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正是像珍妮特说过的那样。被引领到餐厅时,夺人眼球的不是那些琳琅满目的葡萄酒与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餐具旁摆放着的一双双筷子。

注意到了杨峰的视线,奥斯本笑着说:“陛下为了迎接阁下可是练了好长时间的筷子的用法。一切都是为了彰显我国希望能与英超成功构筑友好关系的诚意。”

说话间,餐厅另一侧的大门打开了,爱德华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雍容华贵的服装外披着一件华丽的锦绣披风,金黄的短发伴随着行走的节奏抖动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头精力充沛的雄狮。他就像是男版的珍妮特,只不过面部的线条更加硬朗。他们眼睛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翠绿色的眼瞳,仿佛镶嵌在眼眶上的两粒祖母绿宝石。

“杨峰阁下是吗?鼎鼎大名,仰慕已久。实在很难想象,凭借贵国弹丸之地,竟然能够击败我方的虎狼之兵。如果我的话里有任何讽刺之意,请见谅。因为我对你们的敬佩之情是发自内心的。”

他伸出手。杨峰握住了他的手,刚劲有力。真人爱德华似乎跟珍妮特描述的那位兄长判若两人。过度沉迷于诗词歌赋的人都是一些可悲的理想主义者。帝王需要理想,但不需要怀抱着理想在湖中溺死。

他完全看不出爱德华有任何沉溺在虚幻理想中的样子。

与杨峰握完手后,爱德华转向了珍妮特。他与自己的妹妹热烈地拥抱。在一片相机的闪光灯中,他留下了感人肺腑的泪水。

“我的皇妹,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见到你,”他的泪眼婆娑,说话哽咽,“或许你不知道,可怕的瘟疫在宫中流行。父亲,哥哥们都不幸染病。现如今,除去那些远嫁的姐妹们,你我就是这座宫殿里唯一的一对亲人了。”

“如果宫殿中还活着一个人,那个人必定是杀害了其他兄弟活下来的”——这是出发前珍妮特亲口对他说过的话。

“怎么会这样,皇兄,现在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珍妮特泫然欲泣,伏在爱德华的肩头。演技之精湛,几乎令杨峰忍不住为之鼓掌。

她的确改变了很多,已经能够做到面对一位弑兄杀父的仇人仍能够面不改色了。

杨峰扫视着餐厅的四周。周围还聚集着不少媒体。仍然有不少记者举着达到不可思议的相机拍着照。奥斯本似乎在回答记者们的提问。

“没错,帝国与鹰巢城的战争完全出自一场误会。帝国收到了虚假的情报,情报的内容是公主被鹰巢城杀害了。为了复仇,帝国才会发动进攻。”

“那为何不提前宣战呢,这不是不符合‘国际法’吗?”

“女士,‘国际法’只适用于兰斯大陆上的国家。更何况,兵贵神速。彼时的鹰巢城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为了取得胜利,我方只有先发制人才能保证有些许的胜算。后来的结局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一败涂地。”

“能请你透露一下情报的来源吗?”

“抱歉,无可奉告。情报人员的安全的重要性想必各位心知肚明。我是不可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将线人的情报透露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从鹰巢城的角度来讲,奥斯本说的话是谎言。但从帝国的角都讲,他们可能已经做了完整的虚假记录,至于那位“线人”,应该就是指珍妮特。

有记者凑到了杨峰身边。他拿着笔记本,两眼冒着光,面对着异域的相貌没有丝毫的怯场:“您就是鹰巢城的执政官吧,能方便讲一下,为何鹰巢城内会有皇女被杀的谣言传出吗?”

对于可能遭遇到的问题,珍妮特也已经嘱咐过杨峰。总结来说,只有一句话——“实话实说”。

哪怕是两方都说的是实话,也有可能产生误会。双方所言皆为真实——不过是有所掩盖的真实。而新闻媒体与大众,并没有去伪存真的本事。民众或许会掀起一时的讨论热潮,但时间会带走一切的疑问。

“这一点我不清楚,”杨峰彬彬有礼地回应,“珍——皇女殿下本人在鹰巢城一直得到很好的照顾。”

有记者问:“您事先预感到有帝国会进攻吗?”

杨峰温和地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您觉得我有预感吗?我像是那种拿人民生命来开玩笑额首领吗?”

答案其实是“是”。然而,杨峰敦厚老实的外貌在这时起了作用。记者们奋笔疾书下他的形象,应该是一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冤大头。

“请问,您接下来还准备与皇女殿下完婚吗?”

仿佛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嘈杂的提问声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记者齐刷刷看向杨峰。他们举着手中的笔记本,翘首以盼杨峰额回答。

“我觉得——”杨峰有些迟疑。这个问题没办法用那句“实话实说”来回答。从理论上来讲,他与珍妮特还有婚约在身。然而在那场战争后,他很清楚,奢求珍妮特能够原谅自己——或者说再次爱上自己基本上就是妄想。

“抱歉,发生这种事后我没有思考这个问题。基于当前的局势,还是尽快与帝国解开误会为上。儿女情长的事情,往后拖一拖也是无妨。”

话说出口杨峰就已经后悔了。这话说得就像他们仍然有婚约,只是婚约延期了一样。安静下来的人群立刻炸了锅。记者们将杨峰团团围住,一个接一个问题抛了过来。

“您是在暗示婚约还在履行中吗?”

“请问你们何时完婚?”

“您认为这次婚姻会对帝国与鹰巢城产生何种影响?”

一只大手将杨峰与记者们隔绝开来:“抱歉,采访就到此结束吧,晚宴就要开始了,还请各位离开吧。”

奥斯本的声音就如同他的外表一样威严。记者们渐渐散去,偌大的餐厅中只剩下了参与晚宴的人员。

爱德华似乎毫不介意杨峰的发言。他彬彬有礼地招呼杨峰入座:“晚宴就要开始了,杨峰阁下,希望我们能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杨峰自小在山地地区长大,他从未吃过肉质如此鲜美的鱼片。那是淡水鱼完全无法比拟的滋味。他忍不住又夹起了一块鱼片丢到了嘴里。甫一入嘴,鱼片就像冰块扔进了火堆里一样融化在口腔中。

爱德华用筷子的模样倒是有模有样。他笑着说:“这些菜的原料从我国的东海打捞上来的比目鱼。只不过不太新鲜,还请您多见谅。”

帝国的东南行省兰涛省已经陷落长达两个月了。听闻,在最严峻的时候,帝国足足有三个行省被塞壬占据。

“看来您的情报有些落后,”在听了杨峰话后,奥斯本说道,“帝国已经夺回了云梯省。目前只有包括兰涛省在内的两个行省还被塞壬占据着。但是,击败塞壬夺回我们的陆上家园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原来是这样,帝国的军队果然让人敬佩。若是不慎找来帝国的全力进攻,就算是鹰巢城,恐怕也要被夷为平地。”

杨峰淡淡说,从他的话中听不出喜怒哀乐。爱德华清了清嗓子,说:“今晚的晚宴名义上是国宴,我们大可以当做是家庭宴会。奥斯本首相是我的舅舅,珍妮特是我久别重逢的妹妹,杨峰阁下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不久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是吗?”

侍者将烤鹿肉配红酒松露汁端了上来。烤土豆的香气在餐厅中回荡。爱德华抽动着鼻子,由衷地感慨:“我最喜欢的吃的就是这一道小锅土豆。你知道吗,在土豆这种作物大规模种植前,人们还过着吃不饱的生活。土豆问世后,帝国的人口足足翻了一番。是土豆赐予了人们生命——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

鹿肉的香气似乎失去了诱惑杨峰的能力。他慢条斯理地说:“陛下,没有冒犯的意思。请问您说的,不久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爱德华夹起了一块鹿肉,筷子移动到一半,手微微一颤,肉块掉到了桌子上。他摇了摇头,将筷子放到了盘子旁,笑着说:“朕不是一个适应环境很快的人。即使练习了很长时间的筷子仍然无法使用这鹰巢城的惨剧。倒是我的妹妹,现在用的有模有样。只是区区几个月,几乎让人想不到她出身于帝国。”

珍妮特回答说:“只要用心学习,这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不过人都有擅长做的事情,或许皇兄的天赋皆在治国平天下。愚妹也只是在这种家居之事上略通一二。”

“说得好,”爱德华夸张地鼓掌,“还是说回正题吧。杨峰阁下,我记得,你与皇妹的婚约应该还没有解除吧。”

——从法律意义上讲,两人的婚约的确没有解除。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杨峰并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帝国珍妮特安全的消息。而帝国这方一直默认珍妮特业以身死,婚约自动解除。

然而珍妮特活蹦乱跳地回到了帝国国内。那这一纸婚约就变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没等杨峰说话,爱德华抢先说:“最初,将皇妹嫁给阁下,就是为了修补帝国历史上与鹰巢城的缝隙,彰显帝国与鹰巢城永结同心的决心。由于误会的产生才导致了帝国与鹰巢城的冲突。现在误会解开,婚约应该履行才是。”

杨峰看向珍妮特。后者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他说:“我想,这应该询问皇女殿下的意思才是。”

珍妮特低着头小声说:“原本我的婚事由父皇做主,既然父皇已经去世,那由皇兄定夺即可。”

“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请等一下,”杨峰抬起手,打断了爱德华的话,“我想,陛下有一件事会错了意。帝国与鹰巢城的误会还没有解开。”

爱德华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已经查明了,当时,有帝国的机要情报人员散步了关于鹰巢城的谣言。先王听信了这条谣言,认为自己的女儿已经被害。怒不可遏的先王立刻发兵攻击鹰巢城,酿成了惨剧。发病前,先王已经染上了重病,这次失败也加重了先王的病情,不久之后就命丧黄泉。”

有些谎言不适宜在台前拆穿。相反,利用谎言也是话术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请问,那名散播谣言的情报人员现在身在何方?”

“知道那名情报人员是谁的人只有先王。然而,先王已经去世了。”

“陛下的意思是,这桩案件只能成为一件疑案。难道帝国准备包庇这名情报人员?”

“现在我方仍在紧密追查这名嫌疑人中。”

“抱歉,”杨峰轻微地摇了摇头,说,“我方必须相信帝国是真心与鹰巢城建交。若是今日我如此坦率地答应与珍妮特公主履行婚约,日后若是又有其他人散播此类谣言,难道鹰巢城还要再遭受一次无妄之灾吗?

爱德华的反应与杨峰预测的一模一样。他急不可耐地寻求着一个承诺:“阁下的意思是,只要我方抓住这名情报人员,阁下就愿意履行婚约吗?”

“如果帝国一方真的能够证明一切误会的源头都是那名‘情报人员’,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我方也希望能够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哈哈,那就好办了。”

甜品与葡萄酒作为晚宴的结尾端了上来。爱德华端起了酒杯,微黄的灯光在水晶灯饰上折射后映照到酒杯中,朱红色葡萄酒微微荡漾。爱德华站起来,说道:“诸位,今日可以说是双喜临门。”

他微微停顿,环视四周,嘴角浮现出微笑。

“我已经与萨拉赫公国的国王,诺阿大公最小的女儿订下了婚约,三个月后,我们将在海尔举办婚礼。”

 

杨峰居住的地方被安排在宫殿五层的一间客房中。从此处,他能眺望到海尔城中相当远距离的风景。海尔的夜晚与鹰巢城的夜晚截然不同。

夜幕降临,鹰巢城总是黑漆漆的。微弱的灯火被困囿与逼仄的房屋中。海尔城则是另一幅模样。如果不是看不到太阳,他几乎分辨不出,何时是白昼,何时是夜晚。

城市内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城市映照地婉如白昼。远方的工厂仍然在喷吐着白色的烟雾。即使在宫殿中,仿佛都能听到城市中传来的不绝于缕的蒸汽机运作的声响。

此时,门被敲响了。

“门没关,进来吧。”杨峰没有回头,他仍然坐在窗前,目视着灯火辉煌的城市。

门推开了。进来的的女人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戴着墨镜,包着头巾。当她的全套伪装卸除之后,一张艳丽的脸才出现在这房间中。

杨峰从窗台上跳下来:“其实你可以去拜托血雾对你做简单的变装。”

“我不太喜欢那种感觉。我们长话短说,我来,是为了告诉你关于这个国家公国的事情。”

她翻出了一张地图,在桌子上铺开。杨峰凑了过来。在温莎帝国偌大的国土上,有两块庞大清晰的不同颜色的区域。

其中一者,位于地图的西方,那是属于萨拉赫公国的位置,占据大约两个行省。另外一者,则位于帝国的北境,与鲁尔山脉的北端相接。那里是赫尔特公国。虽然这一公国占据了四个行省,但绝大多数国土都位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冻层上。那是无人能够生活、穿过的死亡之境。不知多少人冒险在冰境中探索,最后只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兰斯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国家都被温莎帝国剿灭,除了这两个公国。萨拉赫公国,国土面积狭小,兵力也稍弱,然而这个公国确是帝国重要的金属矿物资源产地。诺阿大公仅仅凭借两个行省的国土面积,就承担了帝国80%的矿物产量。在统一战争中,他曾对先王说过,若是我与贵国断交,不出三月贵国将无任何材料制造兵器——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掌控着资源的公国吗?”杨峰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他指向地图的另一边,“那这个公国又为何存在?”

“赫尔特公国,这个国家战力不强,也没嫩恶搞掌握帝国的某种资源命脉。”

“那帝国为何会容许这一公国的存在?”

“因为帝国没办法消灭它,”珍妮特一脸认真地说,“我没在开玩笑。赫尔特公国位于北境,国土辽阔。帝国曾经尝试攻击过这一国家。帝国造的火器在这一国家的境内受到严寒的影响都遭遇到了不成程度的失灵。同时过长的战线也拖长了帝国的补给线。赫尔特的战士们甚至不需要与帝国军正面作战,他们只需要派出游击队不停袭击帝国的补给线,就可以坐在城市里看着帝国军在冰天雪地里溃逃了。”

“一个不能灭,一个灭不了。”

“是的,因此在消灭其他国家后,先王就与这两个国家签订了条约,承认了这两个国家的公国身份,并给予了他们相当程度的自治权,包括税权、立法权等一系列权力。这两个公国甚至还保留有自身的部队。我的父亲还将我的姐姐们也积极嫁给这两个国家的王子,以此巩固帝国与公国之间的关系。”

“看来帝国的策略很是成功,我还从未听说过在帝国统一之后再有任何内乱的情况。”

“那只是表面上的和平罢了,”珍妮特收起了地图,“据我所知,这两个国家仰仗着自己的军事自治权,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招兵买马。让他们不敢进攻原因的恐怕是对我父亲的敬畏。鲁道夫大帝的军事才华世人皆知。毕竟,那个男人仅仅用了短短的数年就统一了整个兰斯大陆。然而现在,我的父亲死了。”

珍妮特冷笑起来:“说起来,父亲的死也很奇怪。我离开帝都时他的身体还很是硬朗。突然染上疾病然后死掉这个理由也真是太烂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个哥哥一直在犯糊涂,”珍妮特一边踱步一边气愤地说,“怀疑父亲死因的绝对不止我一个。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跟诺阿大公联姻。”

“跟诺阿大公联姻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啦!”珍妮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对学生说教的老师一样。“看看现在帝国国内的情势。就在一个月前,塞壬的攻势还咄咄逼人。若不是爱德华迫于压力换用了前线的主帅,现在不知又有多少行省沦陷。从先王高压的舆论中解放的国内媒体,对爱德华横加指责。现在整个国家都弥漫着对于这个国王的不信任。就在这个节骨眼,他竟然要去联合诺和大公?这简直就像——就像——”

“就像准备将整个帝国出卖给萨拉赫公国,希望依靠萨拉赫公国而生存一样。”

珍妮特简短地总结:“他已经这么做了。别忘了,不久后诺阿大公就会来到海尔。鬼知道他来的时候是不是还会带上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我懂了,”杨峰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珍妮特陷入了沉思,“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爱德华要这么做?”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啊。”

“那他为什么要巩固自己的王位?”

聪慧如珍妮特,她一下子就想到了答案:“因为我回来了?”

“也对,也不对,”杨峰坐到了床上,说道,“凭借我对帝国的了解,这个国家是一个君主专制的国家,然而君主的所有权力都被牢牢限制在法律体系内——甚至包括继承王位的权力。如果按照帝国的法律,一旦先王身死,你没有任何一丝机会可以成为国王。”

事实就像杨峰所说的那样。且不说爱德华已经成为了国王,哪怕他还没有成为国王,他对于王位的继承顺位也在珍妮特之前。除非前任国王改变继承的顺位,不然珍妮特绝无任何可能性继承王位。

“还不止这样,我记得这个国家对于女性继承王位需要一个例外的条件吧?”

“需要女方的丈夫是公爵……吗?”

“没错,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啊,”杨峰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不过幸运的是,如果真的需要轮到你来继承王位,那这条规定大可以用来忽略。因为你继承王位时,国内一定‘再无其他人可选’。”

“真是相当残酷的事实啊,”面对这种糟糕的现状,珍妮特很好奇为何自己还笑得出来,“所以呢,你的问题的答案呢。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爱德华还需要巩固自己的王位。”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他需要巩固王位的唯一原因就是,你还是有可能继承王位的。”

“只有一种情况,”杨峰伸出一根手指,“只在一种情况下你可以继承王位。正因此,爱德华才会急于将你嫁给我,同时与萨拉赫公国联盟。他迫切地想要剥夺你继承王位的权力,才会采用如此急躁的手段。”

“这种情况是?”

杨峰一字一顿地说:“你的父亲,鲁道夫大公并非死于疾病,而是死于暗杀。”

珍妮特还以为杨峰要说什么。她嗤笑着:“这我早就知道了。以阴谋论的看法,绝对是我那位哥哥犯下了弑父的罪行。”

“不,你不知道。我问你,珍妮特,在你皇兄的眼里,你是一个什么形象?”

珍妮特想了一下,实话实说:“蠢呼呼的小姑娘吧。”

“没错。一个人很难再短短的几个月里变成另外一个人。虽然你做到了,但爱德华并不清楚这一点。在他心里,你仍然是那个愚蠢的小妹的形象。试问,这样的你,回到帝国,会去追查自己父亲的死因吗?”

珍妮特想要说什么。她的目光复杂了起来,最后摇了摇头:“不。如果是过去的我,恐怕不会怀疑自己跌皇兄。我会对重新收留了自己的皇兄感恩戴德,然后被嫁给某位贵族吧。”

“也就是说,爱德华本该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你想要夺去他的王位。而现在,他去这么做了”

珍妮特恍然大悟:“难道说,我们的手中掌握着某种证明他杀死了父亲的证据?”

“证据,又或者说,是证明他弑父的手段,”杨峰循循善诱着,“某种帝国人不清楚,但鹰巢城却清楚的‘手段’。”

“气”——在这次与鹰巢城的战争中,帝国才第一次得知了“气”的存在。时至今日,他们甚至还不知道那种自己遇到的与魔法截然不同的能量被称为”气“。帝国人唯一知道的,就是这种力量能够将人的身体素质提升到”非人“的层次。

“气与你们理解的力量完全不同。这种能量并非提升人的身体素质。御气者的身体素质与常人无异。气更像是一件铠甲。若是你将这铠甲戴在手上,便拥有了万钧神力,若是穿在脚上,便健步如飞。根据人对于气的掌控能力不同,‘铠甲’的质量,覆盖的面积也就所有不同。”

“所以那些鹰巢城的战士才会死于帝国的枪火之下?”

“是的。如果他们的肉体强度真的能够支撑他们从数十米高的悬崖上跳下毫发无损,那区区子弹自然不可能伤到他们。然而,死在帝国枪火之下的鹰巢城战士也不在少数。毕竟。铠甲没办法面面俱到的覆盖到身上的任意角落。”

“你的意思是说,先王是被‘气’杀死的?”

“当然不是——不,应该说我不确定。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被‘气’杀死的人与死于正常杀人方法下的人毫无区别。我说过了,重要的是手段。之前你所见过的人,都是将‘气’用在手臂,手掌,脚上。你有没有好奇过,如果将‘气’用在脸上,或者用在大脑上,会如何呢?”

那种神乎其神的技巧珍妮特已经见识过了。血雾在她面前变成了自己的模样。语气,身材一模一样,哪怕连身体上最微小的细节,脸上最不引人注意的痣都完美模仿了出来。

“血雾所说的隐匿术……吗?”

“这是将气覆盖在脸上,继而流淌到全身,从而让一个人完美地模拟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是专属于和之国的御气之术。

和之国在于秦国多年的战争中一直处于劣势却不败,依靠的就是他们出神入化的暗杀术。单单只是模仿他人的长相,这种程度的隐匿术太容易被戳穿了。所以和之国的人,借鉴了另一项技术。”

“将气,用在大脑上吗?”

“这种技术,名为‘催眠’。通过将气注入大脑,剪辑操控度覅昂的记忆,从而达到控制对方人身的目的。”

“只是操控记忆?听起来好像没那么糟。”

杨峰冷笑起来:“听起来很温和是吧?记忆而已,又不是改变现实。然而,人的性格都由记忆形成。过往的经历塑造了每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物。记忆一旦改变,对人的性格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看到珍妮特仍然困惑的眼神,杨峰叹了口气。他想到了不愿去回想的回忆,曾经他用过更加卑鄙无耻的手段,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他毁掉了一个人的人生。

他不打算跟珍妮特谈这件事,并非因为他想要回避过去,而是没有任何必要。

“例如,某个人因为杀害了你的亲人而被人记恨。我可以对你进行催眠,改变你脑海中仇人的面孔,我可以用你某个亲戚的脸代替那个仇人的脸。平常你不会有任何变化。一旦你遇到了被替换的亲戚,愤怒就会夺走你的理智。你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杀死他。而你实际的仇人却在逍遥法外。”

珍妮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还有其他各种方法。例如抹去女人脑海中丈夫的形象从而霸占她。又或者在人的心中植入自杀的暗示……一旦催眠成功,要解开可以说难上加难。”

“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预防催眠吗?”

杨峰的话燃起了珍妮特的希望:“有。”但他的下一句话立刻浇灭了珍妮特的热情:“只有对于气的修炼达到一定程度的高手,才可以抵御催眠。”

珍妮特慢慢消化着情报,说:“所以要辩明一个人是不是被催眠,只需要检查他的记忆就可以了?”

“没错。例如记忆中他只有一只手,但他却有两只,那他无疑是被催眠了。现在说回正题吧。爱德华之所以对你如此忌惮,无疑是担心你了解了‘气’的运用方法。催眠与伪装,暗杀鲁道夫大帝与这两个技术绝对脱不了关系。”

“所以呢,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说话间,门被推开了。杨峰指了指门口,“我等的人来了。”

珍妮特回过头。走进来的人十分陌生。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

“珍妮特公主,”男人进来后,径直半跪在珍妮特的面前,“我,帝国海军少校,人类与塞壬的混血种,元帅埃里克之子,克里斯蒂安,将用生命助你登上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