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是火焰灼烧后残留的焦土,往前则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天空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压迫着下方的一切。

大脑朦朦胧胧,像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自己又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完全无法得出答案。

无尽的虚空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它吸引着我。我盯着它、一直盯着它,眼睛一眨也不眨。

然后——

毫无因果关系。

我便向深渊一跃而下。很酷的那种跳跃,张开双手形成一个‘大’字……我是这么想的,实际姿势看上去不太对。

看上去?

意识又一次浑浊,紧接着我瞧见了之前闪闪发亮的东西。它是一个闪耀的光球,不同于被重力拖拽的自己,它很轻松地漂浮在空中。

如果说光球帮助我拓展视野,这片虚空之中还存在着一种东西在阻碍我的视线——由黑暗组成的无形生物。相当不可思议的存在,把它称为生物应该没有错,它的身体就像小孩子玩的橡皮泥那样能够自由组合,在虚空中被捏成骇人的形状。

不过要是把这团黑暗无形视为生物,那这里的光球也是生物么?还是说,我发现的它们只不过是某种现象而已。

此处能够真正被我确定为生物的只有一种,也就是现在故意在我身边盘旋的有翼之物,从它那张类似蝙蝠的口中还能听见它的狂笑。当然这属于我的个人认知,也许实际这股类似笑声的声音只是它正常的音色而已。

再接着我能瞧见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抽泣着。明明精神感觉一点波动也没有,也不知道身体为什么就自作主张行动起来。

啊。

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梦啊。”

梦中的我不由现实掌控不是很正常么。

思绪好不容易挥散笼罩着的薄雾,重新建立起逻辑,然后眨眼的功夫,整个世界就变得模糊不清,再眨眼便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过了一会儿,身体落在了实处,也终于重归我掌控,背部接触到了柔软的实体,手臂虽然感觉有点重,但好像是因为被我压了很久而陷入了麻痹。

眼睛不断地眨呀眨,或许是在尝试睁开?总之许多次以后才有一丝光亮被我捕抓,借助辉蓝色的光线,我挣扎着从床上起身,与此同时梦境中的记忆正如潮水般快速退却。

“……口好渴。”

重新涌上的是我睡前记忆,还能够想起由巫女姐姐带我们吃的自助烧烤。意外奢侈的同时,味道也不算差,啊,是了,让我口渴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些烧烤。

床头柜上的闹钟勉勉强强指向了数字2,再加上窗外昏暗的夜色,也就是说现在其实还处于深夜。

疲惫的身体依旧在渴求休息,但大脑指挥官强迫它在休息前先去摄入水份。我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到书桌前,拿起水杯晃了晃。

“没有水……只能下楼了么。”

水杯的声响、重量无一不在提醒我它的内部已经空空如也。

尽管指挥官又给出了备用方案,然而身体还是发起了抗议,只不过反抗的呼声刚刚兴起,就被大脑的专政强硬压下。

我任由步子踩在地板上。

冷冰冰的,和太阳悬挂于空时的感触完全不同。

室内只有我踩在地板上的轻响,仔细一听的话还能够听见钟表转动的滴答声。至于室外,虽偶有掠过树梢的风带起的沙沙声,以及突然蹿出的虫鸣,然而其余时分多是万籁俱寂。

月亮悬空时世界会变得如此冷冷清清,我以前居然都不知道。

再加上夜间的房屋也好像变了个样,平时开门时注意不到的咔嚓声现在也清楚可闻。

走廊上铺有一层银色的月光毯,虽然用毯子来形容它,但很可惜,它不具备保暖和吸收声音的作用,所以我走在上面会发出啪嗒啪嗒的沉闷声响。

下楼的时候为了能确保自己在视线受限的情况不会摔倒,我的手是扶着扶手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不,不是……或许只是我的下意识动作吧,我侧过头看了一眼走廊。

昏暗的二楼走廊,从里间双亲的房间一直到最外侧我的房间。当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就只是感到了些许奇怪而已。

大家的房间门都没有关好。我是因为喝完水后马上就要回去所以才没关门,可冬至和爸妈是什么情况?

房门若是虚掩还能猜测是他们睡前忘关,但完全敞开的话就只能让我认为房间里其实没人。

下午和冬至回家直到上床睡觉,都没有见到父母回来,所以现在又确认父母没有回家这件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可冬至这边……总不会在我睡着之后偷偷跑出去了吧?

可千万别是这样,家里周围的林木对于小孩子来讲相当危险。

正这么想时,我走下楼就看见厕所灯是亮着的,而且还有什么声音传出,不过我一靠近就变得极其轻微,但勉强还能认出是冬至的声音。

“冬至,吃坏肚子了吗?”

下午的烧烤比起我来说,十分符合冬至的口味,总觉得她的嘴巴一刻都没有停下来,那这是暴饮暴食的副作用?

出于确认的念头,我开口向她询问身体状况,从里面传来鼻音很重的一声轻哼,算是冬至给我的一个应答。

我也没有再多说,前往厨房补充自己的缺失的水份。

咕噜咕噜。

水本应无色无味,但在深夜却变得苦涩,总觉得喝的不是水而是其他什么不知名的液体。

我放下水壶,慢慢地深呼吸一下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紧紧关闭的厕所门上。

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有几分钟吧,厕所里面都没有传出丝毫的动静……冬至她总不会是在里面睡着了吧。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又一次问道:

“冬至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话,不过集中精神仔细听还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冬至?”

仍旧不回我,但我至少能确定冬至在里面,只不过她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不亲眼见到根本就无法判断。

于是我说了一声“我要进来了”,便伸出手去拉门把手。

——咔嚓。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我一跳,不禁让我确认自己确实还没有尝试拉动门把。

没错,我还没行动,但是声音已经听见了。下一秒钟,我好像戴上了一副不适合自己的眼镜,眼中的世界忽然就变成了双份。

其中一个是我还未行动的情况;另一个却是我把门推开的场景——狭窄的空间里,双眼通红的冬至坐在马桶上,虽然很倔强地盯着我,但泪水仍不断夺眶而出,滴滴答答。犹如在白色水彩中流动的透明珍珠。

再然后‘眼镜’被取了下来,眼中的幻影逐渐重叠在一起,又化为了对我而言最现实的一幕——一道门将所有的一切阻挡。

刹那间的愣神,导致我没能够第一时间将门推开,结果现在反倒是进退维谷。如果说刚才那一幕确实是门后的场景,那我真的还需要进去吗?

冬至是讨厌我的,如果再让我看见她啜泣的模样,恐怕她对我的厌恶又会再上一层,也许以后连一同上下学都变成过去的事。

这么想的话,我现在就此离开留她一人便成为最好的办法。什么也不会发生改变,我们的关系也就能维持原样,到了明天也依旧能够一起吃饭、一起上学。

虽然彼此之间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但至少名为家人的纽带还能把我们系在一起。

一成不变的关系,便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个契机的出现……契机?

虽然我有如石雕般静止了下来,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内心十分动摇。

哭泣的冬至,平时无法见到的模样。这还不能称之为契机吗?没想到到了这个紧要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避。

纵然有害怕关系变糟的原因在,但这也太过于怯懦,就好像把关系变好的可能性给完全忽视一样。

啊,一瞬间有股电流窜过。

如果从以前起我便是这个样子……那岂不是说……我们如今陌生的关系其实都是由我自己所导致?

倘若将今晚发生的事当做我个人的梦,我恐怕要承担一部分本次事件的责任。

犹如噩梦一般。

“……所以我其实并不想和冬至关系变好?”

虽然内心动摇十分强烈,但很奇怪的是,这个想法的根源我实在找不到。它不仅凭空出现,还能够随意地影响我的想法。

梦境的余温只剩下夏夜的湿冷,以及掌心握住的门把。

我又一次做了深呼吸,摒除杂念——没有根源的念头全都是杂念。

我每天思索、犹豫、纠结的都是想要挨近冬至,想要能够互相对话、想要牵着手、想要一起对妈妈的饭菜露出笑容……

所以,区区些许杂念又怎么会让我退缩。

我旋转门把,心情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所幸也没有出现冬至把门上锁的情况,能让我在咔嚓声响以后,一点一点地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