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饭局气氛已经渲染得可以了,可以轮到我和黑猫登场了。
“听到你们说王先生和我们有勾结,我可以澄清,没有。”
我不知道我现在看上去是个什么样子,今天我特地穿了件比较正式的黑长裙,把头发稍微梳了梳,不像以往那般邋遢。就饭桌前这帮人的表现来看,我一走进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他们全都看着我,神态像是看到外星人降临似的。我猜也许是黑猫的造型吓到他们了。
黑猫是恶魔,恶魔有两种形态,正常态和真身。平时状态下恶魔均是以他们所附身的身体示人,但在有需要的情况下,他们会切换到真身形态。比如黑猫的真身就是一只披着灰色破碎斗篷的人形大猫,嘴角十分夸张地上扬,与一双充满奸笑感觉的眼睛放在一张脸上,看上去……十分猥琐。
其实这也是最近黑猫才告诉我的,黑猫突然说他觉得以这样的形象出场更能震慑人心。虽然我很想说他这副样子很像是搞笑角色,不过我不想在外形这方面打击他,毕竟我心里对黑猫还是比较敬重的。
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黑猫此刻的外形的。
是和我一样觉得猥琐,还是觉得很可怕?
“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开口的是李霸。按照我事先的要求,李霸炒热了全局的气氛,并引导在场所有人相互怀疑,此刻他的表演也在我和黑猫的计划之中。
黑猫转身关上门,他矮小的身子一下子蹿到了我前面,他冲每个人展露微笑,并说道:
“哈哈哈哈,应在场某人的邀请,我和云落小姐也来参加你们的饭局咯!”
黑猫一个小跳窜上其中一人的大腿,在那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黑猫自顾自地伸手拾起一根蟹钳,一口连肉带壳吞了下去。
“味道不错!很有海鲜的感觉!”
接着他又窜到另一边,随手抓起一块鸡腿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将咬碎的骨头渣吐在桌上,非常不卫生。
“好吃、好吃!”
他一下子跳起,站在桌上,这群人在他蹦起来的刹那都不自主地躲闪。黑猫环视桌前坐着的十七人,满是黑色长毛的胖脸上挂着滑稽又带有恐怖色彩的夸张笑容,如果这张脸出现在晚上一定可以把人吓疯。
“你、你是谁……”
其中一个穿着红色衬衣的男人声线颤抖地发出了声音,他死瞪着黑猫,就像其余所有人一样,害怕黑猫突然做出出格的举动。
听到他的声音,黑猫又一下子窜到他面前,桌上的餐具和食物全被他一下子挤开,地上霎时间传出阵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好问题,”黑猫的脸向那人凑近,“我是谁?这是个好问题!”
黑猫黄色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个人一连看了数秒,也仅仅是几秒的时间,我注意到那人嘴唇都发白了。
黑猫缩回身子,站在餐桌正中央,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响了一片,此时众人终于坐不住,站了起来。
“我是谁?这个问题,曾经有很多人给过我很多不同的答案,”黑猫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些回答过我、或者要求我做出回答的人基本都已经死了……但没关系,我还是可以告诉你们——”
话语间,黑猫突然伸出一根如剃刀般的爪子,指向了那个叫陈立的男人的脖子,爪尖几乎碰到了他的脖颈。陈立微微昂起头,满面惊恐地死盯着突然向他凑过来的黑猫。其余所有人也紧盯着黑猫,十几人面对他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黑猫缓缓举起左手,他的手中轻握着陈立的右手臂,他将陈立的右手抬起,锋利的爪子从他的脖颈前收回,然后转头像针头一般刺入了陈立右手臂上的皮肤,接着一路向下,在他的手臂上划下了一道不深但经过了整个小臂的红色丝线。
陈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割开一道口子,他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连颤抖都不敢,仿佛那根手指长的利爪就像一把悬在身上的刀,只要他稍微一动就会将他贯穿。
黑猫伸出舌头,猩红的长舌在带血的爪上微微舔舐,眯起的双眼流露出了陶醉的表情。他大大张开嘴,毛茸茸的右手伸进嘴巴里,唾液从三角型的利齿尖端滴下,沾染了他的下颚。然后他伸出手,手中多了一把手枪。
那是两周前在坟场里挖出来的众多物品当中的一个。
黑猫仿佛一个醉鬼一般,举着上了膛的枪在原地转了一圈,同时再次环视周围每一个人,说道:
“答案就是,我是个魔术师!”
“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众黑社会大佬的注视下,黑猫张开双臂:
“我啊,最擅长的,就是变戏法!我可以一下子变出你们意想不到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哦!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黑猫弯下腰,侧起脑袋,两秒后,他再次发问:
“没有人想说什么吗?没有吗?”
“够了……”李霸开口了,“恶魔,老子不管你有什么花招,也不管是谁让你来的。这里不是给你闹事的地方……”
“啊哈哈!有人回应我啊!”黑猫突然大笑,看向李霸,“李先生,我知道你在你的地盘上有五个交易点,交易对象主要是邻市的两个贩毒集团,那五个地点分别在……”
“他妈的老子受够了!”
李霸突然拔出一把刀,刀锋直直架在黑猫的脖子上,只要稍稍一抹就可以让黑猫身首异处。至少看上去如此。
黑猫的目光微微放低,他并未理会李霸的话,而是继续自说自话:
“我刚刚说到,我是个魔术师呢!我各种魔术都可以变,像这样、这样……”
黑猫再次把手伸进嘴里,从里面掏出一颗糖,又掏出一根巧克力,然后把两件东西又扔进喉咙里。
“如果你再不走,老子现在就杀了你。”李霸冷冷地说。
“噢,对了,我想起来了,”黑猫继续自说自话,神态理智又癫狂,“我不仅是个魔术师,我还是个恶魔。恶魔呢,有一很特殊的能力,那就是可以在人类身上释放一种叫‘诅咒’的东西。”
黑猫眨了眨眼,周围人仍只是注视着他,李霸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整个局面都降到了冰点。
“嗯……真冷淡啊,各位,你们需要一个‘爆点’,就像这样——”
黑猫抬起手,然后,打了个响指。
啪。
众人仍紧盯着他,李霸手中的刀仍架在他的脖子上。可就在下一秒,李霸突然收起了刀,他的眼神霎时间迷离起来,同时他肥胖的身躯也忽然开始向窗边移去。
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自己攀上窗沿,从三楼一头跳了下去。
咚。
我不用看都能想象到,头着地,当场毙命。
“哒哒!魔术!掌声!”
李霸突然自杀的举动引爆了剩余所有人拼命压下的恐慌,他们在一瞬间崩溃!所有人惊恐地退后,他们齐齐聚向远离黑猫的方向,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不、别过来……别杀我……”
“妈的……你他妈干了什么……”
他们徒劳地挤在一起,死盯着黑猫的眼神就像是死盯着狮子的野牛,在一瞬间,恐惧和无力感充满了整个房间,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死亡压垮了最后的心理防线,面对这只突然闯入并且行动毫无章法的怪物,恐惧终于从压抑中释放了出来。
黑猫仍保持着微笑,他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向剩余人。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谁把这个地址给你的?”
开口的是李明。
“喔喔,知道你们着急,不慌,我们一个个来。”黑猫说。
“首先呢,我来,是受你们当中某一人的邀请,”他笑道,“具体是谁呢?我就不告诉你们他的名字咯。我和云落小姐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哦,我们只是想和各位交个朋友而已,就是互相认识一下、圣诞节的时候大家互相送礼物那种。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秘密哦,”黑猫继续说道,“比如李明,你一直在西岸码头帮助青帮走私违禁品,负责和你街头的是一个叫‘刘爷’的青帮成员;还有,呃,张余林,你三年前曾因为酒驾不小心撞死过一个人,当时那个人的家属想起诉你,你本打算给钱私了,对方却死活不肯接受的钱,他们只想把你送进监狱,于是你就叫人把他们埋进了西郊坟场。但是啊,你还是少做了一点呢,那就是他们的尸骨。”
黑猫再次将手伸进嘴里,接着拿出一根沾满唾液的骨头。
“哒哒!时隔三年再相会,感动吗?”
黑猫把骨头凑近自己的嘴边,故作憨态地说:“我好感动哦!终于又见面了!三年前是你把我活埋的呢!果真是一见如故哦!”
“你、你……”李明和张余林的嘴唇都在发抖,尤其是张余林,连眼神都变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张余林蠕动着发白的嘴唇,双目涣散。
“因为是你主动告诉我的呀!”黑猫继续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秘密,我也可以随时让你们每个人都去死,这就是恶魔的力量……但是呢,怎么说,你们既然向我分享了你们的秘密,那我也告诉你们一个……我的秘密吧。”
“在云南腾冲我曾经认识一个叫‘灰脸’的朋友,他和金三角的军火贩走得很近,只要你们到当地一个叫‘百老堂’的地方就可以找到他。找到他后,你就可以拿你们的钱去换一些一般情况下你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像这个!”
黑猫又把爪子伸进口中,接着猛地掏出一枚手雷。手雷进入这些人的视野中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身躯都不自觉地抖了抖。
“你、你别乱动……”
黑猫随手把手雷丢到我手里,接着他挥动着拿枪的手,冲着面前这群人说道:
“从今天起,李霸手下的所有资产,你们可以自己私分,也可以打包送我,我无所谓。但是,一周后,灰脸那边会把一批武器运进中国境内,我已经给他们打过招呼了,我要你们想办法给我把东西弄到这里,这座城。等你们的人见到灰脸后,就说是我黑猫要。”
黑猫收起枪,继续说:“我们在城里需要一个立足之地,各位最好现在就帮我们准备。你们在城内搜集到的所有情报都要和我们实时共享,否则哪怕远在天边,我也随时可以让你们像李霸那样横死街头。”
说罢,黑猫拉低帽檐,低头和我一同离开。与此同时,窗外响起了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一定是因为李霸跳楼的举动惊吓到了经过的行人,于是有人报了警。
来到门边,黑猫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同时回头一笑:
“再见,以后,多多关照。”
轰!
黑猫话音刚落,窗户对面的一个凉亭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升腾的火光把瓦砾和泥土高高掀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令在场所有人站立不稳。所幸此刻凉亭那边并没有人,所以无人伤亡。但突然产生的爆炸着实吸引了所有警察以及附近行人的注意,一时间原本围在饭店周围的警察全都调转方向、冲向了爆炸的区域。
黑猫冲我微微一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警察全被引走了,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来到饭店附近的车库,王文安排的司机早已候在了那里,我和黑猫立刻坐进车里,第一时间离开了现场。
“这样,我们就一口气拿下他们所有人了。”黑猫笑道。
黑猫在刚才确实不断对他们施加了一定了恐吓和威胁,但就这么做……真的就能保证他们全都乖乖听我们的话吗?
我把我的疑问告诉了黑猫,想看看他能否给我一个答案。
黑猫在进入车里面后,立刻就重新化为了普通猫咪的样子,按照他的说法,只是单纯保持那种怪物的形态就是一种消耗。目前他的伤势和力量还未完全恢复,需要尽量缩短变身的时间。
“你在怀疑我们的计划吗?这是我们共同的计划,而且最初的蓝本还是你提出来的。”听了我的疑问,黑猫说道,“我们这个计划的根本,就是利用人类对恶魔的不了解,利用信息差欺骗他们,从而达到恐吓的效果。”
“首先,你控制李霸,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杀,但是在他自杀的同时,我得通过演戏的形式让他们误以为李霸自杀是我操控的结果,从而误导他们得出‘恶魔可以随意操纵人类行为’的错误结论;然后我又当着他们的面将他们埋藏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于是又误导他们得出了‘我无所不知’的结论。在这两个错误结论的基础上,他们会相信我‘无所不能’,害怕自己真的只要违反我的命令就会被我立刻知晓并且绞杀,自然而然他们就不敢违抗我们的命令了。”
黑猫笑了笑,接着说道:
“当然了,这其中起作用最大的是你的利维坦之眼。利用你的能力,我们提前从李明和张余林口中获取了他们的秘密,又导演了李霸自杀的戏码,而他们在无法知晓全部信息的情况下,只能相信我们给他们设计好的真相,那就是我黑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而且我们不必害怕他们联起手来给我们设套,”我接过话,继续说,“因为你刚才故意透露了是他们当中的某一人‘邀请’我们来的,可你又故意没说那个人到底是谁,这样就能让他们互相猜忌,无法团结起来把我们当作共同的敌人。”
“Bingo!这样一来,我们在这一带就真正立于不败之地了!”黑猫笑道,“更何况我们确实有王文这么个插在他们之中的傀儡。在他们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又有王文这个势力最大的头目带头‘做表率’,剩下这群人的唯一选择就是跟着对我们俯首称臣。”
我看向窗外,一道道树影仿佛走马灯纷繁飘过。终于,我总算是在这座城市的一个角落站稳了脚跟,只要坚持下去,我一定可以完成复仇,并且夺回我曾经的生活。
“然后呢?拿下了这一带的黑帮,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黑猫问道。
我也笑了笑,说道:
“下一步,当然是要大干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