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破天荒的,少女的父母并没有再拿她出气,只是不准让她吃晚饭。

少女喜出望外,她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或许是因为家里已经没有其他小孩的关系吧,当她洗完身子和衣物回到家中时,父母也没有再对她恶语相向。

男人和女人清楚,得有人帮忙干活种地做家务,而现在能做这些苦事情的人只剩下他们的大女儿了。

总之,熬。想尽办法熬过寒冷的冬天。

有些人苟活在这世上,真的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这天夜里,少女实在睡不着觉。她太饿了,柴房又冷。

弟弟加勒出生之后,她就被女人赶到柴房里睡了。现在加勒死了,她依旧只能孤身睡在冰冷的柴房里。

虽然昨晚在黑森林中一夜未睡,今天又干了一天粗活累活的少女身心俱疲,可她还是想找些东西来填填咕咕叫的肚子。

幸运的,夜很静,透风的柴房里风声也不大,她听到了老鼠掠过墙根、掠过自己耳边发梢的悉索脚步声。

借着透进门缝和墙壁缝隙的月光,少女瞥见一只银白色小耗子穿梭在铺于柴房地上的枯黄草堆中,溜出门缝。

少女急忙从睡着的草堆中起身推开柴房的木门,走进屋外的黑夜之中。

夜风突然开始怒吼,柴房的木门“吱呀”一声便被大风吹合上了。少女双手裹紧身下的长裙和套在上身的粗破麻衣,眯着眼睛在被月光照亮的白色大地上寻找先前在自己眼皮底下溜出柴房的老鼠的踪迹。

风刮得少女睁不开眼睛,但在朦胧之中,她还是看到了,那只银白色皮毛的老鼠竟溜到了自己脚下。

“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她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想要空手抓住这顿来之不易的“晚餐”。

“你好呀,海伦·拉沃。”

老鼠开口说出了人话,那种含糊不清,少女之前完全没有听闻或者学习过,但现在却能理解意思的语言。

少女感到惊讶与恐惧,但她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不然就要吵醒安稳睡在木屋里的男人和女人了。

“你好呀,海伦·拉沃。”老鼠又冲她打了一遍先前的招呼。

“你为什么会说话……”

少女一开口便又捂上了自己的嘴。她发现自己此时说出的话语竟是一种自己从未说过并了解过的语言。一种咕哝着喉咙才能发音的语言。

“别惊讶,海伦,这是我们之间交流使用的独特语言。”

“可我并没有学习过这种语言呀!为什么我现在竟会脱口而出不用思考呢?”

“哦呵呵!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施放了魔法。你所说的话会被自动转化为这种语言,我所说的话也能被你听懂。你可以把这一切当作是魔法的显现。”

“魔法吗,原来如此……可你是一只老鼠!”

少女这才抓住关键点。一只老鼠怎么可能会说话,还会施魔法呢?

“这副样子其实只是我的化身。至于我真正的样貌……”

委身在少女脚边的老鼠的小身子猛然增大,顶得少女朝后翻倒。当她将自己摔倒的身体重新摆正后,才发现先前的银白色小老鼠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银白色长发的老婆婆,披着暗红色长袍,右手持着一根拄地拐杖,佝偻着身子站在她面前。

“所以你是一个……巫婆?”少女向老婆婆问道。

“不要在意我是谁,海伦。你是个好女孩,所以我来拯救你了,带你脱离苦海。”

“拯救我……不可能的!要是让我母亲瞧见了你,知道了你要带我走的想法,她绝对会把你打到残疾的!”

“我并不是要带你走,海伦。我会从源头上帮助你。”

“什么……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但你肯定拯救不了我的!”

“我不能告诉你全部,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至于我能不能拯救你,你会慢慢相信我的。你现在饿了吧?”

“我快饿死了!其实,我走出门来就是想抓这只老鼠吃……”少女的鼻尖开始发酸,她伸手揉了揉,鼻涕就流了出来。

“生吃老鼠可不好……呐,我这里有一块面包,你拿去吃。从今天开始,现在开始,每天晚上这个时候我都会给你带一块面包来,海伦。至于把你从苦难中脱离出来,还得循序渐进。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说的话的,那一天就是你脱离苦海的时候。”

老婆婆空无一物的左手突然凭空出现一块金黄色的面包。少女睁大了眼睛,从她手中接过这块面包,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放心,这面包正常的很。回去睡吧,海伦,明晚我再来找你。”

少女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朝着老婆婆鞠了一躬,紧握住这块面包转身快步走入柴房内。大风呼啸着,少女最后在关上门前朝老婆婆摇了摇手。

可她没能瞧见老婆婆在她关上门之后露出的诡异微笑。

接着老婆婆佝偻的身形又突然变化,一只黑色的乌鸦飞向黑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的树梢之上。

不远的木屋内,半夜被尿意憋醒的女人通过门缝隐约目睹了这一切。

“好啊,海伦,这下终于被我逮个正着。没想到她真是个巫婆,肯定是她害死了我的两个儿子!当初就不应该把她生下来……”

女人阴险的笑着,笑声似乎吵到了睡在床上的男人,他闭着眼睛嘀咕了一句,揉了揉肚子,翻了个身。

与此同时,柴房里的少女刚把最后一点面包屑都咽下了肚,舔了舔手指。她有些噎着了,但老婆婆给她的这块面包确实在紧要关头起了作用。倦意像洪水一般袭来,她砸吧砸吧嘴,躺到茅草堆上,面带微笑闭上眼睛。

“这个老婆婆或许真的会带自己走呢!”少女在昏睡过去前这么想着。接下来的夜晚,她的美梦里,应该会出现童话般的城堡、花园与心爱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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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少女的生活越发艰苦,境况每日愈下。

老婆婆按照约定,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带来一点吃的。有时是一点面包,有时会多带半瓶葡萄酒,好的时候甚至会给她带一只热乎乎的、刚烤熟的烧鸡来。

这也是少女能够撑下去的唯一动力。

常人恐怕无法想象,自那天起,这一个月来她干了多少粗活累活脏活。

而这些活都是那个恶毒女人,少女的母亲,强加给她的。

同时,她还要忍受这个女人的谩骂与毒打。女人的打骂大多毫无征兆,甚至可以说是不可理喻的,少女对此只能忍受。而她的父亲,那个男人,也不会在妻子的打骂过程中出来维护自己的女儿。他只会坐在椅子上蒙头喝酒,一言不发。

少女身上的乌青与伤痕越来越多,她心口的伤疤也越来越多。可她依旧狠不下心来逃跑,逃离这个没有温暖、没有人情的家。

她始终相信着自己的父母,相信他们会有所改变。母亲会变得慈爱,而父亲会变成一个勤劳顾家的大人。

她毕竟是个善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少女。她相信,只要熬过人生中这个最困苦、不幸、令人绝望的秋冬,来年美好的春天就会到来,福音会同时降临在她身上,降临在她们全家人的身上。

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比春风来得更早。

起因是那天夜里,女人对着男人发的一大通脾气。

“你到现在还不愿意戒酒?!竟然还想着拿那枚戒指去换酒喝?!都酗酒到这种地步了!那戒指可是我现在仅有的一点财产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告诉我,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可亲爱的,我也不清楚戒指现在在哪里呀!我对天发誓,绝不是我偷走了它!”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现在手里提的这壶酒是从哪里弄来的?!难道不是你把戒指偷去换钱买来的?!”

“绝对不是,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你的宝贝啊!这壶酒是我用我那双皮靴换来的!不信你找找,肯定找不到那双靴子。”

“哼,既然你这么说……那戒指跑去哪儿了?!”

这个时候,少女刚好从田间回到家中。她其实早在门口就听到了父母两人的争吵,但她依旧推门走了进去。

“我回来了。”少女疲累地说道。

“海伦,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戒指?!”女人一见面便质问她道。

“我没有见过那个戒指……”少女无奈地说道。她进门前就想到母亲会这么问她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家里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了!我跟你明说吧,你每天晚上干的那些勾当我都仔仔细细看在眼里,别当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老太婆给你好处,唆使你来偷我的戒指?!”

“不是……没有,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还能是怎样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女人已经歇斯底里了起来,少女说的任何一句话她现在都听不进去了。她从墙上拽下挂着的竹条,又从家里的不知哪个角落掏出一根少女手臂那么粗的长绳。

少女心底升起一阵恐惧。她试图夺门而逃,但男人拦住了她,并像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她死死摁在餐桌上。女人走了过来,活活扒下少女身上遮体的衣裙,用粗糙的绳子将她赤条条五花大绑。

接着少女便被男人拖起,挂到了木屋的房梁上。女人手中竹条的抽打如暴风骤雨般落在少女娇嫩的皮肤上。少女不断哭喊求饶,可女人的铁石心肠始终不为所动。男人在这个过程中则默默站在一旁,依旧是平时那副一言不发的怂弱模样。

直到少女声音沙哑,昏死过去,女人都没有停下抽打。鲜血从少女皮肤上的条条伤痕中渗出,从她洁白的肉体上滑落滴到地面。接着她便被男人与女人合力从房梁上解下,扔进了柴房的茅草堆中,她最近每个夜晚香甜睡觉的地方。

愤怒终将在绝望中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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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少女苏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正巧这是个乌云密布的夜晚,月光被黑云所遮挡,柴房中一片昏暗。

所以当她在阴影中睁开眼却看不到任何光亮时,内心的恐惧更加深了。

除了脸,少女感觉整个身子都火辣辣的疼。她伸手触碰了大腿上的一处伤痕,指尖只轻点了一下便像触电般缩了回来。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鲜血依旧往外流淌着,她将手指移到眼前,指尖已是暗红色的。

少女的脑袋一阵天旋地转,或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她觉着自己要是再次昏迷过去,可能就醒不过来了,于是她尽管眼冒金星,依旧强撑起自己的精神。

由于少女几乎是光着身子躺在茅草堆上,此时的她感到了阵阵寒冷,只好把整个身体钻进草堆里来取暖。这样做虽微微暖和了她的身体,却使未愈合的伤口不断与枯草摩擦着,又疼又痒,细一些的茅草甚至已经钻入并深嵌进她的伤口之中。

“主啊,请救救我吧。带我离开这个家吧,我快受不了这样每日挨打挨骂,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了!若能让我从这里解脱,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样的条件都能接受!”

少女一边哭泣一边祈祷着。

不知道今天晚上那个好心的老婆婆会不会来找自己呢?她曾说过要拯救自己,希望今夜就是自己脱离苦海的时刻。少女又这么想到。

可是母亲已经清楚老婆婆在偷偷救济自己了,肯定会阻止老婆婆把自己带走!到时候要是出点意外……少女不敢想下去了。或许那时的她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正当少女在恍惚之中胡思乱想时,柴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外头打开了。然而来者并不是少女心里期待着的老婆婆,而是矮壮的男人,她那软弱的父亲。

“父亲……”少女对着男人喃喃念道,语气中蕴含的尽是委屈。

“那个臭女人,心情不好还怪我……”男人的声音却有些古怪,口齿不清。他走近少女的姿态也不自然,双脚歪歪扭扭地拖行着。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难道母亲把父亲都赶出家门了吗?少女心里疑惑着。

“死丫头,都是你害的……”男人终于走到了少女面前。她伸手擦了擦朦胧双眼的泪水,才终于看清父亲的脸。他的两颊通红,嘴里不停咕哝着什么,再加上他歪歪扭扭的身姿,少女觉得男人肯定是又喝醉了酒。

“父亲,你又喝醉了……”少女提醒男人的话还没完全脱口,男人一双大手便伸了过来,直接掐住她的嘴巴,另一双手则伸进茅草堆里掐住她的手臂,两只手一齐用劲将少女提溜到冰冷地上。

少女的嘴依旧被死死掐着,说不出话,只好发出呜呜的质问声。她不明白父亲要对她做什么,难道父亲喝醉了酒,要像母亲那样再殴打自己一顿么。

少女的脑袋磕到了地面,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也出现了一片雪花。但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径直朝着柴房微微开着的木门爬去。

然而“砰”的一声想起,少女抬头一看,开着的木门已经被男人从里头关上并插上了插销。他此时已经站到了少女身前,手里正握着刚从裤腰带上接下来的腰带。

“父亲……”少女发出了最后一声呢喃。紧接着男人便开始将腰带使劲地往少女身上抡。

男人一边抽打着少女,一边嘴里还在咒骂着那个女人,咒骂她因心情不好就将他赶出家门,一肚子气的男人最终还是再次的找到了少女。

少女再腰带的抽打下又一次地感觉到自己的肌肤在抽打下开始发红、绽裂、出血。少女在疼痛中不断地在地上哭喊着,翻滚着,但男人手中腰带却依旧在不停地往少女的身上落去。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似乎觉得累了,手中的力道也越来越小,渐渐停了下来。

少女想着终于结束了,便晕了过去,在那之前,少女那连泪水都已干涸的眼睛里,倒映着男人正拉开裤子拉链的身影。

之后少女身上便绽放出了血肉之花。

而愤怒已然在绝望中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