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石巷中,有一淡白长胡不断摆荡,有个漆黑身影全速奔跑。

全身上下身披深黑色长袍的男人,咂了咂嘴,将郁愤全部吐露出来。

「啧,真倒楣!都过了那么久,那个死光头还在追我!」

地干·斯内安的声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从原来的老迈中带点沉稳厚重,变成青春中夹着洋溢爽朗。

石巷虽然狭长,但路上送货木头车故乱停泊,晾衫竹竿任性地伸出窗门,还有各式各样,大小不一,随意堆放的家用杂物,都堵塞住了本应畅通无阻的道路。

「老头你别跑,我要揍死你!」

这时石巷的入口,忽然闪出三四个人影,指着地干·斯内安的后背破口大骂。

地干·斯内安并没有理会从身后的叫嚣,依然保持高速在满是障碍的石巷奔跑。

步伐轻巧,灵活地避开一堆又一堆随地放置的杂物。

身手矫健,敏捷地穿过一排又一排在头顶扰攘的衣服。

地干·斯内安的动作行风流水,像只花蝴蝶般,在茂密的草丛里自由穿梭。

「看我的!」

带头的矮胖少年看见眼前地干·斯内安左穿右插,便提声一叫,挺着肥腻的肚腩,有样学样地跟随他的行走路线。

「我的腿!」

但还没走个几步,矮胖少年便一脚踢到木头车的车脚,痛得双手紧紧捂住小腿痛处,单脚跳弹弹地向前推进。

「嗞——」

锥心的刺痛,痛得眼水不断飙出,并且濡湿了视线。

在看不清楚之下,矮胖少年一个不留神,一头卷进挂在竹竿上的衣服。

只见眼前突然一黑,矮胖少年慌得胡乱挣扎,但越挣扎,衣服便卷得越紧。

这时一个重心不稳,矮胖少年伸出手,打算捉住着什么保持平衡,怎知限手便抓住一条绣有蕾丝花边的女性内裤。

蕾丝内裤承受不住重量而被生生扯下,失去支撑的矮胖少年,倒头栽进路侧的杂物堆中,呯嘭地撞个满头大响。

矮胖少年如同撞入水面的大石,使杂物像水花一般激溅开去,猛地飞向跟在他后面的同伴。

「哗!」

其他人被杂物打中,纷纷失去平冲,卷入衣服的漩涡,滑稽地撞在一起,最终跌个狗吃屎。

听到身后传出一阵砰砰嘭嘭的声音,地干·斯内安好奇地回头一望,看见那帮家伙谐趣的样子,忍不住嘲笑两声,忽然大叫。

「有变态啊喂!」

这时石巷两旁房屋内的住客,在高声呼唤下,纷纷从屋内冲出门来,从窗门探出头来,视线都聚集在坐倒在地的矮胖少年一行人上。

「那是我的内裤!」

见到矮胖少年握住一条女性内裤,阳台上一名少女发出惨烈的尖叫。

其他住客立刻发出咒怨眼神,死盯路边的矮胖少年和他的同伴。

矮胖少年和他的同伴几经辛苦,总算把缠在脸上的衣服解下来,但解下衣服之后,猛然发现眼前有一堆凶神恶煞的人把他们重重包围。

「哈哈,人蠢就要多吃药。」

地干·斯内安看着那帮家伙,被愤怒的住客们打得不要不要的,心里涌起一股畅爽感,并不禁掩住半边嘴偷笑。

「臭老头,还抓不到你!」

正当地干·斯内安得意之际,高瘦少年高呼一声,突然凌空蹦了出来。

原来高瘦少年双腿夹住晾衫竹竿,倒挂在半空,大展双臂,打算施展擒抱。

「哇!」

由于高瘦少年突然蹦出,吓得地干·斯内安哇的一声,紧急刹步。

但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一时间想收也收不住,再这样下去地干·斯内安肯定会被擒住。

「得手了!」

看着地干·斯内安逐渐逼近,高瘦少年兴奋地发出胜利宣告。

「想得美!」

就在这十万火急之际,地干·斯内安一个小跳步轻轻跃起,落地时顺势来个潇洒的滑铲,从底下通过,帅气地避开高瘦少年的突袭。

「我靠,这也行!」

地干·斯内安流畅的闪避使高瘦少年抱了个空。

但他还未死心,就在地干·斯内安穿过的一刹那,扭转身体向后伸手,用手指尾勾到了遮住地干·斯内安头颅的兜帽。

「看我的!」

高瘦少年勉强地用力一挑,揭开一直藏在底下的神秘面貌。

随着兜帽被挑落,一头亚麻色短发也显露出来。

「咦?」

看着那亚麻色的后脑,高瘦少年不禁一脸茫然,双腿一时发软松开了竹竿,重重地跌倒在地,后背着地。

高瘦少年翻过身来,看着那逐渐远离的背影,错愕得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老头......是个小哥?」

干瞪几秒后,高瘦少年猛然一醒,原来地干·斯内安不是什么老头,而是一个跟他岁数相近的年轻人。

「臭老头......不是,你个混蛋,别跑!」

他马上从傻眼的状态恢复过来,爬起身急忙追赶。

◇◇◇

风迎面而来,拂飞那亚麻色的发丝。

有人穿着黑色长袍,留着淡白长胡,但有着一张与老成造型,完全不符的年轻面容。

「还好我准备了逃跑路线......」

地干·斯内安无视路上杂物,忘我地奔跑着。

距离地干·斯内安十多米开外,有个十字路口,路口的墙上,画有一个长剑刺穿盾牌的图案。

「是谁画的,画得真好。」

地干·斯内安看着那个涂鸦,嘴角意味深长地勾出一道弧线。

接着地干·斯内安全力冲刺,一个高速闪身,滑溜地转入长剑所指的方向。

「咦!」

但刚转进去,地干·斯内安便被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

一个闪亮亮的头皮正在石巷另一头的十字路口警戒着。

光头少年攥紧拳头,眼冒火焰,不停张望,似乎是在找某个混蛋的下落。

在光头少年身边,还有几个跟他一样怒气冲冲的年轻人。

「你个死光头,坑那么一点钱,要不要追我这么久......」

眼见前路受阻,地干·斯内安趁光头少年还未注意,马上屏住呼吸,一边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动静,一边静静地往后退。

当当!

当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光头少年一行人上,地干·斯内安一个不小心,踢倒路侧的老旧铁盘。

铁盘叮呤当啷,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子把他们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找到他了,在那边!」

「别跑,地干·斯内安!」

光头少年一行人发现到目标马上起跑,逼得地干·斯内只能安怆惶地往后退。

「你个混蛋,快把头发还给我!」

「你本来就没有头发,不要赖我好不好!」

地干·斯内安转身逃跑,长胡随之摆荡,扫到路旁的废弃木材,被木材上的铁钉勾住了。

匆忙之际,地干·斯内安并没有注意到长胡被勾住,只顾埋头冲刺。

长胡在勾扯之下,嘶的一声,从地干·斯内安的脸上脱开,随风向后飘去。

长胡脱开后,地干·斯内安的脸孔才完全显露出来。

虽然说不上英俊,但一头清爽的亚麻色短发搭上一张整洁面容,使人有股舒适的感觉。

亳无疑问,地干·斯内安是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年。

「你个混蛋,敢骗我,别跑!」

「死骗子,快把钱还我!」

还没跑个几步,地干·斯内安身后便传来高瘦少年和矮胖少年的怒吼。

他们分别从十字路口的下方与右方追赶上来,加上左方的光头少年,逼得地干·斯内安唯有向上逃。

「你们有完没完啊!」

每个人眼里都射出肃杀死光,表情如狰狞的恶鬼,猛烈追杀地干·斯内安。

三路人马汇流向上,提刀的提刀,咬牙的咬牙,如愤怒的蜜蜂一般追在地干·斯内安身后。

辱骂声燥动不安,脚步声杂乱无序,声音此起彼落,从未间断。

地干·斯内安慌得不敢回望,只管朝着前面光亮处狂速奔跑。

「搞什么,今天真是倒大楣!」

冲破光壁,地干·斯内安跑到外街的大道上,与阴凉的内巷不同,外街景色丰富,简直就是不同的世界。

夕阳下,大道两旁商铺林立,路上行人熙来攘往。

为迎接人流高峰,商贩都在落力叫卖,作收市前的最后冲刺。

马车,人力车,都在这宽阔毕直的碎石路上来回奔走。

一组组以魔力驱动的魔导街灯,有序地伫立在路边,照亮人们归家的道路。

「帅哥,是要买礼物给女儿吗?你真是个好爸爸!」

路旁精品店老板大喝一声,喝得正在浏览商品的斯文男人猛地打个激灵。

「女,女儿!不是啦,我只是挑些礼物送给朋友的孩子......」

斯文男人脸上那副金丝圆框眼镜都吓得歪掉了,他赶紧扶了扶镜框,有些尴尬地否认。

「买礼物给小孩啊!那买这个肯定不会错,小孩子一定喜欢!」

老板从货架上随手拎起一只肥壮的红色小鸟公仔大说特说。

「我看你穿着西装,又拎着个行李箱,斯斯文文的,一定是个出门做生意,经常不在家的人!」

「我明白做爸爸的要赚钱养家,为孩子将来着想,但也不能忽略了孩子的感受,爸爸经常不在家,孩子会感到寂寞的!」

老板双眼发光,亮出手中的红色小鸟公仔,热情推销。

「你看,这只『安归的小鸟』就能够很好地担当起爸爸出门努力工作时,代替爸爸陪在孩子身边,排解爸爸不在时的寂寞。」

「还有还有,这只『安归鸟』,安归安归,有平安归家的意思,放在家里可以保佑出门工作的爸爸平安喔。」

「让最爱的爸爸,安全归家了(鸟)~」

老板激昂中带点温情的演说,使得斯文男人一时间都不知该怎样反应。

「这只鸟又得意,又吉祥,帅哥你说是不是要买一个!」

趁着斯文男人还未回神,老板立刻把安归鸟强塞给他。

「老板,不是,我......」

挡不住老板盛情,斯文男人只能无奈地接了下来。

「这......」

斯文男人低下头,仔细打量怀中的安归鸟。

这安归鸟有着肥壮的身驱,凌厉的眼神,浓密的眉毛,看上去总有点愤怒的样子。

「爸爸是吗......」

看着看着,原本斯文男人还有有点木讷,但突然却戆笑起来,幸福之余又有点不好意。

「好,那老板,就要一个吧,可以麻烦您包一下吗?」

「好勒~」

斯文男人左手拎着手提行李箱,同时又夹着安归鸟,以腾出右手插入裤袋拎出钱包付钱。

当怎知这时一声急躁的嚎叫,使得斯文男人愣了一愣。

「借过,借过!」

斯文男人停下动作,好奇地四处张望,以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借过!借过!!」

眨眼间,人群中飞奔出一个黑衣少年,与斯文男人迎面碰了个正着。

「哗!」

一记猛烈冲撞,将亳无防备的斯文男人撞扒在地。

而本想递给老板包装的安归鸟,却被斯文男人高高抛起。

斯文男人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捂着被黑衣少年撞到的胸口。

一阵呕心的感觉顿时从胸口传上喉咙,斯文男人差点想吐。

「搞什么......」

原来拎着的手提行李箱也随冲撞飞了起来,在空中自行解开锁扣。

白衬衫,黑西裤,笔记本,公文袋像豪雨一般,散落在地。

「痛痛痛~哎呀,我的钱包!」

黑衣少年双手捂着脸在地上打滚,滚个几圈,便马上从爬起身,匆忙捡起地上的小布袋,赶命一样拔脚又跑。

「地干·斯内安,你别跑!」

一支凶神恶煞的队伍从后而来,追赶黑衣少年。

这队伍如狂牛般纷纷在斯文男人身边掠过,地上的物品也被他们践踏个遍。

「帅哥,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随着队伍离去,老板上前扶起斯文男人,拍拍他身上的尘土。

「我没事,谢谢......」

「哎哟,又是哪个小混混搞事,得罪了这么多人。」

老板摇摇头,上前捡起地上被那班人踏得又破又烂的安归鸟。

安归鸟眼神凌厉,像是发出无声的愤怒,狠狠盯视着那班践踏他的无礼之徒。

「帅哥,我换个新的给你啊。」

斯文男人抚住胸膛,放眼遥望绝尘而去的黑色身影,扶了扶撞得歪倒的金丝圆框眼镜。

「好......」

◇◇◇

心脏急剧跳动,呼吸急促粗喘,汗水淋漓挥洒,地干·斯内安由巷尾跑到街头,再由街头跑到街尾,但始终未能摆脱烦人的苍蝇。

「别跑,地干·斯内安!」

「啧,这帮家伙,怎么比姐还要烦啊!」

地干·斯内安回头一看,发现光头少年和其他人只差自己几个身位,不禁皱紧眉头,大声抱怨。

「滚开,别挡着范盖亚大人的路!」

此时,一声焦躁大吼伴随一驾狂飙的马车,在街道另一头呼啸而来。

一身绅士装扮的车夫执着赶车鞭,杀红眼般疯狂抽打驱车的俊马。

俊马于疾风中奔驰,拖着镶有金箔花纹的封闭式车厢,带动车轮,一起奏着狂野纷乱的咯哒舞曲。

马车黑金相配,尽显豪华气派,在碎石路上狂速奔走,与它同处一条道上的人们更是见鬼般争相闪避。

「前面搞什么,咿哗鬼叫的......」

地干·斯内安看着前面人群有些骚动,突然灵光一闪,展出雀跃的笑容。

「正好!」

地干·斯内安榨出最后的力气,奋力冲向人群,打算混入人堆,借着掩护,来终结这场没完没了的追逐。

但还没走上几步,一驾马车便将人群割开二半,朝着地干·斯内安奔涌而来。

「哇!」

面对突如其来的马车,时间仿佛停顿下来。

地干·斯内安本来带些雀跃的脸孔不期然地歪曲起来,嘴角拉扯出一个特异的角度,鼻孔膨胀得都能塞下一个拳头,眼睛像被人扒开一样,眼角里的血丝暴露无遗。

「不......」

场面有同定格一般,只见凌空中充满弹劲的马前腿,似是巨浪涛天蔽日。

「是......」

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飙,冷汗涔涔地从额头倾盘落下,地干·斯内安大感不妙,如果再不作出反应,就要倒大楣了。

「吧——!」

下一个瞬间,地干·斯内安的神经如迅雷般飞快地闪动,一个鱼跃,猛地番身扑向一旁的路边摊。

劈哩啪啦的破碎声,在马车掠过而起的扬尘里此起彼落。

「哗!」

「靠!」

追在地干·斯内安身后的一行人,也因为马车的冲驰而向道路两边散开,通通让出一条路来。

「会不会开车啊你!」

差点遭难的矮胖少年,指着奔腾远去的车尾破口大骂。

但马车并没有因为差点撞到人而放缓速度,头也不回只管不断向前。

「不要管他,快去找那个骗子!」

光头青年冲往地干·斯内安飞扑的方向,只身闯进扬尘里搜刮。

在光头青年一声令下,其他人也纷纷跟进。

「你们找到了吗?」

「那个混蛋跑去哪里了!」

扬尘逐渐退散,光头青年在撞得东歪西倒的货物堆中,只翻出一件深黑色的长袍。

「地干·斯内安……下次……」

光头青年死死地抓紧长袍,摆出一副臭得快要冲天的大便脸,以叫破喉咙的音量放声大骂。

「我要一拳打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