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十五年前。那时的皇帝年方十八,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受了近臣的挑拨,脑子一热,决定御驾亲征。他不顾将军的反对,孤身一人跑到了战场上。或许战场上存在奇迹,但奇迹不会眷顾一个除了热血一无是处的少年皇帝。自然而然,他被秦国抓住了。

消息不知为何走漏到了国内。一时间,万民请愿将军发兵拯救皇帝。迫于压力,将军无奈对秦军发动进攻。原本和之国在战场上出于有利地位,希望凭借长期固守拖垮敌军。主动发起进攻的他们在秦军的反击下一败涂地。

这之后,秦军马不停蹄,以飞一般的速度占领了星落平原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更是一手炮制了震惊和之国国内的天草村屠杀。天草村内数千名无辜平民惨遭屠杀——至少在和之国的宣传中,是这样的。

将军战死,皇帝被抓,当时可以说是和之国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了。就在这时,奇迹降临了。

也许是疾病,也许是杀手。总之,秦军主力部队孤军深入,主将却突然暴毙。和之国趁机发动反扑,终于稳定了局势。然而战场大势已定。

“‘天元之耻’,和之国国运败光。我们绝没有半点可能性跟秦军作战。这样下去,恐怕只有亡国灭种一途。”

他突然笑了一声。男人问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吗?”

“只是想到了自己好笑的一面。想我刚参与这个计划时,也是满脑子国家、大义。只不过现在……还是发觉,最重要的还是人的性命。”

“如果没有国家,那人民的性命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就让我继续说下去吧。为了解决这种状况,为了保证和之国能够继续延续下去。这个国家需要更多的士兵。不止如此,粮草,军事物资,军饷……如果按照正常的手段,我们几乎可以放下武器,干脆投降了。”

“正常的手段,”男人呢喃着,朝门口看去,“那扇门后面的,恐怕就是不正常的手段了吧。”

玄一点了点头:“我们需要一种士兵,他们甚至可以不依靠兵器,不穿铠甲,同时又具有很高的战斗力。他们对资源的消耗极其少,但战斗力却很高。可是你想,这种人就算有,也只是寥寥数人,怎么组成军队呢。”

男人冷冷地说:“所以你们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不是我们想到的,”玄一说,“是其他人告诉我们,然后我们来实践的。”

“其他人告诉你们的?”男人愣了一下,问,“是谁告诉你们的?”

玄一挠了挠脑袋。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人的名字他有些记不清了。一个名字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玄一如梦初醒,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记得,那个人叫白狐。”

 

窗户被推开了。城堡的尖塔上,可以俯瞰整个日轮城的全景。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白狐仍然难以入睡。想必,现在城内的人应该还在睡眠中,静静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吧。白狐不想去想象那副场景,他希望这一切由自己的双眼来见证。

不远处,大雾弥漫。那是歌舞伎町的方向。随便那里发生些什么吧,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自己已经胜利了,那些迷途中徘徊的人们,充其量只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多么无能这一事实罢了。

距离多年的夙愿达成,还有大于三个时辰。他禁不住扬天大笑着。身下,城堡中灯火点点。远处,日轮城中不见一丝光亮。

 

“已经——到极限了吗?”雾气逐渐散去。这时,粉蝶才看清了自己已经躺满了自己同胞的尸体。现在场上仅存个位数的猫又仍然在顽固作战。她穿着粗气,抬起双臂,结结实实挨了凤蝶一脚,飞了出去。

“真是愚蠢啊,”凤蝶得意洋洋的抽了一口烟,“就凭借这几人就像发动叛乱吗?你也想的太简单了,就凭这几十人?”

——如果凤蝶是独自一人的话,这几十人已经足够她死几十次了。粉蝶不知道凤蝶是早有预警,还是恰好天云眷顾,今夜她带了足够数量的帮手。这些杀手将残存的猫又围成了一个圈,逐渐紧逼过来。

到如今地步,粉蝶能够做的也只是困兽犹斗。想必现在,族人们应该已经转移出城了。她祈祷着血雾可以按照计划将被掳走的族人们救走。

“让我想想,”凤蝶走到人群前,笑意盈盈地说,“不如让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跪在地上,向我求饶,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粉蝶问道:“当真?”

凤蝶点了点头:“当然了。”

粉蝶向前走去,他被身后的族人拉住:“族长,我们跟随你前来,没想活着回去。哪怕死,我们也不必受到这种屈辱。”

“是啊是啊,”凤蝶嘲讽着说,“我也想快点杀死你们啊。所以如果想死能抓紧抵抗一下吗?”

粉蝶打开了手下的手。她走到凤蝶身边,缓缓下跪,一边下跪一边说:“请你饶了我吧,凤蝶大——”

她猛然起身,利爪刺向凤蝶的腹部。凤蝶早有防备,烟管下沉,挡住了粉蝶的攻击。凤蝶补上一脚,粉蝶朝后飞去,被族人接住。

“看来没必要给你们机会了。”凤蝶收起了笑脸,伸出手,手掌落下,“杀。”

“啊……到此为止了吗?”粉蝶闭上了眼,准备迎接死亡。然而,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她张开眼睛,发现杀手们没有进攻。

察觉到异样的凤蝶有些慌张地说:“你们还在等什么,上啊,杀死她们。”

第一个人死去了。单纯用“死”这个字眼不足以形容他死前的实际情况。他是完完全全爆炸开的。没有任何征兆,他的身体突然涨成了一个皮球,然后炸开。血肉与残缺的内脏四散废物。没有人尖叫,没有人惊慌。凤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着烟杆的手微微颤抖着。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每一个人死亡的形式都是一致的。身体由内向外炸开,像是一个个炸弹,杀死自己的炸弹。地面上留下了一摊摊肉饼。即便是粉蝶,也难以控制不住呕吐的冲动。

“发生什么了?”凤蝶茫然地看着周围的血肉,连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她用带着哭腔的语气问粉蝶,“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

“他们喝水了,对吧?”

第三方的声音让在场的人抬起头。血雾从屋檐上跳了下来。他已经十分虚弱了,全身都是伤,行走起来晃晃悠悠。如果凤蝶想,此刻应该能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杀死他。、

凤蝶只是看着血雾拖着虚弱的身躯向粉蝶走过去。

血雾对粉蝶充满歉意地说:“抱歉,我来晚了。”

“没关系。”粉蝶不动声色地扶住了血雾即将摔倒的身躯。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血雾是只身前来的。她用询问的眼光朝血雾看去,后者避开了她的视线。粉蝶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说:“你的亲人呢,你见到了他们了吗?”

血雾摇了摇头,苦涩地说:“他们……已经死了。从十五年前他们被掳走时就死了。抱歉,粉蝶。也许这世上有人能救他们,但我们不能冒着这种风险。”

粉蝶松开了血雾的手,朝后退了几步,低声呢喃着:“啊,是这样啊。”她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橙黄色的毛发也失去了光泽。

被忽视的凤蝶火冒三丈,她挥舞着手中的烟杆,火焰自烟嘴处喷出,点燃了血雾脚边的地面。血雾纹丝未动,仿佛脚边燃烧着的不是火焰,而是蠕动着的蚂蚁,折让凤蝶更加气愤了。“你究竟做了什么!”她大吼着,火焰围绕着她的娇躯盘旋着,纷飞的磷粉宛如毒蛇喷出的蛇信。

“魔法?”血雾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突然大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因为往我的笑容变得扭曲起来。

“你笑什么?”血雾的笑声让凤蝶内心发毛。她操控着火焰朝血雾射去。火焰射偏了,落到了他身后的墙上。血雾笑的更开心了,凤蝶愈发生气。火焰扭成了长鞭,在即将抽到血雾时却落到了他的身边。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血雾停止了笑声,他指着粉蝶,说道:“我什么都没做。而是你自身出现了问题。”

“我……我自身?你什么意思?”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突然旋转了起来。凤蝶险些摔倒在地上,她拼了命才站定,全身热的不像话,就像身体内部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一样。大脑似乎要被燃烧成溶液。已经无法思考了,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血雾淡淡地说:“想来也是。像你这种混血种,虽然保质期比较短,但应该漏下你的道理。”

凤蝶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尾椎骨处的皮肤突然凸出了一大快,像是骨头被硬生生挤出来一样。血肉破开,白森森的骨头从尾椎向外伸长,在骨头上开始长出皮肉。软趴趴的皮肉简直就像随时能够脱落一样。一片又一片的鳞片从皮肤下冒了出来,每冒出一片,都伴随着凤蝶瘆人的惨叫。面具从脸上脱落,想必她之前应该是一个绝世的美人吧。即便粗糙的鳞片爬满了她的脸,那副面容仍然能让男人为之心醉。

“我……我……我发生了什么?”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白皙的纤纤玉手如今已经肿胀的如同爬行动物的肢体。她惊恐地尖叫着。“还给我!”她大声吼叫着,扔到了手中的烟杆,挥舞起长有锐爪的上肢,朝血雾冲了过去,“把我的容貌还给我!”

看着那副苗条的身躯肿胀成这样一幅强壮肥硕的身躯,就连血雾也有些震惊。在攻击即将击中血雾时,他小声说:“你应该很清楚,能把你变成这样只有一个人吧?”

锋利的锐爪停在了血雾的脸前。丑陋的脸颊扭曲成了更外邪恶痛苦的模样。“但是……为什么?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他背叛的可不只是你。他需要的是士兵,但不需要被统治的国民。”

凤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仰天长啸。双腿一蹬,身体飞出了数十米高。她攀上了周围的房屋上,朝着城市中央那座巨大的城堡前进,不一会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对着血雾的背影,粉蝶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了,血雾?”

黑影从眼前闪过。世界似乎横了过来。脸颊触碰到了某种冰冷的东西。她似乎看到了某人的脚。这一瞬间,粉蝶明白了,那种冰冷的东西是大地,不是世界横了过来,而是自己的头被砍了下来。

直到咽气前,粉蝶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族长!你这家伙!”残余的猫又怀揣着满腔悲愤向凶手血雾发动了进攻。血雾凄惨地笑了。一边笑,他一边说道:“很好,你们都是混血种,一个都别想逃。”

凝聚在手臂上影刃在空中飞舞。同样都已经精疲力竭的两伙人在生与死之间拼杀着。猫又们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倒在血雾的脚边。到最后,还站着的只剩血雾一人。

血雾微微晃动着身躯,抬起脚,脚上还粘连着稠状的血液。此时,太阳恰恰好从东方升起。他迎着日光,朝着远方步履蹒跚地走去。

“还没有结束,”他低声说着,宛如深渊中恶魔的低语,“必须要排除这一切,将这些怪物全部杀光——”

这并不是结束,而是一切的开始。

 

凤蝶跃上了高塔。

爪子牢牢嵌入了石制的墙壁中。她没有停留,将爪子拔出来,带出的石屑朝地面滚落。她近乎用一种残暴的方式朝高塔的顶端爬去。这座位于日轮城最中央的城堡,被誉为和之国内防守最为严密的场所被凤蝶如入无人之境地闯入。在高塔下,守卫们残缺的尸体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身躯每次撞击到塔上都会伴随着石屑纷飞发出惊人的巨响。凤蝶动作不像是要爬上高塔,而像是要将这座日轮城的地标建筑彻底拆掉。

她终于趴到了最高点,伸手撕掉了那看似坚固实际上软的像一块豆腐的窗户。她挤进来高塔顶部的房间。

这里不是将军的房间,而是这座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将军身边的谋士,白狐的房间。而白狐,仿佛早有预感一样,正坐在靠门的那张椅子上。看到凤蝶闯入,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情。

“瞧瞧你这幅样子,”白狐夸张地摇摇头,“就在半天之前吧,你还是这个国家的第一美人儿。瞧你,被自己的贪欲弄成什么样子了。”

“你对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凤蝶?”白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走到了凤蝶面前,个子只到凤蝶的胸部,抬着头,毫无惧色,似乎不清楚只要凤蝶稍微抬起手,就可以把他撕成碎片。

“为什么!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不觉得地需要对你解释,”白狐轻松地说,“我只是承诺你,会将土地分给你,却没说,统治这片土地的你还是人类呀。”

凤蝶的叫声恐怕连城外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她抬起了利爪,用最大的力气抓向白狐。白狐不闪不避,爪子突然停住了。凤蝶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动弹不得。

“好好想想,小傻瓜,我怎么会忘记朝药剂里加入王蜂的血呢?”他的手指点在了凤蝶的手臂上,逐渐向上滑动,“对于一般的士兵,我会剥夺他们的意识。意识对他们而言是不需要的东西。我可不想看到那些人因为精神崩溃,但对于你,却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走到了窗边,原本是窗户的位置由于凤蝶,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洞。此时,晨曦通过大洞照射到房间内,映照在凤蝶死一般的面孔上。

“这是历史的一刻,”看着窗外日轮城的风景,白狐自言自语,“而你,将获得这个荣誉,与我一起观赏着历史的一刻。”

 

或许是从一点开始,又或者,惨剧在一瞬间在全程蔓延。第一批死去,或者转换的人是幸福的。在睡梦中,他们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或是人格。躺在床上的肉体突然涨成了肉球,在一声的轻微的响声后,肉球爆开,血肉溅满了房屋。

紧接着醒来的人们才是最痛苦的那一批,他们不但要忍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还要亲自感受自身的变化。那些在一瞬间死去的人反而是幸运的。在一瞬的痛苦后,迎接他们的是永恒的宁静。更加凄惨的是还活着的人们。他们亲自见证着身体一点点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却无可奈何。他们哀嚎着,哭喊着,渴望着有人能够来拯救他们。直到他们失去自我的意识,他们都不懈地祈祷着神灵的帮助。

“神灵,早就离开这片大陆了。”望着日轮城内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白狐冷酷地说。“神灵不就是因为这种畸形恶臭的族群才离开这片大陆的吗?”他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要是如今看到了这幅样子,看到了他们当年厌恶的种族变成了这种丑陋的样子,是不是会气到毁灭这个世界呢?”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喂,你怎么不说话呢,凤蝶,我应该没禁止你说话吧。”他朝旁边看去,眼神黯淡了下来,“原来如此,已经死了啊。没办法,已经掌握了气的混血种的寿命,实在是短的吓人。”

他的手指拂过凤蝶的脸颊,手上捻着一滴液体:“眼泪吗?不,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的人,怎么会流泪呢。”

他轻轻推动者凤蝶背部。畸形的尸体由高塔下向下坠落,在白狐目不能及的地方摔成了一滩无人问津的血与肉的混合体。

 

小鹿昂起了头,看到了那双红色的眼睛。

小鹿并非是起了这么一个可爱名字的人类,就如字面上的意思,这只是一头可爱的鹿而已。红色的眼睛也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眼睛,只是布满的血丝让眼睛看上去像是红色的一样。

小鹿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生物,红着眼睛,匍匐着身体,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生物的本能告诉它,以吃鹿为生的动物中并没有这种形态的生物。但它还是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觉,保持着一定距离观察着双眼通红的生物。

它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生物。它曾听父母亲提过这一种族。父母还说过,如果遇到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跑。

小鹿是个乖孩子,它迈开蹄子,朝远方跑去。

它被扑倒在地上。

 

血雾下手又快又恨。这头鹿甚至来不及感受自己的痛苦,就被割掉了头颅。血雾立刻趴在断口上,吮吸着血液。

他抬起头,鲜血从嘴角留下。喉咙中如同火焰灼烧的干渴感终于有所缓解。他没有迟疑,牙咬在了鹿的皮肤上,一用力撕下了一大块肉。

第一次做这种事时,血雾恶心地无法下咽。他吃下的肉几乎和吐出的呕吐物一样。但第二次,他就习惯过来。不是选择这么做,而是必须这么做。如果不这么做,就活不下来。在生存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他大口咀嚼着鹿肉,依靠着气,人类的牙齿终于咬碎了动物的肉质。血汁四溢,血腥味充满了嘴巴。他咽下了鹿肉,又撕下了另一块肉。

有无数次,他忍受不住诱惑,想要附身在山涧的小溪旁尽情饮水。嘴巴即将碰见水时,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父亲与母亲死前的凄惨模样。他几乎是逃一样的逃离开水源。他想过,白狐做过最多的不过就是在全国搜捕混血种,让他们强行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他从未想过,白狐竟然采取如此残酷而又高效的行事。

他将药物渗入到日轮城地下的水脉中。药物随着水脉在日轮城中扩散。药物的发作需要时间。最早发作的人症状出现在饮水之后的六个时辰后,十二个时辰后,日轮城全城陷落,无一幸免。

血雾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位。在那噩梦一般的一天,由于连番的战斗,他滴水未进。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逃出日轮城时,城内已经被火焰与哀嚎填满。

他一路向北,当天傍晚时,在到达日轮城北二十里的村落时,发现村中的人已经全部死光了。他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抖着。散播到日轮城水脉中的药物是传播范围是不可能到达这么广的地步的。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白狐在全国各地的水脉都散播了这种药物。

在这个国家的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变成只会战斗的怪物,要么就是死。

白狐的目的显然不是篡位当一个王那么简单。这世上不存在没有臣民的王。仅仅统治着一片土地的人是不能被称为王的。或是蹂躏自己的国民,或是践踏一片国土,或是让这座国家里的人为了一个目标团聚起来,又或者国家中的人能够发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能够做到这些的人才能被称为王。

那白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一个人究竟会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在煞费苦心夺取了一个国家后,又毁灭这个国家呢?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龃龉前行。他不敢吃谷物,不敢喝水,就这样过了三天。他倒在了地上,意识模糊,意识中,似乎有一支野狗跑到了他的面前。那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动物,没有任何变异的现象。

他一把抓住了野狗,嘴巴咬在了他的喉管上,将他硬生生咬死。饥饿的胃与燃烧着的喉咙让他宛如饕餮一般吞咽着动物的尸体。残存的人类自尊又让他将食物吐出。最后,还是生存的本能占了上风。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六个时辰后,他仍然保持着人类的身体。血雾在原地捂面痛哭。眼泪流干后,他再次踏上了旅途。

血雾重新过上了茹毛饮血的生活。用双手撕开动物的肉体,靠着血来充当水。他曾经尝试点过一次火,动物的肉还没烤熟,他就逃离了那片土地。一伙整齐划一的士兵循着飘起的黑烟找来。血雾隐藏起来,看着他们践踏着自己的烤肉,将烤肉架破坏的一片狼藉才离开。

从那时起,他断绝了生火的念头。就这样疾行了一周,他终于来到了和之国的边境。

今天,他出手捕猎一头猎物,在进食时,耳边听到了一丝声响。

 

穿着铠甲的男人跌跌撞撞冲进了密林中。他被绊倒在地上。抬起头,他看到了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

那是散落了一地的动物尸体。头滚到了一旁,身体则在另一边。脏器散落了一地。空气充斥着的血腥味让男人怀疑为什么直到被绊倒,才发现这儿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尸体。

任何人看到这种尸体,第一疑问应该是这种诡异的伤口究竟是什么猛兽造成的,这种猛兽还逗留在附近。然而男人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完了,这里的血腥味会把那‘家伙’吸引过来”。

只有一种情况才会产生这种思想,那就是追赶男人的猛兽远比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更加残忍。

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肺就像被人用滚烫的水给浇过一样。全身上下各个部位都发出悲鸣,但男人仍然强忍着站了起来。他知道,如果往这个方向跑,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但必须跑,如果不跑,自己现在就会死。

他向前迈出一步,脚掌踩在落叶上,发出了一阵摩擦声。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了。男人回过头,抬起了双臂。

“野兽”从森林中扑了出来,将男人压在了身下。那真的是野兽吗?“怪物”两个字才是最佳的形容词。它有着人类的躯体,两只手,两条腿,面部布满鳞片,额头上长出了两只长长的角,其中一只眼睛有着狭长的圆弧形瞳孔。

男人不是寻常的士兵,在军队中,他也自认为是用气的好手。但面对怪物时,仅凭他那点用气的技巧,简直就像是孩子与大人打斗一样。他抬起手,朝怪物的脸上打去。怪物接住了男人的手,轻轻地用力,将男人的手臂撕了下来。

惨叫声只喊出了一半,怪物当机立断,不带一丝仁慈地割下来男人的头。杀死男人后,它站起身,向四周眺望。怪物不是为了进食而杀死男人。它之所以杀死男人,是因为命令如此。

它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句动物尸体,立刻冷漠地离开视线。它接到的命令时,杀死秦军的士兵,除此之外,一切都与它无关。

自然,也包括隐藏在暗处的那个虚弱的男人。

怪物跳跃到树上。树木晃动,深秋的落叶飘落到地上。怪物的身影很快消失于密林的深处。

血雾从暗处走出。他走到了那个死去的可怜男人身边。他认出了男人铠甲上的纹样,那是秦军的铠甲。

“原来如此,秦军被袭击了吗?”不可能赢。血雾立刻下了结论。哪怕是骁勇善战的秦军,面对这种怪物也会捉襟见肘吧。如果只有几个还好,三四个普通的用气的士兵就可以抵御一头怪物。但恐怕白狐将全国的混血种都转化成了士兵。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秦军面对潮水一般怪物袭击时的表现了。

现在去秦国求援无疑是不现实的。那么自己还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了。

血雾调转了方向,向着西方奔跑过去。

 

这是一周以来第三只斥候部队失去了音讯。诸葛寒见证着自己的哥哥诸葛城从云淡风轻一点点变得急躁起来。她不由得上前劝诫说:“敌军不见踪影,斥候又不回报,情况必然有变。当务之急是弄明白发生什么事,而不是急于进攻。”

诸葛城苦笑着摇摇头:“这话我听到,大将军却听不得。”

诸葛寒陷入了沉默。自天元大捷后,秦国的将军没有任期超过五年的。自那之后,秦军花招用尽,却仍然难以再向前推进一寸。这样看来,当今大将军的急躁也就在预料之中了。如今又是五年轮回的最后一年,敌军突然失去了踪影。如果抛去斥候不见这一事实,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秦军的进攻时机。

“报!”士兵冲入帐中,手中捧着文书。诸葛城结果文书,面无表情将文书又递给了诸葛寒。

“今夜……进攻吗?”

诸葛城对诸葛寒轻松地说道:“今晚你不要去了。”

“为什么!”诸葛寒有些愠怒地回道,“到这时候,你们还要因为我是女人而看不起我吗,我——”

诸葛城打断了他的话:“不,你误会了。你比起我更有天赋,更适合继承诸葛家。所以今夜,你觉不能去。”

“哥,难道你——”

诸葛城满面愁容地望着帐外。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隐约间,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尸山血海,而他无力改变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