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预先计划行动起来洗漱一番。不晓得是不是我起得太早,我在楼下并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不对,门口也没有留下她以及父亲的鞋子。

他们昨晚没有回来。

祭典计划得虽然很仓促,但我想这事儿也不至于需要他们忙一整晚吧?

嗯,以小孩子能够获取的信息而言,我无法理解大人,也就无从得知他们昨晚是否真的在忙祭典的事儿。

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恰好闹钟也响了起来,正被迷迷糊糊、还未清醒过来的冬至抓在手中。

“早上好。”

我按照自己预料的那般,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开始语塞,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而同时,冬至寻着声音抬起头来,不过她望向我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睁开,属于半眯着的状态。而且她也好似没能够听清我说的话,歪了歪头,没有做出有效的回应。

我有些退缩,但是我又不可能就这么退出房间,不然昨晚的举动岂不是全白费。

大概有好一阵子冬至都维持着抓住闹钟的动作,我不禁因为她迟迟没有行动而担心了起来,也借此开口问道: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咔。吵闹的闹钟忽然间停止,同时,时间流淌时发出的滴答声被我耳朵捕捉到。冬至这时才偷偷睁开眼瞧了我一眼,然后又默默把头转去一边。

正当我心中产生一丝失落的时候,忽然间又听见十分小声的一句——

“早上好。”

尘埃落定,我不由露出一抹轻笑,嘴边的话也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起床后一起去上学吧。”

照理说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我现在却相当期待与冬至一同出门的那一刻。

冬至的反应也很夸张,她先是朝着我瞪大了眼睛,然后跳下床,啪嗒啪嗒跑着就扑了上来。

柔软、弱小的身体,我回应着她而伸出手,我们就像是为了弥补以前一样,任由身体贴近,任由温度传递,也任由时间滴答滴答落下,

又回到我们紧紧抱住的状态,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哭。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我听见她坚定地嗯了一声。

夏日的风从窗户溜进,雀鸟们也适时献上鸣奏,将恼人的知了声给覆盖住。

香甜的气息,令我心情愉悦。虽然很想就这样抱一整天,但残留的理智告诉我,距离上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只好收拾好心情,念念不舍地提醒冬至:

“……差不多快要上课了,你先去洗漱准备出门吧。”

“诶——还要去上学吗!”

冬至诧异的语气传染到我,我也跟着惊讶:

“今天不用上学?”

“今天要上学吗!”

思考了一会儿,我确定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依旧是平凡的上学日,所以学校还是得去。

“没有理由让我们不去学校。”

冬至又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在我身上再次深呼吸后,便一下子松开手,我迟滞的大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一边说着“那我先去了”,一边向外跑走了。

我驻足了几秒后才行动起来。虽然因为大人不在家的缘故,导致我还不清楚今天的早餐以及午饭要怎么办,不过神社那边应该会有一两位巫女,最坏的情况是寻求她们的帮助。

……真是不情愿。

整理好掀开的被子后,我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冬至的房间。又因为是双子的缘故,房间家具的搭配父母基本都给我们选的是一样的,或许年纪再大一些,到了经济能够稍微自主的时候,我们的房间就会产生不同吧。

闹钟也是同样的款式,以及滴答滴答催促不停的相同声响。

她的书桌上也没有怎么收拾,教科书,漫画以及作业本混合在一起。为了节约时间,我一边帮她收拾桌子,将今天需要带上的放进背包,一边等待她重返房间。

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自作主张可能会惹她不快,但又觉得不能放任不管。想法很矛盾,不过行动倒是没有丝毫受影响。

或许是我的内心正憧憬着姊妹之间的亲情也说不定,期待着她笑着对我道谢……嗯?姊妹之间不道谢反而比较亲近吧?不,不道谢也可能是她根本就不把这事儿放心上,也就不在意我的行为。

……唔,若是这样,我这样做岂不是像个笨蛋一样吗?慢着,会思考这种问题的我还不是笨蛋吗!

涌上大脑的莫名羞耻感,以及伴随而来的热量,我晃了晃头,又立马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只要做了这件事毕竟会产生一个结果,至于这个结果是不是我想要的,那得取决于冬至,没错,结果由冬至来决定。我相信她会回应我的期待。

而且如果不行动,虽说没有了风险,但也什么都不会改变。人的关系经由互动而升温,若是没有互动,温度自然而然会散开,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又会回到以往的日子。

——所以,行动是必要的。

我如此说服自己,用着还属于小孩子的稚嫩理念。

在收拾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了冬至的爱好——涂鸦。

不小心翻开她的书本,结果书中边缘处全是各种各样的涂鸦,啊,说是涂鸦可能有些失礼,但若说是在认真绘画,却又感觉达不到那种程度。

明明上课我偶尔也有关注她,却从来没有发现她有在画画。

大致扫了一眼,画的都是些普通的东西。从漩涡、五角星这种普通平面形状,一直到立体感较为明确的水果都有。

如果一本书只是偶尔穿插这样的涂鸦我都不会太过在意,问题是在于数量上。一页纸的边框密密麻麻全是这样的图片,不由得让我觉得冬至就没有好好上课,要是让父亲看见,恐怕会被说上几句。

虽然应该只会被用言语稍稍指责一下,但总觉得来自父亲的威严感十分强烈。

就在我一边整理一边看画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冬至那被翻开的草稿纸。不同于书本上的小打小闹,那上面的绘画技艺好似一下子提高了几个等级,完全地展现了一个类似悬崖的地方。

不像是这个年纪小孩子的绘画。当然,或许是因为我觉得其他同龄人,包括自己画出来的东西都只能以涂鸦来形容,没有见过更好的所以才对此感触强烈。

我抑制住继续翻找下去的好奇心,毕竟我想到这等会是一个能够与冬至很好交流的话题,如果她愿意分享,那我之后也能看见,并不急于一时。

再然后,冬至桌上剩下的物品里还有什么画呢?虽然心里想着不要刻意去看,但若是在不经意间发现,那也应该是被允许的吧?

比较遗憾的是,书本就到此收拾完毕,没有再发现冬至特别的一面。惊讶感随之消退,我拿起最后桌上剩下的一个小小玉佩,这是属于冬至的一半,而我也有它对应的另一半。

不会让人感觉沉重的冰凉触感,翡绿的半圆形状,如果要再举出什么特征,实在是有些困难,顶多再加一句,它没有正反面之分。

我拿出自己的那块互相对比,说实话,粗略一看只会觉得这两个一模一样,不,哪怕细看我也找不到差异。

完全相同的两块,不仅没有正反面之分,也没有左右之别。那这样的话,父亲是随便给我们的一块?

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把两块玉佩都暂且放进我的口袋里,提起冬至的书包出门。

等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已经响了不知道多久的闹钟关掉,换好衣服,背上书包后,冬至才洗漱完上楼。她在走廊一见到我就说道:

“妈妈没有在一楼哎,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我摇了摇头。

“他们两人昨晚就没有回来。”

冬至似乎还没有意识问题的严重性,拖着长音应了一声。随即我瞧见她望了一眼她的背包,于是我开口解释道:

“我帮你把东西都先收拾好了……不然时间好像有点来不及……”

底气不是很充足,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惹她不快。不过冬至一听我的解释就笑了起来。

“怎、怎么啦?”

“就觉得……不,没事,嘿嘿。”

这个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讨厌,于是我放下心来,跟着露出笑容,有些窘迫的继续追问:

“到底怎么啦!”

冬至轻哼了两声,不做出回应。一边进入她自己的房间,一边又回过头朝我吐了吐舌头。

我也只得像她那般带着笑意轻哼了一声,然后自己先去楼下等她准备完全。

啊,时间真要说起来其实并不急迫,急迫的只有我而已,因为平常的这个时间,我们才开始吃起早餐。我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一边透过玻璃望向外面的树林,一边想到。

晨间的林中小屋,若在童话故事中出现,那多是梦幻般的场景。然而现实却总是不尽人意。

不说雨后变得泥泞的地面,光是品种繁多的虫子就会让人觉得不适。尤其是蚊蝇猖獗的夏天,在林间不涂抹驱虫药便是寸步难行。

当然,就算是童话故事,也是基于一定的现实编写,所以有些地方还是存在共通之处。

比如那染上红霞的朦胧地平线与泛起翠绿浪潮的树梢中间,捕获猎物那一瞬间的燕雀犹如闪电般迅捷,但更多时候更像是在浪潮之中不断起伏的一叶扁舟。

稍稍将眼睛放松,就好似一瞬间跌入另一个世界。眼中的一切都被套上一层光晕,红色的、绿色的、褐色的……非常美丽,让人不禁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正看着童话世界的景象。

“……立冬,你在哪?”

“在这里!”

炫丽缤纷的虹色一闪而逝,我站起身走向她。林间依旧吵闹个不停,不过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林中挪开。

如果问我现在最期待的是什么,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与冬至共处’。虽然自己可能并不擅长聊天,但光是一起并肩行走,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保持前后距离,就已经让我感到开心。

因此,我格外期待今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