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于纸上的字迹,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秀丽的行书。我出于谨慎将其翻了个面,背面倒是没有其他信息。

诺诺写的?猜测立马涌现而出,但却完全无法说服自己。

诺诺她取走披风都不曾留言,又为何偏偏为这顶帽子写下这封信?再加上这段文字的措辞,与用词习惯十分怀旧的诺诺十分不符。

“……那是谁写的?”

“这是什么?”我的嘀咕好像被眼镜女听见,她放下手中的活凑了过来。“呜哇,黑色的纸真是少见。”

仅仅只用‘少见’一词评价,而且是针对纸张的颜色、材质,上面写有的白色字体仿佛就不存在一样。

我偏过头瞧了她一眼,她刚好从纸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向桌面的其他地方。

没看见,还是装作没看见?

眼镜女的行为令我困惑,可只等我又把视线移回纸上的时候——

“消失了?”

夏日的水珠若不聚在一起,在烈阳照射下几秒钟便会蒸发。纸上的字迹便如同这般,就在我扭过头的短短片刻……蒸发了。

好似从未存于这张纸上。

但我还记得,记得上面的话语,是某人取走帽子的告知。

心中不可思议的平静,我试着等了一会儿,但意外地没有见到系统窗口的出现,

“你的房间也很整洁干净,而且还很,唔,现代简约风?”

“直说简陋也没事的。”

对于这件屋子的感官,并不属于我的实际记忆,总归是虚拟的产物。虽说不知为何有感到一丝不满,但更多是觉得无所谓。

说到底,我心中的情感究竟是先于系统判定产生,还是由系统判定后强塞进我的体内。

无法得出答案的问题。

“不不不,说简陋实在是太过分。不过你这里和你妹妹房间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风格?她那边是哪种?”

“古朴怀旧风。倒是蛮符合神社里的小孩这种印象。”

“这样。”

对我屋子宣告调查结束的眼镜女,毫不客气地坐在床沿边,伸了个懒腰发出十分惬意的声音。比起先前透过窗户见到的那张紧张兮兮的脸,现在已经完全地放松下来。

见她坐下,我便也顺势休息,然后问道:“不用去找他们?”

过了一会儿,眼镜女才慢悠悠地说道:“是要去找他们才行。”说是这么说,但她却没有行动的欲望。

“今一大早就被他们叫起来走这么远的路,闲下来就觉得好累,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理由是又隔了好一段时间才说的。我点点头,既然她不愿行动,那我就更没有动身的理由了。

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我应了一声后,她就没有再启话头。身边一旦安静下来,而且手头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注意力便会无所适从。

比如我本来还在思索黑色纸张的事儿,但突然就被窗外的簌簌风声打断,再接着注意到声音后,附近侦探和医生的谈话声就被我捕抓到,虽说具体在讨论什么听不清楚,但我猜他们应该是找到了母亲的那本日记。

“好了,差不多了!”

声音真是捕抓他人注意力的好工具。我把视线移动到眼镜女身上,她深深吸入一口气,仿佛一瞬间就吸收了大量能量一样,发出兴致勃勃的声音:

“休息会让人上瘾,我们不能再继续坐下去了!”

像是算计好的,房门突然被人拉开,阻碍了我的回应。侦探和医生站在门外,他们其中一人举起手里的日记本,另一人则拿着折叠起来的纸张。与我放回原处的黑色纸张不同,只看背面,那就是一张普通的白色草稿纸。

正面的话——

“我们有找到这个。”医生一边走了进来,一边将手中的纸摊开,然后把正面朝向我们这边,说道,“以这栋房子为中心的,地图。”

被树木环绕的林间小屋,只有唯一的一条道路通往位于地图边缘、用寥寥几笔勾勒的神社。这一块都是我所熟知的地方。

我的视线慢慢往另一角望去。没有道路,只有重重叠叠的树木当中,有一小块地方,很奇怪地被标上三角形。而且并不是用笔墨后来覆盖,是同房屋一样,是在一开始便先绘制好的。但又不同于房屋的简笔画,我们光凭这个小小的三角形,根本就无法清楚含义。

等等,地图?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很普通的纸张,上面除了折痕以外看不出还有其他什么皱痕。也就是说,这是最近才打印的地图。

可是,为什么?

父母在这里生活数十年,森林早已摸索个遍,哪会到了现在才需要地图。所以,应该不是他们准备的才对。

“这是在哪找到的?”我向医生问道。双亲的房间我有搜索过,除了日记并未发现其他。

“就是那个窗户对准大门的房间。”

“客房?”

“应该是吧。”

是客房没错,而且这个东西恐怕是诺诺所留下。

做出这个判断后,我能感觉到热汗有从衣服下面的皮肤渗出来。

进一步思考她的目的,不,根本就不用想太复杂。地图上的显著标记只有三个,神社、家、三角形。前两者完全可以忽视,那么就只剩下最后的三角形。

她的目的便是让我到达那里。也就是说,这也在她的计划当中?

“要不要去这里。”宛如掌握读心术一样,医生突然如此问道。不过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他是在告诉我已定事项。因为我周边另外两人对此都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去’这个选项。

在这样的气氛下,我点了点头。

按照诺诺的计划行动真的好吗?虽然心中隐隐有着不安,但什么也不做,只会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迎来最糟的结局。

至少,我想要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然后,侦探指着日记讲了上面的大概内容。不过因为我先前有看过,所以只是简单听听,眼镜女倒是听得十分仔细。

侦探说完后,顺手就把日记放在了我房间的书桌上。毕竟他们并没有准备背包,若是一直带在身上恐怕会很碍事。

“那么,准备好武器就出发吧。”

医生的手枪,侦探的小刀,眼镜女的电击枪,他们的武器早就准备好了。我低下头望了一眼我的双手,然后目光移到门外,默默叹了一口气。

在他们的目光中,我率先走了出去,捡起被放置在墙边的弓。

不知道这一次你还会不会派上用场。我在心中对着它说道。

然而物件哪会回应我,回应我的只有跟着走出来的侦探。

“只带这个?”

“嗯。”

他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很惊讶这件事。我反倒因此感到奇怪,反问了一句:

“不行?”

“不,不是不行。你不用带个匕首之类的?万一被敌人近身……”

就像先前侦探他们用礼炮影响我视线,导致我一击未中后,便被他们迅速制服。若那个时候携带有匕首的话,在眼镜女靠近的时候,我应该就不会考虑重新拉弓,而是直接用匕首刺过去了吧。

侦探的话,确确实实影响到了我。只不过在我扫视了一下自身的穿着之后,十分遗憾,我没有他衣服那般具有那么多的口袋。就算拿了小刀,恐怕也只能拿在手中,那样在拉弓的时候也只会碍事。

所以最终我忽略了侦探的提议,以“没问题”这种有些自大的话掩饰过去。

我们四人走下楼梯,往后院方向走去。而在见到被损坏的房门时,我不由得朝身旁的眼镜女望了一眼,结果她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但僵硬的身体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医生也是,只有侦探看上去倒是对此不以为意,他走在最后甚至还能够装作门锁没坏,顺手把房门给带上。

我收回目光,迈出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与正门不同,后院,以及后院外的树林里可就没有碎石路了,只有这种黄褐色的泥土。

烈阳正位于我们的正上空,但却由于密集树叶的遮挡,而无法完全地将其热度投射下来。或许正是因此,某些地块的泥土,其水分还未能完全蒸发,以至于被染成深褐色,同时脚踩上去还有种黏黏的触感。

也就在踏入树林的途中,我突然想有种奇妙的预感。不,说是预感可能并不妥当,我只是恰好在这个时候回头朝着房屋望了一眼。

当然并不是见到窗户里面有人影这种惊悚的事情,而是,怎么说呢。应该是听到了吧,‘汪’的一声狗叫。可是,若说是从屋内传来,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感觉上声音传播的距离不应该那么远,但传入耳朵的确实是很缥缈的声音。

对,缥缈。

就像是从附近传出,但我却下意识望向屋子。附近?再继续思考下去,又觉得根本就不像是从附近发出的声音,仿佛是我的幻听一般,是不存在的声音。

医生在我前方毫不犹豫地走着,也许是因为一手看地图一手用手机导航的缘故,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股声音。那眼镜女呢?她停下脚步,注意到了?

不,没有。她只是因为我的驻足而止步不前,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有什么忘带了?”

然而询问的却不是她,而是走在最后的侦探,他两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我明白他也未听到这声音。

“不,没事。”

一旦认定是幻听,就连刚才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但联想到昨晚似乎也曾听到过……

那栋房子一定还有我们漏掉的东西。

虽然做出了这个结论,但实际上却又觉得不可能。侦探他们三人确确实实将屋子完全调查了一遍,然而没有发现任何的机关、密室,若真的存在我们未发现的线索,又究竟会存在哪里?

凄惨嘶哑的蝉鸣响个不停。

在医生回头望向我们的时候,我们连忙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越往林子深处走去,我越发觉得道路错综复杂,毕竟无论往哪看过去,景色都出气的一致,除了树还是树。或许是因为我不清楚它们种类的缘故,所以才觉得它们都是一样的常青树。

但这一切好像都难不倒医生,他轻轻松松的选定一个方向,掰开低矮交叉的树枝为我们带着路。虽然有其他更好走的小径,但他却选择了这种奇怪的地方。

我回头看了眼侦探,他正拿着匕首随手在旁边的树上刻了一划。究竟是为我们迷路做准备,还是为回程做准备我也不得而知。不过这片森林中有GPS信号,实际倒也不用担心真的会迷失方向,或许正是因此,医生选择了两点最近的直线距离。

烈日的光线越发变得暗淡,不过不是因为时间的推后所导致。这是越发密布的树叶们,与飘忽不定的云朵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昏暗的深绿色逐渐将原先明亮的浅绿色所覆盖,被这片颜色围绕的正中央,在那——

有一个破旧的小木屋。

“到了。”

医生的宣布,比起视觉对于信息的收集要慢上几秒。

我们来的方向刚好位于小木屋的正面,能瞧见那里有一扇推开了几厘米的深棕色木门。但没有任何的光亮从里面泄露出来,自外向内的光线又仅仅只往前走了几步。

当我们从门缝中看去,透进去的光线便更少了,视野里只剩一片漆黑。然而在这片幽暗的尽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

我伸出手去拉与房门用色不一致的深褐色门把手。

明明是木质材料却感觉十分油腻、很滑。

汗?不对,这不是汗。这是——

离开门把手,我摊开手掌仔细凝视。有什么东西沾到了我的手上,黑黑的,却又带着些许红色。漆?不,这是……血?

若真是血。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等我多想,只听侦探一声“我开门了”,紧接着便是近在耳边的巨响。

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好好开门,直接一脚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