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第二天上午,等到我半睡半醒地从床上爬起时,时钟的短针已经指向了十。

话说,既然是出来旅游,那我是不是应该起得稍微早一些,把应该去的景点都去看一次,等到回到家里再把这些天的觉给补上呢?

说到景点,窗外的这片海滩就是这个海岛唯一值得一去的地方吧。那些水上乐园显然是为小朋友们准备的,至于出海的游轮则是根本没有在早上出发的班次。

不过旅游的行程安排不是很满其实也挺好。这样的话我就有时间来码字了。

话是这么说……

我看向摆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完全没有头绪啊……”

昨晚我人虽然是坐在那里,但是脑子里却想着唐婉和齐百灵的事情,使得大纲的改动毫无进展。

每一次看向大纲,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却并不是金发双马尾女主角的音容笑貌,而是用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的唐婉。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昨天就应该直接问唐婉“你是不是格拉斯顿公爵”。那些拐弯抹角莫名其妙的发言肯定会让唐婉误解的吧。

最要命的是由于某个小丫头的乱入所以等我意识到需要跟唐婉解释一下的时候已经迟了。可恶,这家伙不仅要在作品上压我一头,就连好不容易积攒的那一丢丢攻略进度都要帮我清空,绝对饶不了她——

不过这些事情先放到一边,总之先找唐婉说明一下昨天的事情吧。

“……”

等一下。

我刚要拧开房门的门把手,脑内突然闪过的想法却使得我的动作停了下来。

真正做错了事想要向女孩子和好的话,就应该在烟火晚会上cos成少女游戏中的白马王子,带她到有着共同回忆的小学校园之中,或者在最后一班电车开走后,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到她的老家在她爷爷的眼皮底下带她私奔。

像这样一觉醒来突然想到就找她随便说一句“昨天那是误会,对不起”的话,肯定会给唐婉留下很差劲的印象的……虽说她对我的印象好像本来就很差。

“喔喔,下好了啊。”

将一夜未关的电脑解除锁定后,我一眼便看到了桌面上多出的那个快捷图标。这款两个月前新出的galgame似乎是热门的话题作,不过由于汉化组摸鱼的缘故所以汉化版直到这周才出。

唔,既然下好了那就先玩玩看吧。

那啥,这可不叫摸鱼。当没有创作灵感而且心怀烦恼的时候就应该去看一看其他的作品。像这种美少女游戏对于恋爱喜剧的创作可是有着很大的指导意义的。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玩一会问题不大……

循着大同小异的操作界面,我很快便进入了游戏主线。游戏的展开整体来说比较平淡,选项也没有特别令人困扰的。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玩galgame还要一边揣摩美少女的心思一边仔细斟酌语句的话未免也太麻烦了些。想体验这个直接找三次元的女孩子不就好了。

“直人君,那个……决定好和谁一起了吗?”

“喂,这么快就要进入个人路线了吗。”

此时此刻,游戏中的主人公正受到“要和谁一起去约会”这种羡煞旁人的问题的困扰。屏幕中的四位美少女羞涩的面容之上又带着一丝丝期待,正以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我。

虽然我很想说“我全都要”然后体验一下四重约会的感觉,但是游戏显然不会做出这样的选项。前面那些无关紧要的选项其实怎样选都无所谓,但是到了决定个人路线的选项这里,就不得不慎之又慎了。

“唔……果然……果然……”

我的鼠标在四个美少女身上来回移动了几次,最后悬停在了属于金发双马尾的早纪的选项上。

“从剧情的角度来看,先攻略青梅竹马的麻衣酱最好哦?”

“这样啊……多谢了。”

听到别人的建议之后,我还是选择了麻衣酱。留有齐整黑长直的少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等等,为什么我会听到别人的建议?

“还有,一会要不要送麻衣酱回家的选项那里记得选不送,这是麻衣线里反套路的一处。”

“非常感谢!但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啊!”

“这个啊,我是从窗外翻进来的哦。”

“我没有在问物理上的为什么!”

虽然这一点也很奇怪就是了。

总之,齐百灵——格拉斯顿公爵正站在我的身边,弯着腰饶有兴致地看我推galgame。今天她穿着一件露肩的白色短袖和淡粉色的公主裙,金色的长发扎成了双马尾。

换下泳装之后,齐百灵的日常打扮和初中女生没什么差别,果然这家伙就是初中生吧。意识到这一点的我迅速地合上了笔记本。

“喂,你倒是继续推啊!”

“不好意思,这款游戏不是给未成年人玩的。”

“明明你也是未成年人吧!”

“我不一样,我的真实身份是守护了这个位面四千年之久的——我的意思是男高中生看这个没有问题!不如说男高中生是最适合,最应该玩这类游戏的群体!”

糟糕,曾经的黑历史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不行,在宿敌面前,我必须要更加谨慎一些。

“这样啊……”

“嗯,嗯……”

我随便应付了齐百灵几句,随后,我们两人便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而齐百灵则开始以上下打量起我来。

糟糕,这丫头作为轻小说创作者,不可能不对中二病有所了解,刚才的只言片语搞不好已经暴露了我的秘密身——我是说,我的黑历史——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拘谨?”

“呃,这个……”

“难道你是和可爱的十四岁女生独处五分钟就会暴走的变态萝莉控?”

“……你的自信令我感到有些恼火。”

说齐百灵不可爱那是在自欺欺人。只不过她的那副黑框眼镜让她看起来实在是蠢到家了。

“喂,不要对可爱的女孩子说这种话呀!”

“比起这个,你到底为什么要跑到我这里来啊。”

我一边轻松地按住嘟起嘴并胡乱挥舞起拳头的齐百灵的脑袋将她控制在安全距离上,一边向着窗外看去,一条被撕成几片并被改造成绳子的床单正悬挂在那里。喂,弄坏床单可是要向旅店赔钱的啊。

“当然是在躲编辑啦!他肯定想不到我躲在这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喂,请问是黑豆沙文库吗?”

“快住手啊——!”

齐百灵一个飞扑夺走了我的手机,并挂掉了刚刚拨通的电话,趴在地板上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从这个角度看的话好像马上就能看到胖次了耶。

“明明你前天还发微博说第三卷顺利创作中吧!不要摸鱼啊知名作家!”

“摸鱼是创作的一部分!工作之后就要休息,这不正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道理吗!”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这个意思!”

难怪在公爵的作品里看不到什么成句。她根本认不来几个吧。

“事不宜迟,反正编辑就在这间旅店里,去前台问一问就知道了——”

“不要啊扑街怪大人!”

“那也不要赖在我的房间里,我还要和纸片人美少女唧唧我我呢!还有就是不要叫我扑街怪!”

我一边试图挣脱死死地抱住我的小腿不放手的齐百灵,一边艰难地朝着房门口挪动着。

“求求你啦——只要你不告诉编辑,我什么都愿意做!”

“嗯?”

听到“什么都愿意做”几个字,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刚刚从地板上爬起,正以小狗乞怜般的眼神抬头看向我的齐百灵。

“你刚刚说了‘什么都愿意做’对吧?”

这样的大好机会,我自然不可能放过。我于是一边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边靠近齐百灵,将她逼得接连后退。

“嗯,嗯……”

齐百灵双手交叠在胸前,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看来她也多少意识到了我会提出怎样的要求。不过,她可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

“你不会反悔的,对吧?”

“只,只要把我从编辑手里救出来……”

齐百灵已经被我逼到了墙角。她怯生生地接下我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弱,脸上也渐渐染上了红晕。

“哼哼,那么——”

换作平时,公爵恐怕绝不会接受宿敌的要求。不过,既然她说了什么都愿意做,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给我《阿瓦隆》前两卷的亲笔签名版吧!”

“咿!唯独这个请饶了我吧,人家冰清玉洁的身体不能就这样被扑街的野男人玷污……诶?”

“你想到哪去了啊!”

“嗷!”

我毫不客气地一手刀劈在了齐百灵的脑袋上。你这求饶的台词绝对很奇怪啊。

不过,见过公爵本人之后我至少明白了一点。难怪《阿瓦隆》里不论多严肃的场景都能够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进入福利桥段,这丫头脑袋里装的就只有这些东西啊。

“呼,总算是得救了……”仿佛刚刚从恶汉手中死里逃生一般,齐百灵总算是放下了心,“幸好扑街怪是个阳○男,面对这么可爱的人家都不会有反应——嗷!”

“不要擅自把我看作是萝莉控!”

“可是,男生应该一见到双马尾和白色过漆袜就把持不住才对……”

“你这是在亵渎我喜欢的二次元属性!不要把自己和纸片人相提并论了!”

三次元是三次元,二次元是二次元。对三次元的女孩子出手的刹那我就是在叛次元,这是应当被处以柴刀极刑的重罪!明明自己就是轻小说家,却连这点二次元常识都没有吗,看来我必须要对她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咚、咚、咚!”

“咿——”

听到从房门外传来的敲门声,齐百灵像是碰到了科技馆里常见的静电球一般炸了毛。她紧张兮兮地看向了房门的方向,随后一边抓着脑袋左右张望,找起了藏身的地方。

“您好,有人在吗?”

“拜托你了,帮我想想办法——!”

门外的询问声和身后的乞求声一同传入了我的耳朵,齐百灵那碧绿的眸子里似乎也头一次显露出了焦急之色。

是啊,死线这种东西之所以叫死线,不正是因为一旦越过这条线,作家生涯就要被宣判死刑,画上句号吗。齐百灵会这样慌张实属情理之中,同为轻小说家的我并不难理解她此时的心情。虽然没有任何一位编辑像这样追着我索过命就是。

但若要问我此时是怎样的心情的话——那自然是无上的喜悦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对于轻小说家来说,难道还有比亲眼目睹与自己死缠烂打这么久的宿敌坠入深渊更加令人愉悦的事情吗!

说不定有,但这无伤大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品尝即将到来的这份喜悦才是最为重要的!只可惜我没有提前准备好坐在最好的观众席上,手持一杯比德松叔还要上年纪的红酒去旁观这作家人生的悲喜剧。

不,既然做不了观众,那就让我成为舞台上的一名演员吧!让我成为检举知名轻小说家偷偷摸鱼的吹哨人,以正直的人格换来编辑的器重,再用我即将酝酿出的佳作赢得文库的青睐,一口气击垮公爵——!

“哼……你做好觉悟了吗?”

在内心中迅速演算过接下来的发展之后,我回过头看向仍旧惊慌失措的齐百灵,对她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随后,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略微理顺一些,抛下面前的齐百灵,回过身打开了房门。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打开房门之后,昨晚的那名编辑果然就站在门口。他没有像昨天那样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件被洗褪色的灰色短袖与皱巴巴的沙滩裤,手里还拿着刷牙杯,发型也几乎能用张牙舞爪来形容。想必他也是一发现自己看守的家伙失踪就火急火燎地循着仍旧挂在窗外的床单绳索找到了住在正楼下的我吧。

“没什么,我只是在找人……”

这位有些邋遢的编辑先生的目光越过我看向了房间内,而我也与他一同回过了头。在十万火急无处躲藏的情况下,齐百灵似乎选择躲到了单人床的床底。可惜从我和编辑先生的角度看去,恰好能够看见床底躲着一名瑟瑟发抖的美少女。

“我想,你应该是在找——”

“看来不在这呢。不好意思打扰啦。”

“……啊?”

编辑先生用半睁的眼睛扫过房内,草率地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在我回过神来之前,他便退后两步,帮我带上了房门。

这就……找完了?

按他们那里最常见的西服墨镜男的作风,他就算不像FBI一样不由分说地把我的房间翻个底朝天,也应该像个名侦探一样,从窗外的床单,屋内的活动痕迹和我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得出“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在这个房间内!”的名推理吧?

不对,仔细想来,我似乎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编辑会火急火燎地赶来寻找逃离禁闭的齐百灵。他那副刚刚睡醒的邋遢样子只能说明他对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太上心吧。

难怪昨天还能让齐百灵逃到沙滩上。这就是黑豆沙文库人气作家责任编辑的工作态度?

“哼,哼——不愧是我的宿敌!刚才的你一边想着‘打倒她是属于我的权利’一边巧妙地打发走了编辑吧?”

编辑先生的脚步声还没彻底消失,齐百灵便洋洋得意地站到我的身后,叉着腰摆出了一副胜者的姿态。

“我明白的,这种设定在轻小说里简直是司空见惯,罪大恶极的魔王下定决心想要铲除公主大人,却受自己内心深处,连自己都难以意识到的那份朦胧的情愫所碍,就在这样矛盾的情感中暗中帮助公主大人,向她表明自己邪恶面具下的那份纯真心意——”

“不要擅自把我套入轻小说男主角啊!”

不,应该说不要擅自把二次元设定带到三次元来才对。而且她根本没有搞清楚刚才的状况吧。话说回来,我是不是应该立即出门把还没有走远的编辑先生叫回来?

不对,在此之前,我必须要纠正她的一个错误观念——

“而且,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不要太嚣张了,三次元女人!

“出现了!傲娇系角色的模板台——嗷!”

难怪这家伙的小说里就连住在男主隔壁的三十八岁擦盘子女工都能无条件地喜欢上男主。她果然是个恋爱脑吧。

“……差劲,”齐百灵用手捂住被我的手刀劈得微微泛红的额头并嘟起了嘴,“没有人教过你对待女孩子要绅士一些吗?像你这样的家伙,就算放到全员倒贴的后宫轻小说里也没法和女孩子搞好关系吧!”

“我又不是轻小说男主角,怎么会和身边的美少女闹得那么僵……等下。”

总觉得有哪里有问题。在我说出这些话同时,唐婉的面容也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齐百灵的话好像不无道理?

我抛下因为我的突然沉默而感到纳闷的齐百灵,坐到书桌前,用双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思考了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呃,我只是在想——”我斟酌了一下词句,在确认不会让齐百灵产生什么奇怪联想的前提下开口了,“我有一个同样写轻小说的朋友的朋友,我想替他向你请教一个问题,格拉斯顿公爵。”

“你所谓朋友的朋友——”

“确实就是朋友的朋友!”

“嗯……”

齐百灵的眉头微微蹙起,用狐疑的眼神盯了我半天。那个,虽然这确实是我随口编的,但我看上去有那么可疑吗。

“哼,反正这类情节在轻小说里也少不了。”沉默了一小会后,齐百灵抬起头来,对着我拍了拍胸脯,“你就尽管发问吧!赌上格拉斯顿公爵的名号,在轻小说方面,没有任何问题能够难倒我!”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确实有这样一位有那么一点点迟钝的男主角,不仅没有对女主角协助心怀感恩,还疑神疑鬼地错把协助当成了妨碍,为此冲女主角发了火,把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哈?你干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我不是说是假如吗!”

————————————————

当天晚上。

我远离游船的头部甲板,靠在左舷处低头向下望去,看着浪花击打船的底部,泛起白色的泡沫又归于平静。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差不多快要到烟火表演的时间了。虽然这游船并非什么豪华游轮,但我也不是那种为所欲为的有钱人,所以也只能因陋就简了。

没错,今天早些时候,我和齐百灵一同讨论了如何修复与唐婉的关系——当然,我并没有直接告诉她这是我和唐婉之间的事情,而是以轻小说剧情作为幌子换来了她的观点和计划。

哼哼,她肯定想不到我那个写轻小说的朋友的朋友说的就是我自己!如果她知道她居然被自己的宿敌套出这么多话,肯定会气得跳脚吧。

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要当着她的面好好炫耀一番,欣赏一下她的表情!一想到她平时那副嚣张的样子,我就越发觉得我有这样做的必要!

“吴觉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果不其然,只要在这种热闹的活动当中躲到一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落里露出惆怅的神色,真正在意你的人立马就会出现在你的身后!

如我计算的一般——不对,我的计算有误?

徐易安站到我的身边,抬头看了看我,随后靠到船舷上,顺着我的目光朝下望去。迎面而来的海风将她的长裙与长发一同吹起,黑色的发丝拂得我的手臂有些痒痒。

“为什么要摆出一副被贬谪他乡,驾一叶扁舟蜉蝣江边的诗人一样的表情?”

“诶?我看上去有那么风流洒脱吗?”

“那是豪放派。在我看来你这是婉约派,矫揉造作的那种。”

“喂!”

先不论我是否真的摆着这样一副表情,你从小熟读唐诗宋词,博览群书,对那些婉约派诗人就是这样评价的?给我去向那些先贤道歉啊!

“明明中午的时候是你喊着‘一定要在那里取材’我们才来坐这个游船的吧?”

“呃,话是这么说……”

“难道在这种无人的小角落自作多情也是取材的一部分?”

“如果换成女主角的话这样的做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对,所以说我不是想要在这里玩些什么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把戏……”

我扭过头,看了看甲板前部的情况。唐婉正和德松叔还有唐老师待在一起,三人看起来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她这不是完全没有在意我吗!

不,现在还不是说计划失败的时候。至少我应该先试着把计划外的干扰因素暂时排除才对!

“我只是稍微有点晕船,所以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休息一下……”

“晕船?那需要我把其他人也叫过来吗?”

“等等,这个就算了!我,我不太想让他们看到我这副丢脸的样子!”

“我们早就看习惯了,我这就叫他们过来。”

“等一下!”

虽然从结果来看确实是得到了美少女的关照没错,但这和我的预想有点不太一样啊!难道说齐百灵提出来的方法实际上是在忽悠我?

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公爵?

眼看身边的徐易安不由分说地踏出两步,在我组织好下一个借口前,我的的嘴巴擅自动了起来将她叫住。

“……怎么了?”

“呃——我只是突然觉得比起吐到海里,还是老老实实去厕所要环保一些!我自己能够解决的,不用把其他人也叫过来!”

向着眼里写满了困惑和不解的青梅竹马抛下这句话之后,我转过身快步走向了船舱的内部。至少得先恢复到单独行动的状态才能再考虑如何营造我与唐婉的私人空间这件事!

我进到游船的厕所中,走到角落的隔间关上门,坐到马桶上思考起下一步的对策。

齐百灵的计划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

首先来到一个“游轮+烟火”的充满flag与荷尔蒙的环境下,再避开人群,引得在意自己的美少女跟随自己到无人注意的角落,两人在交谈之中渐渐地敞开心扉,最后在绽开的烟火下紧紧相拥,嘴唇交叠……

“这不是要我去表白吗!”

“……神经病。”

我一拳打在身侧只有表面干净的隔板上。在我的左边,一句碎碎念与冲水声先后响起。

齐百灵该不会是以为我和唐婉都喜欢对方才会制定这种计划吧?难道说她觉得哪怕是在三次元里也确实有着傲娇的存在,把闹矛盾看作了喜欢的标志吗?

“那家伙确实是个恋爱脑……”

回到问题的出发点,我只是想和唐婉解除昨天的误会顺带道个歉而已。这种事说大也算不上大,至少不像表白这样需要精心筹划。我想,这种事也没有必要一定避开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其他人,只要借着烟火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唐婉肯定会与我和好如初的吧。

就在我想到这里时,微弱的“砰砰”声从外面传了进来,看样子烟火表演已经开始了。

“按照齐百灵的计划,我现在应该在和唐婉kiss……事到如今还想她的计划干嘛。”

表白计划可不适用于吵架的情况。我就该像个男子汉一样堂堂正正地为自己先前的误会向唐婉道歉。想到这里,我推开隔间的门,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抹了一把脸,随后便走出了厕所。

“嗯?”

我循着原来的路线返回,却留意到守在刚才位置的并不是徐易安。唐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仰着头欣赏着夜空中绽放的花火。

唐婉的注意力集中在烟火之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我。她穿着先前与我约会时所穿的白色背心与淡蓝色短裙,烟火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庞与披散的银发上,使得她比往常更加动人。

“呃,徐易安到哪里去了?”

“徐易安吗?”

唐婉循着声音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随即把视线放回了空中的烟火上。

“她说看到你的样子她也有些晕船了,所以现在在船舱里休息。”

“啊?原来晕船还会传染吗?”

虽然我确实有听说心理作用会使得这类症状传播,但我装晕船让徐易安真晕船……或许事后我该和她道歉才行。

“不管了,我也在这里等等她好了。”

我说着便站到了唐婉的身边,和她一同抬起头欣赏起烟火。或许是因为我们离海岸和人群都有些距离,不论是烟火的爆炸声还是人群的喧嚣声对我们来说都像隔了一层幕布般朦胧,只有彼此的声音此时最为真切。

等等,这不就是我先前希望营造出的氛围吗。

“话说,昨,昨天……”

在内心再度动摇之前,我鼓起仅存的勇气,一边仰望烟火一边开口说道。

“嗯?”

“昨天……”

“昨天怎么了?”

我顿了半天,也没能把下半句话说出口。唐婉转过头,面带疑惑地看向了我。

“昨天——更新的‘恋爱名单’第五集你看过了吗?”

“哈?”

不对,我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唐婉听到我支支吾吾挤出来的这样一句话,用带着几分惊讶的冰蓝双眸打量了一下我的脸庞,随后伴随着一声失望的轻叹垂下了脑袋。

“……你真的很适合做轻小说男主角。”

“这对轻小说家可不是什么夸奖啊!”

“我本来就没有在夸奖你,笨蛋。”

唐婉回避着我的目光,用手拨弄起自己的发梢。

“不过……虽然你是这样的笨蛋,但我还是应该向你道歉。”

“啊?”

等等,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应该道歉的不是我吗。难道说唐婉觉得昨晚她做得也不对?还是说,她是想就其他的事情向我道歉?

但是,唐婉并没有立刻继续下去。暂时的沉默降临在我们两人身上,只有烟火声和人群的喧嚣声从远处传来。

“唉……虽然我原本没有打算刻意去隐瞒,但你过了这么久还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也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

“你喜欢我?”

“不是!”

我的发言让唐婉瞬间变得有如烧开的水壶。她红着脸转过身,强硬地否定了我的猜想。喂,虽然我没有期待什么好的回应,但你否认得这么坚决也让我有点失望啊。

“可是,一般来讲轻小说女主角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这样扭扭捏捏的……”

“不要擅自把我套入轻小说女主角啊!”

“那不是因为你说我是轻小说男主角吗。”

虽然说两个轻小说写手在烟火大会这种轻小说场景中互相嫌弃对方把自己当作轻小说人物怎么想都很奇怪就是。不过,不是总有各行各业的人声称讨厌自己的工作什么的吗,轻小说家不喜欢别人代入轻小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真是的,本来我对你还有那么一点点歉意……”

“呃——所以说,到底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我道歉的?”

“这个嘛……”

唐婉拍了拍自己红彤彤的脸颊,平复了一下心情,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抬起头来直视着我,以不高却恰巧能够传到我的耳朵中的声音,将冲击性的事实送入了我的大脑。

“我才是真正的‘冰糖’。”

“啊?”

————————————————

上一次像这样大脑宕机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我想起来了,似乎是在初二那年的毕业季时,闯到喜欢的学姐的班上当众表白,然后被咒骂着“去死吧变态”的学姐扇了一巴掌的时候吧。

虽然这一回远不如那一次刺激,但唐婉的话语仍旧向重锤一样击中了我,让我的脑袋像是被撞的铜钟一样难以回归平静。

我用木然的双眼看向唐婉,她沉静的脸庞上读不出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我说,”过了好一会,我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没有在开玩笑吧?”

“用这种事和你开玩笑一点意思也没有。你是我们公寓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了。”

“就连徐易安也知道?”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然我怎么和她解释付了接下来一年房租的不是我哥而是我啊。”

“这——”

也就是说,唐婉的哥哥唐文翰实际上是她的影武者?这样一来的话,她那和冰糖文风近乎完全一致的黑历史小说,和穆知春还有齐百灵的关系,以及时不时地用‘突然有事’推脱各种事务的表现似乎就都说得通了。但是她为什么要和外人隐瞒自己的身份?

“你应该看过我哥出现在各种活动当中吧。虽然作品大火就免不了要配合文库做一些写小说之外的工作,但你觉得这是一个女高中生该做的事情吗?”

见我对此仍然有些难以相信,唐婉向我补充了她这样做的缘由。

仔细想来,一个被写作和学业挤占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的中学生或许确实没有多少工夫去应对太多公共活动,更何况在某些古板的家伙眼里,就连“中学生写小说”这件事都是应当批判一番的。

“而且,一想到那些肥宅盯着我的目光……就像你现在这样!”

唐婉突然退后两步抱起自己的双臂,像是要抚平自己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

“诶?我现在的眼神很奇怪吗?”

如果很奇怪那一定不是我的问题。一直以来,“冰糖”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是“恋爱轻小说家中的白马王子”一样的形象,你像这样突然连人设乃至性别都突然反转的话,我怎么可能立马就接受啊。摆出一副比平时更加颜艺的脸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更何况我还和我以为的“冰糖”同居了一段时间,加深了关系。如果是初次见面时就告诉我的话,我也不至于震惊至此吧。

“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件事?”

“……从你告诉我你是‘绝笙’后我就决定等过段时间再告诉你了。如果上来就和你坦白的话,你会觉得自己进入了恋爱轻小说的剧情,马上就在某个文库或者社交平台上把消息传出去吧?”

“听上去确实像是我脑子一热会做出来的事诶!”

“这不是什么值得让你摆出一副自豪模样的事啊!”

像我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唐婉先前的动摇也消失不见了。如今的她已经变回了我平时认识的那个绝不轻易展示自己可爱一面的仅有外表算得上是美少女的家伙。果然,烟火拉近两人心的距离这种事只会在轻小说中出现……

“呃——所以说,你觉得现在告诉我就没有问题了?”

托唐婉的福,我并没有产生她所描述的想法。但是,听到我抛出的设问,唐婉却摇了摇头。

“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我是觉得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我接下来想说的话你肯定听不进去。”

“一定要以‘冰糖’的身份说才行的话吗?那就是——关于轻小说方面的建议?”

“没错。”

直到现在,我才彻底地回过神来。随后,我渐渐地意识到了另一个令人喜出望外的事实。

也就是说,国产轻小说界的第一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打算协助我创作她最为拿手的恋爱轻小说?这样的强力后援可不是随处就能找到的欸!

如此一来,我想在黑豆沙文库的新人赏崭露头角也并非什么难事!恋爱轻小说的头把——不对,二号交椅,我说不定就能够拿下!

想到这里,我不禁抬起头仰望向面前的高峰。虽然她的脑袋只要稍微抬起手就能摸到,但我宁愿相信我现在就是以朝圣者的身份匍匐在地仰望唐婉——不对,冰糖老师。

“好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一定虚心听取!”

“那——”

冰糖并没有因为我期待的神色而露出笑容。她略微顿了一下,随后提出了她的要求。

“那你就放弃恋爱轻小说吧。”

“没问题!诶等一下?”

放弃?

她在了解我,协助我这么久之后,得出的结论却是这个?

“放弃恋爱轻小说,老老实实地写你更擅长的异世界幻想……虽然题材完全不同,但我也不是完全帮不上忙。如果不想继续扑街的话,这样做显然更加有希望吧?”

“恋爱轻小说就没希望吗?”

也就是说,在冰糖的眼里,我为了创作出优秀的恋爱轻小说费劲心思地取材,构思,准备大纲,甚至因此迟迟没能动笔,我所做的这些在她的眼里全都是无用功吗?

“如果是你来写的话,我觉得异世界幻想更容易让读者买账,毕竟你先前也写过那么多同类的轻小说……”

她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抱歉,我觉得这个不行。”我摆摆手打断了冰糖,回绝了她的建议,“我还是更想写恋爱文。”

“如果你只是自娱自乐的话我才不会在乎你写什么……想要在新人赏拿奖,你不应该首先写出读者们喜欢的小说才行吗?”

“读者喜欢和我自己喜欢又不冲突!”

“扑街作者没有资格这么说,就算是已经成功的轻小说家……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拍着胸脯说出这句话。你想要把这种难得的机会用来尝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作者才能做到的赌博吗?”

冰糖摆着毫不退让的神色向前迈出两步。在烟火的映照下,我们两人的脸庞靠得比以往都要近。但不幸的是,我们两人之间没有擦出浪漫的火花,而是紧张的电荷。

“我面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成功例子,我也尝试一番有何不可!”

“我可没说过我是因为喜欢《樱之誓》才去写它的!”

“什——”

似乎是未经太多思考地向我抛出这句话之后,冰糖也愣了一下,随后便紧咬着嘴唇垂下了脑袋。

不对,这肯定是在开玩笑。写出了我迄今为止最喜欢的作品的,我最为仰慕的轻小说家,居然会当着我这个死忠读者的面说出“不是因为喜欢才创作”这种话?

虽然网络论坛上有着《樱之誓》是原定一卷完结的轻小说,是编辑看到了商机才被要求续写的说法,但如果真是这样,冰糖怎么可能写出能够感动那么多读者的神作?

“我在写第一卷的时候……”

冰糖依旧没有抬起头。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的语气也柔和了一些。

“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想要接近他的高度,却不论怎样努力都没法追上他,甚至没法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哪怕一点点心意,才会将这份感情付诸纸笔……你觉得,抱着这样的感情去续写四卷,四卷!这会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吗!”

“你傻不傻啊?既然会让自己受伤的话那就不要去写啊!”

“不写的话会有今天的我吗!”冰糖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拉近,她的眼眶似乎已经有些湿润,“从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没有任何事会完全顺你的意,如果不付出的话就没办法成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在你看来,轻小说家之路是如此现实的一条荆棘之路吗……”

听到冰糖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奇妙地恢复了平静。我握住她抓住我衣领的双手缓缓放下,以坚定的眼神对上了她的宛若解冻的冰湖的双眸。

“既然如此,那我哪怕在新人赏碰得头破血流都必须要纠正你,冰糖老师。”

我没法完全否认冰糖的观点。没错,不一定要自己喜欢才行,放弃自己的喜好去摸清读者的口味和编辑的要求,对轻小说家来说不失为一种成功之道,但是——

“我们轻小说家,就应该是描绘梦想的存在!然后,用自己笔下这份炙热的梦想去感动读者,感动所有人,这才是正确的写作之道!”

“我不需要你来对我说教!我只希望能帮你快点拿出一部读者也看得过去的作品,至少不要再做扑街……”

“梦想是我身为扑街最后的尊严,所以哪怕一直扑街下去,我也不会将其舍弃!”

“你是笨蛋吗!”

冰糖一拳捶在我的肩头,却并没有往日的力度。随后,她将头埋进了我的胸口。

“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

“明白什么?”

在我看来,冰糖才是那个没有想明白的家伙。纵使她的成绩比我好太多,但如果《樱之誓》的创作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那么这种自残式的写作我绝对不会认可。

但是她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对象。那么,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接受我的意见?像异界的骑士大人一样以剑交心吗?

不,这怎么想都不是个好主意。

——不过,我们小说家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剑。

“这样好了,毕竟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我轻抚起怀中冰糖老师的银色长发。听到我似乎是退了一步的发言,她也重新抬起了朦胧的眼眶。

“但如果你想让我认同的话,就拿出能够让我认同的实绩吧!”

“《樱之誓》还不够吗——”

“不用那个,而是用短篇!”

“短篇?”

“更具体地说,是新人赏短篇组。那里下周才截稿,写个几千字短篇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你在那里拿出成绩比我好的作品,不论是什么要求,我都会按你说的做,怎么样?”

“……什么啊,你是看不起我‘冰糖’吗。”

听到“新人赏”三个字,冰糖似乎有些没了兴致。嘛,毕竟她也不是什么需要参加新人赏的作者。不过,这并不代表新人赏就不能展示出她的实力。

“这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以笔为剑的决斗邀请。既然理念不同,那就用剑来让对方认可吧!”

“你这明明就是中二病没有好透,笨蛋……”

冰糖愤愤地瞪了我一眼,随后又像是觉得我在做无用功一般叹了口气。但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好。”

————————————————

“哼,哼,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旅店那过厚的白色被子蒙住脑袋,在床上一边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一边滚来滚去,直到我滚下床单,磕到衣柜,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膝盖为止。早晨的太阳透过窗户洒落在我的身上,让我的臀部微微升了点温。

“我到底是向什么等级的轻小说家发出了挑战啊……”

“这只能怪你自己头脑发热吧。像你这样的不入流轻小说家居然想要和你们的业界巅峰一较高下,该说你鲁莽还是冒失呢……”

“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一个‘勇敢’的选项才对吗?”

“你才不勇敢。你连钻进蚊帐的蚊虫都处理不了。”

缠在我上半身的被子被缓缓地拉开。徐易安一边对我进行着例行的吐槽,一边将我的被子丢回床上,随后蹲在了露出狼狈模样的我的身边。

“那、那是因为,那种程度的弱者不配充当我的对手——”

“我想唐婉对你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你就不能用正能量一点的鼓励来安慰一下焦虑的青梅竹马吗……”

“那……往好处想,至少你能学到她是如何创作短篇小说的,所谓朝闻道——”

“我还不想死啊喂!”

“咿呀!”

我猛地从地上坐起身,却不小心顶到了徐易安的额头,将她也磕得坐到了地上。

“为什么空空如也的脑袋会这么硬……”

徐易安捂住自己的额头,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向我。

“才没有空空如也!至少这个脑袋里还装着理想!”

“我总觉得理想这个词在被你当作遮羞布来用……偶尔也想想办法提升一下自己,让自己除了理想之外有点其他值得自夸的地方吧。”

“唔啊!”

言语的利箭令我向后倒去,我如同被这贯穿力极强的箭矢钉到了背后的墙壁上一般。这样说也太不给自己的青梅竹马面子了吧徐易安!这种不否定理想,而是除了理想之外全盘否定的见解比唐婉对我的不认可还要伤人诶!

“所以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写轻小说啊。你写了这么久的轻小说,难道连一个愿意给你提意见的轻小说家都找不到?”

“呃,唯一愿意的那位就是现在和我闹僵了的那位……”

公爵那家伙必然是没法指望的,而穆知春居然以“战力差距过大没有反转可能”为由拒绝了我的求助。于是乎,现在唯一拥有足够的文学知识,能够为我的创作提出指导性意见的人真的就只剩下徐易安了。

至于其他作者……那帮自以为是,连我的意见都不听取的家伙怎么可能信得过。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们。我说,把我拉黑可没法解决你们作品里的问题啊。

“而且,既然你把这个叫决斗,那就应该一对一比赛才行吧?”

“你怎么知道我这么说了啊!”

“昨天你和唐婉的对话我在旁边听了大半。”

“又听了大半?”

“在你问唐婉她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就在听了……怎么了?”

徐易安微微侧过脑袋,露出了一副无辜的神色。那个,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你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出现,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和唐婉留下一点私下交流的空间啊。

不然的话,万一哪天我们三个人复刻了○色相簿的剧情——不对,触发这个剧情的前提是唐婉和徐易安都喜欢我。我可能想多了。

“所以说,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解决问题吗?”

“诚心诚意地向唐婉下跪认错,指望她能够原谅你吧。”

“虽然确实能解决问题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贯彻自己的信念比脱离扑街还要重要吗?还是你觉得照她说的做也一样会扑街?”

“既然你听到了她昨天说的话,你肯定也不会认可她那种把刀往自己心里扎的写作方式吧?”

“为什么不能认可?”

“诶?”

出乎意料的回复令我将目光放到了徐易安的脸庞上。她漆黑的双眸像是清晨的朝阳未能驱散的最后一抹黑夜。

“坦诚地面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将这份痛苦激起的情感涟漪化作笔下的文字,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历经苦难的文学家以这种方式留下了自己的著作……这种写法不对吗?”

“但轻小说家不应该这么做!我们自己如果感到痛苦的话怎么可能给读者带来快乐啊!”

毕竟,用来创作内涵深刻的传统文学的写作手法可没法原封不动地套用到轻小说创作上。

“《樱之誓》没有给读者带来快乐吗?”

“呃,那是——”

我顿了半天,也没能想到反驳的语句。徐易安的目光从来都不像唐婉那般冷峻,但她的双眸中流露出的关切此时却让我更加无法直面。

“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再用这种方式写作了。她和我不一样,她不是扑街,大可以写一些能够让自己也开心起来的东西。如果她再这样伤害自己的话,我也会很难受的。”

“你怎么总是在这种小事上胡乱操心……”

“创作方法对创作者来说可不是小事!”

“唉,知道啦知道啦——”

徐易安随口糊弄了我一下,拍了拍短裙上的灰尘,随后站起身向我伸出双手,将我也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了。你居然会主动关心起别人,这种事还真是少见。”

“我明明平时也唔唔唔——!”

我话说到一半,视野便变得一片漆黑。徐易安拉开衣柜随手抽出两件衣服,抛到了我的脑袋上。

“赶快换一身衣服然后下楼吧,再晚一点就吃不上酒店的早餐了。”

“旦shi——”

“等吃完早餐,我们再来讨论短篇小说的问题。”

“唔嗯?”

——————————————

换好衣服之后,我和徐易安一同下到一楼,来到了旅馆的餐厅大堂。

因为早餐时间基本已经要结束了,餐厅内现在也没有多少人。所以,我不难在这显得有些空荡的餐厅里看到那个高瘦的银发青年。而他也在给自己的盘子里盛上一个煎蛋之后,回过头注意到了我们。

“早上好……”

唐老师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走到我们两人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虽然他和平时一样打扮得整洁而潇洒,俨然一副死现充的模样,但是他的面容看上去并不是特别精神。

话说回来,既然他并非真正的冰糖,那我以后应该怎么样来看待唐老师呢。将“人气轻小说家”这个形象剥离之后,他看上去果然就是大学里最惹眼的那种身旁有一两个女孩子相伴,尽情地讴歌自己的青春的真实现充……该死,好想看他原地爆炸。

嘛,不过考虑到他现在好像还是单身,姑且判他一个死缓。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振作呢。”

和唐老师打过招呼,盛了些早餐坐到他对面之后,徐易安便赶在我之前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昨晚稍微比平时睡晚了一些。”

唐老师一边啜饮着既没有加牛奶也没有加糖,看上去颇为提神的黑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风景画。

“从游轮上下来之后,我妹妹看起来就不太高兴,问她有什么事也爱理不理的,弄得昨晚我们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可怕……然后我就失眠了。”

“呃,不是只是对你爱理不理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唐老师放下咖啡杯,对着我摊开双手,“一般来讲,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我去多嘴的话,一般她都会喊着‘要你管’一边给我来上两脚的。像这样连耍点小脾气的心情都没有可不是她平时的作风啊……大概是确实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吧。”

“所以说,你是因为没有被妹妹踹而夜不能寐?”

“不是的!”

唐老师的音量陡然提高,坚决地否定了徐易安的说法。那个,至少看在这里是公共场合的份上,还请您嘴下留情吧。

“这样么?原来我昨天还弄得她心情不好啊。”

“和你那样吵了一架还能心情好才是怪事吧。”

“那个……昨天你们吵架了?”

“准确的说,是从前天就开始了。”

唐老师以茫然的目光看向了我们两人,我于是暂时放下手中的碗筷,把昨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这样啊……”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唐老师用手扶住自己的下巴,眉头也渐渐地锁紧。原来这副英俊得让人恼火的脸庞上也会出现皱纹啊。

“呃,你觉得这件事我应该怎么解决才好?”

“诚心诚意地向唐婉下跪认错,指望她能够原谅你吧。”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啊!”

“什么叫我也?这招不好吗?我可是屡试不爽啊。”

“我怎么觉得你说了句对于一名兄长来说相当失败的台词……”

“什么叫失败啊?哥哥让着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唐老师又一次激烈地驳斥起了徐易安的吐槽。可是,妹妹对于兄长来说是需要这样格外费心关照的存在吗。

我不禁回想起了和我那跟随着在跨国公司工作的表亲满世界乱跑的表妹一块相处的时光。虽然我没有什么身为兄长的自觉,但是……

“一般来讲,妹妹不应该是每天早上做好热腾腾的早饭,然后扑到哥哥的怀里一边撒娇一边叫哥哥起床,紧接着在吃早饭时作出‘我将来要做哥哥的新娘’这种宣言的存在才对吗?”

“你动画片看多了吧。”

“你轻小说看多了吧。”

“诶,难道说还有妹妹不是这样子的?。”

我还以为在这方面那些轻小说都是根据现实情况改编的呢。我可能不该这样武断,毕竟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可供参考。或许唐婉那样的强势型也是存在的吧。

难怪有的御宅看到轻小说里的那种粘人妹妹就直呼老套。嗯,如果之后要创作妹系角色的话我可得多加留意。

等等,现在可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咳咳,所以说——”我清了清嗓子,将已经跑偏的话题带了回来,“既然唐老师只是冰糖的影武者,那唐老师你真正的文学水平……?”

“我想大概在平均线附近?毕竟我也不是文科生。”唐老师摊开双手,坦诚地承认了这一点,“不过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只是想,当哥的说不定会知道怎么写出超越妹妹的轻小说来——”

“我要是真有那本事我肯定早就动笔了。”唐老师苦笑着耸耸肩,“通过扮演‘冰糖’这个人,我至少明白了在你们轻小说界,‘冰糖’几乎是无法超越的存在吧?”

“这家伙不至于那么无懈可击吧!就算是硬核抖M游戏的关底boss也至少给我列出一条弱点来啊!”

“我觉得吴觉同学还是不要想着向冰糖的弱点出击比较好?写小说这种事,不应该首先考虑将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才对吗?”

“将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

第三次盛完早饭回到座位上的徐易安听到我的抱怨,随口接上了一句。虽然是无心提及,但徐易安的话似乎不无道理?

“你是说,用我擅长的东西来参战胜算会更高一些吗?”

“至少能弥补一点实力差距吧。我想想……从蚊虫级到老鼠级?”

“呃,斗胆问一句,在你的设定里唐婉是什么级?”

“大概是除四害级?”

“原来不是按动物评级的啊!”

“只要能表达出随手就能把你打倒的意思就可以了吧?”

“……我妹妹的实力有这么恐怖还真是抱歉。”

看着我们两个毫无根据地做着战斗力比较,唐老师不禁苦笑着道了个歉——虽然他似乎没有半分歉意。

“不过往好处想,老鼠也有自己擅长的,别人做不到的事吧?你写了这么久的轻小说,真的连一点自己擅长的东西都想不到吗?”

“这个嘛……”

就算唐老师让我去想自己的优势,我一时半会也没法想出来啊。而且就算真的有,哪怕我的优势就是唐婉的劣势,在那方面她也没理由不比我强吧。

“吴觉同学会写诗哦。”

“诶?我怎么不记得这个?”

“我还以为你肯定忘不掉呢。你初二的时候不是因为在课桌上刻了首自己胡乱写的情诗被罚做了一个月的值日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但是不要把这种事拿出来说啊喂!”

“然后还跑到初三年级的楼层去,向喜欢的学姐朗诵这首诗表白,结果被骂了变态还被扇巴掌了……”

“这种和写轻小说无关的事就更不要提了啊!”

不行了,好想拿脑袋把酒店从一楼到顶楼的玻璃全部撞碎,然后从天台一跃而下摔到玻璃渣上。

虽然人们都说年少轻狂时留下些黑历史是难免的事,但如果有一位对你过于了解还爱吐槽的青梅竹马时不时把这些你根本不想回忆的事情帮你回忆起来的话,果然还是会让人很想去死。

“咳咳,原来吴觉你还做过这种事啊。”

唐老师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面部侧过了脑袋,看起来像是在咳嗽。你明明在笑我,你都没停过!

“……不过,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么?”唐老师抹了一把脸,嘴角仍带着一抹浅浅的弧度继续开口说道,“我妹妹的作品里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内容吧?既然没法通过写她也会写的内容胜过她,那就用她没有写过的东西来碰碰运气?”

“绝不!我才不要把那种诗放到网络上给别人看!”

“明明你先前写的作品里也不是没有比那个还要差劲的。”徐易安用嫌弃的眼神看了看我,随后为唐老师做了些补充,“你看样子还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你不需要为了参加短篇组比赛去吟诗作对,毕竟这种作品符不符合要求都说不准……不过,像你先前那样创作一些国风作品如何?”

“喔,是指这个啊?”

虽然我在这方面不像徐易安那样有研究,但毕竟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我确实在她的影响下看了相当多的传统文学。在我刚刚开始创作的那段时间,我也有意无意地以国风的写作风格创作过——只不过那些作品现在回过头来看无疑都是黑历史。

“但是,我要写的毕竟是轻小说,混进这些东西来真的好么?”

“唔,虽然我几乎是个外行人,但是——”听到我的想法,唐老师扬起一边的眉毛,仿佛我的观点很奇怪一般,“你要写的轻小说是国产轻小说吧?既然是国产,那融入一些我们的特色又有何不可?”

“诶,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失算了,我一直只想着怎么创作出更好的轻小说,却忘了我的作品前面还得加上“国产”二字。即便是同样的情景,若是能把“今晚月色真美”换作“杨柳岸晓风残月”,说不定还更能够引起我朝读者的共鸣。

“嗯嗯,而且这样的话,我说不定还能给你稍微提一些意见。”徐易安也点了点头,肯定了唐老师的看法,“不过毕竟执笔的还是你,我能做的也就是稍微给你挑挑错之类的……”

“挑错?我还没有差到写不出自己原来就会写的句子,或者胡乱引用古人的诗词啦。”

“那可不一定。文人要是总是直白地让含义浮在句子的表面那就不叫文人了,不小心引用的话会引发大误会也说不定。”

徐易安墨色的双眸望向了别处。她歪着脑袋,略作思考之后,又补上了一个例子。

“比如说,你要是敢把‘今晚月色真美’换成‘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话,我就把你烧下去给二位先生道歉。”

“喂,为什么这样就不行啊!不都是月亮吗!”

还有,不要用这么轻巧的语气说出这种吓人的话来啊。我又没有秀恩爱我为什么要被烧。

————————————————

“唔——”

新人赏短篇组截稿一周之后。早就从旅行中归来的我提前在电脑前就位,在中午12点,黑豆沙文库的网站更新之后立马打开了刚刚发布的结果页面。

在和徐易安交流之后,我最终以百年前的动荡时期中的一对情侣为主角,写了一篇偏向国风的恋爱轻小说。虽然发布到网站上之后,我至少没有像之前写那些黑历史那样招致差评,甚至还有些正面的评价,但是光凭这一丝新意和几天的努力,我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在入围作品里夺得一席。

而唐婉……虽然前三名似乎没有她的作品,但在读者投票的人气榜上,她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第一位。而且就这篇作品的质量而言,它没能摘得桂冠的原因,恐怕只有编辑和读者们从那辨识度极高的文风猜到了这个乱码ID的真实身份这一个。

“失败了啊……”

我们两人的作品都没有得奖,但是从作品的热度和人气投票的结果来看,决斗的胜败一目了然,也没有强词夺理扯成平局的理由。

即便早就为这个结局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面对这个结果时,我还是免不了长叹一声,身体后仰,瘫在了靠椅上。

“不过,至少差距确实缩小了……”

放在从前,我仅仅是入围就算得上是超常发挥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就算有这么一点点进步,我依旧比不过唐婉也是事实。

可恶,稍微有点不甘心。

她应该也在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对我来说,改变唐婉的写作方式是和男子汉的承诺同等重要的大事……

“我到底该怎样去面对她才好啊……”

虽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但自从游轮事件之后,我就没有和唐婉好好说过话。我本以为决斗结束之后应该就能抬起头来直面她,但这个不尽人意的结果——

“你在吗,吴觉同学?”

“嗯嗯……诶?”

就在我挠着脑袋,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我半闭的房门被推开了。唐婉提着两杯奶茶站在门口,稍作犹豫之后,对我摆出了一个有些生硬的笑容,走到了我的身边,将一杯奶茶放到我的面前。

“短篇组的比赛好歹是结束了……用这个犒劳一下自己取得的成果吧。”

“呃,那多谢啦。”

唐婉将比赛的事情一笔带过了,而我也不知该如何提起。唐婉坐到了我的床头,我们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地喝起了奶茶。

我仍然将目光放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我身侧的唐婉。她正用手指拨弄着马尾的发梢,也不像平时那样散发出野猫般难以靠近的气场。

上一次她请我喝奶茶,似乎是她刚刚搬过来那天晚上,想要和我探讨轻小说创作的时候吧?

那天的教训我还铭记于心,女孩子做出这样的举动绝对是有话要和我说。虽然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把这样奇怪的沉默与奶茶还有她那有些难为情的态度结合起来看的话——

“那个……”

“你喜欢我?”

“你还没有抛掉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啊?”

唐婉这次连脸都没有红,只是嫌弃地白了我一眼。那个,我只是半开玩笑地问一句,你这样认真且坚决的回答实在是有点伤人啊。

“先不提这个,你已经看过短篇组的结果了吧?”

“呃——”

“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看过结果之后会穿上铁靴,一边踩着我的脑袋一边用皮鞭鞭笞我,同时说着‘怎么样,死扑街?’来着……”

“你果然是抖M吧?”

“才不是,不然你现在这副表情会让我兴奋的。”

唐婉就差把“变态”二字放在双眼里然后用那看着污物一般的眼神将我贯穿了。不过,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这眼神确实令人毛骨悚然,但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我觉得被她这样盯着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不行,这趋势可不好,还是打住吧。

“唉……总之,我可没有想为比一个扑街写得好去庆祝。”

唐婉收起了那副看垃圾的眼神,但是她说出的话却比那眼神还要伤人。可恶,这就是强者的从容吗!

“虽然你这次创作出的不是要被归类为黑历史的作品,不过……”唐婉又喝了一口只剩下小半杯的奶茶,随后与我四目相对——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输掉决斗的是你吧?先前做出的约定,你准备怎么办?”

“啊,这个嘛……”

果然还是提到这个了,但我还没有准备好说辞。更确切一点说,是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履行这个约定。

事到如今,要解决的问题并不在我这边,而在唐婉那边。如果听从她的建议去写异世界文的话,她肯定也会安心吧。但我想要做的,是纠正她那对于轻小说家来说或许有些扭曲的写作方式。

不知不觉间,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但没有敢把目光落到唐婉的身上。

“吴觉同学……不,绝笙老师。”

见我迟迟不给出答复,唐婉走到我身边拽住我,强行将我的视线拉回了她那里。但是,从她的话语里,却听不出任何因为我的迟疑而带上的疑惑或责备。

“其实我——”

唐婉抬头看着我,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如同有东西卡在喉咙里一般,半张着嘴呆站在那里。

“怎么了?”

奇怪。既然连我的笔名都用上了,那大概是有什么和轻小说相关的,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才对。而且,像这样犹豫不决可不是她的风格啊。

“……不,没什么。”

顿了半天之后,唐婉还是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随后垂下了脑袋。

“诶?”

喂,你这样说我就更加在意了啊!难不成你真的喜欢我?那刚才那样坚决地否定我的猜想又是几个意思啊。

“那个,真的没——”

我从短暂的思考中回过神来,正想跟她问个究竟,却发现她的状态显然不是没有事。唐婉已经重新抬起头看向了我,但是,即便拼命咬紧牙关忍耐着,她的泪水也犹如决堤了一般顺着通红的脸颊不断滴落。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前一秒还在说没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这样——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唔!嗷!啊~”

用膝撞和脚踩的组合技发泄般地对我来上几下之后,唐婉抛下因为被命中要害而跪倒在地的我,捂着脸跑出了房间。

“啊痛痛痛痛……这是怎么回事?”

我捂住受到暴击的要害部位,在地上吃痛地滚了几圈之后爬了起来,抬头望向被唐婉摔上的房门。那个,虽然我刚才确实应该更加直率一点才对,但我有做什么能够把她惹哭的事情吗?

……想不通,明明我们话都没说上几句,决斗的事情也没有搞定。三次元的女人真是难懂。

不过,就这样放着不管恐怕不行。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既然是我把她弄哭了,那果然还是应该我来收场吧。问题在于……我应该怎么做?

我抓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向最熟悉唐婉的那个人发了个消息。

【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我已经在帮你安抚我妹妹了。】

【所以说,你又做了什么?】

“就算你问我,我也摸不着头脑啊……”

唐婉跑去她哥哥那里了吗。我本来还想从唐老师那里问出唐婉不高兴的缘由,结果他也一头雾水啊。

这样的话,还有谁能够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呢?

唔……在这种需要人生咨询的时候,或许经验更丰富的大人会更加靠谱一些。想到这里,我打开通讯录,拨通了德松叔的电话。

“喂?为什么这个时候打过来?”

电话过了好一会才拨通,德松叔慵懒的声音从那一头传了过来。现在是他们公司的午休时间,德松叔刚才大概是在睡午觉吧。

“这个嘛……总之,我和唐婉出了点矛盾……”

我长话短说地把我和唐婉之间的事和德松叔讲了一遍。听完我的故事之后,德松叔似乎也精神了一些,但从电话那边传过来的却是一声担忧的叹息。

“唉……你要是这样不解风情的话,可是会一辈子童贞的啊。”

“喂!不要随便这样说别人啊!”

而且你还在公司吧!在办公场合聊这种话题真的好么!

“没办法了,我之后给徐易安做一下思想工作,让她来——”

“你好好听人说话啊德松叔!”

“咳咳,好了好了不开玩笑——”

我原以为你身为可靠的大人,面对这种人际关系问题必有高论,没想到却说出拿自己女儿开玩笑的粗鄙之语。不过,在略微捉弄了我一下之后,德松叔还是回到了正题上。

“你觉得,让一个小说家都无法轻易用语言去表述的,会是什么事情?”

“这个嘛……她死线快到了?”

“呃——”电话那头的德松叔愣了一下,“那我换一个说法好了。虽然你们在创作观念上有些意见不合,但是这段时间来,你受了她很多照顾吧?”

“啊,这倒是。”

取材也好,大纲也罢,甚至包括这次写出的短篇在内,若是没有她的帮助和建议,我是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些进步的吧。

“她不求回报地帮了你这么多,你却并不领情。不管换作是谁,心里都会很难受吧?”

“这——但是,我也是想让她改变自己的……”

“就算你也是在为她着想,她现在也没法看到这一点,因为现在她的眼中只有你一个人啊。不合时宜地关心他人可是会起到反效果的。”

“诶,这样啊……”

也就是说,我不希望唐婉伤害自己而做出的行动,反而伤害了唐婉吗。

“我差不多该回到岗位上了。唐婉伤心的原因十有八九是这个,至于怎么去解决,这就由你自己去思考吧。”

“嗯,嗯……”

“哦对了,”在挂掉电话之前,德松叔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处理得当的话,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哦。加油吧,小伙子。”

“机会?喂?喂?”

电话在德松叔愉悦的笑声中挂断了。他这里所说的机会,是指既能够安抚唐婉又能够解决决斗问题,写自己想写的轻小说的机会吗?

“这种时候,一般来讲应该怎么做呢……”

大概知道了唐婉伤心的原因,我的脑袋不像先前那样迷糊了,一些思路也渐渐地从浓雾散去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至少,这一次不能再像刚才和先前在游轮上那般扭扭捏捏了。我应该听取徐易安和唐老师的意见,挺起胸膛,直面自己的错误,然后像个男子汉一样——

————————————————

“非常抱歉!”

诚心诚意地向唐婉下跪认错,指望她能够原谅。

“哈?”

过了一小会,我走上楼敲开了唐婉的房门。在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在自己好不容易坚定的决心动摇之前,我迅速地身体前倾,重心下沉,四肢着地,以土下座的姿势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唐婉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眼角还稍有些泛红。看到我做出这副姿态,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搬动一旁的椅子坐到我面前,翘起了二郎腿,仿佛像是正在审问犯人的恶毒典狱长一样。

“所以说,你想为什么事道歉?”

“这个嘛……需要道歉的事情有点多所以我不一一列举了,免得你又在这里发火。”

如果要详细说的话,我需要道歉的大概有未经允许看了她的黑历史轻小说,在约会时拉着她试穿泳装,把她错当成公爵冲她发火,还有无视她的建议硬要和她决斗这几点吧。

“哼……”

大概是因为和我想到了差不多的事情,唐婉也气得鼓起了脸颊。话说回来,这种事放在其他女孩子身上恐怕她们都免不了会生气吧。从这个角度来看,她脾气说不定还挺好的。

“你觉得这样没有诚意的道歉就能把我糊弄过去?”

“不,当然没有。”我抬起头,跪坐到了地上,与显然还没有消气,仍然以夹杂着愤恨和委屈的眼神看着我的唐婉四目相对,“比起后悔因为某件事而让你不愉快,我更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察觉到你的心意。”

“诶?”

提到心意二字,唐婉似乎有些动摇了。她侧过头,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但是,既然是道歉就应当让对方看到自己从眼中,从面部流露出的后悔之情才对!因此,我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唐婉面前,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扶起她的脸颊,逼迫着她看向自己。

“喂,不要擅自碰人家……”

唐婉的斥责失去了平日的那份魄力,脸上也流露出了有些羞涩的神情。她在靠椅上不断后仰想要远离我,却只使得自己更加陷入被动。好,就趁着现在的状态更进一步——!

“我明白了,即便我做出这样那样有些胡来的举动,你也没有抛下我,而是自始至终都在给予我不求回报的支持。作为一个男子汉,对于你付出的这份沉重的心意,我决不会再逃避,而是要予以回应!”

“唐婉,请和我——”

“呜——!”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我们的脸从没像现在这样靠得这么近。虽然脸颊早已沸腾,但唐婉并没有逃避,而是以有些胆怯,却也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直视着我。

“和我一起创作异世界轻小说吧!”

“好!……诶。”

像是早已想好了如何回应一般,唐婉露出欣喜的笑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她仿佛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一样,脸上的笑容迅速地凝固,蒸发,换上了一副惊诧的神色。

“创作异世界轻小说?”

“没错,我们先前不是约好了吗,既然你在决斗中堂堂正正地赢过了我,那我自然应该毫不迷惘地履行约定!”

“哦哦,确实有这回事……”

唐婉已经完全回到了平时的状态。她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开,随后站起身来,用手扶着下巴,仿佛在思索我刚才所说的话。

“唉……”

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这应该就是她所期待的结果吧。为什么她现在反而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呢。

“没什么,就是我突然改主意了。”

“改主意?”

“你给我写恋爱轻小说去。”

“诶?”

不对吧,她先前不是不希望我继续写恋爱轻小说吗。

“为什么突然——呃啊!”

唐婉突然毫不客气地踩上了我的脚掌前端,用自己的脚后跟毫不客气地碾着我的脚趾。从她那写满了愤怒的脸庞来看,她显然是又发火了。

“少废话,赢的人是我吧!我叫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在你修炼得炉火纯青之前,我决不允许你写其他题材的小说,哪怕只有一个字!”

“好好好我知道了,所以脚,脚——!”

“……哼,谁叫你这样戏弄我。”

戏弄?她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戏弄她?

唐婉这才停止了对我脚板的蹂躏,但她仍然垂着脑袋,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所以说,我明明都道歉了,为什么你反而更加生气了啊。

“好了,我过一会会来和你好好讲恋爱轻小说的写法的,现在让我一个人待会。”

“等等……”

伴随着不容置辩的语气,唐婉伸出手开始将我向外推去。我本来想再问清楚她生气的原因,但是在身体做出进一步抵抗之前,我就被她推出了房门。

随后,唐婉毫不客气地抓住了门把手。但是,在房门关闭的前一刻,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笨蛋。”

以比先前要轻柔得多,甚至可以说有些落寞的语气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唐婉的房门在我的面前合上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好歹和我解释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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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嘛,我还以为大人的经验一定就靠谱呢。虽然恋爱轻小说倒是继续能写了,但这不是没有两全其美吗。

早知道这样诚心诚意地道歉反而会让唐婉生气,我就该像先前那样,将自己的想法贯彻到底。

既然女孩子的心思这样令人捉摸不透,那我干脆一门心思写轻小说去。这样说不定还能少些麻烦。

不过,既然要继续创作恋爱轻小说,唐婉——不对,冰糖老师的指导意见可是少不了的。而且,我已经在先前的短篇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现在可不是思考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

于是,我站到门口前,敲打起冰糖的房门。

“喂——不要刚刚说了要帮我写轻小说就把我晾在这里啊。”

“喂——有什么事偏偏需要在这种时候独处才行啊。”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