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顾天浩之前的说法,这位布斯先生似乎是公会柜台小姐加藤的熟人,应该还是信得过的。

基于对公会的信任,顾天浩毫无保留地将当废弃地铁遇袭事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再加上姜沐雪的补充,一桩完整的悬案呈现在布斯的面前。

然而,这位前警官却不这么认为。

“我说,你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这么久,就没发现这起案件少了点什么吗?”

姜沐雪与顾天浩面面相觑。

“你们要是我下面干活,我一定会问‘你们在警校读的是纸尿片吗’,不过既然是干员,也就没办法……”

“我总觉得你是在说我们的坏话……”

“不用感觉,我就是在说你们的坏话——空有一身蛮力与装备,却连最基本的刑侦逻辑都没学好,还敢跑出来跟警察抢生意,你们这不是在丢人现眼嘛?”

“您批评得是。”

姜沐雪本想说点什么反驳,却没想到一向硬派的少年会愿意虚心接受批评。

看他的态度还算积极,布斯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不知道是你们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漏了交代什么,反正从你们的描述中,我找不到这个死灵法师的犯罪动机——这个,你们总该知道是什么吧?”

动机,驱使一个人犯罪的源头与动力。

犯罪总归是欲望无法通过合法途径得到满足,所以选择铤而走险。

那么,死灵法师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正如布斯所言,找不到。

如果说他就是一个以制造不死者为乐的愉快犯呢?为了能将这份愉悦尽可能延长,行动不应该更谨慎才对吗?何必与警察、干员过不去呢?

又或者说——

“警方表示,这是一场未遂的恐怖袭击事件。”

“尽瞎扯淡。”

布斯不以为然。

“现在警备队的思考回路都是摆设?就因为‘盖亚之子’闹出的那几个大新闻,结果凡是大一点的命案都往他们头上扣,人家承认了吗?”

“因为是未遂案件。”

“因为没能顺利发动袭击,所以不好意思承认,敢情这恐怖分子是告白失败的纯情少女吗?”

姜沐雪点了点头。

“那我就问你了,在案发现场,你有发现任何跟地母教有关的信物或者书籍吗?”

“没有……”

越是这么问,案件中不合理的地方就越是明显。

也怪自己之前光是被“要找到特洛伊学长”的想法冲昏脑袋,根本没好好考虑过这些细节。

“那么,警方会得出这种结论,只有两种可能——”

布斯眯起双眼。

“要不现在当差的都是笨蛋,要不……这起案件就不是什么恐怖袭击,而是一宗绑架案,恐怖袭击不过是扰乱视听的烟雾弹罢了。”

毕竟要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便是森林。

“你这是在怀疑警察内部有什么问题吗……”

对于姜沐雪的疑问,布斯哼笑一声,就像是缅怀过去般将目光投向远方。

“谁知道呢?不过如果这起案件本身就是一个针对特定目标所设的‘局’的话,不惜大费周章、劳师动众,甚至有能力摆平警方,让他们不得不草草结案,能实现这些操作的‘造局者’……他的尾巴恐怕不是你们可以踩的,还是就此打住吧,回家好好念书吃饭睡觉,肯定比在睡梦中被人拿枕头闷死,然后你的脑袋、颈动脉、心脏还要被人拿着经过‘沉默术式’处理过的手枪顶住各补上一枪要强……”

“总感觉你好像经历过类似的事件……”

姜沐雪下意识这么嘀咕了一句,布斯才连忙挥挥爪子。

“你们就当我式在自言自语好了,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只会当做耳边风——反正你们找我的目的也只是想搞清楚报废警车车牌的下落对吧?”

“肯定。”

“就在一周前,有个男人找上门来想要跟我买车牌。大概是觉得依靠我以前积累下来的人脉,想要搞一块警车车牌,根本是易如反掌,不过我并没答应这笔生意。”

“提问,为什么没答应。”

“因为警官的直觉告诉我,一旦答应这笔生意,我可能就没机会趴在这里跟你们讲话了。”

布斯之前说过,自己并不是什么生意都做。

“所以,我派手下跟踪了一下这个男人。”

“手下?”

姜沐雪会产生这种疑问,纯粹是因为除了这只色猫与人偶之外,她没在这间咖啡屋看到其他工作人员。

“因为涉及商业机密,我不能细说太多,你们只需要知道我的手下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法追踪、无法入侵、无迹可寻~然后,我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橘猫布斯卖了一下关子。

“这个男人拥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在短短一小时内,换乘三种不同的交通工具,还特意往某些地形复杂的地方跑,在自家门口足足绕了三圈以后,他才敢进门。很显然,他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

“肯定。”

在这一点上,布斯与顾天浩达成共识。

“之后我托人利用这个男人的照片在国际刑事法院人脸识别数据库进行对比,果真钓到了一条‘大鱼’。”

布斯操纵人偶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份档案,放在少年少女面前。

“奥托·施拉德,非法佣兵组织‘交响乐团’的成员,巴尔干联邦内战中臭名昭著的‘毒杀专家’,因战争罪、反人道罪及种族屠杀罪而遭到通缉,但就在战争结束后,他便销声匿迹了。”

“提问,他现在在哪里。”

这一回,猛然起身的人变成了顾天浩。

在姜沐雪的印象中,身边这个少年向来都是不苟言笑,但在这一次,少年平稳的语调却出现了罕见的起伏,看他攥紧拳头的样子,好像恨不得立马冲出咖啡屋去把这个战犯揪出来一样。

“两天前,他一家三口死于天然气爆炸事故,这是警方公布的说法——你们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希望你们继续调查了吧?”

得到这个答案后,顾天浩才松开拳头,缓缓坐下。

“一个滴水不漏的前佣兵居然会因为没关天然气而不小心把自己全家炸死,傻子都看得出这是胡编乱造,只要是接触过这起案件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没一个人站出来替这一家三口翻案,你们猜这是为什么。”

“他们是一伙的……”

姜沐雪给出的答案,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

“更准确的描述,是利益共同体——一旦组织觉得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又或者说你试图背叛组织,组织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你,阴谋都是这么收场的,那个跑到剧场里对大胡子总统脑袋开了一枪的杀手[1]也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

“按你这么说,线索不是完全断掉了吗……”

姜沐雪不禁抱头哀嚎。

“否定。就结果而言,奥托·施拉德是成功买到了警车车牌。提问,他将车牌交给了谁。”

“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顾天浩又一次握紧拳头。

“提问,这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是否是‘交响乐团’的一员。”

“很遗憾,我并没有在人脸识别数据库中找到这个男人的信息。”

“线索果然还是断了啊……”

姜沐雪二度抱头哀嚎。

“提问,将车牌卖给奥托·施拉德的人又是谁。”

“对哦,还有卖家!如果要斩草除根的话,卖家肯定也跑不了!只要我们抢先一步找到他的话,就能放长线钓大鱼了!”

顾天浩一言惊醒梦中人,让少女重新振作起来。

“你们运气不错,卖家是还活着,他——”

恰逢门口传来一阵铃声,少年少女不约而同地转头观望,闯入视野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两人发生冲突的兽人老大,一脸杀气,看样子就是上门找茬的……

“就站在你们身后~阿虎,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啊?”

[1] 杀手,暗指刺杀林肯的凶手约翰·韦克斯,死因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