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音,我进来了。”我敲了敲门,虽然诗音本人并不在意,但是最低限度的礼节还是要保持的。

“进来吧”

我推开门,诗音很少见的已经起床,并换好衣服坐在了那里了。

“亮,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诗音望着窗外问道。

“嗯,当然了。要到外面去吗?”我知道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躺在床上迎接这样的时刻,岂不是太没有负责任感了呢。”她开心的笑着。

早饭是三明治面包,鸡蛋沙拉,腊肠和蔬菜汤。虽然算不上丰盛,但是比起平时的煎蛋和小米粥要丰富的多了。

“最近诗音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呢”我把面包切开,夹上鸡蛋沙拉然后递给诗音。

“亮是在说我变懒了吗?”诗音佯作不满的敲着汤勺。

“岂敢岂敢”我连忙递上一碗蔬菜汤谢罪。“有些烫,慢点喝”

“谢谢”诗音接过碗,拿勺子吃起汤来。

晨光照在她的长发上,发出柔和自然的光辉。诗音吃饭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安静优雅的感觉,此时窗明几净的餐厅里也缓缓浮动着恬静微粒。然而,她小口啜饮的样子却着实令我担心。Felix不会衰老,却没有永恒的生命。长时间睡眠与食欲减退都是临终的征兆。

“人都有能做到和做不到的事情。有时明明看到了兆头却无力,却无力阻止结果。对于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过多考虑的为好”诗音发现我在注视他,就径自这样说道。

“喂喂,你这样说会让许多人失望的”大概很少有人会相信她持这样悲观的论调吧,人们心中的她是那样的坚定执着。

做得到的事情要坚持,做不到的事情就要放弃,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然而做到与做不到间的界限却常常像涌上沙滩的海浪般摇摆不定,使得人们的抉择充满矛盾和犹豫。但我想,诗音她或许有足够的智慧去理清那条界限吧。

“亮不要跟别人说就好啦。” 诗音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

“没成为你的崇拜者,真是一件幸运事。”我笑了笑。

人们只有在脆弱无力的时候才会渴求一个精神支柱来倚靠。精神上的相互扶持的确能让两个脆弱的灵魂走得更近,然而这却并不比海葵与小丑鱼的共生更值得歌颂。如果诗音是那样成为我的精神支柱的话,对于我和她来说都是很悲哀的吧。

吃过早饭之后,我们登上小丘。诗音站在丘顶,静静地望着天空,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发出纯白而柔和光辉,一如天上的白云般不染一丝纤尘。我看了看手表,还有1分49秒,人类就将告别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最后一班飞船会分秒无差的在西昌起飞。

微风掠过空旷的草地,那一刻就这样默默地到来了。闭上双眼,仿佛能听到遥远的声音断续地从天边传来,像是临别的悲怨,又像是虔诚的祝祷。人类的飞船将在这个星球上划出最后的轨迹,载着希望飞向天空。在那里,有她所开创的未来。

诗音向天空扬起一只手,在用温柔的声音与人们告别。青空下的笑容是如此的澄澈,仿佛能照亮世界上任何的角落,让一切都清浅而透明。这情景是如此的熟悉,在记忆的深处召唤着我。我挣扎着,因为我忽然感到自己即将远离这梦一般的景色。然而分隔两个世界的屏障却像决堤一样般轰然崩塌,如绞的心痛却将我的意识拖入了黑暗之中。

梦终究还是结束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我想起那最后一幕到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黄昏。我们并肩坐在小丘上,望着同样的景色,同样的灿烂夕阳在一点点沉入山岗。

“好美的晚霞,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我们可以去划船”

“没有时间了呢…”诗音的视线茫然的飘摇在橙红的天际,像风中曳动的烛火。

“嗯?”

“永远的长眠即将到来”她轻轻地说道

“……”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击在我心里,一种无力感随即贯穿了全身。其实早已经很清楚这件事了,却始终无法接受那个事实。灼热的液体在一瞬间夺眶而出,像脱缰的马一样奔腾而下。

“亮,谢谢你带我离开了那个地方,谢谢你一直守护着我,谢谢你给予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但是我的时间已经没有了……要把亮一个人留下了……对不起……亮。”晶莹的泪水一滴滴零落在粉红的衣衫上,如同她一点点逝去的生命之光。

永远的长眠终于还是到来了,诗音倚在我的肩头,浅浅的笑着。没有寂寞也没有悲伤,就想平时一样,静静的睡去了。

埋葬了诗音之后,我便沉迷在这样梦里。在梦中回到过去,将那幸福的时光一一复活。我不想醒来,也不需要醒来,我可以像梦游一般起床,吃饭,打理田地,然后在傍晚的时候来到小丘陪伴诗音和那些温馨的记忆。

然而梦终究还是醒了。不知自那以后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诗音的墓上已开满了鲜花。身旁的三色堇在风中摇曳着,像蹁跹欲飞的蝶影。诗音已经走了,只留下我这个活在梦中的人,独自来迎接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毁灭。

“我会好好活下去,因为那是约定好了的。”我对着诗音的墓轻声的说道。即使生存的意义只系于半个残缺不全的约定,我也会带着她的思念,一起见证这个世界的终结。

“诗音,知道吗?昨天我钓到了你最喜欢吃的鲫鱼。可惜你现在吃不到了,只好又放回了湖里。”

“另外打猎用的弹丸快不够了呢,过几天得去山那边的城镇找一找,应该还会有些留下的。”

“好久没有一起喝茶了呢。那时候你曾说最喜欢黄昏时的茶香,因为飘满了回忆的味道。明天的时候,我会带茶水过来的”

“晚安,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