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氏——放手啊!”医生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不放,你不要命了!”我看了看下面涌动的黑色虫海,密密麻麻的蠕动的虫躯,拉出长长的粘液丝线的鄂齿,哪里像虫子,简直比饿狼还要饿狼。

这些虫子可不是一般的虫子,他们叫「食脏虫」,专爱吃动物的内脏尤其爱吃人类的,据说是因为口感最鲜美,而且因为只吃内脏,所以刚开始时事物还能有感觉,甚至有的能一直感受到全过程,听说古时候还有一种只用这种虫子将罪犯啃食殆尽的酷刑。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吞一口唾沫,更加抓紧了抓住医生的双手。

“与其像现在这样,我还不如死了更痛快。你快放手吧!”医生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哭腔,看来是铁了心不想拖累我吗,真是可靠的搭档,不过抛弃同伴苟活这件事恕我做不到。

“不会放的,哪怕一起掉下去、一起葬身虫腹我也不会放手,如果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谈什么去完成与她的约定!”

帅气!顺利地说出来了,刚才这句话在我的语录里可是高分哦,有没有被我帅到啊医生?最好是就这样喜欢上我哦。

我往头顶(或者说“头下”更合适?)医生的脸上看去红得像要烧起来一样,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有这么感动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要实现你的约定没关系,但你倒是放开我的裤子啊!”

“……”

这是一个狭窄的竖直通道,我们现在正倒挂在一条接近底部的一条绳索上,我脚挂在绳索上,双手抓着医生的裤子,医生则也是头朝底部,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黑色紧身裤的裤带,隐约露出白皙的肌肤,白大褂倒垂着,下面是纯黑的看不见边的食脏虫海。

一句话概括就是:美(姑且?)男子绅士抓着美少(暂定)女的裤子倒挂在虫海上这样一幅世界名画级的场景。

至于为什么是倒挂又为什么是抓着裤子,这就要怪那个圣女了。

“我也没办法啊,当时我能在紧急关头抓住这根绳索还能借住你就已经是个奇迹了。紧急情况紧急处理,这也没办法,要怪就怪那个圣女吧。天知道她为什么把我们传动到这个鬼地方,而且还是在空中。。。而且还要感谢你今天穿的是裤子呢,如果是裙子的话……”

“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果然还是好羞耻!呀啊——”

正当医生说着,绳索突然摇晃起来,能感觉到右边的绳索开始有点松了。

“报告主人,右边的绳索最多一分钟就要松开,请立即执行解决方案。”Sarah柔美的声音响起,让我们的心脏都骤然被抓紧。

“即将断裂时提醒我。”

“明白。”

绳索的两端分别有一扇在嵌在墙上的敞开的门,右边的门柱雕刻着典型的天堂纹样,由白色大理石砌成 ,左边的则是地狱的象征纹样,由黑曜石打造。

“听到了吗医生,现在不是纠结什么羞不羞耻的时候,再犹豫下去,我们两个都要完蛋。听好了,现在我会尽量向右边移动,等到了范围之内我会将你丢出去,在门内着陆后就将现在扣在你裤子上的根绳索的锁定固定在门内的一个比较牢固的地方,我会用这个上来的。明白了吗?”我尽可能快的将计划传达给医生,希望她也能尽快接受现状吧,没时间了。

“所以说为什么是裤子啊!”

没有回答医生的抱怨,我开始将倒勾在绳索上的脚往右方缓缓挪动。每挪一步,绳索都要随之摇动,等到差不多平静后又移一步,一分钟什么的早已不在脑中,留下的只有“往右走”这三个字。

“……”

又走了三步,汗水从眼旁划过,我深吸一口气,等绳子平静后又连走了三步,右方的绳索又传来一阵松动,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我明白了。”

“拜托了哦,搭档。”听到回答的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胖次……会露出来……不许看……”听到了细若蚊声的叮嘱。

“我保证不看。”

“嗯……”

然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又往右挪了两步——

“啪。”

“警告,绳索即将断裂,请立即执行紧急方案。”Sarah的紧告如期而至。

这里离右边的天堂门还有大概十米的距离,考虑到门比绳索的高度还要略高,只凭我的臂力是肯定无法把医生扔进去的。力量增幅的装置现在也来不及拿出来了。

耳边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与下方虫海传来的窸窣声。我的眼光扫到了下方虫海的某处地方。

“那个图样,难道说?”

失算了,果然开始应该走左边的吗。把医生扔出去的瞬间绳子恐怕就会断掉,医生也肯定不会同意我的方案,果然只能那样了吗。

“计划变更,不用绳索,我会在在你的那个啥……哦对,尾部、尾部,在尾部装一个推进器,你过去之后就用这个推进器上附带的传送装置打开,我就会上去。明白吗?”

“尾部什么的……我又不是动物……”

“三——”我将手上的“装置”放在了“尾部”的裤带上,同时留下了。

“诶!等——”

“一!”

“二去哪了啊!呢呀——”

我用尽全力将医生甩了出去,同时启动了推进器,然后闭上眼睛,以我自己都惊叹的手速按下了目镜上的快门,Sarah已经设定好了连拍模式。

“说好了不看,可没说不拍照哦。我可是个遵守约定的绅士呢。”

“独孤氏你个骗子!变态!吸血——咕唔……”

嗯,看来是“安全着陆”了。话说最后那个是用来骂人的话吗?不要侮辱吸血鬼啊。

“啪嚓!”绳子应声而断,失重感包裹了我的全身,我已经知道了要迎接我的是什么。

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着些许的兴奋。真是奇怪呢,明明机会比教堂时还要渺茫,为什么我却这么充满斗志呢?

“对不起啊泠笙,果然我还是改不掉这个坏毛病,哈哈,该说不愧是我吗?”

“根据对泠笙小姐的性格分析及模拟,推测小姐应该会说:‘得意什么啊!笨蛋!大傻瓜!自恋狂!’这样的话。”

“生气了吗,Sarah?”

“没有,这是主人的一贯风格,所以在计算之内。完全没有因为主人又一次不执行我的方案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哈哈,果然是是生气了么。对不起啦,下次一定按你说的来。”

我的身体骤然翻转,面对着近在咫尺的饿虫,右手拔出了黑枪,左手从腰际掏出了一瓶药水,然后

“想吃我的内脏就来试试吧,下等生物们。这可是你们等几辈子都只有一次的机会哦。”像这样放出了狂言。

虫子们似是感觉到了我对它们的挑衅,跳起身子向我猛扑而来。

我右手黑枪连射,左手弹开药水瓶盖,一口气喝了下去。味道十分的微妙,就像在刚有人上完厕所的马桶边喝白开水这种感觉。

几乎是一瞬间,身体机能就有了明显的提升,左手白枪浮现,元素弹药连发,五彩缤纷的元素光芒夹杂着食脏虫恶心的墨绿色血液在我的眼前绽放飞溅,我依靠着墙壁,在医生的强化药水作用下暂时勉强抵抗住了虫潮。

上方传来医生的呼喊,不过虫子太聒噪了所以听不清,于是我让Sarah打开了“推进器”上的通讯装置,医生急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独孤氏,你还在干什么,快用传送装置上来啊!”

“没有哦,那种东西。如果有的话我干嘛要你先飞过去,直接把这东西扔过去不就好了吗?”我将仅有的两枚六阶火元素炸弹之一塞进了一直虫子的口中,然后用力将它抛了出去,在落地前一枪点燃,炸起无数残骸。

“那你为什么不用绳索,你左手上应该有个钢索发射器的吧!而且还是延展性钢材。”

看来医生是真的着急了吧,从相遇到现在还从没有见她情绪如此激动。

“那个啊,在教堂已经坏了。而且,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挂着绳索的话太麻烦了,所以就没有挂。”

“一个地方?你难道是说——”

“没错,就是被这群臭虫掩盖的那个入口通向的地方,你刚才一直吸引我的注意力不想让我发现的那个地方。”

“你疯了!你怎么可能在那么多虫子的围攻下同时打开那个通道,你会死的!别闹了快把你的绳索扔上来。”

“做的到的哦,因为有你这位神枪手给我打掩护嘛。逼近当时隔那么远都能准确地把我的凌云靴给射坏呢。”

“……”医生一时间没有回话,或许是有些吃惊吧。

我打开三个封闭球,在身边筑起一堵“果冻”墙,暂时挡住了臭虫的侵扰,然后从衣服呢撕下几块布条简单处理了一下刚被虫咬伤的几个伤口,开始准备接下来的冲刺。

“……怎么知道的?”声音并没有一般的动画中反派被揭穿那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只是带上了,些许疲惫与悲伤。

“根据子弹射出的方向,稍微让Sarah查了一下,那个时段经过那个地区的人就找到了。说的那么轻松实际上还是稍微黑入了一下警备队的防卫系统啦。”

身体的力量感开始有所退却,看来药效不久了。

“独孤氏,你真的是很狡猾呢,真的,很狡猾。”声音里满是无奈。

“我知道,将这个选择抛给你很狡猾。但是,”我一脚将好不容易撕破墙面钻进来的一只食脏虫踢飞,“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如何,家里蹲也好,你也好,还是被困在这里的某位也是,我都会一一拯救。”

说到这里,我手上的阵盘发出了完成的光芒。看着已经千疮百孔的“果冻墙”,我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拯救所有人是不可能的,就连这个虫潮你都如此吃力,你又如何去应对那个连圣贤级别的人都战胜不了的异能王,”医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动摇,或者说是颤抖,“这里是现实不是童话,不存在啊,那种谁都能笑着的完美结局!母亲就是那样在我面前活活被射死的!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英雄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啊……”

“……”

“我……这样的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啊?告诉我啊!怎么办才好啊……”

说到后面,医生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一想到那张可爱的脸蛋现在正笼罩在悲伤恐惧与无助之中,心中就止不住的烦闷与愧疚,因为她的眼泪,与自己也有着关系。但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我将阵盘安装在身后的墙上,深呼吸一口气,听着充斥着整个空间的虫鸣,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刻地到来。

家里蹲的遭遇,医生的眼泪,教皇的末路,还有现在我所遭遇的这一切都是拜那个素未谋面的异能王所赐。

右手轻甩,黑枪再次变形,一把黑色长剑被我握在手中,时隔三年感受着这这既陌生又熟悉的触感,战斗的决意在我的心中在我的心中前所未有的燃烧。

“绝对,会将这一切都粉碎给你看!”

身后传来果冻墙的撕裂声,我将身子前倾九十度,宣布了表演的开始。

“阵启!”

阵盘光芒流转,元素迅速汇集,冰蓝色的光柱从阵盘射出。刺骨的寒意充斥了整个空间,雪花晶莹飘落,嘈杂的虫鸣声从耳边彻底消失。

七阶炼金术阵——死寂之雪域

“确实,这个世界或许不存在什么真正的英雄吧,我也知道我自己远不配自称英雄。我这种人都能当英雄,这个世界史没人了吗(笑)?你会这么说也一定是有着你的经历吧,我并不了解你的过去,也无法给你一个真正正确的答案。但是啊,”我左手双指在右手的的黑剑身上轻抚而过,火红的纹路在上面迅速蔓延,炽热的温度从剑身不断溢出,仿佛随时都要爆发,“这是我与她的约定,我要成为她的英雄。”

右手长剑高举,烈焰从剑尖迸发而出,照亮了原本昏暗的四周。

“仅凭我一人,是绝对无法达成这个约定的。英雄也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做成的。无论在何时,这世界都有悲剧不停发生,就像这火也照不尽这黑暗。”长剑后倒,身体前倾,长剑猛然挥下,烈焰喷涌而出,吞噬了那些在冰中挣扎的臭虫,然后又有新的臭虫冒出,再一次挥剑,转身,挥剑,提臂,挥剑,跃起,挥剑……

“无论重复多少次,无论前方有谁阻挡,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无论拯救有多么困难,无论希望有多么渺茫,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停止战斗”虫子依旧不停地从四周冒出,我也不知疲倦地在虫群中剑舞,“既然知道还有人身在悲剧之中,就更应该去伸出援手;既然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就更应该拼命战斗,直到所过之处都没有伤痛,直到所爱之人能露出微笑,直到总有一天终于倒下,这把为了她而战斗的剑才会停止。哪怕为此奉献一生,我也要让有我的故事里,都不再有悲剧。这就是我和她——独孤放与柳泠笙的约定啊!”

不知第几次挥剑,四周已布满了燃烧的虫躯,焦臭味环绕在鼻尖,虫潮已于火焰中暂且平息。我踏着火光照亮的血路,走向了起初被掩盖的那扇地窖样式的入口。

那是一扇已经褪色的不知用什么材质制作的门,上面铭刻着一个阵纹,我将手放在上面,Sarah立马开始了解析。

“结构解析完毕,现在开始破解,请主人持续提供元素能量,只有一次机会,一旦终止破解失败此阵纹将会自动销毁,目前没有拟订出合适的备用解决方案,预计开始后将有食脏虫涌出,请慎重执行。”

“开始。”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开始键。

按道理来讲这时候最好是要更医生商量好之后在开始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我现在实在是做不到,一腔热血褪去之后留下的强烈羞耻感让我根本没有勇气回头去看医生的表情。

啊!!!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啊!活脱脱一个中二病晚期患者啊!而且还是在医生面前自我感觉良好地说了那么多话!这辈子的脸大概都被我刚才丢完了吧?让我死了算了吧!

解锁开始,左手拿着元素收集器用来提供能量,右手则由Sarah操控用来破译。没过几秒,果然有几只食脏虫又从四周墙底下钻出,数量不多,但对此刻的我来说足以致命。

来吧!让我死个痛快吧!

然而我却没有能如愿,第一只虫子还没有爬到我的脚边——

“砰!”食脏虫的头部炸裂开来,绿色的恶心汁液缓缓蔓延。

紧接着枪声连响,虫子都毫无例外的原地爆炸,而且每次都是头部炸裂,其他部位都完好无损。

但是我一次都没有回头。

在医生的掩护下,我总算是成功地打开了地窖门,在锁开的一瞬间,我猛地拉开闸门,翻身就要往下面跳。

“等等。”医生恢复平静的柔和声音响起,我稍微停顿了一下脚步,但是依旧没有回头。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独孤放之所以走投无路的缘由了。中二呵,中二呵,不在中二里爆发,就在中二后灭亡啊!

但医生似乎感觉到了我想要逃走的意思,身后感到一股“不会让你轻易逃走”的视线,以及清晰可辨的子弹上膛声。

我知道如果不回话的话一定会挨子弹的,想起我刚才所说的话语,以及在绳索上对医生的所做所为,冷汗不禁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会头对医生挤出一个极其和善的微笑,然后说出了我乱成一团的大脑内唯一清晰的感想:“蓝白条纹,挺不错的。”

趁着医生呆愣的瞬间,我从地窖边缘一跃而下,反手带上了地窖门。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上方传来子弹反弹击中的声音以及医生羞怒交加的怒吼:“骗子!变态!去死!”

“还是家里蹲好对付啊……”下去之前我不禁感叹。

然而我不知道是,一个远比医生危险而难对付的存在,正在下面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