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天浩打错电话了吗？
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但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自己？手机铃声一响，不就等于暴露自己的位置了吗？
还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躲在这里，打算通过铃声扰乱敌人，从而制造逆转战局的机会？
确实，只要趁敌人被铃声吸引的一瞬间，与四不像一起主动出击，就能跟顾天浩形成夹击之势。
听起来似乎是很简单的任务，但对姜沐雪而言，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顾天浩真的知道自己躲在这里吗？
自己冒然登场会给他带来麻烦吗？
要是自己没能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呢？
人质说不定会因此受伤、死亡……
也许，就连顾天浩本人都没办法全身而退……
自己已经做错了很多事情了，这一次要是再有什么闪失——
“呜……”
身处命悬一线的境地，这样的消极心态有多么贻害无穷，姜沐雪也不是不明白，可暴走的思考回路根本不受她控制。
越是这么考虑，身体就变得越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
“把你的内裤脱下来给我。”
“嗯？”
顾天浩却突然作出这番性骚扰发言，任谁都会感到匪夷所思吧。
唯独姜沐雪不会。
因为这句话是仅属于她与顾天浩的“秘密”，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把将她从乱作一团的思绪中拽出，让她得以迅速冷静下来。
回过头看，无论是打电话给自己，还是公然发表性骚扰言论，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知道自己的存在”这个前提之上。
不，不只是这样……
他相信着自己，相信自己能暗中配合他一同打破困境。
既然如此——
“知道我在这里你倒是早点吱声啊！”
没办法呢。
谁叫顾天浩这家伙是货真价实的榆木脑袋呢？
会把性骚扰当做暗号，倒也很符合他的风格就是了。
“啊呜，我们一起上了！”
“呜呜呜！”
心想如此，姜沐雪挺起胸膛，与四不像一同冲出墙角。
时机刚刚好。
“女主角”的突然登场，完全出乎死灵法师的预料。
他试图转身反击，劫持人质这个动作却又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以至于他不得不丢下人质。
“混蛋！”
当疤脸男子抬起枪口，姜沐雪与四不像距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四不像犹如猴子上树般爬上少女的肩膀，以此为跳板一跃而起，直扑枪手的脸面，一顿撕咬。
被剥夺视野的死灵法师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强行将四不像从脸上扯下来，胡乱挥舞冲锋枪，向姜沐雪原本所在的方位扫射，却不料其本人早已放低姿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来。
就像时为回应少年对自己的信任般，姜沐雪将折刀紧紧握在手中。
本应沉重的铁块，此刻竟变得轻盈无比。
因此，少女确信自己这一回投出的，一定会是“好球”。
“看招！”
刀锋如流星划过疤脸男子的持枪手——四根手指连带着MAC-10冲锋枪应声落地。
在同一瞬间，顾天浩捡起地上的MP5冲锋枪——上膛、瞄准、击发，一气呵成。
一连串枪响过后，一度被枪林弹雨笼罩的小巷重新回归平静。
姜沐雪再睁开眼，看到的只有不动如山的少年、惊魂未定的人质以及轰然倒地的枪手。
合作无间，敌人毙命，人质存活，这本应是值得好好庆祝的大团圆结局，顾天浩却并未停下脚步，一边气定神闲地检查剩余弹药，一边快步走向倒地的武装行尸。
即便对枪械并无太多的了解，从行尸被轰飞的半张脸，姜沐雪也能明白顾天浩手里这把冲锋枪在近距离有着怎样的杀伤力。
然而，不死者生命力之顽强，还要在此等暴力之上。
即便没了半边脑袋，武装食尸鬼仍挣扎着爬向跌落在一旁的冲锋枪。
“不死者就是喜欢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打自心底觉得无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转眼间，原本近在咫尺的冲锋枪就被声音的主人给一脚踢开。
就像是熟练的垃圾回收站工人一样，对他而言，看着“垃圾”如何一点一点被“机器”碾碎，便是他的工作。
在将同样的工作重复成千上万遍后，想必就会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吧……
一时间，姜沐雪又想起那只被温蒂尼拖进水里不停挣扎的吸血鬼。
继续呆在库雷什尼克，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子吗？
一想到这点，姜沐雪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至少，在这一刻，她希望自己能舍弃这份妇人之仁。
要想战胜内心的软弱，就必须睁大双眼，将接下来发生的每一幕光景铭刻在脑海之中。
顾天浩的动作依旧干净利落。
一脚踩住疤脸男子的胸腹，叫他动弹不得，手中的冲锋枪随之跟进，锁定敌方残存的半边脑袋。
“现在现出原形、投案自首的话，还能转当污点证人。”
“阁下这么出尔反尔真的好吗？您刚才不是说要向顶头上司请示一下吗？”
尽管胜负已分，死灵法师却显得有恃无恐。
如今被枪口顶住的，不过是他手下众多提线木偶之一罢了。
正如之前所说的一样，木偶坏了，再动手做一个就是了，但他开出的优厚条件，却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作为负债者，顾天浩没理由拒绝这桩买卖。
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底牌”。
“趁还有机会，我还是收回之前的发言好了——刚才我说不清楚‘盖亚之子’绑架姜沐雪小姐的目的，其实是骗你们的。”
顾天浩无动于衷，也在意料之中。反正这句话本来就不是说给他听的。
“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姜沐雪本人介入事态，这桩买卖就还能继续谈下去。
“也就是说，我对‘盖亚之子’的恐怖袭击计划一清二楚——像是这种关乎奇境岛两百多万人口生命安全的绝密情报，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哦？”
“你的意思是——”
“那就更不可能将她交给你了。”
不等一脸煞白的少女把话说完，顾天浩已经抢先一步替她回绝这份“好意”。
“等、等一下，你干嘛这么快回答啊？”
“因为说不通。”
“说不通？”
反复咀嚼，姜沐雪才顿悟顾天浩的自作主张并非一时冲动，恰恰相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听到“关乎奇境岛两百多万人口生命安全”这种爆炸性新闻式的前缀，无论真假，都势必能引起任何一个执法人员的警惕。
在尚未调查清楚之前，就擅自认为这不过是罪犯的谎言，如此妄下判断，绝非一个合格干员该有的素质。
然而，姜沐雪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盖亚之子的计划都是是围绕着她展开的。
作为核心人物，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由于身份背景特殊，盖亚之子才不得不花重金雇佣死灵法师对她实施秘密绑架。
所以说，要是顾天浩就这么二话不说把她给交出去，才是正中恐怖分子的下怀。
“贵方要是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嘴上说着这般戏谑的话语，姜沐雪却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不要怪我丑话说在前头，除了我以外，我的老板也在对姜沐雪小姐虎视眈眈——我姑且还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姜沐雪小姐愿意跟我走，我甚至很乐意向你们提供我与盖亚之子约定的交易时间地点，免费让你们多捞几条大鱼，但我的老板可不是这么讲道理的人——”
每当提起老板，死灵法师的说话速度都会突然变快。
只有感到紧张、不安、恐惧的人，才会有这种不自然的表现。
“如果将刚才的对峙比作一个牌局，就算我输了，我还能跟贵方有说有笑，但他不一样——他会想方设法去赢得这场牌局，结果要是始终无法让他称心如意的话，他就会毫不犹豫把整张桌子给掀起来，真到那一刻，即便有顾天浩先生这样强大的干员助阵，都无济于事，不要说库雷什尼克了，奇境岛还存不存在，都是一个值得斟酌的问题。所以说——”
最后，来自死灵法师的橄榄枝又一次呈现在少年少女面前。
“阁下确定不打电话请示一下您的顶头上司？”
少年又会如何回应呢？
“否定。没这个必要。”
顾天浩向少女扬了扬下巴，举起枪口，压住扳机。
“这个是非卖品。”
与这句话一同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枪声。疤脸男子的头颅如气球般应声爆裂。
“糟糕，好像有点帅欸……”
不对，现在可不是该胡思乱想的时候！
姜沐雪连忙拉住转头要走的木讷少年。
“我说你这家伙干嘛这么快开枪啊？这家伙可是重要的线索来源！能活捉他的话，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死灵法师的老巢！特洛伊学长也——”
“我怀疑敌人左手持有武器。”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这话都还没说呢你就插嘴！喂！你就不知道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的——咦？”
要不是顾天浩蹲下身子，举起食尸鬼藏在大衣袖子底下的左手，一颗手榴弹恰好跌落在姜沐雪的跟前，她都不会被呛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话，就不可能只带一把枪出门。”
他说得没错。
直到最后，死灵法师都没放弃绑架计划。所谓的“商谈”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是想趁己方麻痹大意之际，突然发难，卷土重来。
如果不是因为顾天浩多留了一个心眼，已经放松警惕的自己很可能成为第二个人质……不，更准确的说法是，正因为有顾天浩在，才杜绝敌人卷土重来的一切可能。
只是有一个问题，姜沐雪始终没搞明白——
“你为什么没把我给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