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特……弗兰特……弗兰特!」

「咦?」

立友如梦初醒般眨了眨茫然的双眼,数秒钟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在旅馆的房间内跟马修讨论关于奴隶买家的事情。

他晃晃脑袋,试着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一些,但天花板上像是灯泡般发光的白色火球实在是太亮了些,让他不得不重新适应。

「从获益上来看,拜拉先生跟威斯昂爵士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不过虽然拜拉先生提出的价格高于威斯昂爵士,但是根据先前从他宅邸里离开的佣人所说,这名地方富豪似乎时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出手殴打……」

他说到这忽然停下来,因为他看到了马修脸上浮现出的怪笑。

令人看不惯的金发帅哥嘴角扯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些话你刚刚已经说过了,而我现在说的这些对你而言可是攸关重大哦。明天我就会带你去圣殿跟熟悉的祭司会面,他会治疗你手背上的烙印,也顺便让他再确认一次你左手的状况……毕竟只是村里低阶祭司的判断,这边保险一点,还是让首都的中阶祭司再确认一次吧。」

一下子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立友愣了愣。

「……谢谢。」

在开口答谢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在明天脱去手套,正式与奴隶的身份告别。

马修伸出双手搭在立友的肩膀上。

「是在烦恼什么事情吗?最近很像常常看到你在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这让我感到有些害怕呢。如果我帮得忙的话……不,就算是我帮不上的难事也请你务必说出来吧,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坏处。」

立友相信,如果真的说出来的话就不是什么好处坏处的问题了。

觉得马修靠得太近的他轻轻推开对方抓在肩膀上双手说:

「没什么,只是──」

「是索非亚吗?」

从马修口中吐出的这个名字令立友停下了动作,这让前者得意地瞇起了眼睛。

「哦……果然是索非亚,最近你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找人家呢。」

「才不是。」

立友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从马修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些事情我都明白。」

「不过你仍然无法接受吧?」

立友呆住的模样令马修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说:

「你不是第一个爱上奴隶的人,历史上多的是这样凄美的故事。那些人为了要夺得所爱总是不择手段,伤及众多无辜事物……所以在这方面依我商人的立场而言,我会希望你能够买下她。」

「……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买下你手上所有奴隶。」

「哈哈,你身上连一枚铜币都没有。」

早已经检查过立友随身衣物的马修十分肯定的这么说。

立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他肯定会将所有的财产都换成黄金吧……虽然那可能也没办法买下一名奴隶就是了。

「我真希望所有买家都能够拥有像你这样的心怀……」

马修走到桌子旁边,他一边翻阅不知名的文件一边说: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再大老远的跑去艾比拉港了。」

「艾比拉港?」

立友可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离这里很远吗?」

根据莫名的直觉,他认为惠美跟胜男两人都还在北方的边境,那处叫做希伯尔特的领地。

「不会,时程还在预定的计划中。」

像是确认到某件事,马修点点头,将文件收拾起来。

「抱歉,弗兰特,我很清楚你荷包的重量,刚刚之所以那样说只是为了要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更何况你在布扎达维克上还有一名潜在的债主。」

立友轻声叹了一口气,他甩了甩无法再自由控制的左手,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连尝试都不再去尝试了。

「关于那名女奴隶……弗兰特,这一次我以个人的立场给你建议。」

马修坐在床上,摆了一个轻松的姿势。

「刚刚我计算过了,如果之后我手下其他的奴隶都能够像这样卖个不错的价格的话,那么我可以无偿的将索非亚转让到你的名下,之后要再做怎样的处置就随便你了。」

「马修……」

明白对方状况的立友感动的回望,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马修考虑到他的心情,甚至就在刚刚短暂的时间内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立友沉默了下来,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再进一步勉强马修。

他想要的可并不仅仅只有索非亚的自由。

而是所有人的自由。

在旅馆里住着三人房的他总是会产生出一股罪恶感,彷佛紧紧掐住脖颈的恐慌时常让他在夜梦中惊醒。

他已经不必要再挤在那座牢笼中强迫自己入睡,更不用再强迫自己习惯周遭奴隶们久未冲洗的恶臭。

他可以躺在还过去的床上,与其他轮番值夜的护卫们睡在足以舒展全身的房间内,但却也正是这份舒适感会让他联想起过去的生活──曾经沦为奴隶的那段日子。

那段经历已经随着烙铁的灼热在他的人生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马修是一名让奴隶们喜欢的主人,从他们的观点看来这个人给他们充裕的食物以及足够的活动时间,甚至曾经有几名奴隶在私底下会眼眶泛红地感激马修的所做所为。每当立友见到时,他都会安慰他们并且认同他们,心里却怎么也掀不起与对方相同的波澜,有的只是近似于无奈的哀伤。

这些长期身为奴隶而活的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真正的喜悦,他们对于自己的人生已经绝望到了这种地步。

他望向马修脸上彷佛做了一件好事的欣慰笑容。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于马修完全展开心胸。

然而,矛盾的是,现在他所能帮助奴隶的事情也与奴隶商人的作为没什么两样,只是把自己过去的同伴一个个卖给自认为已经筛选好的新主人罢了。

「你不用太担心,弗兰特,据说南大陆那边的国家一直都有北境奴隶的需求,我那位恩人也介绍了一名值得信赖的奴隶中介在那边等着我们了……啊。」

马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拍了一下双手,不过由于表情跟动作都太夸张的关系,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金发帅哥想要给人惊喜的意图。

「还记得你之前曾经请布拉诺村的驻村法师帮忙协寻你朋友的事情吗?他委托的士兵在今天将信交给了我,里头写着他可能已经找到了你其中一名朋友,一个叫做惠美的黑发女性。」

立友顿时睁大了双眼,紧接着头皮一阵发麻,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仍然被这份铺天盖地的惊喜所淹没。

「惠美……真的是她吗?她的名字就叫做惠美吗?」

这一次换他紧紧抓住了马修的肩膀,其力道之大甚至让对方皱起眉头。

「冷静点,弗兰特,她的名字当然就叫做惠美,不然刚刚我怎么会那样说。」

马修轻轻握住立友的双臂,脸上露出苦笑。

「斐洛赫法师在信里说你的朋友现在正住在波特村里的驻村法师家中,那个村子我们之前也曾经路过……」

马修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立友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马修脸上的犹豫,这一次他真的是想到了什么。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布鲁诺揍了那边的村长一拳。」

「诶?」

「不过在那之前他已经先把人家的儿子扁得跟一块掉在地上的蛋糕似的。」

这段突兀的自白让立友缓缓地松开放在马修肩上的双手……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就算是再怎么不熟悉这个世界的他也知道接下来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对待他们。。

「没办法啊,因为那位村长是我最看不顺眼的类型,明明就还有其他手段,偏偏却选择最极端的那种。」

马修以一副清爽的笑容这么说:

「虽然当下是觉得很爽快,但也因为那次冲突的关系,村长禁止我们再进入村庄周遭……不过依照他表示会放我们一马,不想惊动警备队的说法也代表他知道自己理亏了吧?毕竟是他儿子先动手的,哈哈哈……」

「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这样子不就跟我的朋友连面都见不到了?」

马修目光玩味的看着立友紧张的模样说:

「看来你很珍视自己的朋友呢,真是令人羡慕吶……」

「……啊啊,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是我太着急了。」

立友红着脸丧气地垂下肩膀。其实仔细思考一下的话他们根本就不用考虑这些,毕竟那位村长没有见过立友,必要的话也能够拜托别人让惠美出来村外。

马修笑着摇摇头,两手倚在身后的床铺上。

「在艾比拉港那边卖掉所有奴隶之后我也需要去北境一赵,到时再一起过去怎么样?你也不熟悉路线吧?」

「嗯……说得也是,就这么办吧。谢谢了,马修,为我想了这么多。」

「不会,是我亏欠你的,而且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虽然立友脑海里也闪过一个人去的想法,但是他很快地更改了主意,原因除了他对于剩下的奴隶们仍然无法完全放下心来,同时也考虑到自己现在正处于非常微妙的状态下。

他闭上双眼,稍微沉淀自己的心灵。

惠美……想到对方矮小的身影及脸上一贯的坏笑就感到整个心窝都温暖了起来,老实说,这份感觉令他很意外,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那位当作妹妹来看待的朋友。

已经过了多久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很快地便放弃去计算日子,似乎就这样一直浑浑噩噩地来到了今天。

回忆过去,那位始终伴随着麻烦出现的青梅竹马一直是他苦恼的对象。每当他为了替对方收拾残局而到处奔走时,她总是会在一旁事不关已的玩着游戏。

由于实在是太过频繁了,到了后来他每一次都会生气地责备她、劝戒她。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对着她发脾气的这种事情似乎也变成了像是基督徒每周一次的礼拜般成了一种固定仪式,到了隔天早上后又是一如往常地按着了对方家的门铃,拖着满脸倦容在虚拟世界中奋战整晚的她一起准时上学。

叩……叩、叩。

带着特定节奏的声响从房门传来。

「进来吧。」

马修亲切的喊。

布鲁诺打开了房门,身材高大的他得稍稍弯下腰身才能够进来房间。

他没有像以往一般以狠厉的目光瞪向立友,只是轻轻瞟了一眼后就随即转向马修。

「少爷……」

秃头的彪形大汉声音难得地迟疑了起来,这令马修不解地用眼神去催促对方。

数秒钟后布鲁诺才开口说:

「葛雷利尔子爵夫人现在正在旅馆的后门等您。」

「什么?」

马修似乎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

「姐姐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才刚发下疑问后随即又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明白了原因。

「是塞尼丝,我那天不应该跟她见面的……麻烦了,原本没有打算让姐姐知道的。」

「不,这点少爷您没有做错,马车损坏的费用跟──」

「现在不要说这些。」

马修困窘地望了立友一眼。

「跟她说我稍等就会下去,现在这副模样被她见到的话肯定又会像小时候一样让我去某个角落罚站了吧。」

听到马修的这番话,布鲁诺原本的凌厉的目光似乎温和了一些,他轻轻地点头后便回身走出房间。

马修转向立友耸了耸肩膀说:

「你也看到了,我马上就得下去见我最不想见的其中一个人。」

「看来你不想见的人有很多。」

「是有不少,而且大多都是女人。」

面对金发帅哥自豪的笑容,立友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把。

「可以不要像炫耀似的一直提起吗?这样很不尊重女性。」

他总觉得这家伙卖出去愈多的奴隶就愈是展露出自己的本性。

马修脱去了外衣,他一边照着手上的铜镜一边整理自己的发型。

「弗兰特,看来你也跟我一样十分爱护女性呢。唉,在将凯格带回到家乡之后,不知道她们还认不认得出我来呢,像这样子在野外到处行走真的是会让皮肤的状况变得很糟,不过听说最近时尚圈里似乎也正好流行粗犷的风格……」

立友不快地看着马修的背影,再一次感受到对方与自己在认知上的差距。

「既然买家已经决定了的话,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对于异世界的年轻贵族而言,关在牢笼里的女奴在他的眼里并不是值得怜惜的对象吧。

「又要去到奴隶那边了吗?」

马修回头带着复杂的目光望向立友。

「话说回来,弗兰特,你的情报收集能力还真是厉害,比起我跟布鲁诺在外头瞎晃,你独自一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够提供给我这么多买家的情报……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从遗弃之地飘洋过海而来的间谍了。」

虽然不知道遗弃之地是哪里,但是间谍什么的真的太抬举他了。

「怎么可能。」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

「喂,别忘了。」

在离开前,马修将立友刚刚在外头穿着的大衣扔给了他。

「可别被城市里的魔导具给骗了,虽然旅馆里是很温暖,但是你就这样子出去的话……我敢说,你马上就会流着满嘴恶心的鼻涕回来了。」

立友穿上大衣,回望马修似乎在看着乡巴佬,实际上却充满善意的目光。

的确,魔导具的便利性令他不由得更加怀念起过去的生活了。

……

第二天,马修将奴隶卖给了拜拉先生。

因此,立友从对方豪华宅邸的大门出来后便直接冲着马修问:

「为什么?」

他现在的心情已经糟糕到连桑塔韦特城整齐繁华的街景也不想去观赏了。

「因为只有这样子才能守住我对你的承诺。」

立友不可思议地望向这么说着的马修。

「你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弗兰特,你知道自己无法买下任何一名奴隶。」

「我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我才会尽我所能的在这种天气下四处奔走不是吗?当初你不也是赞同的?」

「我需要的是更多的议价空间,而不是……」

马修停顿了一下,然后他闭上眼睛摇摇头说:

「不,我是需要你,弗兰特,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你的那些情报真的是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让我们可以避开肮脏的奴隶市场,主动迎合地方权贵的需求,敲开一座又一座重金打造的大门。」

马修的这段话毫无疑问地将自己的底牌给掀了出来。

立友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你这么信任我的话,那么威斯昂爵士所给出的转让金也应该是高于奴隶市场的价格才对啊?为什么最后你却选择了风评不好的拜拉先生?我应该没有弄错什么吧?还是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马修苦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布鲁诺。

「我太小看了帝国与北境的之间的冲突了。」

金发商人以忧郁的口吻这么说:

「昨天我跟我的姐姐见面后才知道,由于从北境而来的搔扰不停的恶化,不止是邻近希尔伯特领的边境发生械斗,就连另一处没有受到魔核侵袭的边境领地也掀起了另一波理不清的纠纷……这直接导致了从北境运来的奴隶远比过去的多,价格也很快地会开始跌落。」

……供过于求了吗?

「不能早点过去吗?趁着大量的奴隶还没有影响市场前。」

「我们即使提前赶到艾比拉港也没有用,从南大陆特地前来的奴隶商人及贵族富豪们是不可能没有得到相关消息的。」

立友沉默了下来,他不喜欢这种巧合,因为这简直就是在嘲笑他仍然不够努力一般。

马修以无奈的口吻继续说:

「没有人能够完全预测未来,这批奴隶的价格相较于赎金本身应该是十分足够的,依照我们原订的计划的确是还有选择的余裕,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向前看了。弗兰特,我希望你能够像之前那样帮助我的买卖,在将除了索非亚以外的所有奴隶卖出去之后她依然是你的。」

赤裸裸的交易令立友握紧了双拳。还能够像之前那样子?不,不可能……因为这从根本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这么努力的原因是为了要尽可能保障奴隶未来生活,而不是如马修现在所说的,将奴隶的人生放在冷酷的天秤上。

他无法接受将人类当作货物来看待的残忍观念,甚至可以说,他只要一想到就觉得恶心想吐……更何况──

「当然,如果最后给出的价格能够像今天的拜拉先生一样高于市价许多的话,那么,我也乐意将奴隶卖给你希望的人。」

给出这样承诺的马修并不知道,只要一离开了这座桑塔韦特城之后他就什么都办不到了。

商品买卖、情报收集什么的,在这样缺乏现代科技的世界里实在是寸步难行。

相较之下,惠美惹出的那些关于人际关系或是社会规矩的麻烦事根本就无法比拟,再加上他手边没有任何能够信任的管道可以使用,对于这个世界的常识也被这座城市里依附魔导具运作的魔法阵所打破……而且,最糟糕的是,他现在连自由身都称不上。

面临到这样进退不得的困境,立友不禁焦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你的打算吗?」

立友阴郁地瞪向马修。

「你现在说的那些话跟昨天、前天、过去所说的话又有什么区别?只是想要尽可能的控制我,进而将我绑在身边罢了。」

因此,在他注意到时,自己已经直白地将多日来的怀疑脱口而出。

马修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不……我……」

立友下意识的想要道歉,但是只要一想到马俢对于奴隶的态度,他的舌头就变得僵硬了起来。

马修没有出声,似乎没有打算为自己反驳,这令立友感到更加的失望。

「马修,我还是会继续帮助你,只不过这一次我会将它当作是一份工作来看待。」

布鲁诺在此刻踏着厚重的脚步上前,他猛地一把抓起立友的衣领。

「看你会说话了似乎就嚣张起来了呀?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给我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立友挣扎地后退了一步,秃头大汉凶恶的目光搭配上满脸的疤痕显得格外的有威摄力。

不过,也仅仅只是退了一步。

或许是连日交易成功下来累积的信心,立友没有像平常那样害怕胆怯,他心底明白对方手上赚到的每一分钱都与自己有关,所以无论在何种方面,他们都不会轻易向自己动手的。

因此,他决定再试探一次。

不远处路过的警备巡逻队朝着他们望了过来,这令布鲁诺不得不松开他。

「警告你,下次再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就将你的牙齿拔光,把你一个人扔到谁也找不到荒郊野外。」

「既然你这么打算的话,那我们干脆就在这里分开吧。」

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马修及布鲁诺两人都错愕地看向立友。

「谢谢你给我的消息,马修,让祭司除去手上的烙印之后,我立刻就会启程去波特村。」

「弗兰特……」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马修面有难色的开口说:

「我能够理解你迫切的心情,但是我熟识的那位祭司刚好被曦光骑士团征召去北方边境驱逐魔物了,所以现在也暂时无法消除你手上的烙印……」

果然……立友在心里暗叹一口气。

「……如果我独自一人被看到奴隶烙印的话,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有可能会惹上许多麻烦,刚刚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太好了……虽然我们之间曾经有过极大的误会,但是这并不能成为我们互相敌视的理由。我在这边以家族的名义向你保证,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必定会实现过去我给你的所有承诺。」

「少爷,这家伙不值得您──」

马修抬起一只手阻止满脸不悦的布鲁诺。

「不,如果是我处在弗兰特的立场的话也难免会起疑心。」

马修解开挂在腰间的细剑,将它举到了立友的面前。

「这是从我曾祖父传下来的决斗剑,由先皇陛下所赐予的达比斯坦钢所打造的武器。现在我将它交到你的手中,直到我兑现承诺的那一天。」

立友茫然的看着那把似乎来历显赫的决斗剑,他不知道达比斯坦钢是什么多么宝贵的东西,但是对方打算将鲜少离身的惯用武器交给自己的这一个举动令刚刚下定决心的他又动摇了起来。

「……好吧。」

最后,他伸出手接住细剑。

马修张开了爽朗无比的笑容。

立友被马修闪闪发光的微笑刺得生疼。

该死,这家伙还真适合笑。

马修说亮出洁白的牙齿,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说:

「不过有一点可能就无法达成……弗兰塮,我曾经说过要让布鲁诺来教导你武技,但是你的手……」

立友无所谓的摇摇头。

「没关系,这也是我自己的问题。」

马修点点头,接着突然兴奋起来。

「弗兰特,下个礼拜你也跟我一起去吧,我的姐姐要在我们出发前办一场送别餐会,我想向她介绍一下帮了我这么多的你,到时候可别忘了多说说自己的事情呀,不然对我而言可就太不公平了。」

明白对方意思的立友一口答应了马修的要求,他心想如果自己在一开始没有被烙下奴隶印记并且也懂得帝国语言的话,那么他早就会将在神树前发生的一切怪事都告诉对方了吧──如果他当时人会在那边的话。

在他们准备要离开时,一名脸上有着明显瘀青的女子路过了三人的身旁,从大门另一侧给仆人用的窄门进到了他们刚刚出来的宅邸。

立友黯淡地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渐渐沉重起来。

……

当天晚上立友来到了桑塔韦特城奴隶马车集中管理的营地,这时刚好是用餐的时间,各车的奴隶们披着破旧的毛毯围绕在密集依靠的火堆之间。

据马修所说,桑塔韦特城的魔导具使用率是全世界所有的都市之中最高的,但是这并不包括在寒冬之中为奴隶们带来温暖。

立友抿紧双唇穿过一团又一团卷缩在一块儿的身影,每一次见到这副景象时他都会想到过去电视机里看到的难民群,比起在家中沙发上远远观望的怜悯,现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感到更加难受。

他面色阴郁的朝着熟识的护卫们点头后便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阿卡布,他有想要直接面对面确认的事情,而不是像平常一样依靠传话的方式。

阿卡布一如往常的在众人之间说笑,虽然他们的奴隶同伴已经少了一大半,而剩下的又都是与他肤色相异甚大的北境人。

他靠近顶着一头蓬乱黑色卷发的阿卡布,轻轻地点了点对方肩膀,然后伸手指向一个阴暗的角落。

「嘿!弗兰特,怎么今天不去找索非亚亲热啦?」

阿卡布热烈的招呼声让立友吓了一大跳,心虚的他不由得来回观望周遭人的反应。

深色的手臂突然勾上立友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拖进了奴隶之中。

「是不是小两口进展得不太顺利,需要让恋爱大师多教你几手啊?」

在附近另一团火堆取暖的女奴隶们也听到了喧闹声,纷纷回过头来,其中也包括红着脸的索非亚。

在众人的起哄中,立友小声地冲着阿卡布问: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要做什么!」

「还不是你一脸看上去像是亲眼见到深爱的女人在婚礼上亲吻别的男人一样。」

阿卡布也压低了音量,无奈的看着他说:

「这样子谁都会怀疑的啊。」

阿卡布的提醒令立友想要抬头去看附近的两名护卫,但却又立刻使阿卡布所阻止。

这个黑大个儿就这样使劲的用胳膊夹着立友,大剌剌的继续说:

「所以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是在嫌弃人家索非亚哪一点啊?」

一旁的杰森也非常配合地搭腔:

「对啊对啊,我们北境的女人哪一点不好了?」

另一名奴隶皱着眉头,故意朝着身材矮壮的护卫罗恩说:

「是嫌人家太高了吗?你们南方人怎么不先想想是自己长太矮。」

这番话惹得罗恩笑骂他一句。

感到莫名奇妙的立友无奈的开口说:

「我说你们……」

正要反驳的他在下一秒注意到了奴隶们意外认真的目光,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目的。

立友顺着这一个势头坐到了阿卡布的身旁,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后说:

「索非亚最近变了,她开始不喜欢我送给她的礼物。」

他不知道这样说适不适合,说到底,奴隶收到礼物后又要放在哪里?不过似乎已经意会到的阿卡布敏锐的一笑。

「让我猜一下,她是不是变得喜欢比较贵的,而不是你认为适合她的礼物?」

立友讶异的望了过去,没想到对方会猜得这么准。

「嗯……而且她希望我继续送她礼物,愈贵愈好。」

他这番话令众人都将视线飘到了索非亚的身上,看着这名可爱的女孩子羞红着脸不停摆手的模样真让他觉得不太忍心。

阿卡布夸张地叹了口气。

「女人嘛,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天性吧……你拒绝人家了吗?」

「我是这样跟她表示了,不过她当场就跟我吵了起来。」

「啧,真笨吶,像这样从正面进攻当然谁都会生气啊,你这个人就是太正经了。」

立友苦苦的笑了一下。

「所以直到最后我还是吵不赢她,因为我知道她想要我留在她的身边──」

突如其来的惊叫声打断了他,那熟悉的声音令他也不好意思了起来,不过为了向阿卡布传达状况也只能继续说下去了。

「她之后有为了自己的任性而向我道歉,还给了我一个约定的礼物。」

立友偷偷地向阿卡布亮出马修的细剑。

阿卡布微微睁大了眼睛,吹了一声口哨。

「这不就是索非亚一直贴身穿着的那件……」

「咳咳……」

立友尴尬的低声快速补充:

「听说是用达比斯坦钢打造的。」

阿卡布愣了一下,然后又吹了一声口哨,这一次特别的响亮。

「看来连钥匙都免了。」

听到阿卡布强忍住兴奋的低语,立友又再一次确认到这把剑的价值。

「不过……像这样一昧退让的恋情是没有结果的哦,弗兰特,你得再确认一次自己的心情才不会后悔。」

立友明白现在就是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但是……

「我说啊,像这样拖拖拉拉下去,迟早会对你们双方都造成不好的影响,有时候还倒不如早一点放手来得爽快,真的合不来的话就换一个吧。不是我自夸,我故乡南大陆那边的女人个个都勤俭耐劳,不像你们帝国的什么淑女,一不小心晒到太阳时还会发出像被污秽感染一样的尖叫声。」

这时,护卫们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她们当然不怕,难不成你们南大陆人还能晒得更黑吗?」

阿卡布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他也没有回话,只是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待立友的答案。

立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南大陆的女人又是怎么看待帝国男人的呢?」

「嗯……或许是平常就互相往来的关系,她们对于身材相较于南大陆其他男人瘦弱的帝国男性倒是兴趣缺缺,不过对于北境男性可就不一样了。」

阿卡布目光饥渴地盯着在场每一位北境奴隶的壮硕身体,令后者们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甚至抱紧自己的胸膛。

「阿克维米亚王国的女人最中意北境人与她们截然相反的肤色以及那身高壮无比的身材,与她们交往的北境男性非常幸福,平日不用做那些粗重的工作,只需要锻练自己的肉体,在必要时出来卖弄健美的身材,然后在夜晚里与伴侣一同发泄多余的精力……啊,忘了提到,她们在做这种事时最喜欢的便是招来平日相好的姐妹们共同享受或是比较彼此的男人。」

在北境奴隶们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时,阿卡布转向立友继续说:

「索非亚是个好女人,我承认这一点,但是这个世界一向充满着变化,你跟她说不定也只是彼此漫长的人生中的过客。弗兰特,你在未来或许会娶到一名在半夜打呼的女人;而索非亚也或许会跟朱莉一起嫁给一名赫赫有名的骑士也说不定?」

立友咬紧着牙根,阿卡布想要激他,而这个口臭的混账毫无疑问的是成功了。

「我……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话音刚落立友便马上转身,但是阿卡布却不想放过他。

「是男人的话就给我立刻下决定,让女人等待是最糟糕的行为。」

立友厌烦地甩开阿卡布握住他手腕的手掌,烦躁的说:

「我已经找到了最浪漫的约会地点。」

听到他这句话,阿卡布露出了像是恶魔诡计得逞般的笑容。

立友瞇起了双眼,马修曾经让他注意阿卡布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从马修给他做为读写教材的文件中得知了阿卡布过去身为奴隶的精采经历──历经了十三位主人,并且从他们的手中逃跑了十次。

立友为阿卡布为自由奋斗的精神感到佩服的同时也感到一丝恐惧,因为在这个人的逃亡计划之中每一次都会出现伤亡,而在最后被逮到时也总是能够侥幸逃过最糟糕的结局。

不过也因为这样的经历才让对方有着众多关于奴隶及其主人的情报吧。

他掉头离开营火不想再继续跟对方待在一块儿,因为那会影响他的思绪。他现在极度需要一个人仔细冷静地考虑。

不过在那之前……

立友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他又像往常一般来到了索非亚的面前。

索非亚周遭的女奴们在他靠近前便纷纷离开了,就连不远处的护卫们都会将视线转往别方……但是这看似为小情侣着想的举动其实也只是计划的一环。

「弗兰特,最近他们没有要传给你的消息……」

索非亚看着被火光照亮的泥土,两手抓着自己红通通的脸庞。

最近每一次见面这个女孩子都显得格外紧张,她真的很不适合这种事。不过其实他也没资格这么说人家,因为他自己也是。

阿卡布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才放心地将任务交给了索非亚吧?因为在旁人看来,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刚萌芽的青涩恋情一般。

立友举起手来僵硬地打着招呼然后在对方的身边坐下。

「我们刚刚不是在谈论你。」

他细声的解释。

难道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特地过来的吗!此刻的立友羞耻地感到无以自容。

「嗯,我知道,朱莉跟我说了……嘻嘻,其实我刚刚整个人都吓傻了,还在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那些话……」

索非亚也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话,接着就像是害怕被别人听到般,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立友,不知不觉两人之间已经达到了足以被称作为亲密的距离。

「弗兰特,请你老实的跟我说……我……我真的有帮上你们的忙吗?」

她不太自信的这么说。

「当然有啊,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你转达给我的情报,我就什么事情都不办不到,也没办法让大家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太好了……」

松了一口气的她接着说道:

「你真的好厉害,弗兰特,上次看到你跟那个人在争执要把我们卖给谁时我真的感到很不可思议……那个人跟我们不一样呢,他的外表、说话的方式就像是过去母亲跟我提起过的王子大人一样。如果我跟你的立场交换,那么我一定也只会傻呼呼的笑着接受那个人的意见,而不会像你一样拼命地为我们争取更好的主人。」

立友摇摇头,同情的看着她说:

「那只是你没有实际接触过马修而已,他其实也跟我们一样,会笑、会烦恼、会为了明天的生计感到不安。所以你不用特地去想象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只要真诚的去面对对方就好了。」

不过其实立友在当初面对马修、布鲁诺等人也是非常的不习惯,那副外国人的样貌总会让他感到些许的不自在,再加上被囚禁在牢笼里的关系,令他不由得产生了低人一等的心态──就像是现在的索非亚。

「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没办法讲出那些你用来说服那个人的话。什么人才信用、建立人脉的……完全听不懂呢。」

她忽然轻轻拉了拉立友的衣袖,委屈的抬头看向他。

「那个那个……弗兰特,我绝对不是那种喜欢奢侈的人哦,送礼这件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心意,而且最好是吃的东西才不会浪费……这一点朱莉很清楚哦,她送来我家的猎物我都很喜欢。」

食物呀……

在心底默默抄着笔记的立友突然闻到索非亚吐在他脸上的鼻息,这道奇特的异香令他不由得浑身紧绷起来。

「又是朱莉吗?你们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他不得不转向朱莉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名留着凌乱浏海的冷淡少女总是在一旁隔着数人的距离望着他们,那对像猫一样的灰眸一动也不动的,似乎从来不曾眨过一般。

每当立友想要靠过去时,少女又会立刻远离,一副警戒心十足的模样,就差没有亮出爪子来威吓了。

是上次药草的事情让对方感到害羞了吗?无从得知的他甚至有些自恋的这么想着,毕竟从上次朱莉向他道谢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对方的声音了。

「那是当然啰,而且不止是我跟她,我们的父亲也是好朋友呢!他们以前都是布莱丁王的部下,因此每一次我们两家人聚在一起时,他们常常会一边喝酒一边吹嘘自己的战果,数字对不上的时候,那两个脸上长满胡须的笨蛋就会像是孩子一样幼稚地争论起来,接着在最后又会默契地朝着已经笑得捂起肚子来的我怒吼,然后朱莉就会在这时冷冷的指正他们谎报的战果……」

索非亚又闲话家常了起来,虽然在一开始只是被阿卡布要求着这么做,但是现在也已经变得自然而然起来。

不过与往常的兴奋不同,今天的索非亚似乎有些消沉。

「对不起,你已经听腻了吧?」

她突然向立友道歉。

「虽然像这样围着温暖的火堆,分享彼此的趣事真的是让人很开心,但是到了最后很像都变成只有我一个人在讲似的……」

「不,我很喜欢像这样子听你讲述自己的过去,那会让我感到很温馨,还能帮助我放松下来并且更了解你们北境人的想法。」

索非亚惊讶地眨了眨双眼,眼里的笑意又渐渐地浓厚起来。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如果听到重复的事情也别忘了提醒我……不过先跟你声明一下喔,这可不是我记性不好,毕竟在这里我也只能说这些嘛。」

她玩笑般的语气令立友也笑了起来,但那仅仅止于表面。

是啊,像这样几乎每天都关在牢笼里的生活又能有什么新鲜的话题,就算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也仅仅只能在一旁远远的旁观,只是在徒增自己的寂寞罢了。

「不好意思,刚刚跟你说了那些丧气话,这不像是我,可能是因为最近身边变得有些空荡的关系吧……嗯?找到了。」

低头看着地面的索非亚突然从泥土上一把抓起了某株植物。

「虽然他们没有要再传什么话,不过在之前他们就吩咐过要把这个交给你。」

她将一株纤细的蓝色野花放到了立友的手上。

「这是斯利贝草,有帮助睡眠的功效,虽然药效不太好……弗兰特,你最近睡不着吗?」

她担心的问。

「嗯,可能是跟以前生活的环境不太一样吧,之前我有跟阿卡布提起过……谢谢你。」

立友随口编了个谎言,索非亚一直以来都认为他们这些行动只是在帮助奴隶们能够有更好的主人而已。

他转过身将药草放进随身的背包里,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撇了朱莉一眼。

立友不想让索非亚知道阿卡布的计划,但他直觉地认为理应也不知情的朱莉已经猜到了这一切。那么为什么她还没有告诉朱莉呢?立友猜测对方应该也跟自己一样抱有相同的怜惜。

「你看起来不太壮,肩膀却出乎意料的宽呢。」

「嗯?」

立友下意识的想要转回去。

「不要动!」

索非亚突然发下命令:

「把你的脚也转过去。」

摸不着头绪的立友就这样子将整个身体都背对着索非亚,然后,过了一会儿,他的背上突然填上了一块温暖。

突如其来的温度令立友耸起了肩膀。

索非亚娇小的背部正紧紧地依靠在他的背上。

「以前我遇上不开心的事情时都会像这样子靠在爸爸的背上,他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却从来不曾出口过问我,只是默默地让我躺在他的背上直到心情又恢复过来……」

说到这边时,索非亚忽然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让周围的人也不禁愉快起来的笑声。

「小时候的我一直觉得这是爸爸体贴的举动,但是后来妈妈告诉我这只是因为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我,然后在每一次好不容易编织好语言时我却早就已经跑开了。」

立友静静地感受着背上时不时传来因笑声而抖动的柔软身躯,他不打算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话,因为这就是现在的索非亚所需要的。

索非亚抬起头来靠在立友的肩膀,整个人似乎更加放松的她继续说着与朱莉及家人们过往的回忆,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浓厚的怀念,接着,声音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低沉了起来,话语与话语之间也时不时插进了不自然的停顿……最后,就连依靠在背上的柔软也传来了令人不安的颤抖。

「我的妈妈是族里最厉害的咒印师,她知道很多关于天上星星的故事……所以我有时候……会趁着妈妈工作的空档时缠着她,让她说故事给我听……不过在长大之后,妈妈就常常会偷懒……让朱莉过来……」

索非亚哽咽了起来,在停顿了一会儿后又接着说:

「这座城市的星星跟故乡那边的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果然跟妈妈说得一样……愈是往南方走,星星就变得愈是害羞起来呢。」

应该是光害吧?一直为奴隶奔波烦恼的立友在这时才第一次望向夜空,天上的星星仍然比起他过去在现代的城市里所见过的还要多上许多,但是这座桑塔韦特城里随处可见的魔导具所绽放的光芒也的确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所见过最明亮的地区。

当立友意识到这一点回过神来时,他背包里的那株蓝色野花已经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看不清原来模样的软烂球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