海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李哲蹲下身来把套在自己脚上的一个塑料食品包装袋拿了起来，倒空里面的沙子，转身摸索着，找了一个距离最近的垃圾桶，扔了进去。
“为什么要来这里？”
哗～哗～
“你刚才在问为什么吗？”
“嗯。”
哗～哗～
“不知道。”
哗～哗～
“那你想到要做什么吗？在海滩上应该做的事。”
哗～哗～
“做梦。”
*
他们与海平行，漫无目的行走着，突然看见一个塌了一半的沙堡，确切地说——一个隆起来的沙丘。在沙丘另一面，有用手指扣出来的小洞，那应该是小窗户，还有一个敞开的大门，靠边的位置上还有一些可能是塔楼的稍微更高的小沙丘。
小孩的失败作品，李哲这样想着，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有堆过沙堡。
他转到沙堡的背面，捡起了地上稍微比手掌大一点的塑料小铲子，对着沙堡比划比划，又用余光瞄到了在月光下微亮的闪光。
李哲提着小桶的手从沙堡后伸出。
“沈林夕，”他直视着那困惑的双眼，“去装点水来吧。”
沈林夕有些不情愿，但又想不到什么其他事可干，便接过了小桶，脱下了长衣，踩在松软的沙滩上，一摇一晃地向着海面上打散的月亮走去。
一个浪刚刚退去，她站在那湿透了的沙地上，蹲下身子，把桶开口朝前抱着，静静着地等着下一个浪的到来。
她吹着海风，脑子里原本什么也没想。
一个浪打了上来，水浸到了沈林夕的鞋子里，她一边提起桶，一边慌忙向后提起脚退了几步。她望进小桶，看到里面只有薄薄一层水，就在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太少了。
她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丝愉悦，不是因为眼前，而是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呼唤。但是她没有笑，这丝不可触碰的愉悦正像一个长长的隧道尽头的光亮，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
她朝着沙堡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了回来，跟着慢慢退去的海浪，向前又走了几步，直到水已经浸过了她的袜子才停下来。她弯下腰来，两只手扶着桶的两边，等着从海里舀起满满一桶。
昏暗中，下一个浪头打了上来。她被浪向后推了几步，一时间松开了手中的桶。她想要凭着月光寻找，才发现桶已经漂浮在更远处的水面上了。
要回去。
她盯着那个桶，被它魔幻地吸引着，一步一步地走入海中，上下起伏的小桶越发飘远了。
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裙子。
每一步都越来越轻。
水漫过了她的膝盖。
沈林夕身体两侧的双手，也慢慢地划入了水中。那浮动中的黑暗似乎透出一层光明，在她面前渐渐扩散开来，那里温暖，有笑颜，宁静，而安详。
水已经到齐腰深了。
一层模糊的面孔出现在那光明之中，那是——那些小伙伴们！他们嬉笑着向沈林夕挥手，在已经完成了的沙堡里，那城堡是那么的巨大而美丽！那五彩斑斓的窗口！那华丽的塔楼！站在那瑰丽大门外的——爸爸妈妈！他们身后那耀眼的光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只能看清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梦！他们轻声呼唤着！梦！沈林夕在心中附和着，伸出了自己手，想要去与他们相会！她再一次抬起脚，这次，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步了，她马上就要踏入另一个世界了，那个只有梦的世界！
“沈林夕！”
沈林夕定住了。那个瞬间之后，一切幻象都消失了，面前只有深邃而黑暗的大海。
李哲微微喘着气，在水中踉跄着向前踏了两步，他雨衣的长摆铺在水面上，随着浪浮动着。
“我不会游泳。所以你要是再往前走的话，我们都会沉下去的。”
沈林夕放下了手，她低下头，看着海浪拍打在自己身上扬起的水花。
“我想要打水，那样才能把沙堡修好。可是我把桶弄丢了，它飘走了。”
“那就让桶飘走，让沙堡坏掉吧，不要再勉强了。”
沈林夕侧过身来，看着李哲。
“可是我好像走太远，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我带你回去。”
李哲又摆动着身子向前走了几步，踏入那及腰深的水中，伸出了手。
沈林夕接过了他的手，可是只见他转过身来，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向岸上走去。
就像之前练习的那样。
“呐，李哲，我跟你讲件我小时候的小事吧？”
“如果你愿意讲的话，我不介意听。”
*
他们面朝不同方向坐在海滩边公共烧烤摊位的石凳上。
“听上去，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对吧？”沈林夕无奈地笑着应了一句。“回家换衣服吧。整个下半身都湿了，会很难受的。”
李哲看了看自己脚边刚脱下来的袜子，还是套上了，一边穿着鞋子一边喃喃道：“今晚到此为止了吗？”
“什么？”
沈林夕的叫声让李哲停下了手，不得不转头去看月光下她那带着笑容的脸庞。
“这个夜晚还长的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