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幕遮和柳寒烟相遇的第二天的夜晚初生之时,苏幕遮已经和柳寒烟抵达了合肥市。

这趟旅程总共用时近七个小时,途中还在沪陕高速的行车过程中在新安镇落了一下脚,解决了暂时性地吃喝以及上厕所的问题了以后,才在夜晚到来之前抵达了合肥。

因为进入到合肥市了以后,又正值下班的时间,所以有一些堵,尤其是越发接近市中心的时候也越是如此。

苏幕遮便驾车带着她慢慢在拥堵的大道上一步一停。

他趁着堵车的时间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稍微操作了两下以后便摇了摇头重新放回到口袋中,在上了沪陕高速了以后都保持静默的两人那氛围的寂静,总就是让苏幕遮打破了下来。

“合肥古称为‘庐州’、‘庐阳’,境内诞生过的名人有很多,三国时期的周瑜、包拯包黑子和李鸿章等历史名人,所以在历史的角度上看,合肥确实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也在2017年的时候被划入了城市发展的二线城市。”

苏幕遮想了一下而后说道:“这里还是有一点好玩的地方的,三河古镇,包公园,岱山湖,李鸿章故居,三国遗址公园。”

“——李鸿章故居,是那位在晚清签署了马关条约的那位么?”

“当然现代人可能还是对李鸿章有骂名,而他也确实签下了丧权辱国的烟台条约等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不平等条约,可李鸿章确实也是一个可圈可点的‘伟人’,至少比绝大多数隔着屏幕骂人的键盘侠们强太多了。”苏幕遮沉吟了一下:“1895年28日左右,李鸿章被慈禧太后认命为全权大臣,赶赴日本和谈,整个谈判十分焦灼,以至于前两次没有能够达成共识不欢而散,在几日的第三次谈判之后李鸿章遭到刺杀,将以伤势为矛,将谈判的条件在一度压低,最终以割让台湾,赔款二点五亿白银而欠下了马关条约。”

“这着实是多了点。”她说道:“虽然我在历史书的教材上已经看过了这个名额,却没想到这个过程已经是争取过后的结果了。”

“在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将圆明园毁于一旦以后,慈禧太后逃亡,在慈禧逃亡的过程之中还发了电报让七十四岁的李鸿章再度赴京与八国会谈,在会谈的前夕由于巨大的舆论压力,直接将李鸿章一只脚送入到了坟墓之中。”苏幕遮笑了一下便说道:“不管他欠下的丧权辱国的条约到底有多少,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以七十五岁的高龄独自前往北京进行谈判,而且在和谈之后吐血死去——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这些知识对我而言觉得有些沉重。”

“你永远也想不到一个帝国需要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来支撑最后的门面是一件怎么样的悲哀。”苏幕遮也同样沉默了一会儿,让车子时不时在拥堵的马路上动一下,便再度说道:“李鸿章是一个功过参半的人物,他有过很多错误甚至是愚蠢的决策,可他敢以晚年的即将熄灭的萤火之躯顶上万劫不复的骂名,就从这一点来说,李鸿章已经足够被我所尊重了。”

“——近代史,对现在的人而言还是太过沉重了。”

“其实在后来李鸿章的尸体曾经从土里刨出来,被人们挂在拖拉机之后游街,最后落到了尸骨无存的下场。”苏幕遮倒是笑了一下:“而具体是那个时期,我就不能再多说了——总而言之,他是一位真正敢以萤火之光去现实惨淡的人,即使有的时候做错了,也不能诋毁他这份功绩。”

“你好像对他很推崇。”

“其实不是推崇,只是敬佩而已。”苏幕遮摇了摇头:“明明是大清朝的晚清执政者慈禧酿成的罪过,却要一个年近古稀的人去顶锅落到这种下场,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了——不过李鸿章的事情,倒是和我们接下来所要谈论的‘生命抗争之美’有一定的联系。”

柳寒烟斜眼看了一眼苏幕遮:“——你又要讲故事了吗?”

“是的。”苏幕遮哈哈大笑着:“老人在桂林欣赏完了美景以后,便和我说想要前往南昌——我也没有二话,便驾车用了将近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在G72国道上历经,永州,衡阳,株洲,萍乡,宜春,新余,最后才终于到达了南昌。”

“——按照惯例来说,你应该要介绍南昌的景点了吧。”

“没错。”苏幕遮说道:“南昌有鄱阳湖,八大山人纪念馆,滕王阁,南昌起义旧址,绳金塔,梅岭等各种各样的景点,而老人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去梅岭——而说到梅岭,从唐朝以来就有张九龄,王安石等五位丞相来于此,而后更是有许多文学家慕名而来,而老人却着重给我讲了一个人的故事。”

“——是谁。”

“辛弃疾。”苏幕遮笑着摇了摇头:“我当时哪想到南昌和辛弃疾有毛关系,他给我来这一出让我简直头皮发麻。”

“有关系吗?”

“自然有关系。”苏幕遮说道:“辛弃疾在南昌所著的诗可不少,不过我觉得最有味道的还是《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我没有听过这首诗。”

“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过这首诗,我也是在那名老人的介绍之中了解这首诗的。”苏幕遮想了一下便说道:“辛弃疾出生在金国,他的父亲在金国做官,而他父亲虽然是在金国做官,却依旧想要南宋收复北方失地——辛弃疾就继承了这份愿望,开始了他的一生。”

柳寒烟皱了皱眉头:“辛弃疾我并没有多过了解。”

“他可是挺厉害的,跟王玄策可有得一拼。”苏幕遮说道:“1161年金主完颜亮大举南侵,辛弃疾自发组织两千多人,参加由耿金在金国领导的声势浩大的起义军,在金国入侵南宋的时候辛弃疾奉命南下和朝廷联系,而后等他回来,却发现起义军里有二五仔,二五仔投敌把耿金杀了,于是非常气愤的他,率领了五十多人袭击了几万人的敌营,把叛徒带回到了南京,交由宋朝朝廷处置。”

“五十多人…袭击几万人的军队?”

“毕竟史书上是如此记载的嘛。”苏幕遮说道:“还有更夸张的呢——在唐代的时候王玄策等三十人马出使天竺,四天竺国王多派使者带着财物来,准备与王玄策一起到唐朝朝贡。正好遇上天竺王尸罗逸多死去,其大臣那伏帝阿罗那顺篡位,于是发动所有军队以拒王玄策。跟随王玄策的30骑兵与敌人交战,失败被擒获,敌人趁机劫掠诸国贡献的财物——最后你猜怎么着,王玄策和部下溜了,一路跑到了吐蕃,让吐蕃借了两千兵,让泥婆罗借了七千兵,最后让这借来的七千多人数倍杀敌,直接怼翻了天竺。”

“——真的有这件事情么。”

“信则有,不信则无,多少信一点比较好。”苏幕遮笑着说道:“毕竟传说死战温泉关的斯巴达三百勇士,历史记载中麾下也是各种杂牌队伍凑起来的军队,也依旧在温泉关阻挡了波斯帝国不是么。”

她沉吟了一下,而后说道:“这和你说的美有什么关系。”

“这还得回到辛弃疾的故事上。”苏幕遮发现道路总算是不堵了,便慢慢的开着车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着,继续说道:“辛弃疾的性子太过刚烈,本身又是主战派,没有想到的是南宋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心思去反攻金国,而他从金国归来的汉人身份也限制住了他的发展仕途——他就在南宋懦弱的基础上耗费了自己一辈子的时间,意识到报国无望的时候,怀着悲愤写下了《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这个我似乎略有耳闻。”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他沉吟了一下便再度说道:“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我似乎在哪听过‘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句话。”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便释怀了:“不行,想不出了。”

“应该是出自《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我记得以前不知道什么语文教材上有过‘负荆请罪’的故事,你想到的应该是这个吧。”苏幕遮想了一下便笑着说道:“嘛,反正我也不太确定就是了。”

“应该是,因为我也不怎么确定。”

“1207年秋天,南宋朝廷下旨再次让已经数次出山之后告老还乡的辛弃疾为任枢密都承旨——”苏幕遮呃了一下,便补充道:“枢密都承旨是是宋代的一个官名。枢密都承旨掌管枢密院内部事务,检查枢密院主事以下官吏功过及其迁补等事情。”

“嗯。”

“在这个圣旨才刚刚下达到辛弃疾所居住的铅山时,辛弃疾都已经重病不起了,只能上奏请辞,同年十月三日,传说辛弃疾在病逝前还大喊‘杀贼!杀贼!’而后才真正死去。”苏幕遮摇了摇头:“与辛弃疾相同遭遇的人还有很多。”

“我似乎对你所说的‘生命抗争之美’能理解一点了。”

“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有一句我很认同的一句话。”他说道:“干掉自己,这是摆脱困境最容易的办法。”

没等柳寒烟说话,他便再度说道。

“但我也同样认同日剧《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有用》的其中一句台词‘消极的选择不也挺好吗?就算逃跑的方式很丢脸,但活下去更为重要。关于这一点,我不接受任何异议和反对!’。”

柳寒烟仔细地想了一下,而后认真地说道:“你是在暗指我自杀的这件事情?”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暗指这件事情,那就是在暗指这件事情吧。”苏幕遮哈哈大笑着说道:“在人类真正形成文明社会短短一万年不到的时间中,人类所秉持的信念就是——活下去,在和环境的斗争中活下去,在战争的斗争中活下去,在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中活下去。”

“——可是也有宁愿放弃自己生命的选择所在吧。”

“对,所以我才说了,‘干掉自己,这是摆脱困境最容易的办法’。”苏幕遮认同着说道:“辛弃疾用了一生的时间都在追寻着南宋反攻金国收获失地,艾德伍德穷尽一生也想要派出一部好的电影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失败者——但我认为他们都要比你这个选择纯粹得多。”

柳寒烟没有生气,而是冷静的说着:“——你又明白我的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明白,因为我们才是刚刚同行的旅者而已。”苏幕遮笑着说道:“你将赖以生存的信任从你自己的手里交付到了我的手上,这本身就说明了你放弃抗争,若是我的一举一动损害到了你心底的那条线,你就会毫不犹豫重复我们认识之前的举动——我懂,我为什么不懂。”

柳寒烟笑着说道:“那你还非要说出这些话?”

“我并不是在劝诫你,而是给了你第二条路,第三条路的选择。”苏幕遮哈哈大笑了三声:“你将存活下去的信任交付到了我的手上,那我就必须得重新完整不动地交还到你的手上才行——你觉得我说了这么多又是说了什么?仅仅只是如何有一个目标存活下去罢了。”

她没有说话。

“不管是你想要万贯家财,还是想要一个自由的生活,还是想要一个安静学习不被人打扰的环境,还是想要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环境,这一点都能够通过你自己的手能够做得到——可代价是紧随着目标而来的困难挑战。”

苏幕遮这回才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之前没有什么存活下去的目标的话,那就仔细想想我之前所对你说得‘记录美丽之美’。”

“我有点糊涂你想要说什么了。”她沉默了一下:“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这句话差点让苏幕遮一口水喷在车窗上。

“——好吧,我说点人话好了。”他有些尴尬地说着:“人只要是活在这个世上就拥有数之不尽的挑战,而你也经历过了这些挑战,并决定选择干掉自己,现在我暂且给你了一条路,记录你身边的美,并挖掘你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的未来之路。”

她认真的说着:“就这些空洞的谈话,能够让我想要发现我想要干什么吗?”

“——所以我们才旅行在路上啊。”苏幕遮失口一笑:“现在我所说的生命抗争之美,也仅仅是作为一个前提而为你说的而已,并非是想要让你完全理解,因为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完全不理解这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那你说的这番话,是有关于‘我’未来的前提?”

苏幕遮在这时候反倒是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

“当然,因为我们旅行的第一站,并非是为了关注景区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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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两更,都是4000字,加起来快九千字了,所以明天我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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扩展包one:南昌来过的人很多,其中还包括精忠报国的岳飞。

扩展包two:王玄策

贞观十五年(641年)印度的中天竺送使节来唐。贞观十七年(643年),王玄策奉命作为副使,跟随李义表出使天竺(印度)。贞观二十一年(647年),王玄策以正使的身份再度前往印度,而被卷入中天竺的王位篡夺事件,创造了“一人灭一国”的传奇战绩。显庆二年(657年),王玄策第三次出使印度。王玄策在各地访问之间,还曾前往摩河菩提寺参拜。关于这些印度旅行的事迹,他虽记录有《中天竺行记》一书,惟完本早已失却,只余下《法苑珠林》、《解迦方志》等散逸残篇。

扩展包three:艾德·伍德

艾德·伍德 (Edward D. Wood Jr.) ,1924年10月10日出生于美国,1978年12月10日逝世。著名的美国B级片导演,因不懈的努力和对电影的执著追求而受到后人的尊敬。(虽然他拍的都是烂片,但他强就强在他拍了一辈子的烂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