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板同学吧?”

一推开门就见到高川和叶莎把飞鸟护在身后,有一位比较年轻的男老师站在他们身前,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但细微观察的话,我能发觉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瞳孔稍稍放大。

——他在害怕着什么。

我做出这样的判断。还没等我继续做出下一个动作,就听见飞鸟下意识否认:

“我不是。”

老师稍微楞了一会儿,但还是没有放弃:

“那你以前是不是,有姓上板?”

飞鸟还没来得及说话,高川就十分莽撞地大声喊叫:

“松本老师!她叫飞鸟,桥飞鸟!你连你自己的学生名字都记不住了?!”

连带着叶莎也在一旁附和。这幅景象让我意识到,这位老师是他们认识的人,或许就是为他们授课的老师也说不定。

“飞鸟同学,你的姓氏真的不是‘上板’?”

这位老师对激动的高川视而不见,目光紧紧盯着飞鸟。在这股充满压迫力的视线下,飞鸟不自觉地把身子隐藏在高川背后。似乎又觉得自己必须得跟老师好好对话,随即有些紧张地继续否认道:

“松本老师,我真的没有‘上板’这个姓氏……我、我一直都姓‘桥’。”

“‘桥’、‘桥’、姓‘桥’?”

这位被称作松本的老师闻言,好似在咀嚼这句话的含义,皱成‘川’字的眉头一点也没有伸展开的迹象,反倒越陷越深。我心中立马涌现出不妙的预感,身体凭借经验先一步做出反应,大声喊道:

“高川,制住他!”

然而高川却没有我的反应这么迅速,他迟疑了片刻,那位老师的脸突然沉下来,胸口好似被黑色的物质给填满。他大步地走上前,一把推开高川和叶莎。

“不可能!你就是上板!没错!上板只能是你,不是你的话不行!”

我慌慌张张地将飞鸟拉扯到我身边,刚好躲开松本老师伸过来的手。

“不是你的话……真的不行!”

他不断重复已经说过的话,哪怕不用对他进行心理检测,我也明白,这人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喂!”

我的喝止果然并未有任何的效果,我连忙拉着飞鸟准备退回房间,结果里面的那位戴眼镜的女老师刚好走出来,吃惊地看着男老师:

“松本老师?”

他们两人之间应该是认识,而且交情可能很好,以至于松本老师在听见她的声音后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随即,他发出让人不禁怀疑声带会不会受伤的音量,一边大喊着“你是上板!上板!!”,一边朝我们冲刺过来。

名为恐惧的情绪已经完全地占据了他的瞳孔。这份恐惧,究竟是源自于他自己,还是来源于幽灵,我来不及细想。电光火石之间,我一脚踹了过去,他不闪不避,仿佛失去了理智,直愣愣地撞上我的脚。但因为匆忙之间我并未使上太大劲,他只是蹬蹬退后两步,而我已经被反馈的力推到了墙上。被我抓住手臂的飞鸟,也连带着撞进我怀里。

还好的是争取到了点时间,高川从地上挣扎着站起后立马就扑倒了松本老师,叶莎也在一旁牢牢按住他的手臂。

“……你没事吧。”

确定高川他们两人成功控制住松本老师后,我朝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飞鸟询问。她摇了摇头,十分不安地低语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她的话语恰好与身旁那位女老师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本来在自习的学生,也渐渐被这股骚动所吸引,在远处窃窃私语。随即,女老师咬了咬牙,蹲下身子询问松本老师:

“你究竟怎么回事?”

“上板……她是上板。”

哪怕被控制住后,松本还是不断重复着这个名词,简直就像是被鬼附身一样。我下意识嗅了嗅鼻子,果不其然,从倒下的老师身上传出一阵极其细微的甜蜜花香,与高川他们之前所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果然与幽灵有关。

我做出这样的判断。

“松本老师!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

那位女老师一声喝下,松本的精神恍惚片刻,眼神虽说逐渐恢复有神,只不过也仅仅只是令他不再言语,变得沉默起来。

严格来讲,他已经可以被看做是老师对学生使用暴力手段,而一旦被定性,恐怕这位松本先生,就不能再持有『老师』这个头衔。女老师已然自然心知肚明,然后她望了一眼四周指指点点的学生,请求高川道:

“同学,能否请你把这位老师带进房间里?你放心,这件事学校一定会严格处理的。”

为了避免这股骚乱继续扩大,脱离自己的掌控,女老师十分迅速地稳定心神,以毋庸置疑的语气开始指挥高川。高川倒是先看了一眼飞鸟和叶莎,确认她们没有什么意见后,才开始行动。所幸在此期间,松本放弃了挣扎,没有节外生枝。

又一次将房门带上,隔绝视线后,这小小房间忽地给我一种拥挤的感觉。我稍微往角落站了站,与飞鸟一起。

“松本老师之前不是这样的……”

“哦?”

飞鸟眼神中的惶恐缓缓消退,转而换成对他人的担忧。

“松本老师其实是我的班主任……”飞鸟抿着嘴,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无论是授课时,还是课后。他都一副很随和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今天这番冲动的模样。”

我默默叹了口气,这位老师肯定是收到了幽灵的影响,就是不知道是临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随即我将自己的猜测告知飞鸟,安慰她说道:

“想必是幽灵影响了他。只有赶紧处理掉幽灵,才不会使更多人像他这样。而且,也能帮助他恢复正常。”

我有些不自在地说着自己也没谱的话,不过传入飞鸟耳中,却像是成为了她的动力支柱。她点点头,将胸中的迷茫驱散殆尽。

另一边的高川将松本扶着在桌边坐下后,松本终于开口低声道歉:

“抱歉。”

“你究竟是怎么了,松本老师?”

女老师也跟着在他的正对面坐下,试着打听事情原委。然而松本却只是一味地道歉,不再提及这件事。再之后,无论女老师如何提问,都是一无所获,直到她耐心耗尽后,十分无奈地对着高川、飞鸟、叶莎三人说道:

“你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吗?”

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像是拿不准主意,最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我,女老师明显有些意外,探询道:

“你们四人,莫非是一起来的?”

我斟酌片刻便应了下来,有这所学校的学生同我一起,想来也能减少她先前对我的疑虑。

“我们只是想来借钥匙去档案室查阅资料的,并不知道这位老师为什么会这样。”

“档案室?”女老师看了眼松本,猜测道,“莫非是调查学校有没有姓‘上板’的学生?”

不得不称赞这位老师直觉的敏锐,随即我决定隐瞒一部分真相,因为对于大多数成年人来说,是很难相信世上存在有‘异常’。与其说出来被她当做胡闹,还不如用一些比较靠谱的言语来搪塞。

“是这样没错。唔,可能这位老师和‘上板’有什么关系,所以才来阻止我们吧。”

“是这样吗?”

我这样的说法其实也有在为老师减轻罪名的意思,虽说他的记忆有着永久性改变的风险,但他实际上又是被‘异常’无辜卷入的普通人,若因此不明不白地失去了自己的名声、工作,未免也太过可怜了。

女老师因此长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也对,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一反常态做出这样的事。”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虽说我对此不以为意,但叶莎就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一样,不过因为场合的关系,脸上的好奇一闪而逝。旋即,女老师望向飞鸟,十分认真地提出一个方案:

“我可以不过问理由将钥匙借给你们。”高川欣喜的表情还没完全舒展开,老师又补充一句,“但是,能否请你们原谅这位老师的鲁莽行为呢?”

表情凝固的高川刚准备反驳些什么,被叶莎给拦下,然后叶莎十分平静地问道:

“如果我们拒绝,是不是就拿不到钥匙?”

女老师摇了摇头,无奈地开口解释:

“毕竟松本老师做错了事,你们若是拒绝,我同样会把钥匙给你们,也同样会把这件事上报给学校处理……希望你们原谅他……”她顿了一下,投射在松本身上的目光十分复杂,“这并不是交易,只是我个人的请求。”

面对大人放下身段的请求,高川他们有些退缩,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老师。在经过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我在时间的推动下,换上冷酷的面容,轻声拒绝:

“他应当为自己的行为接受惩罚。”

对于常人来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别人的请求,那就意味着不情愿。他们不知如何开口拒绝的话,那就我来。虽说对于这位老师有些残忍,但学生的感受此刻在我心中占据上风。

“人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起责任。”老师默默叹了一口气,“我会让学校来处理他,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流淌在空气中的香甜气味,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飞鸟目睹女老师将钥匙递给我,攥着自己衣角的双手不断松开又握紧,微张的粉唇,好似有什么将要破蛹而出。

叶莎在她身边‘飞鸟’这样担心地轻呼一声,这一声好似一个讯号。迫使她下定决定,将堵塞在胸中的言语倾述而出:

“不行!松本老师他……并不应该受到惩罚!这不是他的错!”

钥匙原先的归宿——钥匙串,在老师的手中发出叮叮当当连绵的轻响。

——我猜错了他们的想法。

听见飞鸟的声音,我的心底反倒浮现出欣慰的情绪。或许是因为飞鸟她相信我先前所提出的假设,认为松本只是一个无辜的人,所以才选择原谅他。但她能在事件还未完结前,承担松本又一次卷土重来的风险,倒是让我觉得她比我想象中的善良、坚强多了。同时,这份善良,也过于愚蠢了。也因此,我更加坚定帮助她的决心。

“那是谁的错?”

女老师下意识反驳一句,收获的只有飞鸟十分肯定的答案——“幽灵的错”。

“幽灵?”

紧接着,叶莎连忙拉了拉飞鸟的手臂,结果高川听到飞鸟的答案,好像也在片刻间就得出‘老师受到幽灵控制’的结论,赞同地又一次重复‘幽灵’两个字。

换来的并不是女老师理解的目光,她眉头深陷,在我们四人中扫视一遍后,将疑惑以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她或许是在怀疑我是不是欺骗了这群学生,怀疑我进入的档案室是不是别有用心。

为了避免继续加深她的疑虑,我开口将话题引去另一个方向:

“您以前有听说过‘上板’这个姓氏吗?”

“在今天之前,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姓氏。”

“那能否请您等会儿也问问这位松本老师?”

“可以是可以……”

“我们先去档案室一趟,至于松本老师,暂时先不处理,您意下如何?”

我瞄了眼紧紧盯着我的飞鸟,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替她来进行交涉。她的决心、这一份善良,好似被我所忽视一样。我的行为已经很明显地让他们感觉到,我不想让老师知道真相。

我与他们三人就能解决这个事件。他们是这样想的?还是以为我是别有目的的不牵扯旁人卷入其中。

我无从得知,他们想必也是怀揣着对我的困惑。毕竟,我的介入实在是过于突兀,前一天我们还仅是在咖啡厅里相遇,第二天就能结伴探寻灵异事件。信任这种东西,若不用时间来反复打磨,只会如同沙子堆积的城堡一样,稍有动静就是整个崩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