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the other side of a street I knew

在那条我熟悉的街道对面

Stood a girl that looked like you

站着一个女孩和你有点像

I guess that's deja vu

我猜这是似曾相识的体验

But I thought this can't be true

但我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相

Cause you moved to west L.A or New York or Santa Fe

因为你早已搬去洛杉矶或者纽约圣塔菲

Or where or ever to get away from me...

或是任何能远离我的地方……”

车窗外的景色随着音乐不断变化,从苍茫的大漠变成无尽的草原,清澈见底的河流自密林流入荒野,傍晚天边的山脉下几户人家亮着灯火。

卫七把车开下国道,在泥泞的小路上颠簸了大约半小时,这才开到今晚落脚的地点。

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数与卫七有着一样的目的地:在更北方,天寒地冻的西伯利亚共和国,流向北冰洋的勒拿河畔,建在永久冻土之上的“冰城”雅库茨克。据说在那附近发现了一片巨大的钻石矿坑,又有人说是一百年前逃向漠北的前清皇族丢失的金银财宝重新出世,网络上各种谣言铺天盖地,但总有一个共同的落脚点。

卫七把车停在汽车旅馆里,开了一个便宜的房间,背起剑袋走在街上,四处寻觅最近的酒馆。这座小城与任何一处边塞城镇都差不多,尘土飞扬的街道,光秃秃的行道树,行人们身穿暗色棉衣,大部分商铺店门紧闭。只有那些服装各异、举止张扬的旅人,在街道上高声谈笑,让卫七为之侧目。

卫七来自荆州乡下的普通农村。早年村里流行前往北海——也就是贝加尔湖,据说在布里亚特和伊尔库茨克附近有望不到边的广阔土地,就缺人去种田。卫七的族人思前想后还是没去,卫七没有成为统计数据里一个冷冰冰的数字,而是留在荆州,最后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叮铃——

酒馆厚重的玻璃门被卫七推开,玄关尽头是另一道门。为了不让室内的热气逃离,北方城镇的店铺门大多都采取这样的设计。

阿勒坦布拉格的纬度很高,此时天已经黑了。酒馆里亮着昏黄的灯,宾客三五成群围坐在桌旁,只剩吧台前还有些位置。卫七拉开高脚凳,坐在吧台前,将背上的剑袋放在脚边。

“喝点什么?”酒保凑上前来,手里拿着一瓶高度白酒。

“我不喝酒。”卫七呼出一口白气,这酒馆里也不是很暖,“来点汽水吧。”

“好嘞,您稍等。”

酒保端上来一杯冒着气泡的黑色液体,卫七抿了一口发现是可乐。

根据卫七的观察,这间酒馆里有十来个人,其中大半是本地居民,只有五六个和他一样远道而来的旅客。这座边境小城没有多少游人,因为想去西伯利亚,有远比开车更轻松的方式,例如绿皮火车和支线航班。

“再来一杯。”

“好的。”

“我问你,这两天可有外地人途径这里?”

“有,比以前多了好多,听说都是去西伯利亚的。”

“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卫七打开手机,给酒保看一张图。时代变了,要放几年前卫七可能会在衣兜里或钱包里揣张照片,但如今钱包都没什么人带了,更别提照片了。

“真没见过……”

“那算了。”

卫七开始喝第二杯可乐。他此行的目的地虽说也是西伯利亚,但还有个任务就是找到图片上的女性,如果在大雪封路前找不到她,卫七可能就要在天寒地冻的北极圈里过冬了。

叮铃——

店门再次被推开。

卫七扭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羽绒服的年轻女子拖着旅行箱走进店内,雪白的脸颊被冷风刮得通红,一双眼睛四处寻找空余的位置。

“黑标,加冰。”

女子坐在卫七身旁的空位,要了一杯威士忌。

“这么冷的天还加冰呢?”卫七喝了一口可乐。

“来酒吧还喝可乐呐?”女子对卫七手中的杯子发出短促的笑声。

“出家人,一般不喝酒。”

“出家人?你是道士?”女子打量着卫七的头发,以及他脚边的袋子。

“上庸武当派。道号志溯,不过别人一般都叫我卫七。姑娘你呢,来自普陀山?”

“你怎么看出来的?明明我点的是酒。”

“只有南方人会在这种纬度还穿不挡风的羽绒服,你的手腕上有串念珠,上面刻着的是观音菩萨,你停在外面的车牌号是浙B,就是普陀山所属的明州车牌。”

“我也可能只是个来自明州的游客,平时信佛所以戴念珠。”

“你手上的念珠是法雨寺潮音庵的信物,这可不是普通游客花点香火钱就能搞到的。”

“行,你猜得不错。”佛门女子拍了拍手表示佩服,“我是东海普陀山潮音庵的俗家弟子,带发修行,你叫我罗雨晦就行了。”

“罗雨晦,是风雨如晦的晦吗?”

“世道不太平,叫这名挺合适。”

“但我看你身份证上写的是‘罗春花’……”

“喂!你什么时候——”

罗春花一摸兜,才发觉钱包不知何时被卫七摸走了,她急忙把身份证和钱包从卫七手里抢回来。

“可恶!还自称武当派,名门正派的人会偷鸡摸狗吗?”

“没事没事,很多人出门在外都会取个化名,我能理解。”

“不要转移话题!嘁,看来武当派如今也不行了,竟然收你这种江湖败类为徒。”

“说来话长。对了,罗雨晦姑娘可曾见过此人?”

卫七给罗雨晦看手机里的图片。

“没有,她是谁?你的初恋吗?”罗雨晦一听他改了称呼,也就暂时放他一马,“我听说武当派的门人弟子拜师十年之内,必须外出游历江湖,难道你是借机出来找老相好?”

“说来话长。姑娘住在哪里?是街道那头的汽车旅馆吗?”

“我是坐长途来的,准备喝杯酒再找地方住。难道你想邀请我跟你住一起吗?明明是个道士。”

“没有没有,姑娘多虑了。我来时注意到这镇上有些可疑之人,可能是流窜在边境的匪帮,姑娘若有需要,我可以护送姑娘去汽车旅馆,那里应该还有空房。”

“匪帮算什么,那种杂兵我一人能打十个。”

也算罗雨晦倒霉,她刚吹完牛,店门就再度被推开。

十来个一看就是坏蛋的人走进酒馆,个个都穿着摩托夹克、长袍风衣,发型不是莫西干头就是刺猬头,有的大晚上还戴墨镜,总之看起来挺朋克挺暴走族的。

“‘哈拉哈帮’在此,这家酒馆我们包了,闲杂人等都滚出去!”

一个暴走族扯开嗓门大喊,手里拿着一根撬棍,传说中的物理学圣剑。几名当地人立刻起身离去,还有一些江湖人士看上去很不情愿,但暴走族人多势众,江湖人最懂得审时度势,最后还是走了。

“你们两个,想找茬是吗?赶紧出去!”

暴走族用手里的球棍指着卫七和罗雨晦的背。

“找茬?到底是谁在找茬?我花钱买的酒,你们凭什么赶我出去?”

罗雨晦似乎不太懂什么叫审时度势或者人多势众,她抓起拉杆箱的把手,从高脚凳上跳落在地。

“哈哈哈哈哈……”

暴走族们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卫七一手拎起剑袋,一手拍拍罗雨晦的肩膀,“这些人是恶名昭彰的匪帮,还是别招惹为妙。”

“匪帮?你我都是名门正派,不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居然还想逃跑?”罗雨晦甩开卫七的手,“早就听闻武当派行事中庸,没想到连几个骑摩托的暴走族都不敢打?”

“我……”卫七抿了抿嘴,还是放弃了。

在两人斗嘴的时候,暴走族们已经围了过来,呈半圆形将两人包围。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罗雨晦打开拉杆箱,从里面拿出一把戒刀。

“没有……”

卫七苦笑着一仰脖,将杯中的可乐一饮而尽。

“现在好了!”

他低下头,突然将手中的玻璃杯甩手丢出。

啪嚓!

杯子砸在最近的暴走族额头上,混着血水化作一地玻璃碎片。

“动手!”

罗雨晦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推动刀柄,整把戒刀以手腕为轴心转了半圈,刀鞘敲在暴走族脸上,暴走族被这一击打得头晕目眩轰然倒地。

叮叮当当,暴走族们手握撬棍、扳手、棒球棍、锤子等钝器一拥而上。

只见卫七打开剑袋,亮出一柄不起眼的桃木剑。他步伐飘逸,身形灵动,穿梭在数名敌人之间,一时间竟无人能碰到他的衣角。

卫七手中一柄木剑轻灵圆润,剑随身走,虚实相济,奇正相生,只消被他剑身一搭,敌人不是武器脱手飞出就是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却是五脏六腑被劲力穿透,受了无法再战的内伤。

“好剑法!”

罗雨晦则正好相反,她反身坐回高脚凳上,坐在原地一步不动,只凭一把不曾出鞘的戒刀,就将所有敌人打得头破血流无法近身。

不偏不倚,法度严谨,罗雨晦的刀法每一刀都看似大开大合、破绽百出,实则让人无处下手,久攻不进。

“你的刀法也不错。”

兔起鹘落之间,卫七已经解决了自己的对手。

“好一手《武当逍遥剑》,内家剑法虽不见血,却能让人肝胆俱裂。”

罗雨晦也轻飘飘跳落在地,脚边躺着一堆呻吟不止的暴走族。

“八招打倒八个敌人,我可都帮你数着呢。”

“我看你也不差,《救难刀法》普度众生,十刀打翻九个。”

“你那是运气好,上来一杯子砸翻一个,最后那个人用了两剑才干死。”

“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没干死人,这些人还都活着呢。”

“说得对!”

酒馆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轰——

两道玻璃门同时飞出。

当!当!

罗雨晦甩开手臂,手中戒刀左右挥舞,将迎面飞来的玻璃门打向两边。

唰——

卫七原地一转,桃木长剑在门框上轻轻一带,飞向他的两扇门被带落在地。

“既然弟兄们还活着,我也可以考虑饶你们两个一命。”

尘埃散尽,一名巨汉走进门来。

此人手持一把下挂斧子的双管霰弹枪,机车夹克几乎被爆炸般的肌肉撑破,仅仅往那一站就有无尽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只不过,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你们两个将会被我打断手脚,丢到色楞格河的荒原上,被猛兽啃得只剩下骨头和脑袋。”

“你就是‘哈拉哈帮’的老大,苏合巴雅尔?”

卫七一脚踢开碎得只剩门框的玻璃门。

“真人比网上照片还大只佬嘛。”

“这家伙很厉害吗?”罗雨晦盯着巴雅尔手里的霰弹枪,“我感觉用枪的都挺菜的。”

“你的机会来了,你不是要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吗,这家伙的人头在云龙局那里值五十万复兴币,你觉得他厉不厉害?”

“这个价格可还行,我只对付过几万的,要是有五十万我就不去西伯利亚了,多冷啊。”

“聊完了没?”巴雅尔显得很不耐烦。

“看你的身手,对付他应该不成问题,我就在边上歇会喝点可乐算了。”

“别啊,你不是武当派的吗,使一套《真武荡魔剑》看看呗?”

“你还是普陀山的呢,也不见你用《大慈悲刀法》啊。”

“那玩意儿我还没学会呢,怎么使给你看?”

“同理,我也没学会《真武荡魔剑》,所以才要让你上。”

“那我觉得我一个人可能打不过价值五十万的人头。”

“你觉得我们两个就打得过了吗?”

“够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说完遗言就给我去死吧!”

火大的巴雅尔抬起霰弹枪,扣下扳机。

叮——

砰!

一道铜光划过,霰弹枪的枪管被打得歪向一边,子弹也落在卫七身边的墙壁上。

原来是罗雨晦力透刀身,刀鞘弹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砸在枪口上,这才化解了巴雅尔的枪击。卫七平心而论,这一招的难度可能不亚于刀劈子弹,不过要劈霰弹枪的子弹有点太难了,还是这样更方便。

“上!”

罗雨晦口中默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得自性清净法性观自在观世音菩萨”,脚底发力向前冲去,手中戒刀宝光大亮,竟是修炼出刀芒的高手。

“真上?”

卫七也只好左脚踩右脚,一招武当梯云纵挥剑上前,桃木剑上紫光暗藏。

下一刻——

“噗哈!”

巴雅尔口吐鲜血。

他艰难地低下头,只见一截剑尖自胸口穿出。

“怎么!?”

罗雨晦急忙收住脚步。

“还有谁在?”

卫七手掐剑诀,将木剑竖在身前。

哧啦——

剑尖被抽出身体,巴雅尔轰然倒地。

“有劳两位帮我吸引注意了。”

在他身后,那名不起眼的酒保,正在用擦拭酒杯的布擦去剑身上的鲜血。

“你是——”

卫七慵懒的语气突然变得急促。

“没错,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酒保摘下帽子和假发,露出一头银色的短发,猩红的双目在昏暗的酒馆内格外显眼。

虽然发色和眼睛都不甚相同,但这副相貌,卫七绝对不会忘记。

眼前的少女,就是那张图片上的人。

她就是——

“我就是陆薇。”

自称陆薇的少女走进吧台,从桌子底下拿起半截雨伞,将长剑收进伞内。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

卫七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和你一样,去西伯利亚。只不过听说‘哈拉哈帮’的老大也在附近,就给酒保塞了点钱,替她当班几天,看看能不能等到这家伙。没想到网上传得那么凶神恶煞,其实只是个样子货,连我移动到身后都没发现。”

陆薇从酒柜里拿出一件黑灰色外套披在身上,头发上的银色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原本的黑色。

“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这个家伙就留给你们了,拿去换五十万吧。”

“等等!”

卫七向陆薇伸出手。

“请……请告诉我。我的父母……到底是谁?”

“父母?”

一直在边上旁观的罗雨晦惊了,这家伙的设定也太老套了吧,又是拿着相片找人又是找爹妈的。

“父母?是谁告诉你的,说我知道你的父母?”陆薇走出吧台,走向卫七。

“武当派的度航道长。我的师尊。”

“是吗……你就是度航道长当年收养的那个小孩。”

陆薇缺乏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只在你小时候见过你一面,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大侠!请告诉我,我的父母到底是谁!”

卫七收起木剑,单膝跪地,向陆薇行礼。

“起来吧。现在告诉你,对你和你师父都没好处。”

陆薇转过身,走向冷风阵阵的大门。

“若你真想知道,就来西伯利亚找我。要是有缘再见,我会考虑的……”

陆薇戴上兜帽,将雨伞背在身后的伞兜里,走进茫茫的黑夜。

卫七一直低着头,直到陆薇的脚步声消失不见。

他一言不发,背起剑袋,向外走去。

“喂,那人是谁啊?她怎么知道你爹妈是谁?你还要去西伯利亚吗?这五十万怎么办,你要是去的话我可就一个人独吞了?”

罗雨晦对卫七的背影一连串发问。

这些问题多少起了点作用,卫七在走出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

卫七没有转过头。

“她是‘红尘剑’。”

说罢,卫七继续前行。

留下罗雨晦一个人,在满地暴走族中间吹着冷风瑟瑟发抖。

“啊——烦死了!不就是五十万吗,老娘不要了!谁缺那点钱啊!喂,小道士,你给我站住,你那汽车旅馆怎么走,给我指指路啊喂——”

这就是流传在江湖里的,戒刀与木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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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纪念金庸先生。

我从小就喜欢看武侠小说。这次的反派角色说是超级英雄题材,其实超级英雄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武侠。男主角戴真属于侠盗类型的人物,女主角陆薇就是比较传统的侠客,她的经历纵贯了整个阗帝国新生代的江湖故事,以后如果有机会,真想给她写个前传。

卫七和罗雨晦的设定类似《斗篷与匕首》,两人一刀一剑、一释一道,不论是功法还是性格均能互补,行走江湖有个伴总比独自一人好,当然有些人偏爱一人一剑的独行侠,这样的故事我们已经看了不少,是时候让双主角活跃在番外篇里了。

有关阗帝国的历史,我按时间轴写了不少设定。有些内容在正篇里似乎用不上,以后可能还会多尝试类似的番外。

金庸先生一路走好。江湖从此,再无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