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领袖(三)

  ※※※

  「哈啊……哈啊……」

  此刻,在涿县的巷子内,尽最大努力去奔跑的张飞喘着粗气,她为了尽量抓紧时间,不敢有片刻的休息。

  不过幸好,因为常年在那个小酒馆中忙碌,在加上她自己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些积攒下来的体力还是绝对够用的。

  【诶?飞儿,怎么了?这么急着来……】

  张飞接着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小酒馆的常客,已经年近四十的务农大叔。

  对于张飞的判断来说,去过她家酒馆的人她几乎都记得,从中筛选出能够战斗的人并逐个动员,这一点也是玄德选择她的原因。

  这个人之前偶尔也会去做客,往往对自己态度也很亲和,所以应该是很容易能够劝动的类型……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这就是张飞现在唯一的想法。

  「那个……黄巾军,要来攻打这里了!」

  她好不容易将气息顺的平稳些。

  ——得马上传达这个信息,尽快的,尽快的召集到更多的人。

  【诶——?!黄巾军?!那不是得快点逃命吗!谢谢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

  眼前这个还算壮硕的男人慌张的跑进屋里开始胡乱的装起行李

  (记得他是务农的来着吧……嗯,反抗能力是有的,那么,就得按照玄德哥哥的要求把消息传达给他。)

  「那个……赵叔,听我一言,可以吗?」

  看着他忙碌于逃命的身影,张飞深刻感觉到了玄德的勇气与决心,别说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敲开门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相同的反应。

  慌乱的收拾行李准备逃命,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定律,然而反观那个名为刘玄德的男人,他竟然要反其道而行之,先不论他有没有能力,单凭这份勇气就值得称赞。

  【啊?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吧,飞儿,你也赶紧去逃命比较好,你家的老爹不是腿脚不利索吗?不应该赶紧……】

  前面的那几个人也是这样,完全不把她的话听完……明明拥有着能够反抗的力量,却只用在了逃命上,乱世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持续下去的。

  「不能逃走啊,这次……不可以逃走!」

  张飞冲他喊道,终于起了效果,眼前的男人停下了手中正在打包行李的动作,将注意力放到了张飞的身上。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呢?黄巾军都快打过来了啊,没有官军保护的我们要在这里等死吗?】

  男人的语气中虽然夹杂着极大的愤怒和鄙夷,但是也充满了无奈。

  没错,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是如此。官军那些家伙用着他们辛勤劳作而缴纳的赋税,但是却完全不保护他们的安全,运气好的话可以定居一两个月,运气不好的话两三天就要流离失所,这样的日子任谁过都会叫苦连天,但是又有何办法呢?自己不过是小小的百姓啊……

  「这次,不要逃走了,战斗吧,我们一起抵抗吧」

  栗子般圆圆的眼睛望着男人的脸,张飞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抵抗——谁没想过,可谁不只是想想,连官军都在前线陷入苦战,手无寸铁的他们根本没有力量去阻挡住黄巾军。

  【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可能抵抗的了黄巾军那些家伙……】

  男人不甘心的攥起了拳头。

  「那……又要眼睁睁的看着黄巾军把我们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家给摧毁掉吗?还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失去家园和生命吗?还要……继续这种苟活的状态吗?」

  张飞眼中的坚定没有改变,眼前这个脸庞稚气的少女都有如此觉悟,而自己这样的人却只想着如何逃跑……少女的话每一句都戳中了他的痛处。

  【啊啊啊!就算我们想要反抗,那又怎样啊!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啊!】

  男人知道,即便是他们都聚集起来,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领导人的大众和散沙无异。

  「那样的话……请不用担心,玄德哥哥说他有办法能够抵抗黄巾军」

  张飞握住了眼前这个男人颤抖的手,然后逐字的传达着她的坚定。

  【玄德……是那个刘备吗?那孩子会说想要反抗什么的,真是难以想象……但是,就算他想反抗,那又怎么样,该怎么做?武器没有一件,大伙跟着他冲出去拼命吗?这不是送死吗——!】

  眼前的男人满脸的惊讶,那是自然,以刘玄德在这个小镇中的形象来说,他并不会做这种偏激的、不着边幅的事情。

  「‘武器交给他解决,计策交给他解决’,他这么说了……现在正是需要大家战斗的时候啊,已经忍耐了这么久,还要继续忍耐到何时呢?请相信他吧,这一次……我们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家的!」

  眼神中不带有一丝的迷茫,坚定到令人难以拒绝,眼前的男人被她的话语折服。

  【保护……官军那些家伙都没能保护的了,他一个小鬼……】

  「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是只有靠着自己的力量才能做到的,不是么——!」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握住他手的力道增强了,张飞的眼中只有一个讯息——相信刘玄德,然后……反抗吧!反抗这早已不公的世界!

  【——好!这种苟活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不如拼上性命来守护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

  本就长年累月的压抑着反抗之心,并且出于对这片土地上美好回忆的眷恋,这个男人,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可以提供战力的人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嗯!那么请先到老爹的酒馆集合,对于你的决定,非常感谢!」

  张飞微笑着鞠了一躬,紧接着又一次开始了奔跑,她正在从记忆中搜索下一个要劝说的人。

  男人回头看了看周围的街道,已经有不少的人聚集在一起了,无法战斗的孕妇、小孩和老人都已经转移到了城镇的中心部分,而这些决意要与黄巾军进行抵抗的人们则聚集在正门口附近的张家酒馆那边。

  【在这样的乱世里,连她这样的女孩都有战斗的觉悟,而相比之下,我真是……太丢人了啊。不能让飞儿一个人这么辛苦,好——我也帮忙召集想要反抗的人吧,要干,就大干一场!】

  男人看着张飞敲响了下一户人家的门,若有所思的说着。自嘲自己的懦弱,对于自身的力量都用在了保命上而感到了羞耻,所以选择反抗的大家都是抱着与涿县共存亡的觉悟,想要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点点汗珠从张飞的额头上渗出,她拂起衣袖稍微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然后鼓足了干劲,继续着玄德交代的任务。

  逐渐的,抵抗之心被压抑已久的人们聚集在张家酒馆附近,规模竟有百人之众……

  玄德※※※

  「这里就是那个地主的家吗?」

  显而易见,眼前这个门庭华丽的宅子就应该是这个镇上最富裕的家伙的家了。

  见识过了那种贫穷的茅草屋,再反观眼前这个地方,我可以感受到强烈的差距,那是一种我曾经十分厌恶的反差感,在那乌黑色的木板上雕刻着‘蔺府’二字悬挂于正门上。

  【……是的,玄德大人】

  孙乾的脸色很差,这也很正常,她身上的伤,与这个地方是脱不了干系的。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绝对会对她的心理造成二次创伤,指不定她会在某处回想起自己身上伤痕的由来过程。

  但是……我也不得不委屈她一下了,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凑近门口,便能听到里面的人乱作一团的声音,嘈杂的声音还有搬运东西的声音,哼,这种人也就如此程度了,连面对死亡都做不到。

  【真是令人不舒服,无论哪里都会有将百姓的生命置之不顾的自私之人啊……】

  关羽皱了皱眉头,声音中的冷酷仿佛将空气降到了零点,架起手中的巨型长戟,然后将长戟举高,由上至下的用力一挥,眼前的木门应声碎成了两半。

  「噫——?!什,什么人——?!」

  突然破门而入的我们很明显的吓到了里面的人,正在搬运箱子的丫鬟摸样的人被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箱子。

  从她们身着的衣服款式上,我可以辨别出那是和树林中遇到的那二人相同的。嗯,这里应该就是孙乾的老主子家没错。

  摔在地上的木箱子打开了一条缝隙,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各种闪着光亮的珠宝和金子……也就这种有钱人才会有的愚蠢思想,钱便是一切,呵,真是不要命了。

  【真是……外面的百姓可是连生计都很困难啊,居然还要养活这样的渣滓!】

  从关羽的语气中可以明显的听出愤怒的感情,紧攥着的长戟被弄得‘吱吱’作响。

  她的正义感强烈的有些超乎了我的想象,但我还是拉住了想要冲过去砍人的关羽,因为现在没有时间去管那些路人甲乙丙丁,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这里的当家,拿下武器制造权。

  【嘁……我知道了】

  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关羽将举起的巨型长戟放下,但是那份愤怒转化成了明显的杀意,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就连呆在她身边的我也感觉到了一股恶寒。

  「你们家老爷子在什么地方?」

  我随便逮住一个被吓得不敢动弹的小丫鬟询问道。

  「在……在……后面的……正……正厅」

  结结巴巴的回答完我的问题,她便吓得的瘫坐在了地上。难道是把我们当做黄巾军了吗?

  ……无所谓,我可没有时间去宣布自己是正义的伙伴,虽然本来我们破门而入的行为就已经与强盗无异,但对象是这种人的话,可能是最合适的方式了。

  【那样的话,这边……】

  孙乾开始给我们带路,经过的数名小丫鬟都一脸惊讶的望着孙乾,那也很正常,按照她们的想法,孙乾应该已经在小树林里被处理掉了才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跟着这两个奇怪的人闯进宅子。

  将那些一一无视,我们继续跟着孙乾的引导深入宅子的内部,当然这期间,所有人都因为关羽散发的强烈的杀意而不敢靠近,果然带着她是个正确的选择。

  【果然会有小毛贼趁着老夫搬家的时候打我的财宝的主意,但是还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孙乾!】

  声音的源头正是我们的目的地,而发出有些令人恶心的声音的人,应该就是这里的当家蔺掌柜。

  一副老者的模样穿着华丽的衣服,有些臃肿的身体,两鬓的头发已经斑白,估测他的年龄大约得在六十岁左右。

  ——这样的老头子作为对手,稳赢了。

  【——!】

  仅仅是听到了这个蔺掌柜的声音,孙乾的身体便颤抖了起来,看样子,恐惧的源头就是这家伙了吧。

  【哼!养狗不成反倒被狗咬了一口,居然联合着外人吃里扒外!忘了是谁把你从那个恶心的妓院里买回来的吗?】

  一上来就戳人痛处啊,真是个恶劣的家伙。我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孙乾,孙乾默不作声的低下头,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紧紧的抱住了身体。

  见状,我迅速做出判断,先下手为强,我将视线投向另一侧的关羽;自然,敏感的她已经从二人的对话和孙乾的状态中得出了结论,这种时候她的思维速度几乎都能和我同步。

  「拜托了」

  我眼神示意着关羽赶紧速战速决,毕竟得到钱财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当然有嘱咐过让她手下留情,毕竟还有个情报需要确认。

  【知道了,刘玄德,交给我吧!】

  将长戟架在身后,关羽向着蔺老头所在的地方奔袭而去,但是此时——

  却从两侧冒出了许多手持利刃,蒙着脸的人,这些人的出现逼停了正在前进的关羽,架起长戟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这些家伙是……啧,雇佣兵,这个老头子防范意识还挺强啊,真麻烦,时间这么紧却都是些麻烦事)

  【哈哈哈哈!愚蠢!真的以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吗?从官军那里调出了一些士兵来保护我果然有用,你们这样的小毛贼根本不足为惧!】

  关羽慎重的架好长戟调整态势,逐步的向我这边靠拢。

  人数大约在二十人左右,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随着这些人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很清楚——这是被包围了。

  「呃……关羽,与办法突破吗?」

  我低声询问着,实际上虽然料想过对方会有私人佣兵一类的东西,但是真的被包围的时候还是心里没底,但是……她可是关羽啊,应该总会有办法的吧,而且……我也要再次试一试,光环适究竟还在不在。

  【唔……小意思】

  比想象中更加轻松的回答,在那个荒林中我便产生了一种想法,她……会不会在隐藏实力?她到底强大到何种程度,我也不好下定论。

  但她说了她能解决,那就交给她了,时间紧迫没有时间浪费。

  我点了点头,即刻拉起呆掉的孙乾,开始按照计划行动。

  【你们!养了你们这么长时间,也该给我发挥点作用了!这种小毛贼给我一个不留的杀光!】

  (明明看起来是个挺和蔼的老头子,结果却完全没有一点老人该有的样子,哎呀哎呀……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应声,周围手持兵刃的人一拥而上,从各个方向向我们攻过来。

  【哼!能做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啊!】

  关羽挥舞着手中的长戟,率先将我与孙乾这边的包围圈冲出一个缝隙,趁此期间,我与孙乾立刻跑出包围圈,当然有关羽给我们善后,想要追上我们的家伙被她仅凭一己之力挡在了身后。这家伙……强过头了!

  「孙乾!现在还不是回想那些东西的时候!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从那种木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望着我的脸,瞳眸中仿佛重新对焦了一下,可能是刚刚从回忆中逃脱,所以眼神还有些迷蒙,但她正在努力让自己清醒,并微弱的点了点头。

  那么后面的杂兵交给关羽,我们的任务就是这正堂之上的令人恶心的老头子!随即,我们开始向着那个老头子的方向奔去。

  【呃——一起上的话,还是有些吃力么……】

  小意思……话虽如此,但是关羽的处境相当的不妙,为了掩护玄德和孙乾突破包围圈,而牺牲掉自己的防御架势,这样做虽然使得他们顺利通过,但是自己却不得不成为眼前这二十几人的唯一的敌人。

  从各个方向过来的长枪的突刺与刀刃的劈砍被勉强的用长戟接下,却也因此疲于接下对方的攻击而无法反击,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不过,刚好是个试炼啊……】

  勉强格挡着敌人的进攻,关羽被这凶猛的攻势逼得有些向后退去;但那赤瞳中的斗志却没有消退,甚至是更加浓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