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余槿每个周三都会急急忙忙地回家,在桌子上摆好准备好的零食,然后抱来被子,两个人躲在偌大的杯子里、蹲在电视机前看着喜欢的电视节目。以前的我连电视的遥控器都不知道如何用,如今的我已经能讲所有的频道倒背如流。

这个时候的我是最开心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悲伤地事情仿佛都被丢在了脑后,我也没必要假装阿杉这个人格,说着“呀哈喽”、“阿槿”这些本就不是我会说出的话。躲在被子里不发一言抱住余槿的我,才是真实的我——才是真实的余杉。

真实的自己早就在我得知余槿被她的班主任强制补课和冷暴力对待时,被我自己封存了起来,去催眠公司只不过是掩饰罢了。我放弃了在校的学习,我看到自己的妹妹、亲妹妹被这样对待后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决定去陪在她的身旁,除此之外,我根本没有什么弥补的办法。

我只是想逃避者现实,尽可能的多待在余槿的身边,弥补所有我亏欠她的,不管是父母偏向的爱,还是忽视所对她造成的伤害。我想这样弥补到她能独立,弥补到她有能力摆脱这个畸形的家为止。

这样的想法让我不顾父母的责骂和旁人看到我的年龄时疑惑的表情。这些都不算什么,和余槿那些年所受的委屈和对待相比,我只不过尝到那些滋味的百分之一,我仅仅是在赎罪……

然而,逃避现实是徒劳的,就像是长跑一样,终究会有力尽的时候,这时候,身后厌恶的东西——热风、影子、人……全部追了上来,打击着脆弱的防线。

门被人敲击着,很有节奏,我从猫眼中看到了父亲和母亲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脸仿佛是警察要逮捕犯人。我打开门,他们脱了鞋换上家居鞋,然后问我。

“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他们的话语还是没有一点的感情,只是,从前的对象只有余槿一个人,但是如今这份冷漠也是对我的,我也很好的感受到了。

“……毕竟只有九点半。”

父亲指着电视节目看着我,像是拷问犯人的眼神十分的冷。

“这种综艺节目一般都是一个半小时左右,加上二十分钟的广告时间,你想要几点睡觉。”

余槿从被子里跳出来,低头朝父亲认错。

“是我拉着姐姐看的,不管姐姐的事。”

母亲端庄地坐在沙发上,说的话好像嘲笑一般。

“不错的节目呢,比你这个老古董好看多了,我的女儿们还是很有眼光的,看看这几个青年长得多俊。”

“你闭嘴,现在在说孩子们事情。”

我拉着余槿退回了房间里,把门关住,两个人躺在床上,我紧紧地抱着她的头,捂住她的耳朵,祈求着外面两人对阵硝烟的消散。然而,不可能的事情终归是不可能的。

“哦?我也在说孩子们的事情啊!凭什么不让我说!把你的大男子主义收一收行不行?外人面前是为了给你点老脸,如今是我们家里的事,没有别人,我还会迁就你?”

“不要拿你那一套谬论来讲事情,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这两个女儿才会越来越叛逆,整天好的不学学坏的,和老师顶嘴、举报学校、辍学……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你说和我学坏的?”

“是!看看你在家都干些什么东西,整天游手好闲不知道持家,两个女儿的功课从不去检查,连余槿偷偷写小说都不制止!你说你这个母亲有什么用?你想的就是整天出去喝那些阔太太一起打麻将吧?”

“呵呵呵呵呵……真是好笑啊,余人啊余人,你还真是个愚人呢!你以为你升官为什么能那么快?真以为是自己的能力?我告诉你,全是我在你看不起的麻将桌上给你说出来的!一个季度升三级,您是不是真的以为您有能力呀?”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你那些所谓的骄傲的资本都是我给你弄来的!你那些卖弄的东西、趾高气昂的神态离不开我!”

“你这么有能力就离婚吧!找个好的男人继续扶他上去啊!”

“呵呵……”

门外依旧在交锋,仿佛是宿敌一般针锋相对,仿佛他们的夙愿是将对方杀死一般吵着架。寒蝉被刺骨的语气吓得不敢发声,这片天地里,静的可怕,我能清楚地听到他们骂累了喝水的声音、大喘气的声音以及他们的心跳声,这奇怪的旋律让周遭都缄默不语,仿佛只有沉默才是正常。

两个人模糊的影子透过玻璃映在墙上,通过转角处的残影扭曲了许多,显得十分的狰狞可怕。我的手已经麻了,但是我不敢不捂住余槿的耳朵,她已经在抽泣,我已经渐渐麻木,甚至感觉心里的潮水仿佛就要决堤,那潮水的名字叫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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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一个人真的十分的辛苦,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性格,说着不是自己风格的话,戴上虚伪的面具,时刻警惕着自己有没有暴露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于担惊受怕中度过,为的只是守护一份虚无的东西。

我即使没有真正这样做过,但是其中浅显的痛苦还是可以涉及。而趟进这淌浑水的结果就是,没有所谓的远方,只是越陷越深的陷阱,如同一个涉水,不,涉海去追逐耀眼美好的太阳一般,等待自己的,谁知道是暗礁绊脚还是淹死人的浪潮。

我的眼前是荒芜了的公园,枯黄和翠青色的草相间分布,一条不知何时被人踩出来的泥路已经渐渐又要被荒草侵占,热闹与宁静的对峙从未停止,如同千百年来人们心中的欲望从未得到满足一般。公园的外围是一片树林,小溪蜿蜒其中,时不时发出微弱地喘息声。

我在树林中隐匿身形,静静地等待着属于这片天地的人的到来。

已经在外面走了太久,或许余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吧,但是……抱歉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从家里抄小路走到这片废弃的公园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大概十五分钟左右的样子,但是,今天走到这里却走了几个小时,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我忽然想再看一遍自己想看的风景,和余槿一起住的小区、一起逛得超市、一起吃早餐的小店……我全都一一打了招呼,等我无意识走到这里——这个公园时,我就知道,该结束了。

我曾经站在这一片天地,双手合十又缄默不语地许着愿望,都是些自私的愿望。像是“一直有个好成绩”、“父亲母亲更爱我一点”、“考上重点大学”、“有个优秀的意中人”之类的。而我确确实实得到了父母大多数的爱,也考上了重点大学,如今我也遇到了喜欢的人,但是,除此之外的愿望、除了这些自己的愿望之外,关于余槿的愿望我一概没有许,我只是想着如何自己过好,对于余槿一直被父亲母亲忽视的问题,那时的我什么都没做、甚至选择了视而不见,哪怕是祈愿这种轻而易举的事情我都没干,所以我是自私的,对于余槿,那时的我冷漠地如同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她。

并且,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挽回地余地。

然而,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余槿只是个好好活着的、率真的傻孩子,她凭什么要为那群麻木的不会反抗的人说话啊,她为什么要生在动不动就吵架、满嘴都是利益的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啊,我凭什么夺走那份属于她的爱呢……

……或许,只要有秋晚在,说不定能改善甚至改变将来的教师风气,许多人也能得到解救。但是,对于这个家庭,余槿能怎么办呢?秋晚能怎么帮她呢?她只能像个幽灵一样忍受吧……?

……我看着从云霏间洒下地残阳情不自禁笑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将我所有的所有赐予余槿吧,我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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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

我坐在角落里,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斜靠在窗旁的秋晚,这家伙只是喝了一口吧……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白痴叫我过来,结果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一个人感伤够了就跟我去喝酒吧。”

脑海里又响起他掷地有声的这句话和那张十分寻常的脸,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从窗户外看着那张面庞时,面庞的主人已经眯上了眼。

“呐,睡着了?”

“……没。”

声音微弱地可以呢,酒精简直就是治疗秋晚病菌的特效药。我悄悄地给云间樱发了条短信。

“你到底是怎么让那两个差不多疯了的家伙冷静下来的?”

“……人都会为失去重要的东西而后悔不已,只不过有些人很会克制罢了。”

“所以?”

“……我将你的父母召集到河边,用你的衣服演了出戏。”

“我父母就这么信了?”

“……当然不只这样,唔……还让梁靖从家里拿来了警服……唔……”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禁有些感叹,真是有够狼狈啊……

我凑到秋晚的耳边,轻轻对他说。

“白痴。”

“大白痴。”

“秋晚大白痴。”

然后心满意足地端起喝完的杯具,朝前台走去。云间一进门就看到了睡了过去的秋晚。

那么,我们就互不相欠啦~

嗯~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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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

想要结束的时候,秋晚出现在身旁,看着我的眼神和平常不同,虽然依旧夹杂很少的感情,我却从中感受到了真切的愤怒,然而,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样直视着对方。

终于,还是我败下阵,忍不住开口问。

“所以说,找我什么事。”

秋晚摊了摊手,一脸的郁闷。

“……开什么玩笑,我以为你跟踪我。”

“哈?别开玩笑了……”

这家伙……

“我可是早就发现这里了,余杉你是今天才发现这里的吧?”

“……所以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秋晚十分享受地呼吸着,好像忽视了我一样……

“知道这里的故事吗?”

我叹了口气,垂下了头,看着病恹恹的草挠着我的脚。

“故事的时间还是一如既往,老套地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女孩,她是家里的长女,后来,她的妹妹出生。她害怕自己不会在受到父母的宠爱,安分守己地学习,希望父母多关注自己一点,而她也确确实实做到了,父母待她依旧如初。她也如自己的愿考上大学,仿佛自己人生就是这样的顺风顺水,但是。”

我攥紧自己的衣袖,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爆发。

“但是,一直在奔跑的她终于停下了脚步,这时的她忽然发现了那个一点也不幸运的妹妹,那个一直对着自己微笑的、被自己有意无意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那份幸福的家伙,正伤痕累累地蹒跚前行,每天都得在对父母的抗争和老师的竞争中度过。女孩不顾一切冲到她身旁,用自己的身躯保护她。”

“但是,没有用的。秋晚也知道的吧,林语小姐也没有走出去。”

秋晚忽然微笑看着我。。

“……所以,这样的事情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已经存在的伤痛是无法抹去的……还存在的问题仍然没有找到办法解决……所以,不过是徒劳……”

全是白费的呢……

“……才不是!才不是呢!”

余槿气喘吁吁地朝我跑来,膝盖和手臂上上还有些血迹,可能是在哪里摔倒了,我讶然地看着她抱住了我,紧紧地,不放手,让我觉得很难呼吸。

“余杉姐做的事才不是没有意义的呢!余杉姐拯救了我!在我被孤立被谩骂的日子里,就是因为、就是因为有余杉姐这样温柔地对我,我才能坚持下来,所以、所以、请不要说什么毫无意义……”

余槿的脸上不断滑下硕大的泪水,我一点一点将她脸上挂着的泪水擦拭去。

……真是傻瓜呢,但是也是因为这样,我才决定来帮助她的。

“……所以,还打算抛弃你自己,抛弃余槿和我们么?”

秋晚淡淡一笑,我选择白了他一眼,可是,泪水不断下落的我做出这样的动作一定很难看吧?

“……凭你可还不够呢。”

“那,加上我们呢。”

云间樱微笑着站在秋晚身旁,偷偷地拉着他的衣摆。

“……真是让我们好找。麻烦秋晚老师能不能跟上时代发定位,不要发地名。”

苏平慢慢地走向我们,秋晚嘴角全是苦笑。

“哦哦哦!找到了!我还以为小杉被棒棒糖骗走了呢!吓死我了!”

梁靖依旧在苏平身旁,一副傻傻的样子。

“……我听见有人说我没走出去。”

林语还是冷冷地语调,不过看到秋晚和云间樱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多少触动。

“我可是费了很大劲走过来的,秋晚晚上可要好好补偿我喔~”

顾婉儿搀着沈墨染慢慢地走在最后,顾婉儿朝我投来担心的眼神。

白痴。

都是白痴。

我不禁笑了出声,果然……我还是很喜欢大大咧咧的余杉的性格的。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是些大白痴呢!小杉是因为被秋晚骗了初吻才哭的哦,才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事哭的呢~”

秋晚震惊地看了眼我,连忙朝云间樱挥手想要解释,可是,这样只会适得其反,云间樱嘟着嘴冷哼了一声走开了,秋晚连忙追了上去,我们一边欣赏着平时见不到的奇景一边大笑,我们注视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注视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

“不回去吗?”

我问大家。

“还有事情哦,是关于你们的事情呢。”

苏平指了指不知道何时站在远处眺望着我们的父亲和母亲。

“……这也是秋晚的计划吧,呵呵呵。”

我和余槿与大家相视一笑,朝曾经视为黑暗的地方走去。

“……你怎么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打算瞒着我们?”

苏平瞪了我一眼,身后跟着整个班级的人,我仅仅是去喝了杯茶的功夫,余槿和众人全部聚集到了沈墨染家。

“发挥一切可利用资源么,呵呵,这可是你教我们的吧。”

“秋晚已经找到姐姐了吗!我……”

对于可能说出一大堆问题的余槿,我拍拍她紧绷的肩膀让她放松一点。

“余槿。先先冷静下,冲动可不能理性办事。”

余槿的右手握住僵直的左手。

“……抱歉。”

“……那么,大家都知道事情的起因了吗?”

“墨染已经和我们说过了,不过,这种时候起因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吧?”

顾婉儿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紧张,而后似乎觉得我的眼神似乎有问题特意干笑了笑。这只能让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为了根除这件事。”

“我并不觉得能根除呢。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不可能抹去,也不可能让伤口恢复如初。”

沈墨染虽然仍是慵懒地托着腮看着我,但是,这似乎是她这段时间里最认真的样子了。

“我明白,但是,我并不是要让有关这件事情的人熟视无睹,而是在保留这段记忆的基础上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相敬如宾的意思么?”

“是的。”

“不可能的。先不说别的,光说经济支持,这又该怎么办呢?”

“……可以来我家吃饭。”

“……感激不尽。”

“……下定决心了就不再改变了,是么?看起来是没有办法说服你呢,关于这方面的问题的话,我们也会尽可能的帮忙的。只是……”苏平微笑着拍着余槿的背,像是母亲呵护女儿一般,“该说你的计划了,我可不愿意相信你只是仅此而已。”

“那么,请苏平同学和梁靖同学去弄套警服,顺便给这家伙花点妆,要让你们这些经常见这个家伙的人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哈?秋晚,你是不是在针对我梁某?不是说要找小杉嘛?为啥我一个大老爷们要化妆啊!”

苏平拽着梁靖伸手招呼计程车。

“少罗嗦,回你家。”

“你家我家不都一样么……”

我学着苏平一直白我眼的方式回敬给了她,苏平冷哼一声双手抱胸。

“……再说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呜哇……我错了……别生气啊!”

“……婉儿家里有颜料吗。”

“有的。”

“防水的染料有吗?”

“嗯,但是……你……”

“伪造一个跳桥而亡的假象,可以做到吗。”

“……不要小瞧我。”

余槿拉住我的衣袖,还是那么焦急。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请尽情驱使我。”

“……”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余槿,余槿看我的表情愈加急切了。

“求求你了,只要找回姐姐,我……”

“不是这个问题……那个……余槿……你……你能从家里弄件余杉的衣服吗……,最好和她今天出门的衣服很相像的。”

“……嗯。”

我拍了拍头,总觉得我似乎在做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情……

“那么,秋sir,需要墨染为您做点什么呢?”

“……拜托了,请务必远离我。”

为什么这家伙总是能用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做着令人遐想的动作呢……

“呵呵呵……秋晚很怕我呢。难道说除了酒精以外、我,也是秋晚病菌的克星?”

“……我只知道我的手刀专门治某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