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列车独有的、令我感到熟悉的噪音。望着列车进站,我又一次瞄了一眼诺诺,她好似想开了,表情变得柔和许多,但仍旧什么也没告诉我。我也只好用‘无知是福’,这样愚昧的想法来劝解自己。

“该上车了。”

我牵着她,刚往前踏一步。她那只手宛若游鱼,轻而易举从我手中逃脱。我带着不解、回头望去,只见她将自己的小小斗篷取下,对我说道。

“立冬汝喜欢选择吗?”

——这个世界只存在坏心眼儿的选择。

不妙的预感开始蔓延。目前为止遇到的全都是让人进退两难的选择题,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坐上单程的列车……没得选择,也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愧疚。

所以我回答道。

“我不太擅长做选择题……从以前开始,我在做二选一的时候,老是会选到错误的那一个。”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给我出选择题’。

眼前诺诺她微微一笑,踏上一步,将我们之间物理上的缝隙用身体贴满,再轻柔地伸出手,将她那洁白如玉的斗篷,十分温柔地为我穿戴好。

“诺诺?”

“既然如此,那吾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了。”

她想做什么?她要做什么?!

不安感越发强烈,我连忙抓住她。她那娇小的胳膊,让人难以相信这会是‘神’的身体。我深吸一口气,文字在脑海中开始拼接。

“你真的不能把一切都告诉我?”

“非吾不说,奈何汝——”

【神话 检定】

【rd = 100 > 4 ,大失败】

一瞬间我与诺诺好似被谁拉开了距离。我远远望着她,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有在继续说什么,但声音根本传达不到我这里,想借助读唇术,却发觉自己的动作已然跟不上思绪。她已经说完了。

耳中回响有类似耳鸣的‘哔——’,这样持续不断的尖锐噪音。以及目光中能看见称之为琉璃的色彩,正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有谁把灯关了?

在视野被完全覆盖前,我看向诺诺。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一切似乎都正如她所料。换句话说,并不是她不愿告诉我,而是我根本就无法接收这一部分信息。

——我不是有你权限的一半?

我挣扎着想要将话语挤出去,也不知道成功没有,我便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朦朦胧胧中,有听见诺诺朝我道歉——

“抱歉。”

轻飘飘的话语,我意外地没有生气,甚至在想,我为什么会觉得诺诺会偏向我。她曾给我两个选择,仔细想想也应该存在第三个她没有告诉我的选项——我若是死掉的话,她不就重新拿回权限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你只是一个棋子,诺诺一直都在骗你。

又来了,这恶魔之语。焦躁不安会令人产生幻听,为了甩开这如跗骨之蛆的声音,我决定对它不理不睬。它只会破坏我对她人的信任,扭曲我对她人之间的感情。

诺诺是不会骗我的。我在心底将先前的结论全盘否定。

——真的吗?

真的。

——嘻嘻嘻。

闭嘴,很难听诶!

——可是我也不会骗你呀。

镜子,于黑暗中唐突地出现,没有光线我应该看不见才对。但我确确实实从中看见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

我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打量着她,随即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浮现一阵困惑。

为什么?

——为什么呢?

我会跟你一样在笑?

——嘻嘻、嘻嘻嘻……

……

“哐当——哐当——”

不知过了多久。我回过神,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列车上。若不睁开眼,我总感觉自己还坐在回家的列车上。然而透过窗外看见的并不是沃野丘陵这些田园景色,而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于是我轻悄悄地将存于心的妄想抹平。

轻轨交通还真是便利,我赞叹着这高速穿行在城市中的列车。

肩上的斗篷、手里提着的收纳袋,无一不提醒我自己的任务。看了眼手机短信上写的地址,我松了口气,还好并没有坐过站。

我瞧了一眼旁边位置的陌生人,确认诺诺并不在我身边,这件事被我轻而易举就接受。我们之间存在的六个小时的时限,或许她会来找我,或许不会来。总之,无论她怎么做,对于我都没有影响。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跟着涌动的人群向外走去。

这群人中,有人洋溢着幸福笑容,也有人露出不堪重负的沮丧脸;有人面无土色、心事重重,也有人气定神闲、悠然自得。五颜六色的他们,将这个世界涂上绚丽的色彩。混入在他们之中的我,不由得想——

“我会是什么颜色?”

在嗡嗡作响的大厅里,我的声音细不可闻。不对,就算被人听见,也没人能回答我的这个问题。行人带着独属于他们的单调色彩,一个又一个与我擦肩而过。

我的颜色也许早已不纯粹。

可能有两种、也可能有三种……

时间缓慢而又任性地跳动着。

坐上大巴后,周围的高楼终于变得矮了不少,更多的是独立的小洋房。我一边吃着随便买来当做午餐的面包,一边默数还剩下几站路。

“等周日,我们一家人去春日大社吧。”

我瞄了眼邻座正在打电话的老奶奶,红色的活力似乎比看上去要充足不少。并不是我想偷听对话,只是碰巧没有其他事能吸引注意力罢了。

“怕人多的话,那我们就走远一点。去一些小神社玩也不错。啊,就去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冬室神社如何?”

‘冬室神社’,名字中带有一个冬字,令我倍感亲切。我将全身重量压在椅背上。说起来,自家神社的全名是什么来着?忽然,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偏过头想要看清——

“冰室神社旅行社。”

我念了出来,随即偷看一眼仍在打电话的老奶奶。轻笑一声,她看来是‘冰’记错成‘冬’了。我也没有打断她的电话,将她的错误纠正,毕竟只要当天去了就能发现。

大巴即将到站,我站起身,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来到下车口准备下车。

“……去不了,那还真是遗憾。”

一家人现如今,不是节假日都很难一同出门了。我认同般地吐出一口气,随后大巴开始轰鸣,她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

依照手机的导航,我行走在这一片区域。既不需要向人问路,也不用担心自己迷失方向,仅仅花上二十分钟,目的地便已然在我眼前。每每感受到智能手机带来的便利,我都免不了为它献上几份夸赞之词。

时间定格在十二点三十。将手机放回口袋后,时间又在我观察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往前跑。

父亲亲戚的家外观看上去十分普通,可能是因为灰白色调的墙壁给了我这种感觉。二层楼的独立小洋房,十分和谐地融进周围的环境中,如果不是因为它是我的目标,我估计在见到它的下一秒就会很自然地忘记它。

沿着被修剪地整整齐齐的绿篱围墙,我走向大门,忽然发现本该写有姓氏的地方空空如也,楞了一下。

说起来,母亲只是说他是父亲的亲戚,短信中也没提到他究竟叫什么。

再仔细一瞧,大门根本就是敞开的。我犹豫片刻,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抑制自己的脚步声,轻悄悄地踏入庭院中。

庭院并不大,但若仅像房主一样,只放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在这片草地上的话,未免又感觉些许空旷。若是再摆放几个小小的花圃,那便是恰到好处。

不等我继续评价,一阵争执声突然从另一头被房屋遮掩住的地方传出。

“浪费这么久时间,这不又撬锁失败了?”

“哈?运气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从刚开始就说了,一脚踢开是最快的。”

“然后就被邻居听见报警,等进了局里任务失败我看你才知道后悔!”

“没人听得见的!”“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好了好了,先不要吵架。”

听声音是两男一女。身份的话按常理来判断应该是小偷,不过在这个非常理的世界中,应该同我一样具有另一个身份——调查员。毕竟这是3-5人的事件,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再掩饰脚步声,从墙壁走出。在场的果然只有三个人,他们见到我的出现立马吓了一跳。其中一位蹲着身,手里还在收拾撬锁器的家伙喃喃自语道。

“完了,犯罪被发现了。”

话音刚落,他的同伴……姑且说是同伴吧,一脚将他踹到在地,自顾自地解释道。

“好啊你,撬锁被我们逮住了吧!”

“喂!你……唔、唔唔……”

十分默契的,那位女士伸出手捂住准备大呼大叫的偷窃男,紧接着用身体限制我的视线。刚才的那位踹人男见状,故作无奈朝我走来,一边又说到。

“哎呀,让你见笑了。其实我和那位女士刚才路过的时候,听见这里有些异样的声音,处于谨慎前来一看——你瞧,居然有人在这个时间撬锁!”

明明是夏季,这人却穿有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外衣。“我们会把他送去给警察的……喂喂,别这样紧张好吧,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我眯着眼盯着他怀里鼓鼓的部分,似笑非笑地退后一步,然后歪着头告诉他真相。

“我也是调查员。”

【超游警告】

【下一次骰点点数增加20】

啊啊,这个词原来‘我’应该不知道,属于规避词。

“搞什么,是同伴啊。调查员……啧。”

同我一样,他肯定也受到了惩罚。只不过一个名词而已,惩罚说不上有多严重。他也就发出咂舌声,很不耐烦地用手抓了抓头,然后招呼我过去。不过倒也能的得出,他们并不如之前的白露她们那样,熟悉这个世界。

“简单来讲,我们仨是同学,一直都是。”

我望向正从地上爬起,拍打身上灰尘的撬锁男,他苦笑着向旁边的眼镜女抱怨:“太过分了!他肯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总、总之没出意外就好!”

他们仨年龄看上去都差不多,但都比我年长不少。说是同学倒是可信,至于后面又强调一下,应该是想告诉我,他们还在那个世界互相认识。不然的话,刚才也不会那么默契就决定将撬锁男作为借口。

我点头表示回应后,身旁的踹人男才继续开口。

“你也是接受委托来的?”

“嗯。”

“交换下情报如何?”

“可以。”

我精简着自己的语言,仅用单个单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并不是我想表现自己很内向、或是冷漠,只是自己除了这个地址以外,对任务一无所知。想从他那里了解更多的拼图以后,再看看是否如我所想。

他先是自顾自就坐在门槛上,见站着的我们一脸诧异,倒也毫不客气地示意我们也坐下,仿佛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

“简单介绍下,我是侦探,那个撬锁的男生是医生,女生是律师。”

“……没了?”

“啊啊,我昨晚接到个委托,说是这个房子好像被一些罪犯当做藏赃物的地方,让我来调查下真伪。”

“于是就打算非法入侵?”

“喂喂,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又不会拿一点东西……而且,犯罪只要不被发现就不是犯罪哦。”

我盯着他,这个最初想要踹门的侦探,总感觉有哪里不妥。

“以防万一,他就把我们叫上了。”

回应的是跟着坐下的撬锁男,这个以防万一,应该是因为事件要求的人数,导致侦探男不得不叫人……话说撬锁这种事侦探来干不应该更符合一点?怎么会是医生在做。

了解到他们的目的后,我开始介绍我的情况,当然为了避免事情过于复杂,我隐瞒了少许。

“我听说这家人失踪了,过来看看情况。我只是学生。”

充满漏洞,但因为调查员这个身份,他们三人自然而然脑补了一套剧情。

“很好,既然又多了个同伴,那我们重新投票怎么进入这个房间吧!”

“你还想踹门啊!”

“就你那开锁技巧,怕是等到天黑都没打开。”

“哈?!你这个满脑子只想踢门的家伙,真是丢了侦探的脸!”

“你说什么!”

我瞧着互损的两人,不由露出笑容。

我与诺诺,亦或是与冬至。可曾有过如此的针锋相对?我们都知道,一旦争执出现,就再难以回到最初,于是始终都为对方留下余地。退一步、再退一步,最后大家越来越远的同时,身后也仅剩下深渊。

“真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