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它,粉碎它,毁灭它。
那是什么时候呢,瓦瑞安感觉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但那是什么时候呢?
“听好了,瓦瑞安。遇到这些人的时候,口中默念‘瓦解它,粉碎它,毁灭它’,明白了吗?记住这句话......”
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听说过这句话的?他想不起来,即便现在的他就宛如和真相一线之隔,只要能向着记忆的深处再前进一步,他就能回想起来这些令他倍感熟悉的传言,回忆起白发少女的真实身份......
然而,这短暂的一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迈出。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再向前一步,就会被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被黑暗中无处不在的手臂抓住,被无处不在的枪械射穿身体,被无处不在的骸骨啃食,被无处不在的伤口折磨......
他没有理由去踏出那一步。
“瓦瑞安......”
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睁开双眼,他回过头去,注视着不断扩大的光芒吞噬着自己,下意识举起双手挡在脸前.......
瓦瑞安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但那道无限扩大的光芒依旧吞并了他,无视了他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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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瑞安中士......瓦瑞安中士!”
睁开双眼,几乎直射的夺目灯光夺去了瓦瑞安一瞬间的所有视觉,他试图再度闭上双眼,却被床边另一个人的话语声吸引着,勉强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你看起来几乎没受伤,却在这里躺着做什么,瓦瑞安?”
“呃......”
大脑的晕眩感还是没有消除,他刚想开口回答眼前这名俯视着自己的女军官,却什么声都发不出来。
“少校!说很多次了,瓦瑞安中士是被冲击波震晕的内伤,虽然看上去没受伤,但是......”
“是吗?我看这家伙还很清醒,只要能拿起武器去打仗就没理由在这里躺着,快起来,瓦瑞安!”
“有失忆的可能哦,少校。”
“哈!那正好就把他变成我最衷心的士兵好了!”
俯视着我的女军官轻蔑的笑了起来。
浑身上下清一色的深灰色正装军服,却没有戴着那顶镶嵌着“国家安全局”徽章的圆顶帽,眼前这名女军官丝毫不掩饰自己靓丽且及腰的黑长秀发,胸前本应挂着一排勋章的胸口也空空如也,连肩膀上的军衔肩章都没戴,完全没有一副军官的样子。
“抱歉,处长......我这就起来。”
“这才像话,士兵。”
但她确实是瓦瑞安所在的“战调处”处长,也就是对战调处发号施令权仅次于局长的人。
特点是根本没有任何女军官敢露在外面的长发,辨认起来再方便不过。但却也因此格外引人注目,以至于负责战调处的五年里,在国家安全局里留下了些许不太好的名号。
所幸的是,瓦瑞安的衣服都还在,拆下头上冰凉的软贴,他便能从床上站起身来。
“等等,你脑部的震荡伤势还没......”
“他没事,不用担心他。”
“诶......但是......”
那名护士犹豫了片刻,但他转头看了一眼同房间里其他昏迷未醒的病人,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脑的眩晕感几乎已经消失,刚刚还令他说不出话来的伤势似乎已经消退。瓦瑞安转过头去看着处长脸上严肃的表情,却不知回以什么表情,只好默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这里不方便说,跟我来。”
“是。”
很久没有看到处长脸上凝重的表情了,瓦瑞安心想。
处长的步伐毫不犹豫迈向门外,瓦瑞安匆忙跟上去的同时,还要小心避开走廊上来往匆忙的护士与医生们,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被运到了距离市政府大楼并不远的医院中,而这里现在也似乎是从战争结束后头一次变得这么人满为患,以至于不少平日悠闲的员工都适应不了眼下的忙碌,根本没有任何人闲的下来。
“处长!请等一下!我想问问有没有一个和我一起被送进来的......”
“蕾贝卡,是吗?那名穿着你预备役军服却丝毫没有军人样子的白头发女孩?”
“......对,她怎么样了?”
处长似乎知道了他借衣服给蕾贝卡穿的事了,这让他口中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
“相比之下,你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人。”
“啊?”
自己才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人?
瓦瑞安并不大清楚处长这句话的意思,他刚想追问些什么,却只能追出去赶上处长不容置疑的步伐。
似乎处长现在并不想谈论更多有关这个话题的事情,瓦瑞安只得穿过来往匆忙的人群,走向在门外停靠着的军用敞篷吉普车。习惯性想走向驾驶位的他却被处长先一步上车占领驾驶座,只能坐到后座上,默默看着车子发动起来。
这是要去哪儿?他没敢问出口,便把这句话被憋回心里,但回想起发生在市政府门前的那件事,他便排除了回办公室的选项。
“除了表面上能看出来的事情外,把那女孩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处长却在这时冷不丁的向他发问着。
“......”
“怎么了?脑袋被震坏了吗?”
“不,处长,你有听说过以数字‘0’开头的部队吗?”
“数字‘0’开头的部队?”
虽然瓦瑞安也曾想过是否要为了她身份危险的问题而隐瞒此事,但他马上便回想起了不顾对方战车内部弹药的引燃与否,只是说着“敌人”的少女身形......他想要隐瞒的想法都在处长那副严肃的表情下烟消云散——处长的认真表情可不是什么好事的讯号。
“011特种战术部队群,这就是她所属部队的原先番号。”
隐瞒这件事没有意义,毫无保留全部说出的瓦瑞安如此想着。
“啊哈,原来如此,不应存在的‘0’号部队。”
“不应存在?”
处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瓦瑞安,你知道为什么帝国能在长达十五年后的漫长战争后,被迫与共和国签订停战协约吗?”
“我并不太清楚那段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共和国的战后历史教材我一点都没读。”
“不读也好,反正教材里写的东西都不是真相,掺杂着一点真实情况在里头,其他不为人知的地方就会全部都掩盖掉,比当初停战前收音机里的战报还不好分辨。不过,在民众眼中,恐怕那就是所谓的‘真相’了。”
“毕竟是国家政府合法地情报管控。”
“但却不合理。”
说着,处长将副驾驶座上那份写着“共和国陆军编制调查报告”的文件夹丢给瓦瑞安。
“这是当初帝国间谍统计的陆军编制情报汇总,你刚刚说过的数字‘0’开头的部队并非不存在。当然,战争结束之后这种东西的价值也大幅暴跌,别在意来源渠道,但不要随意跟其他人提起就好。”
“这......好吧,帝国军的东西......”
“就是因为这份情报来自于帝国,所以才可信。”
说着这话的时候,处长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扭曲,或许是因为憎恶?瓦瑞安并不知道。
“战争时的士气是很重要的东西,因为谁都知道战争的残酷性。为了掩盖残酷性而让更多人投入战争中去,情报管控是必要的。可是,战争已经结束了,战争结束后也要继续进行情报管控,那便不是为了士气,而是为了维持自己那无意义的‘面子’罢了。”
瓦瑞安点了点头,他将信将疑的翻开文件夹,他注意到文件里还夹杂着共和国的陆军编制统合表,处长早就已经在两份对比的文件上标注上了差异点与可疑之处,虽然大部分的下面也都标上了“情报误差?”的标识,然而还是有几个被明显圈出的部队名。
“数字‘0’开头的部队.......046,还有039,0......”
被标注出着重号的数字“011”,让瓦瑞安下意识闭上了嘴。
这是一个仅存在于“帝国军间谍”手中的情报才有的部队。瓦瑞安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意味着共和国甚至不想承认这些部队的存在,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那名少女是“011”部队的事情一旦暴露出去,恐怕等待她的就不仅仅是“战争法庭”的宣判。
而是死刑。
“你刚刚说那个女孩是011部队的成员,是吗?”
“......是。”
如果这件事暴露的话,那个女孩会死。
而那个女孩会死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信任了自己,说出了自己的番号,然后被她所信任的人出卖。
被自己出卖。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瓦瑞安,你确定你没事吗?”
“没有,只是在想些东西......例如这个,046特种作战群。”
瓦瑞安偷偷深呼吸一口气,随后便指着被圈出“046”的一行,向着前座靠拢的同时举起了编制表对比的那一页。
“我在爆炸前从装甲车里面的人口中听到过这个数字,046,我觉得这个部队很有可能和这次的暴动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再加上那些来路不明的装甲车,这很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后借机利用市民的游行示威,针对市政府的报复性攻击。”
“那件事之后再谈,现在着重要解决的是你带过来的......”
“菲雅处长!”
“......”
啊,糟了。
瓦瑞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有些“过头”,而他更清楚,处长很讨厌别人无理由的提高音量打断她说话。
“瓦瑞安,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才是战调处的负责人吗?”
后视镜上的成熟女性眯起了眼,嘴角向下弯曲的程度似乎也已经说明了处长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
处长生气了,这句带着针对性的讽刺话语简直就是他职位生涯的末日前兆。
即便刚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焦急的想要转移着话题。
“对不起,处长,刚刚我激动了。”
“哼......这种时候会激动可不像你。”
那副让我觉得自己职位不保的严肃表情却瞬间化作泡影,处长轻声哼了一声,脸上似乎也没有了刚才的那般严肃。
“我听说了你那时的表现,在那种时候还能第一个冷静下来,想着阻止二次爆炸的人,竟然会因为现在这点小事激动吗?那我没理由不听听你的意见,不过,要冷静的说。”
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吗?不,只不过,对方是能分出轻重缓急的人。
最后的五个字被着重强调,瓦瑞安松了一口气,随即把视线移回了文件上。
“在装甲车最后爆炸前,车内似乎已经被炮弹所击穿,而驾驶员曾经说过‘046’这个数字,他似乎通过蕾贝卡当初所使用的武器认出了‘011’部队。在他说完“046荣光永存”后,车子却直接爆炸了......处长,我不觉得这是个巧合的弹药殉爆,这很有可能是人为引爆的。”
没错,间隔时间太长了,那时引爆弹药的,很有可能是那名驾驶员,而不是蕾贝卡闲钱打入那发炮弹所引起的殉爆。
“有意思,继续说。”
“是,接下来考虑到部队名‘011’的士兵“肉身使用火炮短距离攻击坦克”这种出格的战斗方式......假设这样的部队真的存在,那么共和国军想要抹除这些部队的理由,我想也和部队名‘046’的这支部队被抹除的理由一样。”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这些不允许被存在的部队,是共和国不愿承认的黑暗面吗?”
“没错......处长恐怕比我还清楚吧。”
“毕竟战调处就是和这些人打交道的。”
处长轻蔑的笑容似乎像是在讽刺这个部门的存在意义。
“我们快到了,长话短说。”
“是......共和国如果战后有妥善处理这些部队的安置,那么他们现如今应该不会出现在示威游行的队伍里。但事实是这些名为‘046’的特殊部队乘坐来路不明的‘轻型装甲车’出现在街道上,他们很有可能是利用游行示威的幌子实施报复性攻击,我想‘046’的部队应该不止只有一辆车的成员,恐怕还有其他‘046’部队的成员和更多的装甲车蓄势待发。”
“也就有更多的装甲车等待引爆。”
吉普车在市政府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帐篷群附近缓缓减速,附近也有不少正规军的影子,只允许军队士官与相关人员进入的市政府已经被共和国那宛若“铁乌龟”的中型坦克围的水泄不通。
“如果这个‘046’部队真的是利用轻型装甲车自爆的特殊部队,那可能真的只有一种办法能阻止这些人引爆装甲车......就像蕾贝卡,不对,‘011’部队当初做的那样,从正上方击穿车体,用无炸药的硬芯穿甲弹直接杀死装甲车内的成员,才有可能避免引爆那些炸药。”
已经到地方了,但处长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停在帐篷群不远处关闭了引擎。
“好吧,我承认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是你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吗?”
“......没有。”
“那你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跟共和国陆军交接人转述一遍并请求他们出兵的勇气吗?”
这个最为致命的弱点却让瓦瑞安情不自禁低下头。
“或者,换句话说,你想包庇她吗,不应存在的‘0’号部队?这件事一旦暴露,可能整个战调处都会因此受到牵连,彻底解散也说不定。”
“......物尽其用,处长,没有她的话,共和国的坦克部队只会如他们所愿的引爆几乎没有防护的装甲车。”
但后视镜里处长那怀疑的目光,并不像是同意的样子。
即便那些全都是自己的推测,但那其中隐藏的威胁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他本以为处长应该会明白这点,但是现在处长却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答,这让瓦瑞安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恕我直言,处长,如果这件事我们明明知道能怎么去解决,却还束手旁观的话,那战调处的存在就真的和‘解散’没什么区别了。”
“......”
“难道即便要看着这座城市出现更多因爆炸被卷入的受害者也无所谓吗?处长!”
“......不行,这件事目前的规模已经超出战调处的处理范围,我不能允许你们去处理它。”
“处长!”
还是不行吗......
知道这件事没有处长帮忙搞定的话也压不住多久的瓦瑞安,情不自禁攥紧了双拳。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们自己解决。”
“诶?”
话音刚落,处长便将引擎上的钥匙拔下,随手似的甩给他。
“可疑地址在文件夹最后一页,我的线人说这附近有武装部队。其他人在一楼的安置处,武器配置什么的全都趁着特殊警戒时期补充,但这次行动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授权,所以,没有支援,没有后备计划,没有撤离接应,全靠你们自己。”
“一开始直说不就好了,处长您也......呃。”
“再多嘴被别人听到的话,我也帮不了你。”
瓦瑞安不合时宜的问出这话,令处长无奈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我会搞定她的军籍问题,你们也快去快回。”
“明白。”
无需多言,瓦瑞安下意识地朝处长敬了个礼,但对方却满脸似乎都写着“一点都不标准”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