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万分,似要向地面坠落。

厚厚的乌云挡住了前行的落日,余辉照耀下,盆地中的村落愈加美丽而迷幻。

人们的躁动驱散不了湿气,狂热的村民间,几人的心脏正要跳出胸膛。

祭祀用的石台上摆放着水果和美酒,中间是一只散发着血腥味的野猪头颅,火把熊熊燃烧,围出圆形的圣坛,木桩夹成的小路一直通到湖边。紫发的女子静静地坐在中央,如同即将被献上的牲祭。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握着一把小刀,在火圈之外急促地呼吸。

年迈的老婆婆轻抚少女肩背,麦色皮肤的女仆将新娘的项坠扶正;衣着华丽的男子远眺隧道口上方的山脉,在森森的岩影下,似有活物在蠢动;鬼祟的人影躲避在湖边的灌木丛后,清澈的水面映出三张紧张且压抑的脸。

近处,人们拥挤在一起,老人拄着拐杖,孩童跨在父母的肩头;远处,有人搭起简易的观台,几名青年爬上了屋顶,希望看清今晚的全貌。

精灵青年走到暂停修建的防御工事处,听到洞中沉重的脚步与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些不受欢迎的客人们到了。

略显发福的男人率领着数十人的铁甲军团。从头盔的缝隙中看不清他们的面庞,长枪的尖端折射刺眼的寒芒。

紫发的贵族手臂在半空画了两个圆圈,按住胸口向来着行礼,随后向着婚礼的场地摊开了手。

连绵群山的瞪视下,来到此地的不和谐音犹豫片刻,下达了待命的指示。

村民将他们关在了工事的外面,仅留下了大门未关。即使有幸观摩,也不能改变他们并未受邀的事实。

人群逐渐沉寂,每个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女仆将最后的妆装点完毕,快步退了出来。她没有戴着项链。

少女把发带割断,浅棕色的长发一下子扩散开来。随着婆婆将其推前一步,少女的脸上换了一副毅然和坚决,青年不动声色地握紧双拳。

今晚,人们将见证神迹,或将血流成河。

女子把双眼轻合,少女走到她的身边,将一缕紫色的发丝高高抬起。

随着刀刃由下至上的一挥,石台两侧的村民用雷电击中最近的两根木桩,上面放置的晶石立即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见到仪式开始的三人组也行动起来。湖水开始噼啪作响,爆裂的雷光迅速蔓延至整个湖面,不断有水汽冒出,白色的浓雾逐渐将周围遮蔽。

少女绕场一周,站定在石台后。紫色的长线缠绕在刀刃上,高高举起。

雾气中,手持巨镰的青年自掩体站起。视线已经完全被隔开,这里也只能按预期的计划行事。

镰刃的尖端点在动荡的湖面上,一丝电流顺着长柄渗入身体,带来刺痛与麻痹。几条小鱼翻出雪白的肚皮,漂浮在水上。

双手紧握的小刀刺下时,青年也将手臂高高抬起。

一道裹挟着电光的水柱冲天而起。

起风了。不知是天降细雨或是溅洒而出的湖水,伴随微风打湿了人们的脸。

少女把刀从兽首拔出,缓步接近静坐之人,汗水黏连的长发被风吹起,粘在她的嘴角。利刃悬在女子头顶,几缕猩红沿着丝线滴落,散乱地玷染紫色的秀发。

没有任何人的触碰,一个火炬向着女性倒下,紧接着那两个木桩也扑向了无名之湖。火焰都在落地的同时瞬间熄灭。

水柱折返回地面,在电流闪烁的白雾中走出一个一人多高的身影。由湖水构成的大熊沿着小路慢步走来,环绕其身的亮光缓缓褪去,透明的身体将穿过的景象扭曲杂糅,令人晕眩。

在欢呼与静默中,少女后退一步。女子睁开眼睛,起身走向那流水构成的团块。

大熊的步子明显更大一些,携带着烟雾迫近人群。它一边将身体的碎片留在经过的草叶上,又一边汲取着天降的甘霖。

天色愈暗,雨也渐渐变大了。燃烧晶石的火把在风雨中飘摇。

突然一声断喝,吸引了周遭的注意。

在那男人的指挥下,一排兵士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魔力汇聚在枪头,发出微弱的光芒。

未等村民们对这不敬的举动作出反应,弧线形的轨迹已经落到了大熊的身上。

它没有理会魔力的轰炸,泰然自若的前进着。躯体的一部分被打散,又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完好如初。可形状虽未大改,体型却随飞溅的水花逐渐萎缩。

一轮,两轮。就算是长久训练的战士也难以拥有多么庞大的魔力储量,更何况以极短的间隔用在远程投射上。

就在士兵们的攻势枯竭之时,情形却发生了变化。

流水组成的猛兽忽然像发酵的面团一样四处鼓起,膨胀的躯体破裂,内容物喷洒而出,渗入大地。

方才站立之物已不见踪影。

震惊、愤怒、哀嚎,而后是片刻的沉默。紧接着,充血的双眼占据了每个人的脸。

感到被欺骗的军士,与神灵被冒犯的村民四目而对。言语已不再有插足的余地。

精灵青年轻轻敲了一下胸前的泪滴。

隆隆的闷响从山上传来,一颗倒下的大树径直朝着士兵所在的洞口滚落,其后是俯冲的石块与泥流。

被活埋的恐惧压过了一切情感,人们尖叫四散。

一道闪光照亮天际。

瓢泼大雨下,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巨大的龙卷在大熊消失的地方突现。在能让人忘记呼吸的绝景中,祂从旋涡中走来。

流水铸成祂的骨肉,电流化作祂的皮毛。山丘般的身躯高过城堡,棕红的球状闪电睥睨众生。

祂的咆哮即是雷鸣。

巨熊跨过渺小的女子,向着众人奔来。数道闪电击中枯树前的道路,竟汇聚成一块白色的巨岩。

在恐慌里,祂越过拥挤的人潮,伸出巨爪按住了那块圆石。泥石流被阻滞了,此时树干的碎屑已然落在士兵的盔甲上。

又是接连不断的雷击。炫目的光芒迫使每个人移开视线。当风暴散去,祂将巨石拔起,随手投向了没有人在的盆地角落。

隧道正上方已经不见任何泥土和植物。白色的石板一直沿着山脉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没有一丝拼接的痕迹。

“吼——”

在这可撕碎城墙的獠牙下,没有人能保持冷静。所幸在这狂风暴雨之下,尿了裤子也不会有人发觉。

巨熊不再理会瑟瑟发抖的来客们,转身走向女子。祂的身体逐渐缩减至两人高,即使周身环绕着雷电,激流涌动,被祂穿过的人们也只感觉到一股暖流。

祂带着紫发的新娘一步步远去,与太阳一同隐没在茂密的树林里。

狂热的村民们爆发出欢呼,他们立起被吹倒的火炬,用魔法将它们再次点亮,赶走那些不速之客,在浓密的夜色下舞蹈庆祝。

精灵青年伫立在雨中,水流从紧握至发白的拳头落下,里面混入了一抹鲜红。

清晨,紫色的身影在林中的小路上疾驰。

“大人,等——呀啊!”女仆装明显不适合在密林中奔跑,拉米娅提着裙子艰难地跟进,却总被枝条缠住。

更后方,少年少女们追上了她的步伐,却赶不上前面那模糊的背影。

万物都在这美好的季节奋力生长,抽发的新绿让这条路比卡莱尔记忆中更加坎坷。鸟鸣与露水的声音被湿漉漉的脚步声覆盖,静谧的林中满是紧迫与焦虑。

弗洛芒手脚并用地踏过腐烂落叶组成的泥地,翻身越过裸露的岩石。胸前的宝石闪着泪光,喉咙深处挤压着嘶吼,他已顾不得半分优雅。

腥臭的土块黏附在鞋裤上,裹挟他的脚步;锋利的叶片划破他的面孔,眼角流下鲜血;木质的碎屑嵌进了他的皮肉,但他仍在用这双手向前。

闪耀的光晕突然汇聚在他的手中,凝结成半透明的细长剑刃。

明明没有触碰到,就像剑在无形中伸长了一般,不远处的树枝被一一砍断。

“让开!”面对风暴后倒下的巨树,另一把武器出现在他的手中。幻影长剑在一瞬间实体化,在空气中划出交错的轨迹。

障碍化为齑粉的同时,一股强风席卷四周。青年的视野因过力而现出浮游的荧光。

借助推力,他在飞散的泥水和枝叶中势不可挡地突击。

虚化的剑身插入黑色的断崖,就像刺入水中没有裂痕。他却拉着此物,将自己抛了上去。

脱手的剑很快崩解消失,后来者只能像往常一样协力攀岩。

落地的伯爵还未站稳便抬腿起跑,脚下一滑摔倒在泥泞中。他吐出嘴里的草根,用双臂撑起上半身,蜷腿之后再次冲锋。

然后倒在地上。

“大人!”拉米娅已经用剑割下了自己的裙摆,她与缠在身上的毒蛇一起奔到弗洛芒身边。

艾琳、爱尔莎、卡莱尔和伊洛特,最后是独自一人也能轻易翻越岩壁的诺瑟斯。几人终于追了上来。

“咳,不要拦我……”

女仆长搀着精灵的胳膊,把他扶起:“您慢一点。淋了那么大的雨还一宿没睡,您现在的举动很危险。”

“萨兰娜的处境更危险。”说着,他就要往前冲出去。

“她不会有事的……”爱尔莎的底气并不怎么足,说到底,她并不像宣称的一样能够听到努图罗蒂的话语。

伊洛特也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张口。与巨熊的联姻原本只是场伪造的神迹,却在意外中弄假成真。虽然村子的守护神是个善良仁慈的神灵,但祂也可能把婚礼当真,或者因为被冒用名号而发怒。

也正是因此,在整晚狂欢过后,村民们都沉入梦乡之时,知道内情的人们无法入睡,追逐新娘的血亲而来。

“她——”弗洛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胸前佩戴的紫色项坠闪了一下,泥土遮盖了部分光辉,但透出的部分依然明亮。

“不是劳恩哈德……”惊愕和欣喜逐渐在他的脸上扩散,可又有担忧的阴云挥之不去。

其他人无从得知弗洛芒看到了什么,只能同行而已。

“马上就到了。”爱尔莎少见地走在了靠前的位置,甚至是与拉米娅并肩前进。不过当那条名字足有六个音节的毒蛇看向她时,后者还是打了个哆嗦。

很快,碎石堆成的祭台展现在大家眼前。其后是与巨熊体型并不相称的洞穴,以及环抱双腿坐立其中的精灵新娘。

她看上去并无大碍,身上的衣服也基本上晾干了。

“萨兰娜!”

看着实际意义上从泥里跑出的弟弟,精灵女性有些惊讶。她赶忙站起来,迎接来者。

“萨兰娜……”虽然见到了亲人,可还不是松懈的时候,伯爵双手抓住女子的双肩,紧张地问道,“神……努图罗蒂说了什么吗?”

被扣住的精灵轻轻摇头,紫色的瞳孔中流出困惑与迷茫:“祂什么也没说,只是砸碎了一块白色的石头,还在那边的地上画了什么,然后就消失了。”萨兰娜手指另一头的泥地:“我在这里躲了一晚上,没敢去看……”

“砸碎白色的石头?呃……”爱尔莎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欲言又止。

几个人走到萨兰娜所指的地方,看到一个印在泥地中的图案。

那是个十分眼熟的图案,卡莱尔最近就见过它两次——和阿芙拉一起离开努图村时,以及登上伯爵派来的马车时。

伊洛特也一眼将其认出,回头看向正紧握项坠的女子:“你说努图罗蒂大人是……‘画’的?”

“是的,用爪尖一下一下划出来的。”

张开的五趾,以及其后向萨兰娜方向开口的圆弧,组成一个熊掌印的伪劣仿品。绘画此物为努图村送行亲友的习俗。

附近除去此图与白色的碎石,没有巨熊那流水与雷电之躯留下的痕迹。既然特地用人的手法绘制,自然不是留下一个爪印这么简单。

碧眼的少女拿着一块碎石站到弗洛芒身边:“这是……送行村里人时做的。还有打碎白色的石头……”久居此地的年轻男女们虽未实际见过,但也从长者们口中听过此意义。

“这个的意思是……离婚。”

似乎萨兰娜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婚姻状况就从未婚变成了离异。

“呃,所以努图罗蒂大人想表达什么呢?”伊洛特问出了现在大家都在思考的问题。

“至少祂没有发怒吧?如果如你们所言,这是给村里人送行的话。”诺瑟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如果巨熊感到冒犯,应该会想对待公爵和他的部下一样,用恐怖的怒吼驱赶吧。

棕发的少年蹲下去观察那“掌印”:“先是离婚,然后作为家人送行?”

“也许,努图罗蒂大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并且原谅了我们。”爱尔莎看着手中的碎石,那也是神迹的一部分,“所以……嗯……祂的意思应该是婚姻不算数,但是这里欢迎你们……吧?”

这是村里的萨满少女的解释,虽然这里的人们都知道她其实听不见巨熊的话语。

“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婚礼已经成功了。”卡莱尔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弗洛芒,他要做最后的确认,“村子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吧。”

“这是当然,费伦贝格家族与巨熊的联姻将被记录在帝国的史书与神谱中。作为神应允的代行者,我的统治会得到承认,无人可争夺此地的主权。”

带着花纹的长蛇从衣领探出头来,拉米娅也插嘴道:“爸爸他们也没事。看见雷电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会很危险呢。”

“等一下,你是说劳恩哈德?他不是留在利巴雷了吗?”伊洛特感觉摸不着头脑。

“呵,这可是你妹妹提议的计策。如果行动失败,就制造泥石流把公爵的部队埋掉。”

说着,他没有再理会惊愕的两位少年,面向神的旧居缓缓跪下:“感谢您的仁慈与信任。谨遵神的旨意,在下将维护努图的和平与繁荣,至死方休。”

周围的人们都赞颂着虚幻的神灵,可卡莱尔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甚至比以前更加坚定。

当见到那巨熊现身时,一些想法和钟声同时出现在脑海。

这不是超出人类理解之物。

这不是伟大而神圣的生命。

这是我们曾犯下的错。

然而它已融入这世界。

“……「尘世之雨」。”红发的少年不自觉地发出呢喃。

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事情解决了,是不是……该告别了?”伊洛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不,加油。”

自己已经说明了要随诺瑟斯一起出发,追赶阿芙拉。或者说,追逐「先知」的足迹。

即使没有明说,作为多年的好友也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眼前的少年明明也想一同前往,却有什么让他无法开口。

“伊洛特——”

余光里,爱尔莎紧握双拳,涨红了脸。

“我,从未怪过你!”

在少年看向她的同时,少女压低上胸脯,用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瞬间,其他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叫我到这里玩,我很感谢你。”

泪水默默流过脸颊,滴落在土地上。

“那时,我不是在哭就是在害怕。我害怕有谁、或者我自己也会生病,害怕自己会死。我把自己闷在家里,谁也不想见,恐惧有谁告诉我谁再也见不到了。”

爱尔莎的眼睛里噙满泪水:“你把我拉了出来,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少女的力气快用尽了,汹涌的感情却仍未平息。

“你挡在我面前,仅凭石头和树枝和毒蛇搏斗时真的很勇敢。我想谢谢你救了我,帮我吸出毒血,背着我下山。可我没能说出口。”

“从那以后,你开始变得畏手畏脚。我看得出来,你还和以前一样想去冒险,可你不再允许自己那么做。”她的手抹过脸颊,把透明的液体甩到植物的枝叶上,“叔叔和我谈过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从未责怪过你,那不是你的错。”

“即使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还会接受你的邀请。”她走到伊洛特的面前,用红肿但神采奕奕的双眼看着对方,“所以……别再为此事自责了,做你想做的事吧!”

“爱尔莎……”少年的双眼瞪得大大的,还没回过神来。

碧眼的少女低下头:“如果,你现在也愿意邀——”

“那么,弗洛芒就交给你看管了!”

突然之间,银铃般的嗓音盖过了略带哭腔的低语。

艾琳用手指卷着发丝,大声说道:“我们走了以后,就只有你知道内情了,而且你可是主持婚礼的萨满,有什么事还要你解释呢。虽然没有我帮忙伪造显灵,你要加油哦。”

“……对不起,反倒是我让你这么担心。”伊洛特终于理清思绪,郑重地回复道,“我还是想出门冒险,见识这个世界。放心吧,我会好好地回来,给你讲讲远方见闻的。”

“哎?啊?”

这次是爱尔莎愣在了原地。

坚毅的目光移向了红发的少年,后者心领神会,扭头向诺瑟斯问道:“可以吗?”

“我没意见。”持战镰的青年没有反对。

发觉被无视,白色的恶兽又要暴怒了:“还有我呢,你们故意的吗?!”

“艾琳……”两人几乎同时发出声音,但被无情地打断。

“你们觉得,我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吗?”她锐利的目光仿佛真的能刺穿身体。

的确如此。以她隐去身形的能力,执意跟随的话二人根本无法阻止。

“再说了,你们两个蠢蛋我也不放心。”艾琳看上去很不耐烦,“尤其是你,别再晕倒了。你知道把你拖过整个隧道有多累吗!”

“是你把我带进村的?你为什么会到外面?”

卡莱尔很快反应过来艾琳指的是何事。

怪不得没有穿过洞穴的记忆,因为就和自己记得的一样,在靠近洞口时就倒在地上了。

“因为你说过,再过几天就要和那个女人一起走了。”艾琳看上去没有半点后悔与内疚,“所以我想提早出去。发觉我不见了的伊洛特一定会追出来,之后再做点什么,咱们三个就能一起离开了!”

真是恐怖的行动力。

在两个少年面面相觑时,银白的少女走到了伯爵面前。

“谢默的使者是你设法杀死的吧?”精灵贵族率先开口,用周围人听不到的声音问道。

“没错。还有,我偷用了你们的印章,带了一张盖戳的纸块回来,如果有必要就说是带回遗体时在周围发现的。”艾琳说得很轻松,“它就在我房间的床底下,现在用不到了,你把它扔了吧。”

“没有这个必要。”伯爵轻笑了一下,“你一直扮演着不懂装懂的小孩子形象。但是你那天看着印章时的眼神,像极了盯着猎物的狼群。于是,在你们离开后我把印章掉包了,你动用的只是个故意制造的赝品,在关键的地方有着区别。”

“你怎么知道我用的不是真印章呢?”

“听说过把一根头发夹在抽屉上的做法吗?”

得到铁证,艾琳的脸上才浮现出恼怒与不甘。

弗洛芒走到姐姐跟前,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萨希蒂实现了和神灵的联姻,而萨兰娜会因为抛弃责任而被家族除名。费伦贝格家族从此只剩我一人。”

“……谢谢。”

伯爵侧过身,互相看不到对方的神情:“我会提供旅费,去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吧。让拉米娅和你一起走。”

萨兰娜数次张口,最后只说出一句话:“我不会忘记的。如果需要,我会回来。”

弗洛芒刚刚走出几步,伊洛特就凑到了她旁边:“你也要走啊,那要不……”

“不了,我觉得人数太多会适得其反。”精灵女性一口回绝,显得有些冷漠,“而且也不用考虑我和某个村民的联姻,我们两个之间没必要打好关系了。”

在一旁的艾琳看着两人,不知为何显得有点高兴。

“别这么说嘛,”已经完全恢复常态,甚至变本加厉的少年不屈不挠,“也许我们加深一下了解——”

“那是不可能的。”

“不要急着否——”

“抱歉,”萨兰娜向对方竖起手掌,“我只会喜欢女人。”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只剩艾琳刺耳的笑声在回荡。

伊洛特的表情凝结在了脸上,全身僵硬的他仿佛在瞬间变成了石雕。

紧接着,终于解冻的爱尔莎做出要把空气咬碎抓爆的动作发出怒号。

“啊啊啊啊啊——!!”

在这群紧张过后肆意宣泄的人群中,弗洛芒向卡莱尔问道:“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吗?我会给你们合适的职位……也方便你们‘监视’我。”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必须去寻找「钟楼」。”红发的少年回答,这是早就做好的决定,“还有,虽然有些晚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说我们自己选出一个领导,向皇帝效忠的想法行不通……时间真的不够吗?”

从村民们提出这个可能到如今,已经过了许多时日。公爵出兵并没有如弗洛芒初期渲染得那么急切。

紫发的贵族从笑颜中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觉得呢?”

面对不做正面回应的弗洛芒,卡莱尔也不知该如何答复。

“你们都很优秀,但是需要更多经验。同样的信息,以不同的用词与态度说出来,就会让人产生不一样的理解。”他作着像是总结性的话语,却又突然靠近过来。

“你们说过,是要去找西姆扎斯夫妇的独生子,一个与你同岁的灰发少女对吧。”弗洛芒语气平淡,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在十几年前见过他们,小有名气的探险家夫妇,信奉时钟教的神明。为了好好照顾女儿,决定在塞什伦安定下来。”

这番话并没有被诺瑟斯听到。

“雷诺兹和海伦都是橙红色的头发,并且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他们的女儿,应该至多只有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