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已经过去了两星期,这期间我一直努力过着有条不紊的生活。在别人看来,我可能是个沉默孤僻的怪人,什么活动都不感兴趣,课间的闲谈也从不参与,但这是因为我总有自己的事要忙,我是一只节奏动物,必须依赖自己的节奏才能生存,节奏不容随意打破。我每天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在自己的时间表中忙碌奔波。对于节奏动物而言,作息规律是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早上六点半,作为起床铃声的军号响起,我便起来花个三五分钟整理床铺刷牙洗漱,然后赶在六点四十五分前到食堂吃早饭,接着在七点前到办公室给班主任做早饭……

关于这个如此无厘头的要求我是有做过勇敢抗争的,我当时在第一时间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太扯了吧老师……为什么要我帮你做早饭啊,学校食堂不是有早饭吃吗……”

“食堂!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食堂的早饭!”白丛蓉老师看起来十分激动和惊恐,仿佛是有人要逼她去试毒“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从小学吃到现在工作,学校食堂的那套菜色我吃了十五年!我现在看到都反胃……”

“……那你就不能自己做吗……”

“午饭和晚饭我可以凑合着做一点,早饭不行”白老师回答得斩钉截铁“早上我,我赖床……”

靠,这算什么理由……我无可奈何地捂住额头,罢了罢了,只有衡阳学校这方水土才能养育出她这样一朵奇葩……

于是乎,我作为助理的工作便增加了一条:给班主任做早饭……好在她也不算很挑而且我也比较熟练,做一些类似牛奶麦片之类的简单早餐不会花费很多时间,也不会对之后的其他安排有什么影响,还能借此逃掉烦人的晨练,我对此还是可以接受的。

之后便是早读加四节课的高中标配套餐,第二节课后有二十分钟的长课间,二十分钟算是比较长的自由活动时间,在此期间教室中根据所进行的活动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人。

一类是以班长陈言叶同学为首的踢毽子军团,以陈言叶为核心的六七个人组成的小团体在教室后面的那一片空地上围成一个圈,你一下我一下地踢毽子,你来我往,战况激烈,还不时发出阵阵欢声笑语,真是热闹得很,就是太吵了点。

另一类是以欧阳生为首的一群网瘾少年,在教室电教平台的电脑前围成一圈,轮着打拳皇……那场面甚是了得,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街机店里在机子前围成一圈的混混们……

拳皇是欧阳生在无聊的时候从某个文件夹中翻出来的,他立刻将这个惊天秘密公之于众,接着他身边聚集起一群游戏成瘾的狂热少年,人送外号自杀小队。在学校里,对他们而言扫雷都是极其耐玩的游戏,何况拳皇,所以他们一有时间便围在电脑前切磋技艺,当然他们如果被老师抓住现行,绝对会死得很惨,不过在强烈的网瘾和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他们展现出难以置信的团队合作精神,一人负责望风,万一有老师过来则立刻放出警报,其余人则将画面迅速地切换成课件,然后一个个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神情,还时不时地低声讨论……我真的很想给他们每人发一个奥斯卡奖杯……

剩下的同学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我坐在教室中央,似乎是某种突兀的存在,然而这没什么不好。我戴上耳机,拿出一本小说,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外面的声音变得微弱模糊,周围的空气似乎也稀薄起来。

我有自己的节奏,无暇顾及他人。

现在是阅读时间,我在心中默念道。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

早上是十一点四十下课,之后是午饭和午休时间,同学们大多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室,或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吃饭是一件需要朋友陪伴的事情,是所谓社交的必要部分。然而我更喜欢和习惯一个人吃饭,这样速度更快,效率更高,而且更加吃得出味道。我往往会晚一点下楼去食堂,就是为了错开高峰期,能有一个相对安静的吃饭环境,吃完饭后也能独自一人安静地回宿舍看下书,然后稍微休息一下。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合上笔记,低头看了看表,现在接近十二点,是时候准备动身去吃午饭了,我将中午要看的书整理好放进书包,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林之夏同学走了进来,估计是刚吃完饭,她瞥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几下,纠结了几秒中后还是选择了将我无视掉,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来翻看某本教辅资料。

真的是积极啊,我情不自禁地对林之夏同学的学习热情感到钦佩,学校并没有强制午休,但因为衡阳的学习强度不小,每天除了白天上课,晚上晚自习还要从七点上到十点二十,所以基本没有人会牺牲掉睡午觉的时间回教室学习,因为那样子实在太累了。

我和林之夏自从那次告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她似乎也一直习惯独来独往,估计是她那层“生人勿近”的结界效果拔群,也没见谁和她搭过话,在教室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这样也好,我们都是班级里的边缘人物,“哥哥”的那码事我似乎可以完全不去在意。不过每次见面时她都似乎在为是否和我搭话而挣扎着,然后每次都以互相无视告终,我并不是不想理她,也不是不知道她别扭的性格,我只是不愿和特定某个人显得相对亲近,某种程度上,我在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减少与他人扯上过多关系的机率,这对自己和他人或许都是一种保护。

毕竟我习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己的节奏里,我习惯如此,并以此为生。

吃午饭的时候我有点焦虑,胃口不是很好,因为从初三开始我一直是班里最努力的,就是到了这所号称一流名校的衡阳学校我也在努力地成为最勤奋的学生,以争取挤进奖学金的行列中。现在看到有个人做得比我更绝更极端,而且这个人的起点貌似比我高得多,我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

罢了罢了,还是回教室拿一下笔记吧!我叹了口气,将吃剩一半的饭菜倒掉,洗刷完餐具之后动身返回教室。

喂,这是个什么鬼啊……我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室后门,但我的内心是异常奔溃的……

教室那块白板大屏幕上,草雉京摆出格斗的姿势,然后傻乎乎地前后摇摆,像是在蹦迪……然后左手边的库拉一套三段踢将他踹翻在地,他在地上躺了一秒又像啥事没有一样站起身来,继续蹦迪,然后库拉又是一记乌鸦咬将他轰翻……

林之夏同学规规矩矩地坐在讲台前,我刚进后门的时候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发现是我之后又放心地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上,专心致志地摁着键盘,还不时停下来做些笔记……真的是极其认真……如果不是眼下这个状况我估计会完全以为她是在边看课件边记笔记……

但是我果然还是要提醒一下吧……因为只要是长着眼睛的都看得出她不是在学习……至少不是在学些正经东西……

我走到讲台附近,咳嗽一声,看向别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那个,白板没关。”

林之夏同学僵住了,她缓缓地将头转过去,在发现确有其事之后,脸立刻红了起来,接着手忙脚乱地关掉白板,慌乱中她的笔记本掉落到我脚边,我弯腰捡起,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公式,再稍微细看,居然是……出招表……她似乎是列出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再一个个地排除……

我默默地看向林之夏,此时她像一个一个做了坏事被当场识破的小女孩一样,哆哆嗦嗦地等待着责骂。

“那个,出招表网上有的……”我脸上一阵抽搐。

“上学校的网要账号密码的,我的手机也快没流量了”林之夏微低着头,小声回答我“我也想玩,可是按键技能什么的又不太会……”

那你打算试到什么时候啊……我已经无语了……

我瞥了一下屏幕,大概认出这是wing版的拳皇,我在小学时也曾经玩过,也专门记过各个角色的出招表,库拉的大致还有些印象,便拿起笔,将出招表大致列了一遍,然后将本子还给她。

“你照着这个试一下吧,我有几个不是很确定。”我说道。

“哇……”她接过笔记本,发出微弱的惊叹“你好厉害……”

过奖过奖,厉害倒不至于,不过我小学的时候也算是个游戏狂,一度让我爸拔掉家里的网线,初中之后玩得少了,拳皇街霸算是我的童年之一,想当年我也算是个打拳皇的好手……不,不好,此地不宜久留,在多看几眼我可能就忍不住开始回忆童年了……

于是我决定先走为妙。

“那,我就先走了。”

“诶……”林之夏意外地抬起头,然后手指不停搓着笔记本的纸面边缘,看上去似乎又开始陷入苦恼的纠结之中。

“那么,再见。”

“嗯……”

我转身离去,在转身的一瞬间我似乎又瞥见林之夏同学开始懊恼地抓耳挠腮……

话说这个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很顺其自然地把我叫住啊!

“等,等一下!”果然,熟悉的台词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我生无可恋地转过身,只见林之夏同学红着脸,紧紧攥着裙角,微低着头,两眼紧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在正在作出巨大的努力,终于,她开口了。

“你可以……教我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