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苏辰感到一阵失重感。

  “什么都没有······”

  放眼望去,一切事物皆为虚无。

  “我为什么在这里?”

   苏辰有些迷茫,他感到自己好像在变得空白,这并不是所谓物质上所描述的空白,而是一种空虚,一种重要之物消逝却又无法填补的感觉。

  “这样下去不行。”

  仿佛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那个声音非常的温柔,给苏辰一种安心的感觉。

  “我要回去。”

  回哪里去,苏辰不知道,他的依身之所已经消失了。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连这份意志也将消散。

  苏辰开始抗拒,开始挣扎,但是······

  “没有用。”

  没错,无论他如何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

  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没有可以称为肉体的东西。

  他依然在下沉。

  “明明没有身体,却依然拥有感知吗。”

  苏辰觉得他现在应该感到悲伤,他辜负了那个声音对他的期待,他应该感到悲伤的,但······

  “明明记得曾有过痛苦的经历,也能领会那份哀痛的感情,却无法将它展现出来。”

  就好像在围观他人的不幸,哪怕自己明白这是一件悲痛的事情,却无法真正体会他人的感情。

  “是这样吗。”

  苏辰已经明白。

  “这就是死亡吗。”

  没错,这份逐渐忘记一切的空虚,不正是人们常说的死亡吗。

  “没办法呢。”

  苏辰没有恐惧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恐惧不知何时消散了。

  “但是······还是有些不甘心呢。”

  他依稀记得,自己还有要做的事情,还有要说出的话,还有要等待的人。

  “对不起。”

  这是对谁说的呢?他不知道,或许是他记忆里模糊不清的人与事吧。

  “我一定会救你的!”

  包含着悲伤、痛苦与其他混乱的情绪的声音在苏辰耳边响起,在这空洞的世界,这份激烈的感情像是划过长夜的流星,引人注目。

  苏辰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在向他靠近,他的身边环绕着点点微光,像是夏夜的萤火虫,有着梦幻一样的美丽,与脆弱。

  “太危险了。”

  那份微光所代表的希望,与周围无尽的空虚相比,太过渺小,渺小到让人不由生出更大的绝望。

  “如果我死了,这个人就会离开吧。”

  苏辰很高兴,这份充实的感情一定是记忆中的高兴,因此,苏辰希望这个记得他的人离开,好好活下去。

  “只要记得我,这就足够了。”

  “我才不要只记得你!”

  明明是宛如蚊鸣的喃喃细语,那个人却依然能够听见。

  “我要救你,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但你可能会死。”

  “区区死亡怎么可能阻扰我的意志!孩子,我要你活着,要你去做自己想要的梦,去做你想做的事,我要你能驰骋在无边的原野,我要你能在雪山之巅高歌,我要你能看见漫天星辰在为你闪耀,以我之名发誓,此世无我力所不及之事!”

  “所以说,孩子,把手给我!”

  听着那个人的豪言壮志,苏辰把手,他的意志伸延过去。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这可能会害死这个想要救他的人,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依然伸出了手。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还留有一定希望。

  “救、救救我。”

  “嗯,我会救你,这是天上地下,无人可阻之事!”

  在此,俩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知了、知了······

  在一片聒噪的蝉鸣中,苏辰醒了过来。

  “又是这个梦吗?”

  苏辰拿手遮住眼睛,从窗户射入的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唔······还是想不起来。”

  这个梦苏辰做了很多年,但每一次醒来后,除了记得自己做了这个梦,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虽然每一次都是如此,但苏辰并没有将它作为一个梦弃之不顾,因为他有一种预感。

  “这个梦对我很重要。”

  正是如此,苏辰才会在每一次做这个梦之后仔细回忆,但至今为止,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一股黑烟从虚掩的木门的缝隙间缓缓向房间里渗透,而处于深思的苏辰完全没有发现,危机正在到来。

  慢慢的,慢慢的,黑烟以一种谨慎小心的态度逐渐逼近了苏辰,它像是老练的猎手,一点点逼近懵懂的猎物。

  最终,它来到了狩猎地点——苏辰的鼻子下。

  而这时,苏辰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是······!!!!!!!!!

  苏辰原本正常的眼白猛的充血,额头的青筋像是要挣脱束缚一样,可怖的扭动了起来。

  苏辰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钳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像这样就能阻挡住那恐怖的黑烟,不让它入侵自己的身体一样。

  在生死的大恐怖下,苏辰的肉体超脱了精神的控制,纵然一跃。

  咣!!!!!

  苏辰的身体撞开了窗户,跌落在草地上。

  呼呼······

  感受到新鲜的空气,苏辰再一次体会到生命的美好。

  “不会错的,绝对是那个东西!”

  苏辰转过身子,看见后院不断冒出的黑烟,在空中化为了一个仿佛在大笑的骷髅头时,不寒而栗。

  “这里太危险了,得赶紧离开!”

  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苏辰就做好了决定,连身子上的草也不拍,就夺门而出,一点也看不出他平时是一个经常生病的病秧子。

  “呀呀呀,下午好,小辰儿,今天是怎么了?这份活力满满的样子真是少见啊。”

  “呼····呼····,下午好,呼呼······不是说了不要叫这个诡异的爱称了吗!”

  苏辰撑着膝盖,有些不忿的看着直到他腰部的小老头。

  “呀呀呀,你都说了是爱称了,这怎么能改呢?小辰儿。”

  “嘛······算了,罗罗爷你的恶趣味我也习惯了。”

  “呀呀呀,这怎么能说是恶趣味呢?这明明是我区分与常人的特异之处好吗,与众不同的花香才能吸引到蜜蜂,这是闪光点,闪光点好吗!”

  罗罗爷用拐杖敲了敲苏辰的头,像个闹变扭的孩子。

  “痛痛痛,罗罗爷我错了,我错了,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小人一马吧。”

 苏辰双手抱头,直抽冷气。

 “呀呀呀,这样才是好孩子吗,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吧。”

  罗罗爷顿时喜笑颜开,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生气的样子。

 【 还是这么孩子气呢,嘛,罗罗爷要是不孩子气也不是罗罗爷了。】

  “嗯······呀呀呀,感觉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呢。”

  “哈哈,什么失礼啊,错觉,这一定是罗罗爷你的错觉。”

  被罗罗爷犀利的眼神注视着的苏辰有些不自然,下意识的绕了绕脸。

  “呀呀呀~~~~错觉吗。”

罗罗爷微微眯着眼睛,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是当然,我可是最敬重罗罗爷了,怎么会去想‘罗罗爷真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么失礼的事呢,哈哈哈······” 

“呀呀呀······没长大的孩子······吗。”

“糟糕······”

苏辰猛的捂住嘴巴,好像这样就能收回刚才的话了一样。

“呀呀呀,真是的,作为一个‘会下意识说出心里话的笨蛋’,你活着也是不容易了。”

“哈!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什么叫‘活着也不容易’,虽然我稍微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体弱多病,但我为了提升生活质量,可是每天在陶冶我的情操的!”

说道这里,苏辰有些骄傲的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呀呀呀,所以你微妙的没有否认你是一个笨蛋吗。哈哈哈······”

罗罗爷开心的笑了起来,连手里的拐杖都差点没拿稳。

“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苏辰不爽的双手抱胸,心直口快也不是他的错啊!

“呀呀呀,抱歉抱歉,我一不小心没忍住,我道歉,我道歉。”

“哼!晚了,我才不稀罕你的道歉呢。”

“呀呀呀,这可麻烦了,原本我还打算用我新制的花茶赔礼的呢,但是小辰儿不接受的话,我也······”

“等等!其实我想了一下,这个世界上谁没犯过错误呢?但只要人与人之间有着良好的沟通,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的,所以说,请务必让我接受你的道歉!”

苏辰一把握住罗罗爷的手,十分诚恳的凝视着罗罗爷,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的样子。

“呀呀呀,我知道了,知道了,总而言之你先松手,这样我可没法泡花茶啊。”

“好耶!!!”

苏辰兴奋的抓住罗罗爷,举高高~~~~

“呀呀呀!!!白痴!快放我下来!这样成何体统!”

这是恼羞成怒的罗罗爷在空中手舞足蹈。

“啊!!!”

这是兴奋过度的苏辰被罗罗爷一拐杖敲昏的惨叫。

小镇的天空万里无云,晶莹剔透。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呢。

这里是一个阴暗而潮湿的洞穴,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深穴里正举行着硕鼠的狂欢,这是绝对恐怖的数量,一个人只要一不小心误入此地,顷刻之间,就会化为其举行盛宴的食粮。

尸骨无存。

而这个人类的禁区,今天却回响起不同寻常的声响。

那是······

人类的脚步声!!!

一个黑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对于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硕鼠们抱有极大的警惕,不断的发出危险的信号,对其抱有最大的恶意。

“不忠的蛇鼠之辈。”

随着这道沙哑的声音落下,被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硕鼠们所覆盖的土地爆发出不详的红芒。

刹那间,那一只只对黑影挑衅的鼠辈,全部炸裂开来,各种古怪的液体落在地上,然后缓缓渗透入地面。

而更远的硕鼠们在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发出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嘶鸣,消失在土地的裂缝中。

当一切平静下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繁杂的红色法阵。

“快了,快了。”

“我的夙愿终将达成,只剩下一点了。”

“还有那最后的,最后的······”

“最后的花茶!!!”

苏辰睁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为什么会这样啊!”

“呀呀呀,就算你这么说,作为原料的普罗花莫名其妙的减少,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罗罗爷微微抿了一口花茶,发出一声叹息。

“呀呀呀,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只是普罗花开的少,连我们自己种植的草药也开始歉收,镇里的草药储备都开始不足了。”

“哈?为什么草药储备会不足啊,我记得镇里储备的草药应该是很充足的啊。”

苏辰感到十分不解,作为专门生产草药的小镇,落镇竟然会缺少草药。

“呀呀呀,说起来,你还不知道呢,今年已经有好几个小镇爆发了瘟疫呢,我们镇储备的草药,大部分都低价卖给了爆发了瘟疫的小镇,本以为今年的收成可以弥补这个缺口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瘟疫······吗?”

苏辰低头看着杯中缓缓舒展开来的普罗花,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呀呀呀,你也不用太过操心,不过是瘟疫而已,有着我们落镇精心培育的草药,想必瘟疫很快就会平息的。”

【会是这样吗?】

不知道为何,苏辰的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嗯,我知道了,那罗罗爷,今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家了。”

苏辰捧着剩下的花茶一顿牛饮,连花也嚼碎吞下,便拍拍衣服,准备回去了。

“呀呀呀,等一等,小辰儿。”

“怎么了?”

苏辰刚转过身子,就看到一个灰色的小包囊向自己飞了过来,只好手忙脚乱的接住了它。

“这个难道是?”

苏辰虽然闻到了熟悉的清香,但还是有些不确定。

“呀呀呀,就是那个难道哟,这可是今年最后的存货了,你可得省着点喝。”

“太棒了,罗罗爷,我爱死你了,哈哈哈······”

苏辰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瞬间平复了,甚至打算冲上去再个罗罗爷一个举高高,但看见罗罗爷把玩在手里的拐杖,只好压下这过分激动的心情。

“那罗罗爷,再见了。”

看着苏辰一边哼着歌,一边向家跑去,罗罗爷笑了笑,便转身回到了躺椅上,继续品着花茶。

“······安全。”

苏辰偷偷从墙上的小洞观察着自家的院落,没有看到一个人,连那直冲云霄的骷髅黑烟也不见了。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医馆里整理药材,不过不会太久,看来我要快一点了。”

没错,苏辰现在就是打算当一回家贼了。

【早知道就应该待在罗罗爷家过一夜了。】

因为拿到了珍贵的花茶,苏辰完全忘记了自己真正的危机。

“但现在还可以补救,只要我偷到足够撑过晚上的食物,就是我的胜利了。”

“什么胜利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苏辰感到身子一阵僵硬,然后像生锈的机器一样,发出卡嚓卡嚓的声音,将头转了过来。

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手里抱着一个药壶,笑眯眯的站在苏辰的后面。

“······老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是因为有一个该吃药的小家伙还没吃药呢。”

像是听懂了这番话,那个大叔手里的药罐开始剧烈的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一样。

“你看,我手里的药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被你吃了,你怎么好意思辜负它的一番好意呢。”

“这种好意恕我敬谢不敏。”

苏辰把后背贴着墙壁,眼神游离着,寻找着逃脱的最佳路线。

“唉,这可由不得你。”

苏辰眼神一利,抓住了那叹气一瞬间的破绽,如游龙出海一般,就要突破那囚牢。

   【成功了】

   在苏辰穿过苏代墨的一瞬间,心里不由感到一阵窃喜,但他没看到,苏代墨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八极·鸟难渡!”

  苏辰感到手一紧,然后就是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向他袭来,一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紧接着的是仿佛身子骨散架一般的疼痛与眩晕感。

  在苏辰眼中正好挡在夕阳下的那个男人,身影是那么伟岸,仿佛屹立于天地的巨人。

  【好熟悉的感觉······】

  “真是的,你所学的技巧都是从我而来,而你的身体又没有超越我的力量,在技与力皆在下风的时候,就不能好好懂点脑子吗?”

  这正是一个严父对子女莽撞的叹息。

  “所以,在对手的破绽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一定要给自己留一条失败后的退路,你就用这个铭记在心吧。”

  苏代墨缓缓揭开药罐的盖子,顿时,一个不断挣扎的黑色骷髅冲了出来,然后被苏代墨一把抓住。

  “不······唔唔唔······”

   苏辰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团粘稠的不明物质就粗暴的钻进了他的 嘴里。

一开始苏辰还在不断的抗拒,但这徒劳的挣扎只不过在加快那永恒宁静的到来。

最终苏辰依然失败了。

这十六年来第十六次的噩梦,他依然逃脱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