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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时候从我这儿拿走的?

刚刚只顾着去找相机了,结果连兜里的信纸被她拿走了也没发现。

“还给我!”

我下意识地冲下边的秋穗儿喊道。

“誒——?明明偷了别人的东西,现在却好意思说这种话?”

一开始的气势立马被秋穗儿一句话顶了回来。一时紧张,居然忘记了对方才是这封信的主人。

少女的话语里透着挑衅的意味,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愤怒,仅从这样来看的话,也无法猜透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这是你的东西?哦,我不知道啊......”

我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虽然现在正处在这样尴尬的半空中,但为了把握住最后一丝蒙混过关的机会,还是要让自己表现得像一副受害者的摸样。

“这是我从陈榆章老师办公室的门外捡到的。”

我脱口而出自己临时想到的说辞。

“捡到的?”

秋穗儿对我的话面露疑色。

“对,我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刚好看到它被风刮到门外。之前是想着找机会还给老师的,但是一直放在口袋里所以忘记了,既然这是你的信的话,那刚好就趁现在还给你吧。”

——没事,反正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就这样蒙混过去也问题不大!

秋穗儿对我的话语未置可否,她放下举着信封的手,开始一步一步地慢慢向我靠近。因为社团仓库的白炽灯光很暗,所以从这个角度就开始有些渐渐看不清她的脸了。

“喂,这只是个误会,你先扶住梯子让我下来,之后我再好好跟你解释......”

秋穗儿没有回应我的话,她在扶梯的正下方停下,然后将右手探进我的两腿之间。那是极敏感的部位,即使暂且还未发生什么实际上的接触,但一想到在那里正伸过一只高中女生的手,怎么想都没办法让人冷静下来。

我下意识地将身体往上攀了一些,避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随着刻刀拔出木板的“咚”的声响后,刚才在一直抵在我身下的利物终于不见了,意识到秋穗儿已经拔出了那把木工刀,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放心的话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誒?”

少女充满玩味的声音刚落下,身体的下方就开始响起“ZI-ZIZI-ZI”的嘈杂声。与这股声音一同到来的,还有这架扶梯此前从未有过的晃动感。

这股声音我是有过印象的,初中的时候,邻居的房子因为想要建成一个大型的犬屋,为此专门召集了一整支施工队去改造后院的树木,当时小区一整周都是这样的施工声。

“我给你50秒的时间,50秒钟后,这个扶梯的一脚就会被完全锯断掉。”

秋穗儿一边不经意地说着颇为恐怖的台词,一边神情自若地用木工刀往扶梯脚的同一处反复划着。

“不,等,等等!开玩笑的吧,你是认真的吗?!从这里掉下去绝对会受伤的!”

“哦?是吗,那又怎样?”

少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将弧度精美的下颚微微抬起,朝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这50秒内,如果你还要选择继续撒谎的话,我可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惊喜的事情。”

她完全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但仍然毫不犹豫地在实施自己恐怖的行径!

“我没有撒谎,所以快停下来!暴力解决不了矛盾啊!要沟通,要沟通!”

“又撒谎了呢。”

锯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呜哇——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这家伙已经疯了,快来人阻止她啊!

“真的不打算坦白吗?”

秋穗儿眯着眼,饶有兴趣地朝我投来充满玩味的笑容,这样肆无忌惮地欣赏别人的恐惧,她是魔鬼吗?!

现在的关键是首先要确定这家伙到底掌握了多少的信息。已经发现了我私藏信封没错,但这只是个偶然吗?在这个问题上,我可能犯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主观性错误。

从秋穗儿询问陈榆章有没有重新回到过办公室后,我理所当然地借此知道了寄信人就是她本人,而这只是我这边单方面的认知。

信息掌握方面,在她的视角里,信件既然消失了,陈榆章又没有回到过办公室,归结这些情报后,那么犯人不就只能是当时出现在办公室里的我了吗?

极力想要掩藏的真相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看透了......在那之后接受和我一起回家,还有提出要跟我一起来这找什么学姐拜托的相机,等等,搞不好连这个相机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因为刚刚在SY—003的箱子里根本没有什么相机不是吗?

“的确是我从办公桌上拿走了这封信,但这是因为你突然闯进来,所以我才下意识这么做的!才不是要因为要故意偷走这封信,相信我吧!”

事到如今,只有坦白了。

“ZIZIZI——ZIZI——ZIZIZI——”

为什么完全没有停下来啊!

我已经说真话了啊!

“期待会恶劣到窃取女生情书的变态能自己承认错误,果然是我太天真了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在你向陈老师提问前,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你写的信啊!”

锯动梯子的声音从未停下来过,粗略估计的话,现在梯脚的磨损程度估计已经达到三分之一左右,其实根本不需要完全锯断,只要磨损达到三分之二以上,剩下的连接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人的重量。

“我有证据!你去看信封的粘合,当时因为我及时反应过来了,所以应该还没有全部撕开才对,我根本没有看过信纸的内容!”

听到这话的秋穗儿终于有了反应,她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呼——暂且得救了。

秋穗儿从自己的提包里取出那封信件,瞥见被我在口袋里捏得皱巴巴的信封后,眼神一瞬间还飘过了一丝肃杀的气息,吓得我完全不敢吱声。

她轻轻地扒开了信封的粘合处,确认是否像我说的那样并未完全撕开。

“我用的粘合剂是学校里买不到的,如果有重新粘过的话,应该是其他种类的胶水才对......”

秋穗儿看着信封的粘合,微微出神地说道。

“是吧是吧,我是无辜的......啊,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错,但是我绝对不是什么变态啊!”

秋穗儿将信封放回到书包里,然后朝我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得救了吗?

不,在那善意的微笑之后,少女再次举起了那支握在手中的木工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偷看信的内容,但就算如此,果然你是个变态这一点还是没有错。”

“誒?”

“受死吧,变态。”

冰冷的声音中,锋利的木工刀朝着本就破残不堪的扶梯一脚横斩过去,起风带起少女柔顺的黑色长发,宛如一个冷酷的古代女侠在施展刀术。

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最后的思绪闪过大脑后,身体像倾翻的福娃一样向侧面倒去。如果说之前我的动作就像是被猛兽追赶,无奈蹿到树干上瑟瑟发抖的浣熊。那么现在,就是连最后可以给浣熊避难的大树都突然倾倒了。在此之上,浣熊还有被树干直接压死的风险。浣熊做错了什么?

“呜哇——!”

虽然知道这个高度还不致死,但因为角度的问题,各种程度的骨折、扭伤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头部着地,直接造成大脑的震荡或者神经休眠。

得知命运已经无法改变的我,在这一切即将发生之前,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恐惧和求助的呐喊。

但最后的感觉有些怪。

骨折的痛感或者肢体扭伤都没有发生,头部也没有意外的疼痛,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有点像自己平时回家砸向棉被的感觉。

我从惊恐中回过神,发现自己身下并不是仓库地板的冰冷沥青石面,也没有淌着皮肤划破流出的鲜血。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垫好了一张仰卧起坐用的软垫,所以身体着地的时候,反而有种起跳落床般的舒适感。

“你还打算在那里摆出一副舒服的样子到什么时候?”

耳边传来了少女不耐烦的声音,紧接着就有脚步声靠近我的耳边。

先是一双纯白色的学生帆布鞋停在我的脸边,顺着往上看去是弧度优美的脚踝,毫无赘肉的白皙小腿,再将视线上投......

不行,不能再看上去了,这时候再妄图触碰什么绝对领域,最后的惩罚恐怕要比刚才的高空坠落还要惨烈。

“刚刚的只是警告,如果你再试图骗我的话,我有把握在不背负法律责任的前提上,对你施展令你绝对意想不到的惩罚。”

秋穗儿身体下蹲地看向我,瞳孔里泛着白炽灯中投来的一点金色光影。这么近距离看的话,这种色调下,少女的面容就像一只长期居住在森林里的白色精灵一样。但即使现在她的神情再怎么平静,以我对她之前种种的了解,她所说的话恐怕不单单是吓唬人这么简单。

“我最后说的那些都是真话,没拆开的信封不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吗?”

不敢和这副绝美的脸靠得太近,我从垫子上坐起后,下意识地后退到了靠墙的一面。

“真话......还真是敢说呢。明明从昨天开始就企划着来窥探我了,处心积虑了策划了这一切,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从昨天开始?”

我对她的话毫无头绪,而同时,随着她的脸朝我凑得越来越近,我也只能将身体右侧挪动过去。

“昨天是什么意思,我和你是今天才见面的吧,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还打算装下去吗?”

秋穗儿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之后便沿着我闪避的方向,用那柄木工刀狠狠地扎到了我的行进路线上,刀刃掠过我耳旁的几缕头发,好险!只要再向左偏移几厘米,木工刀毫无疑问就会扎到我的脸上,这家伙是来真的......

“是因为这个ID的缘故,所以也特别喜欢表演吗......”

“誒?”

“百,变,魔,女,陈,昱,晃。”

呼吸骤停了,在她缓缓吐出那几个字的时候,心脏也几乎是应着字节一顿一跳,然后忽然停止。

开玩笑的吧?

她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包含着我所有过往的痛苦,曾经立誓过要绝对隐瞒的能力,还有足以颠覆我社会性存在的羞耻秘密——

暴露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

心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震撼得没法说话,勉强出声后,连原本预设维持的本音都出现了音色的错误。不过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现在暴露这项能力也无所谓了。

“你在看不起人吗?把ID取成本名,还在学校里直接挑衅我......”

【那么陈昱晃同学,秋穗儿同学,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以后也随时欢迎你们课后来这里品茶。】

是那个时候暴露的本名吗!!!

就是因为陈榆章最后不经意的一个招呼,这个我保守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么暴露了......

无法接受,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不对,就算知道了我的真名,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树洞店铺ID的......恰巧是树洞的用户吗?可是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我又每次都用了不同的声线,不可能直接就确认到是我......

唯一使用本声的一次是......

身前名为秋穗儿的少女正与我保持着在旁人看来相当暧昧的姿势,她原本蹲着的双腿因为向我施压地步步前逼,现在已经变成了骑在我身上的姿势,另一边的右手则拄靠在我头部右侧几厘米的墙上,目的是为了阻挡我向右逃避。

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两个现在的姿势,如果用现在出名的流行语来形容的话,应该就是相当标准的“壁咚”了。前提是她手里握着的不是一柄锋利到可以刺入墙壁的金属木工刀的话。

少女的五官精致而美丽,性格虽然有点平静和冷淡,但若单单从谈吐和气质来说,第一时间给人留下的绝对是优秀的尖子生印象。但在经历了从办公室到这里的种种事情后,再联想到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语,现在的她,和昨晚那个一副痴态,要求我模仿暗恋老师声音的家伙,两个人的样子......正在慢慢地重叠到了一起。

这家伙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你是......那个榆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