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龙市正南方海龙市实验中学】

 灰蒙蒙的大雨黑压压地盖在海龙实验中学的上空,虽然下起了大雨,但天气依旧沉闷的热,家长们黑压压地一片拥堵在校门口,伸着脖子往内望,寻找自己孩子的身影。

   郭佩东自从三年前当了老师以后,特别讨厌这样的天气,学校明令禁止家长入校内接送孩子,这就导致了门口的场面十分混乱,作为守门员,他必须拦住任何一个妄图闯门的家长,也必须防止任何一个住宿生趁乱不刷卡跟着走读生们混出学校到网吧通宵,可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杯水车薪,他只能祈祷晚上查房的时候,小朋友们都安安心心地在宿舍里准备睡觉,否则这个月的奖金就有危险了。

    一名老者打着一把黑色白边雨伞,从人群中挤近了海龙市实验中学的大门,一头银白色的短发沾着点点雨水,上身蓝白色短袖便服,下身由一条迷彩长裤,由一条皮带束起,如钢块一般的肌肉从衣服中凸起,视觉冲击感十分强烈。

    “请问你找谁?”门口值班的年轻老师看着逼近的老者从门岗走了出来,拦住了老者,他看着这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老者,仿佛盯着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他注意到了老者腰间暗金色的自动皮带扣上刻着的CPLASF英文字样,心里暗暗震惊。

    “你好,小同志,我找蒋望海副校长,我是他的朋友,有事想找他,麻烦你代我通知一下他。”老者和蔼地笑着,老年人的声音虽低沉稳重,却带有一股年轻人的朝气。

     “您稍等。”郭佩东不再盯着老者看,转身进了值班室打起了电话。

     “不好意思先生,副校长说他朋友都死光了,问您是哪一位?”

      “告诉他,我叫许震雷。”

    当许震雷路过操场时,脑海里浮现出几年前他来到这个学校时,记下的地图,教学楼分北,东,西,三栋楼层程Π状排列连接,每栋大楼都有两个入口,楼层共有十层,1到6层的东大楼是学生教室,1到6层的西大楼是音乐教室,1到6层的北大楼是厕所及学生活动场所,所有大楼6层往上为校领导的办公场所,而蒋望海的办公室在第8层的西大楼。

    许震雷缓缓地潜入黑暗中,西大楼废弃的楼道里踩着楼梯的尖角往上走去,并从背后掏出一把金色的太刀,长度估摸有1.3米长,刀身倾斜的弧线形成了完美的斩击线,许震雷握着象牙刀把,从钢制的刀鞘中缓缓抽出太刀,并左手持着刀鞘护在身前,右手持刀,使刀尖自然下垂,以严阵以待的驾驶向楼上摸去。

     许震雷并没有着急地往上赶,一步一步十分稳健,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楼道里风呜呜地刮着,许震雷调整自己的气息使其渐渐缓慢下来,就在刚刚,钢制刀鞘镜子一般倒影着楼上的一切,他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7楼的门口一闪而过,

只是一瞬间,许震雷认定了那个他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身影以及他手里那把白色勃朗宁M1911,曾经青白军的高层干部少有的配枪。

     既然大致锁定了他的位置,许震雷收起太刀,一步一步退回5楼,西大楼的走廊通向北大楼,那里有外接的下水管道,直通7楼的厕所。

     震耳欲聋的下课铃声响起了,原本寂静的建筑物开始震动起来,学生从过道涌出建筑物,喧哗着,许震雷望着从身边经过的孩子们,欢笑着,从不畏惧死亡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坚毅的步伐如同陷入泥沼之中,他和战友们一起踏出黄埔军校那一刻,眼里满是共和国生灵涂炭的土地,如今低下头来,花儿已开满了这片土地,他知道这片土地很美,但他从不涉足,因为花儿下埋他的兄弟们。

       “鄙人自小就想当个教书先生,然蒋姓人只能当军人,日寇投降时,这场仗就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这么多年过去,终于可以如愿了。”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蒋望海的话

     他曾三番五次地告诫蒋望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是不应该去打扰这份和谐的,军人的归宿是战场。”

       如今自己却在这里寸步难行,忍着心中的百般情绪,许震雷从5楼的窗外顺着管道来到了7楼的厕所,虽然爬上7楼的时间用不上几分钟,窗外的暴雨却将许震雷淋成了落汤鸡,他关上厕所的窗户,从身后拔出太刀向厕所门口边走去。

       “咔嚓!”

    这是许震雷听过这种声音已不下千万遍,他微微转头,左侧厕所里一扇没有门的隔间,依旧是那张带着黑框眼镜,头发梳一丝不苟,略带嘲讽的脸,身着西装打着领结的蒋望海坐马桶盖上,银白色的勃朗宁漆黑的枪口正指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甘霖兄向来诡计多端,本领高强,当年你就是靠着这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才将蒋某擒住,俗话说圣斗士不会被同一招打倒两次,因此蒋某特地在此恭候大驾。”

      两人冰冷的对视令室内的温度略微下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两个半身入土的老人像孩子一般笑了起来,拥抱在了一起。

      “好久不见啊盛泽兄。”

      “甘霖兄也别来无恙啊,还随身带着这把将官刀啊?”蒋望海乐呵呵地用枪口敲在许震雷的刀上,发出“叮叮叮~”的响声。“走,出去说,此处不宜语。”

      “这可是我的战利品,今日会一会老朋友,当然得带来试试锋芒,老收在鞘里都快钝了。”许震雷将刀收入刀鞘。

      “你这是拿蒋某祭刀啊哈哈。”蒋望海一把搭上许震雷的肩。

      “哪敢,再说这世界上,能把枪架在我头上的,除了我那些老首长,就只有你小子有本事这么干了,还把保险盖打开了,你不怕走火一枪把我给崩了?”

      “甘霖兄福大命大,自然是不会去撞到这般遭天谴之事。”

       “你就吹吧,当年缴了你的械,我对你这把勃朗宁可是眼馋的很啊,但你小子愣是没把这枪交出来,说这是你哥哥留给你的遗物我也就留给你了,你倒好,现在用这枪指着我?”

      “甘霖兄喜欢,拿去便是。”蒋望海抓着枪管,枪柄对着许震雷,大方地将枪送了出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许震雷心怀疑问,却毫不客气一把接过枪笑着对蒋望海道。  

      “蒋某从来都不是什么小气之人,现在想要的东西也得到了,甘霖兄可否赏脸到蒋某办公所一叙?”蒋望海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

      “那是当然。”许震雷把玩着手里的枪,感到重量上有些不对,对着厕所的墙壁放了一枪“膨!”的一声,从枪里射出了一发黄色的BB弹。

       “好啊,你敢拿假枪忽悠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蒋某可未曾说过这是一把真枪啊。”

       蒋望海领着许震雷进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口两边摆放着两盆观音滴水,进门的左边有一架不大的枯木茶几,上面东西不多,也就一套被雕成荷花形状的茶杯,轻巧的茶杯下,一盘摊开的书简样式茶盘,茶盘由一块青绿色的翡翠玉石板雕刻而成,看上去厚重,配上枯木茶几,格局简洁,却别有一番自然的味道,大门的右边摆着一台电脑,电脑没有关,屏幕上的兴业证券不停地刷着数据,电脑边上摆着一盘象棋的残局,从棋盘的边上没有被吃掉的棋子来看,这盘残局已经摆了了很久,依旧未能解开。

     “你这资本主义的小窝整得挺自在啊,这要是解放那会,非把你抓去当地主老财给批斗了。”许震雷毫不客气地将湿淋淋的太刀放在门边,一屁股坐上了沙发。

     “甘霖兄扣的这顶大帽子蒋某可接受不起,资本主义是权力和财产私人所有制的结合,其基础是权力的寻租和财产的私人所有制度,其目的是追求超过自身创造能力之外的财富,蒋某这一桌一椅一草一电脑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凭什么说这是资本主义?”蒋望海从办公桌里掏出一块毛巾递给许震雷。“甘霖兄这次来找蒋某,不只是来批斗蒋某的,一定还有要事相谈吧?”

     许震雷沉默了,蒋望海也不打扰他,装满水的电热水壶通上电烧开,用热水将茶具挨个烫了一遍,拾起茶夹将荷花茶杯放到了许震雷的面前,撕开一包老枞小种倒入茶壶中,提起电热水器,均匀地画着圈将热水浇灌在茶上,盖上茶盖并按下计时器,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香炉里的檀香。

     “武夷山百年老茶树上采下来的正品老枞,一般是用于出口到英国,供皇室成员享用,市面上是见不到的。” 蒋望海推销着他最近搞到的好东西。

     计时器响了,蒋望海立刻把茶漏放上茶海,将茶壶里的茶水倒入茶海中,蒋望海拿起茶海为许震天斟茶,滤去茶渣的清澈琥珀色茶水在荷叶茶杯中袅袅冒着烟。

     “甘霖兄,请。”

      许震雷端起热茶吹了吹,轻轻呡了一口,随后放下茶杯,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事这么大?搞得你心神不宁的。”蒋望海停下手中的事,问道。

      “说出来怕你笑话,况且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许震雷想试着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甘霖兄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模样,但说无妨。”蒋望海认识许震雷的时间已接近半个世纪,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踌躇不决,他突然觉得事情恐怕已经大破天了。

       “我,记不起我的爱人了。”

       “甘霖兄,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顺变,莫要再做什么傻事啊。”蒋望海眯着眼睛,在他记忆里许震雷结婚时已经98岁,许震雷的妻子与他年龄相差近80岁,暮年得妻,作为许震雷的友人,许震雷对这个18岁少女的爱慕有多深他也是看在眼里,但他并不赞同这场婚姻,这种事作为旁人的立场自己也不好出声,后来他的妻子因病去世,自己得到消息为时已晚,当时蒋望海心里暗叫不好,马上驾车派人满城搜捕许震雷,当在一个不知名的臭水沟桥洞里找到许震雷的时候,这个自己印象里铮铮铁骨的汉子已经半个月没吃过东西,满面的胡子快要将他整个脸给吞没了,双眼无神,还一边喝着白酒一边有气无力地念叨着妻子的名字,将近5年的时间自己都在不断开导他不要做傻事,自杀可是军人的耻辱,你可还有两个孩子呢,最后他也是慢慢缓了过来,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后来许震雷就加入了国家内部的某个秘密组织不曾见面,如今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开口就是“我记不起我的爱人了”不得不说这事情确实有点严重,许震雷的心理问题或许又出了新状况。

      “不,不是这个问题。”许震雷不停地挠着头,像是被抢了香蕉的猩猩。“一开始我还不曾觉得有问题,就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时,脑中有点犯迷糊,记不太清,有天晚上回家,看到客厅摆着的结婚照,我就没反应过来,照片里的姑娘是谁,我就把儿子拉过来问儿子,这是谁啊,儿子当时就对我说,这是他的妈妈,我的妻子,我就楞在那里。”

      “老年痴呆?”

      “一开始我也觉得可能是我年纪大了,记东西犯迷糊了,后来我发现,过去的所有记忆中,唯独关于我爱人的记忆消退了,就比如我回忆我结婚那天,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亲自掀起她的红盖头的那一刻,我只记得我自己干了什么,关于我爱人,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她的脸我都回忆不起来,最邪门的还是记忆消失是循序渐进的,比如5年前,她走的那一天我已经记不起前后到底发生过什么了,记不清她的脸了。而回忆起当初,我和她相遇时的事,我就莫名其妙地又记起她的脸了。”

      “有人在刻意消除你的记忆?”蒋望海眼神变得冰冷起来,年纪大了,时间带走了身边的一切,能和他说说话的也只有面前这位了,要有谁想害许震雷,蒋望海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排除了自然老化记忆衰退的原因,只剩下神予礼这一条了吧。”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许震雷吃惊的问道,他加入组织的事一概没有对蒋望海说过。

     “哼,蒋某也曾倾权一时,这些旧朝往事还是略知一二的,况且作为友人,不知底细的组织,我也不会放你加入。”蒋望海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桌的抽屉边,从里边拿出几张符折起塞进一个布包中。

     “那么接触到能对你使用神予礼的人,应该也是近几年的事,我们首先可以将犯人锁定下来,就在组织中。”

       “可……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带走我爱人记忆。”

     “甘霖兄你也不要急,按你所说,记忆的消除速度似乎不快。

“这个梦貘符你拿着。”蒋望海用一条红绸带将布包束起交给许震雷“通过这个兴许能减缓记忆消除的速度,在这段时间里,甘霖兄就依照往常一般生活,蒋某与组织上层的一些人有过交集,这件事就交给蒋某去查,一来不打草惊蛇,二来你也得好好调整状态,毕竟你还有的儿子和女儿在。”

     “那就有劳胜泽兄了,对了那臭小子最近学习成绩怎么样了?”

     “很聪明,但就是不努力,所以成绩有些不太理想。”蒋望海笑着喝了一口茶,语气一转“这是蒋某忽悠一些不愿意听实话的家长时常用的话,对你儿子的评价,蒋某不管你爱不爱听实话实说,他跟你一个模子出来的都不是读书的料,但是个鬼才,高中毕业后可以试着往你那边的部队送。”

      “唉,我拿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平时我也没空陪他,他也不爱跟我说话,天天在房间里锁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营养上去了,大脑发育健全,智商普遍高于我们这代,有些思想先进于我们也是必然,只要他们发展大方向没有出现偏差,细枝末节就随他们去吧。”

     “带了一辈子兵,什么犟驴没降服过?就是降服不了家里那头,本想着让你这教育家给我编几条绳子做跟鞭子抽它丫的,你倒好绳子反而绑我身上了,我倒成不讲理的恶人了,不讲了,反正我也管不他,让他自生自灭吧。”许震雷从口袋里掏出一袋云南楠木烟丝,捻起一张烟纸卷起。“借个火呗?”

     “这么多年过去了,甘霖兄依旧是没能戒掉这一口啊。”蒋望海从茶桌抽屉拿出一盘烟灰缸和一个打火机。

      “结婚后我本来戒了,夜里醒来空荡荡的屋没人陪我说说话,自然也就想起了。”许震雷卷了一手漂亮的烟,品味着辛辣的味道在口中炸开,他把玩着手中略带锈痕的银灰色打火机“这不是我从朝鲜给你带回来的吗?”

      “甘霖兄好记性,ZIPPO打火机老物件了,美国军队的军需品,质量高到外壳甚至可以抵挡步枪子弹,蒋某不抽烟所以也用不上,也就收在角落不曾使用,今日甘霖兄就拿出吧,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还是放你这吧,改天我再来的时候又忘了带打火机也好有个备用。”许震雷将火机递了回去。

      “甘霖兄一会一起出去吃个饭?蒋某在市里物色到一家不错的馆子,咱们这么久不见也好找个地方好好叙一叙。”

     “叙了十几年,讲来讲去,也就那么点东西,伤疤越揭越深,没意思。”许震雷摊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着蒋望海,眼中依旧是他戏谑的笑容,“讲讲你最近遇到的新鲜事吧,你这小子瞎搅和的杂七杂八事总不会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