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她在家乡孜身一人,成绩不好,收到家乡许多人的嘲笑和排挤 。只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一直陪伴着她,很阳光也很普通,笑起来很帅气,家境估 计也还不错,很喜欢拿着当时被认为很贵的相机给别人拍照。她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一起午休,一起复习。高中时,她从他的递来的耳机里知道了有种音乐叫做纯音乐,知道 了有种午休时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情感叫做喜欢。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后来,他学业有成,离开了故乡,去异地一所名校念书。她的成绩很差,只是考了一 所如同大专的大学。离别前,她和他在月台等车。他忽然十分认真地对她说千万不要太早 交男友,很多渣男的。她笑了笑,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也笑了笑,她不知道这笑容 中到底包含了什么,他没回头,走了。她看着有他的那节车厢迅速从眼前消失,无声抽泣 ,凛风让泪水变得冰凉刺入骨髓。

很多年过去,她们之间就连寒暄也没有,可她们都知道彼此的手机号,只是谁也没有 打给谁。因为笨手笨脚,她的工作换了好几份,许多夜晚她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着纯音 乐哭泣,幻想着他在身边安慰自己。

渐渐地,她对他的认知也只是停留在听说上了,他的模样也渐渐模糊了。每当别人谈 论起他时,她都会远远地聆听。听说他如今名校毕业事业有成,听说他现在比以前更加成 熟而帅气了。她想到两人午休时在一起听音乐的时光,如今萧瑟的风是不是曾经夏日里那 阵让我们神清气爽的风呢,虽有问题,无有答案。但,已经足够多了,她如是想,然后默 默走开。

那年,她已经快要30却仍未婚娶,父母头一次在过年以外的时间回来,特意为她安排 相亲。推掉了一次次的相亲,面对父母一次次冰冷的言语,她选择了出走,来到陌生的城 市。

害怕又无助。

灯火阑珊却不知道哪里属于自己。忽然想起了记忆中的男孩,他只剩下了模糊的轮廓 ,只剩下了手机联系人里的一个名字。她靠在冰凉的公园长椅上哭着,不是因为这个陌生 的城市,不是因为父母的言语,只是因为她把重要的人忘记了。

哭过之后还是像蟑螂一样顽强地在异乡的城市生存着,被嘲笑,被谩骂,被排挤。仿 佛是终于熬出了头。在编辑部当上了主编后,工作闲了下来。她有时间可以用公司的电脑 看些新闻。钱包终于开始不再皱皱巴巴,她有能力买一些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生活仿 佛在把她未曾得到的都给予她。只是,仿佛忘记了什么一样。在许多个夜晚,她一直梦到 那时的午后,一个人在那午休。感觉,身旁应该有个人,却不知道到底是谁。

如同噩梦一样挥之不去的感觉十分难受,然后,每天夜晚她都会靠着酒精的力量让自 己睡去。

08年的一个午后,她完成工作后百无聊赖的看着新闻。办公室隔音效果非常差,可以 清楚地听到办公室外的职员们讨论着她,她却一直没有说破。工作狂,老处女……她漫不 经心把玩着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手机,里面的号码一直未曾换过。每个日夜她都在想着要不 要打一个电话给这上面唯一的联系人,她很清楚,只要打过去,所有的困扰都会消失。但 是,她依旧遵从自己潜意识里的声音,没有拨出那个电话。

电话声响,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那赫然是联系人列表中唯一的一个号码。

她平复了心情后,用颤抖地手接了电话。

“过得还好吗。很多年没见了。”

熟悉的声音仿佛把所有被尘封的记忆都给唤醒,她猛然想起了他盯着自己笑的模样。 手机用了太久,信号传输十分不好,断断续续的。她边默默流着泪边回答。

“很好。只不过还是单身。”

“那是那群**眼瞎。不过……听我说啊……”

他剧烈地咳嗽着。

“你那边怎么了?”

她焦急的问。

“不,你先听我说。”

“……好。我听着。”

“如果我回去了,你和我结婚好不好。”

甚至连回答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那边就已经挂了电话。无论她打多少次,一直是未 开机的语音传入耳中。

她忽然想到电话那头巨大的嘈杂声,随后一直回响着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边四处打 电话打听他的消息,一边在网页上关注着新闻,心中一直做着祷告。

终于,她有了他的消息,知道了他如今工作的地方。弄来了他如今的照片,全是胡须 ,知道了他现在的样子。也知道了这家伙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至此,她多了两个爱好,那便是散布和等待。买了房子,买了盆栽,辞退了工作。她 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等待着一个想要归来却永远不会归来的人。反反复复听着的,是 他曾经给她听过的一首首轻音乐。她的身体一天天糟糕,血压不断升高。

这天,她散步时,音乐响着,是一首名为bloom of youth的纯音乐。胸口绞痛异常, 她忽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呼吸变得困难。已经连摸出口袋里药的力气都丧失了。逐渐模 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他,口袋里的手机拼命响着。他脸上十分的干净,一点也不像那时的照 片上一样全是络腮胡,他单手拿着手机,依旧是十分阳光而帅气的一个微笑。

“久等了。我来接你了。”

她不再捂住胸口,朝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缓缓地伸出了手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什么都没有的街道和不存在的时间里站着她和他的身影。

“不是接吧,是来娶我吧。”

“嗯,我来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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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樱的母亲看着我。

“你真的没读过书?”

我点点头,想读书,但是,没有钱。

她又看了眼我用潦草的字写的文章,忽然笑了笑,笑容淡淡的,似乎没有携带任何情感。仿佛想到了某人或者某事一样。

“今后,也请多关心一下云间。”

“我?”

“是的,希望那个能理解并且分担掉她痛苦的人是你。”

我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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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晚!”

“抱歉,又走神了……”

“……”

言欢看他那样估计是回忆起许多事,都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走神了,水槽里都是狼藉的失败品……似乎是看到自己有些生气的表情,秋晚朝言欢道歉。至于想什么事情想什么人,言欢微笑叹了口气,只有在这种问题上,他是意外的好懂。

“简单做粥的方法就是刚才演示的那样,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也没有什么心思学了。我就先告辞了吧。”

秋晚牵住言欢的手,言欢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朝后挪动了两步,震惊地看向他,他意识到动作太过于亲密,立马松开了手朝言欢道歉。

“抱歉……请别放在心上。”

言欢苦笑摇头,心里却在感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放心上。

“一起去看她?”

言欢白了他一眼。

“我可不想做电灯泡。”

回去时,秋晚的师傅们还在玩闹着,看见言欢离开,嬉笑着挥起一双双干枯的手,一点也没有高人的样子。言欢瞄了眼还在厨房里忙碌的他才离开。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奇怪的习惯,奇怪的朋友,奇怪的经历,所以他也是如此奇怪。他的目光里包含了太多,他在心里早已给每个人排好了座位,他并非无欲无求,他的手有想接触的彼方。

那些认为他很孤独凄惨的家伙都是傻瓜。

果然,对于你,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