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只顾着和林木对峙,却完全忽视了警察的存在!想必林木也是一样的感受吧。

这时候,黑猫也忽然恢复了正常。他一下子窜起,像耗子一样窜到我身旁。他刚一移动,警察就条件反射般立刻冲他开了枪,数十发子弹倾泻在一面半透明的防护罩上,并且在黑猫刚好来到我身旁的刹那,他的防护罩也轰然破碎了。

也太脆弱了吧?恶魔的魔法在枪支弹药面前如此无力?

一名特警用浑厚的声音喊道:“马上投降,否则我们有权把你们就地击毙!”

“林木,你不是有办法把警察支走吗?”黑猫悻悻地说。

“啊,有是有,”林木说,“但为什么要为你用?”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旁的地面突然蹦出了无数裂缝,紧接着裂缝见一个巨大的身躯像是巨龙出水一般从中窜出来,大片大片的混凝土和地砖被掀起,一个圆形的坑洞骤然显现。

从坑洞中,一只浑身灰色毛发的巨人灵敏地爬了出来。巨人个子约三米出头,身体总体上像是伛偻的人形,但脖子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狼头。

一只狼人!

“什么东西……”我听到一个警察喃喃低语。

林木伸手攀上了狼人的肩,同时一把扯下了身上了炸药,狠狠丢在地上:

“再见了!”

说罢,狼人载着他纵身跳出窗外,狼人硕大的体态刮破了窗户脆弱的边缘。我看见林木的身影在我的视野中消失前的瞬间,摁下了手中的起爆器。

“快躲开!”

在我尚且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黑猫就用力扯着我从楼梯上一跃而下,我沉重的身体直接从楼梯上沿落到了底下。落地的瞬间我感到一股刺痛从脚底霎时涌上全身。然而还没等我调整一下,黑猫就继续拽着我向楼下跑动。

与此同时,一股惊人的热浪混着恐怖的爆炸声传来,其中还混杂着几名特警被爆炸波及时的惨叫。我没敢回头,但我能想象到飞溅的碎片和火焰在我身后的通道中横冲直撞的景象。如果不是黑猫反应及时,我肯定已经被喷涌的火舌给吞噬了。

那个林木……的的确确是个捉摸不透的疯子,他太疯狂、也太狡猾了。而且还有着疑似能够让靠近他的人失去行动能力的异能,哪怕是黑猫这样的恶魔也不能免疫,真的危险至极!

刚一到楼下,我就看见门外已经包围着十几名警察了,大概有接近二十个,他们全都拿着枪朝着这栋楼的大门冲过来。

糟了!这样一来,我和黑猫就被彻底堵死在里面了!

面对这么多警察,我的异能照例还是派不上用场。黑猫在经历了上次和青蛇一战后,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是无法再像那次市中心那样大范围地杀伤敌人了。由于在来之前,我们完全没有想到过如今的境况,因此我们也没有做任何防范措施。

王文等人极有可能已经被特警逮捕了,我们这几日以来的辛苦经营恐怕也要随之泡汤了。明明林木这家伙没有从我们这里捞到一丁点好处,却偏偏又给我们引来了麻烦,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实在太气人了。

“黑猫,怎么办?”我焦急地问。

黑猫莞尔一笑,口气意外的自信:“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我早就遇到过无数次了,没什么可怕的。”

说着,黑猫忽然张开大嘴,这时候我才近距离地看到黑猫口腔中的样子。他的嘴里满是尖牙,胖胖的脸颊内有着不小的空间,其间形成了一个类似储物袋的空腔,这种生理结构有点类似松鼠的颊囊。

他将手伸进空腔中套弄了一会儿,随后从中掏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上面意外的没有沾染津液。

“还记得这东西吗?”黑猫咧着嘴笑道。

记得!这是上次在坟场里黑猫给我提到过的那个水晶球!里面封印了一个怪物,在关键时刻可以打碎它来释放怪物抵挡危险。

“嗯。”我点点头。

黑猫压低了帽檐:“那就要上喽!”

接着他摆出掷铅球的姿势,一甩手水晶球便顺势脱出,仿佛一颗流星砸向了前方的玻璃大门!

呲。

厚重的大门并没有因为迎上这颗轻盈的水晶球而遭受任何损害,相反,水晶球却一触即溃,在与玻璃门相碰的瞬间变化为了形状不一的无数碎片。而在那一片片大小不一的碎玻璃中,一道修长的蓝色长缎好似迸发的喷泉一跃而出,紧接着,这道蓝色突然向两旁肆意伸展,膨胀开的部分刹那间撑破了整片玻璃墙!

那是一条蓝色的巨蛇,两边伸展开的部分则是一对蓝色的蝙蝠状膜翼。在巨蛇的头部顶端有两对突出的弯角,两侧的弯角中间还有一根独角,就像一顶灿烂的王冠。

屋外的阳光洒落在满地的碎玻璃上,仿佛是把满目的蓝色切碎了混在无数的玻璃碎片当中,再借由它们反射出来,咋一看就好像地上洒满了晶莹的蓝色鳞片,上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看到了天神下凡。

“快走!趁现在!”黑猫拽了拽我的衣摆,“那是化蛇,很危险的上古魔兽。”

化蛇?什么东西?

没听说过。

罢了,反正有这个怪物暂时牵制住警察,我们就可以趁机逃走了。

不过说起来,黑猫果然有得是秘密武器啊,他那张大嘴里什么都能藏,说不定现在就藏着几卷魔法卷轴呢!

此时在大楼外面,面对这个突然平地而起的巨大怪兽,警察一致僵在了原地,那一刹那根植于人类基因深处的恐惧本能发挥了作用。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猛兽,人类的第一反应从来都是惊慌失措地逃跑。

警察也不例外。他们的职责本就不包含清理异形生物这样的工作,当化蛇展开双翼、撑破了一楼一整面玻璃墙时,熊熊燃烧的战斗欲一瞬间就和破碎的玻璃一起四散飞溅了。

“啊!那是什么?”

“射击!快射击!”

“快跑啊!”

冲在最前面的警察全都掉头就跑,这种逃走的本能完全是下意识的,与性格勇敢与否无关。反倒是在后方待命的警察迅速掏出枪,对准这只平地里冒出来的巨兽连开了数枪,试图掩护大家同时尝试限制怪兽的行动。

子弹的确给怪兽带来了剧痛,但也仅限于此,就像普通人被抛出的弹珠击中一样,虽然很痛,但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黑猫之前有介绍过,这东西的攻击不分敌我,它不会刻意为了掩护我们而战斗。因此它刚一出现时,只是停留在原地、好奇地打探周围,并没有什么动作。但从警察那边倾泻而出的子弹吸引了它的注意。

化蛇有些愠怒地看向那边的警察,然后,它的整个身躯都从狭窄的室内挤了出去。子弹造成的疼痛激怒了它,它高高拱起后背,双翼朝上完全展开的同时发出了一声嘶声力竭的嘶吼!

它的声音很难形容,有点像是婴儿尖叫的声音,又有点像是无数只鸟在嘶叫,总之这种声线听上去非常难受,让人想吐。

“快,就快到了!”

我和黑猫从一侧的窗户翻出去,黑猫拉着我往停车场的方向奔去。我们穿过了旁侧的一条小路,所幸没再有警察出现。来到停车场之后,我们立刻找到了最初我们来时乘坐的那辆车。令我们意外的是,那个送我们来的司机居然还在车上。

虽然我们是有命令他一直留在车上待命,但刚才这么多警察冲出来,我还以为他已经惜命跑路了呢。

算了,怎样都行,他在正好。趁现在赶紧让他开车载我们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黑猫的想法和我一致。他踮起脚尖,敲了敲玻璃窗,礼貌地点点头,道:

“司机先生,请麻烦您赶紧送我们离开,就回我们之前的住所,谢谢!”

司机点点头,示意我们上车。

我们赶忙坐上宽敞的后座,刚一关上车门,车子便骤然加速冲了出去。前门仍不断有枪声、车声和撞击声传来,但随着司机驱车靠近后门,这些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呼,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靠在座椅上,我忽然发觉背后湿湿的,一摸,才发现我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了。

“可算捡回一条命了,”黑猫感慨到,“已经多久没有过这种险象环生的日子了?大概有一百年了吧,多亏你了,云落小姐,让我重拾起了那段十方追兵围捕的日子。”

话说黑猫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又经历过什么啊?

不过算了,都无所谓,知道了也于我无用。

把当下渡过去就好。

“手机借我一下。”黑猫突然说。

“哦,给。”

好累。

我感到双眼一阵沉重,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扰着我,令我忍不住渐渐闭上眼眸,任由无边的睡意将我吞噬……

突然,一股向前的惯性将我从半入睡的状态下惊醒,我抬头一看,发现汽车居然已经停下了。窗外是几栋破烂的低矮平顶屋,车前是一面陈旧的砖墙,这里像是某个荒废的小广场。

“司机,怎么了?”我疑惑地拍了拍司机的肩。

奇了怪了,为什么突然停下了,是没油了吗?

这不可能的吧?

还是说……

“下车。”

黑洞洞的枪口突然闯入了我的视线,司机手握着枪,一双眼睛冷淡地看着我和黑猫,一如他冷淡的说话声。

刹那间,我的呼吸几近停滞。

又一次,我感受到了被人用枪逼着的无力感。

“喔喔,没想到哦,这个真的完全没料到。”黑猫的神色也变得讶异起来,“话说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啊,我记得这个司机是从一开始就负责搭载我们的,他可是王文指定的,难道是王文指示他、要他杀了我们吗?

“下车。”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试试控制他,但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司机就无情地打断了我:

“不要想摘眼罩,你的手没有枪快。”

我和黑猫对视一眼,从他的眼中,我也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无可奈何。我们只能乖乖照做。

刚一下车,一道高墙一般的庞大身躯便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

“刚分别就又见面了,云落,黑猫。”

那只狼人,还有林木。

就像是早就料到我们会来一样,林木胸有成竹地交叉着双臂,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那冰冷的笑眼像是在思索要怎么让我们死得足够痛苦。

此刻他就站在我们面前,不到五米,我们已经在他的异能范围以为,我们已经输了。

我们下车后,司机也冷着脸跟着下车,枪口始终不偏离我们半寸。

“他是什么时候被你收买的?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王文,我反倒还更能接受。”黑猫冷冷地说着。

林木笑了笑,他用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神情看着黑猫,既像是在看仇敌,又像是在看挚友。他说道:

“收买他并非很久之前,大概就在我刚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暗中联系了这里的某个帮派头目,然后托他的关系,我从这里一个地下赌场拿到了一份欠债名单,于是我就把名单上的人全都召集起来。”

黑猫眉头微皱:“他刚好在那份名单上?”

“当然没有这么巧,”林木笑道,“不过我让名单上那些人把他们的组织团伙和同伴全都供了出来。当然了,没人会主动供出同伴,但假如身边每个人都选择了招供呢?”

“我承诺帮他们还债,条件是给出我需要的情报。一开始他们半信半疑,然后有一两个人首先松了口,见我信守承诺,他们就全都抢着要给我送情报。靠着这层关系网,我继续深入掌控更多的人,仅仅一星期不到,这里的黑帮就被我渗透了三分之一。”

黑猫恨恨的咬着牙,不甘的心情溢于言表:“靠着这种办法居然真的找到了我,你运气够好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更何况,就算现在你刚好不在这里,我也迟早能用相同的方法找到你。看似是运气,其实是实力。”

林木自信地看着黑猫,复杂的神情之中又罩上了一层获胜的欢愉:

“我终于以实力战胜你了,黑猫。”

黑猫低着头,斜视林木:“是啊,我败给你了,五年不见,你变化太大了。”

“你以为我还会像五年前那样任由你摆布吗?”林木说,“今天你也尝到被人摆布的滋味了吧!”

黑猫苦笑:“你赢了,我输了。我的命随你处置了,但恳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契约者。对恶魔来说,契约者被当面伤害是一种巨大的耻辱,请不要让我蒙受这种耻辱。除此之外,你随意。”

林木瞥了我一眼,接着他像是被点中了笑穴一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种话居然会从你嘴里蹦出来!你真的是当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黑色魔影’吗?现在的你不像是个上级恶魔,倒像是个摇尾乞怜的乞丐,只能靠乞求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你啊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赢了也没什么成就感。”

林木闭上眼睛,嘴角仍挂着微笑,像是在回味胜利的余韵。

一旁的狼人忽然伸出手指,弹了弹黑猫胖胖的脑袋,他的手指和利爪也足有我的小臂长了,轻轻一推竟直接把黑猫推倒在了地上!

“哎哟!”

黑猫猝不及防地摔倒,刚想站起来,却又被狼人用手指推倒了。

“鬼面黑猫……你居然真的是上级恶魔?一个上级恶魔被另一个上级恶魔用手指都能推倒,还卑躬屈膝地请求一个人类不要践踏他的尊严。这种事要是传出去,随便哪只上级恶魔都要笑掉大牙了!”

黑猫恨恨地瞪了狼人一眼,倔强地反驳:“如果不是前阵子我的力量流逝太多……如果不是现在林木用异能限制了我的身体行动……我怎么也不会被你用手指推倒……”

“呵呵哈哈哈,”狼人捧着肚子发出一阵隆隆的笑声,“你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辩解吗?你居然真的在为这种小事……恶魔一族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林木睁开眼,看着黑猫,说:“行了,他的尊严已经所剩无几了,用不着我们再践踏了。从今往后,‘黑色魔影’这一称号,就不复存在了。”

他背过身:“杀了他吧,为她报仇。本想着他可能还会有点利用价值,现在看,他的脊梁已经断了。”

“倒是云落,她的异能在某些情况下还能派上用场,可以考虑利用一下。”

“好好好,这回听你的!哈哈哈!”

狼人抬起爪子,五根剔骨刀般的森然利爪光看着就威慑力十足,以黑猫矮小的身段,只消一爪恐怕就能被扯成两段!

“记住我的名字,刻耳柏洛斯,你的送葬者的名字。”

刻耳柏洛斯,古希腊神话中的地狱三头犬,守卫在地狱的门前,口中可以喷出毒液。

但狼人的爪子并没有拍下,他转眼瞄了瞄黑猫身旁的我。

“林木,你说这个人是对你还有利用价值是吧?”他说。

林木没有回头:“你想杀她?”

“嗯嗯!”狼人操着粗劣的嗓音,“黑猫的契约者最好也杀掉,以绝后患。何况你不也说过吗,不管是恶魔还是契约者,见一个,杀一个。”

“……那就随你意好了,我有紫网公司的炸弹手环,也用不上精神系的异能,何况这种能力的限制这么大,日后能发挥的作用估计也很小。也罢,就拿她的命买你开心好了。”

“耶耶!哈哈!”

狼人嘶叫着,他一把将我和黑猫同时抓在手里,一手一个。他粗砺的毛发磨得我浑身难受,并且我感到他的手正不断捏紧。

“我来试试把你们捏爆的手感!哈哈哈哈!就像捏气球,啪,就爆了!”

完蛋了……

我居然会死在这里,而且还是被怪物用手活活捏死!

这种死法,我不要……

绝望仿佛刀子一般割在我的心上。我已经体会过很多次绝望了,我不想再在绝望中感受死亡的迫近。但现实由不得你选择,很多时候你内心的感受和情绪在现实面前毫无意义,就好像你本人于这个残酷的现实也毫无存在价值一般。

狼人故意没有一下子把我和黑猫捏死,我知道他是想看着我们被一点点挤爆内脏,他想让我们感受这种痛苦,然后他就可以拿我们痛苦的表情来刺激他哈哈大笑。

令人作呕。

但不管我内心如何诅咒,该来的总会来。死,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必然的。

尽管我还有很多想做但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尽管我仍有尚且留恋的人和物。

我曾梦想出国旅行,曾梦想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看看青藏高原连绵起伏的山峰,看看恢弘的科隆大教堂,看看富士山顶端的皑皑白雪。

而我的这一切,我从小到大做过的每一场梦、留下的每一段记忆,都将和我的整个人生一起被埋葬,并且毫无价值、毫无意义,直至毁灭都有如从未存在。

我不想这样。

我、我还不想死。

谁来……救救我……

忽然,奇迹发生了。狼人逐渐握紧的双手突然一松,我和黑猫一起跌坐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狼人本来沉浸在愉悦中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为惊恐,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后退了几步,同时用手指尖端轻轻碰了碰林木的肩。

林木转过身,和狼人一起看向了我们的身后,他的眼神也骤然一变,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奇异的光景。

发生什么了?

我匆忙回头。我的身旁是黑猫和刚才那个司机,他俩也都看呆了。因为此刻眼前的景象太过奇异!

一道白色的龙卷风,细细的直通天际,就像是从万米高空探下的一根长棍,上面还沾着无数棉花般的白云。

紧接着,龙卷风逐渐缩小,在仍旋转着的尘埃中,一道窈窕的倩影款款走来。

“上级恶魔莉莉丝,很荣幸见到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