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三月二十四日。一二三零时。

奇境岛。第十三区。林间公路。公交车站。

对于苦行僧而言,以步代车也是平日修行的一环。

纵然路途遥远、病痛缠身,也无法阻止僧人坚持苦修的决心。

然而,就在途径林间公路的一处公交车站时,他却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应该不是鄙人的错觉了吧,Miss Triangolo?”

“就算继续被前辈您当成错觉,在下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哦,Mr Trombone。”

与花费数十分钟时间才勉强走到这里的他相比,忍者少女显然是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那么,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何还没归队吗?”

“正如前辈所见,在下正在扮演一名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周末与友人外出游玩,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想不到你的友人会是这么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前辈您就没听说过‘六度分离理论’吗?无论你想认识谁,最多通过五个人你就能认识他,无非是看你的消息灵不灵通罢了。”

“既然你的消息这么灵通,应该从指挥那里收到下一步的指示了吧?”

僧人以巧妙的角度切入正题。

“在下听指挥说前辈您似乎病得很严重……既然生病了,不应该好好在医院里躺着吗?拿行将就木当借口截别人的胡可不是病人该干的事情。”

作为回应,忍者少女并未对弥散于字里行间的愠怒加以掩饰。

“鄙人只是提出建议罢了,决定权在指挥手上,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向指挥反映。”

“在下怎么觉得前辈这是话中有话。”

“你会跳出来反对,难道不是因为作为目标人物的女孩曾与你有过一段情缘吗?”

“按前辈这个说法,您是觉得在下入戏太深、不能自拔了吗?”

忍者少女压低声音,宛若野兽发动进攻前的低吼。

“这种可能性无法排除,不是吗?”

“就算您是我的前辈,这句话我也不能当听过就算了。”

电光火石之间,数十只形似蝗虫、足有足球大小的魔物从车站一旁的大树上向僧人袭来。

反观僧人既不躲,也不闪,而是以比魔物更为迅猛的姿态挥舞手中灼热的金属拐杖,烈焰自虚空中迸溅而出,将蜂拥而至的虫群悉数化为碎裂的焦炭。

这便是忍者少女与僧人交锋的第一回合。

忍者少女又怎么可能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呢?

可正当她打算使出藏匿的后手——

“在这里动手,对你没好处。”

僧人却示意到此为止。

原因并非因为他力有不逮,而是基于对忍者少女安全的考虑。

在忍者少女看来——

“该说真不愧是前辈吗……以命相博之际,居然还有空考虑敌手的安危?”

这种行为简直是不可理喻。

“跟在你背后的那只温蒂尼,不是你的契约魔兽吧?”

僧人并未理会忍者少女辛辣的挑衅,只是用拐杖指住忍者少女身后的位置。

只见一只半透明的生灵正在草丛中瑟瑟发抖。

“明明都病得这么重了,前辈的直觉倒是一如既往的好使呢~”

“它可是拼尽全力在治疗你,但你的身体却像是一个黑洞,哪怕是最为强大的精灵治愈术式对你来说都是杯水车薪,所以不要再让它作出无谓的牺牲了,让它离开吧。”

语毕,僧人再度挥舞拐杖,弹出些许火星弹将躲藏到草丛中的温蒂尼驱逐。

“也是呢,有第三者在场,就算能打起来,也会叫人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忍者少女却不认为这是僧人有好生之德的表现。

“你跟鄙人的区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彼此都是饱受杀孽煎熬、即将堕入地狱的极恶之人,你我都不值得任何生灵搭上性命挽救,哪怕是一只魔兽。”

“你说什么。”

忍者少女收紧目光,其视线中的杀意已然浓郁到不言自明的程度。

不顾忍者少女的反对,僧人继续把话说下去。

“不,更准确的说法是,鄙人的确是时日无多了,但哪怕是呼吸停止的一瞬间,鄙人还是鄙人,每一寸皮肤、每一丝血肉、每一条骨骼、每一滴脑髓都属于鄙人,而你——”

“闭嘴……”

“在这副经历着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的皮囊之下,又有多少……不,应该问还剩多少东西属于你。”

“闭嘴。”

“光吃野猫野狗,填不饱肚子吧?”

“闭嘴!”

“易怒就是身心失控前的征兆。”

“在下叫你闭嘴,没听到吗!”

忍无可忍的少女以疾风之势拔出佩刀,直逼僧人的咽喉。

“你现在对鄙人痛下杀手,就等于默认自己完全失控了……怎么样,要动手吗?”

刀锋却在划开皮肤的前一刹那,停了下来。

忍者少女能感到得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正从自己的口鼻涌出。

滴落在地,却并不是鲜血,而是散发出腐臭与腥气的脓血。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白花花的蛆虫是以怎样痛苦的姿态在这泡脓血上扭动着自己的躯体。

“你之所以选择加入‘交响乐团’,无非是希望达成某种目的吧,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恐怕在达成目的之前,你就不是‘你’了。”

“在下自有分寸……不用前辈劳心。”

忍者少女放下刀刃,不动声色地擦去脸上的血迹。

“如果……鄙人只是说如果,你真的是把那个女孩当作挚友的话,现在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行了断吧。”

在穿过忍者少女身边的瞬间,僧人发出深深的哀叹:

“要是等‘那个东西’破茧而出,你就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这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对于僧人的告诫,忍者少女冷冷一笑。

“你可以这么理解。”

但很快她便收敛起笑容,转身叫住僧人。

“那您呢……前辈您的目的……遗愿又是什么?”

僧人二度停下脚步,就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般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带着自嘲或说……自虐的口吻,他一字一句这么说道:

“让断绝纷争、永远安宁的‘乐园’降临于世。”

可在忍者少女眼中,僧人仿佛是在说他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