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布斯把这个冷藏库建造得足够结实,即便瓦斯爆炸近在咫尺,给众人带来的影响,顶多就是有点站不稳,外加撒落到头发上的天花板碎屑。

然而一打开门,呈现在姜沐雪眼前的,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天花板半毁,其中的电线像是枯萎的藤蔓般耷拉下来,厨房的各种器具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活像电视新闻中战乱地区的断壁残垣。

理所当然的,在此等破坏力的作用下,不死者们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一者被熊熊烈焰直接烧成焦炭;

一者被爆风甩向墙壁变成一坨肉泥;

一者被坍塌的天花板砸烂了脑袋;

最后一者,则是被倒下的橱柜压住下半身,试图垂死挣扎。

顾天浩捡起遗落在地上的MP5冲锋枪与弹匣,确定枪支可以正常运作后,便将枪口对准食尸鬼的脑袋扣下扳机。

而阿虎也从食尸鬼的腰间抽出一把手枪,以备不时之需。

“接下来该怎么办?”

“笨蛋,当然是找那辆黑色SUV啊!这个死灵法师要是被我逮到,可没好果子给他吃!”

眼见自己这家咖啡屋因为这四只食尸鬼而被夷为平地,布斯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尽管对这位前警官的计划表示赞同,顾天浩也并未冒然前进,而是贴在厨房前门,探清大厅的情况后,才跟姜沐雪一行人迅速跑向正门。

踏出正门的一瞬间,顾天浩的视线便锁定住SUV司机——脸上有疤的男人。

然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男人”。

“就是这个家伙从奥托·施拉德手里拿走了车牌!”

但毫无疑问,是布斯口中的“那个男人”。

顾天浩刚想鸣枪警示,对方乘坐的SUV发出阵阵轰鸣,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撤出冲锋枪的射程范围,可无论SUV的速度再怎么快,与子弹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一个短点射,顾天浩就成功让SUV的其中一只后轮报销。

接着,整辆车就像是无头苍蝇般在大街上乱撞一气,最终一头撞向路边的消防栓,将车头撞得完全变形以后,才彻底停下。

遭遇这种级别的交通事故,驾驶者倘若是普通人类,恐怕非死即伤。

但这样的常识,却不适于SUV的驾驶者——只见他一脚将扭曲的车门踢飞,明明胸膛都已经变形了,他却还是若无其事地从车上下来,一边向顾天浩开枪,一边逃往街道一侧的小巷。

姜沐雪立刻就明白了。

这个男人不是人类。

几乎在同一时间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停止还击——彼此距离超过五十米,冲锋枪已无法发挥火力上的优势。

与其继续开火,还不如先做好“战前准备”。

“敌方已经错过对你实施刺杀的最好时机,信号屏蔽应该是解除了,但不排除附近还有伏兵,请在最短时间内把你的人全部叫过来。”

顾天浩回过头来提醒阿虎,紧接着才转向姜沐雪。

“你跟我兵分两路对目标人物实施截击。”

“道理我都懂……但我现在可是什么武器都没有哦?”

丸子头少女两手一摊。

“你饲养的小型犬应该能派上用场。”

“都说了这不是狗了……”

顾天浩摸了摸头盔,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把一样工具递到姜沐雪的手上。

定睛一看,不是别的,正是之前那把折刀。

“等等,现在应该没有哪位需要我帮忙取子弹吧……”

“否定。”

说着,顾天浩竖起大拇指。

“我认为你在刺杀方面具有很强的天赋——提问,你为何要向我挥刀。”

“吵、吵死人了!还不是你叫我去帮人开刀的!”

……

在刚才的交通故事中,这个枪手受了很重的伤,地面上的大滩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

倘若以人类成年人的标准来衡量,这种程度的失血量足以致死。

但对于已死之人而言,死亡已是“过去式”。

对于幕后黑手而言,死亡则是他的“提线木偶”。

木偶坏了,大不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所以,他才敢在“吸血鬼杀手”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听到小巷拐角处传来的一声惨叫后,顾天浩心中一凛,加快追踪的步伐,但还是为时已晚。

对方劫持了一位路过的兔人女孩——一手用力抓住她的耳朵,另一手的MAC-10冲锋枪顶住她的后颈。

在疼痛与惊恐的驱使下,女孩大哭不止,不停挣扎,试图摆脱疤脸男子,但怎么都逃不出劫持者的手掌心。

她挣扎动作的幅度很大,再加上疤脸男子有意躲闪,叫顾天浩根本没办法瞄准,更遑论扣下扳机了。

“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

这时,疤脸男子突然伸出橄榄枝。

按理来说,除了行动更灵活之外,这个男人与刚才遭遇到的武装食尸鬼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不过是死灵法师的“提线木偶”,连自我意识都不复存在,又怎么可能开口说话?

除非——

“提问,是‘传声筒’吗。”

不亲自出面交涉,而是将自己操纵的行尸走肉变成“人肉电话”……这种术式的确很符合死灵法师的行事作风。

“该说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达姆拜尔’吗?居然能毫发无伤地死里逃生……顾天浩先生,您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呢~”

“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库雷什尼克的王牌杀手、吸血鬼猎人、不死者克星——若是连像您这样名声在外的明星干员我都一无所知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太过孤陋寡闻了吗~”

无论发言内容本身有多么毕恭毕敬,但这如同指甲刮擦黑板般刺耳的嗓音,只会叫人心生厌恶。

“闲话少说,死灵法师。现在立马释放人质、现出原形的话,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嗯~真是干净利落的警告呢~不过,我想阁下误会了一点,我之所以劫持人质,可不是为了活命哦。”

“现在立马释放人质、现出原形的话,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那真是令人遗憾的回答~”

话音未落,疤脸男子一枪打穿了兔人女孩的其中一只耳朵。

面对突如其来的剧痛,女孩的哭声变得更凄厉。

“好痛啊……好痛啊……”

“这不是谈判。”

顾天浩举枪上前一步,疤脸男子却依旧毫无惧色。

“我现在有一个更令人遗憾的坏消息要告诉您——是不是谈判,不是阁下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顺便一提,现在拿枪的这个人,只是一具尸体而已,但他手里这个女孩,可是活人哦?您也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她变成另一具尸体吧?”

如果劫持人是活人,顾天浩会毫不犹豫瞄准人质的肩膀开枪。

像是这个部位并无太多重要的器官或血管,而且在这种距离上,子弹足以贯穿人质的身体,杀伤背后的劫持者。

绝大部分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劫持者,面对突如其来的枪击,都会陷入短暂的错愕。

只要把握好这一瞬间,就能逆转战局。

“我劝贵方最好不要尝试开枪,要是打到我身上的手榴弹,这个女孩就Game Over了哦?”

然而,就连这个后手都被对方识破。

“不过,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就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疤脸男子狡黠一笑。

“提问,好消息是什么。”

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大鱼上钩一样愉悦。

“现在能决定这个女孩生死的关键,不在于我是否扣下扳机,而在于您接下来会采取怎么样的行动——是冒险扣下冲锋枪的扳机呢?还是心平气和跟我做笔交易?”

“……我明白了。”

顾天浩垂下枪口。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谁想跟紧紧握着冲锋枪的家伙做生意吧?”

在敌方手握人质的前提下,顾天浩并没有太多的谈判资本,只能选择将冲锋枪一脚踢开。

“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听话啊……”

这一幕令刚好抵达案发现场的丸子头少女心急如焚。

根据顾天浩的计划,姜沐雪与啊呜是从另一个方向截击敌人,只要疤脸男子再向前跑多十米,拐弯进入另一条小巷,就能直接请君入瓮,孰料这家伙逃亡途中却临时改变主意玩起劫持人质的把戏,姜沐雪就再也找不到登场的时机……

不过——

“现在立即释放人质。”

敌人的枪口正顶住人质的脑袋,冒进绝非上策。

“嗯嗯~贵方的诚意我总算是感受到了,不过呢,为确保交易能顺利进行,这个女孩还得多留在我手上一回,放心好了,只要贵方不轻举妄动,我保证连这个女孩一根寒毛我都不会碰~”

“提问,作为回礼,你是不是也应该以真面目示人。”

“我很明白贵方有多么迫切想见我一面,但出于人身安全考虑,我想还是依靠人偶代为转达比较妥当。”

这个死灵法师个性相当谨慎……

跟他打交道,顾天浩这种直来直去的家伙大概很难占到便宜吧。

“我已经解除武装了。”

“不不不,我并不是指贵方的诚意有什么问题,而是另外一班人马的问题。”

“具体来说,就是我之前的‘老板’及一众‘同事’对我过河拆桥、自立门户这件事感到非常不满,事到如今,他们绝对是挖地三尺都要把我找出来斩草除根……”

这突然冒出来的“老板”和“同事”又是何方神圣?

难道说,从一开始,这一系列事件就不是自己料想中的“独狼犯罪”,而是“团伙作案”?

虽然能意识到事态并不单纯,但是——

“就不能把话说得更简单明了一点吗……”

这年头,没点文学功底,想听懂犯罪分子的黑话都费劲。

当然,与自己这个黑铁级干员相比,某个钻石级干员的表现——

“提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居然直接开口问了……

虽然在干员培训过程中,不懂就问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但就这么劈头盖脸地询问敌人,也未免太掉价了吧……

“……”

好吧,现场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就连敌人都不知道该作何观想了吗……

“啊哈哈~看来顾天浩先生是个不太念旧的人呢~明明两天前,你才跟我的两个保镖打过照面,不是吗?”

多亏死灵法师打了一下圆场,顾天浩这个榆木脑袋才顿时恍然大悟。

“那两只吸血鬼是你的手下。”

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战意,又在这一刹那被重新点燃。

“哎呀呀,还请顾天浩先生息怒~冲动是魔鬼哦~”

一见形势不妙,疤脸男子又猛地拽住兔人女孩的耳朵,利用她的尖叫强行浇灭少年的杀意。

“您猜得没错,那两只吸血鬼的确是我的手下,但事实上,除了守卫工房以外,我并没有给他们下达其他命令,换而言之——”

“是他们主动袭击警察。”

“正是如此~纯粹是因为吸血鬼肚里的蛔虫作怪,跟我本人没多大的关系。”

“再说,这两只吸血鬼也是老板临时派送到我身边的,不要说对我死心塌地了,面对来犯之敌,会不会临阵脱逃都是一个问题,所以比起可供差遣的部下,我倒是觉得这两个家伙更像是专门用来监视我的眼线……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您替我收拾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

“提问,为何要监视你。”

“因为从一开始,我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从这句话中,姜沐雪听出了疤脸男子的动摇。

字里行间散发而出的恐惧、憎恶、忌讳、自卑意味,同样显而易见。

这种心情就像是突然看到衣服上有一摊污渍,却发现怎么卖力去擦都擦不掉一样令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