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看完了没？
专美坎坷不安的隔着三步的距离望着法尔斯皱眉检查她画下的魔法阵，内心突然有一种被学校老师检查作业的感觉。
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法尔斯也的确是她的老师没错。
法尔斯食指敲了敲羊皮纸上的魔法阵，然后随手一抹，上头发出了一阵柔和的白光，惠美一整天练习的心血又再度消失得一乾二净。
「唔呜……」
惠美忍不住发出悲鸣，然而法尔斯完全没有安慰的打算。
「多边形的角度大多数都有错误，核心建构式的接合处不够精密正确，线条也是愈来愈懒散了，尤其是最外侧的圆阵，甚至比一开始给你的作业还要糟糕许多……你是不是懈怠了？」
对于皱紧眉头，眼底下有些黑眼圈的法尔斯──
「我想，我被名为『无趣』的魔兽给完全吞噬了。」
惠美神情认真的这么回答。
法尔斯扶起额头，整个人靠在矮桌上。
「才不到两个礼拜就厌倦了？像你这样大方承认自己劣行的学生我在玛切克岛上还从未见过……知不知道在那边持有铜钥的学生得花下多少时间在基础图形上……？半个月？连起步都算不上。」
惠美双手抱起小巧的胸部，目光又看得更远了些。
「或许，我注定将走上一条与大多数人不同的道路。」
名为“奇遇”的大道。
「快停止那种不切实际的妄想，魔法是没有快捷方式的，就算是在过去历史中享有盛名的伟大魔法师，他们在年轻时都曾花下不少时间在建立魔法理解的基础上。」
法尔斯似乎看穿了惠美漂亮话底下所隐藏的肤浅想法，对于自己学徒怠惰的程度深深叹了一口气。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踏实的学习？」
对于法尔斯接近自语般的疑问，惠美露出如名侦探解开谜团般的爽朗笑容。
「就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
少女的食指猛地指向她的魔法老师，。
「因为看不到成果。」
「成果？」
惠美摇晃起她的食指。
「人家为了魔法的研究投入无数青春岁月的心血，到头来却没有办法透过实验证明是成功还是失败……说真的，这样很让人没有干劲，就像是在玩弄我纯洁的上进心一样！」
「你呀……」
法尔斯无奈的指着已经化为一片空白的羊皮纸。
「像这种角度歪斜线条又扭曲的不成熟魔法阵，如果随意灌输魔力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确定。」
惠美撇撇嘴，她又不是来异世界当超现实几何图画家的，更何况还让她只练习那几种固定的魔法阵，简直就像是在背公式一样枯燥乏味。
但是偏偏这种基础魔法阵是未来施展魔法的基石，魔法阵内图样的名字及方位还建构式也都得用什么古代语言背下来当作咒语来使用。
而据说如果要让魔法阵产生变化的话，就得从这些公式之中添加文字及经过计算的图样才能拼发出奇异的功效。
那才是最让人心动的部份。
「整天说这说那的，然后又不让我用工具来画。」
惠美不禁抱怨起来，还亏她前几天还喜孜孜的拿着自作的尺跟圆规给法尔斯看，不仅是马上就被没收，还被他念了一顿。
「那样做的话，线条本身就缺乏了情感，会没有办法吸引元素接近的，祂们可是很敏感的存在。」
惠美摊开双手，无奈的说：
「那么，请让我休息一天找回勤奋的自我吧，它可能有点想家了。」
法尔斯揉了揉眉间的皱折，陷入了沉思。
惠美最近总觉得对方比起初见面时还要更常露出倦容，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同情，也不知道是什么麻烦事缠上他了？
法尔斯慢慢地说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一天你要做什么？」
他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就……在村子里到处逛一逛吧。」
仔细想想除了跟村里纯朴的住民们打声招呼外也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当然，如果她还能窝在冷气房里玩游戏的话就太好了，现在的她就连平时最排斥的解谜类游戏也都玩得下去吧。
「但是我还有研究要做……」
法尔斯望着他的小书房。
「老师，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担心啦。」
「不，我觉得你比村子里的孩子还要让人难以放心。」
惠美鼓起了脸颊，忍不住上前举起她的小拳头。
「三步。」
法尔斯指着惠美的脚，熟练地制止了她进一步的暴力举动，然后像是放弃般头也不回地又钻进了他贫乏的研究室。
「记得回来吃饭。」
在关上了歪斜的木门前他这么说道。
「啊啊啊啊……」
惠美发出愤恨的呻吟，举起的双拳在身旁握紧。
早知道就不要确立什么师徒关系了……
她的拳头……不，是浑身上下都觉得好痒！
惠美挥舞着手臂，双脚在原地激动的踏步。
好想去电动间、好想揍拳击机、好想玩跳舞机、好想打格斗游戏、好想拿枪屠杀丧尸……好想有一个人能够好好的让她动手动脚、发泄情绪！
立友！你这个大笨蛋快给老娘滚出来！
惠美忽然无限地怀念起立友。
「你在做什么？」
店里的门口传来了耳熟的冷淡声音，惠美回头望去，看到了在白色阳光下的端庄身影。
「哦，优等生呀，有什么事吗？」
惠美收回来了抬起的膝盖及高举的手臂，装作若无其事般摆出超商店员的完美职业笑容。
「……优等生？」
洁西卡停下踏入室内的脚步。
「啊……」
惠美不小心说出自己先入为主替对方取的绰号。
「诶？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她当作没这一回事，语气快速的又继续说道：
「洁西卡你应该是来找法尔斯的吧？等一下喔，我马上叫他出来。」
反正又是村长的那些破事吧，只要来到店里的不是巴拉那而是洁希卡的话就肯定是这样。
「惠美，请记得你的承诺，如果巴拉那看到你刚刚的模样的话肯定又会被吓坏的。」
惠美圆圆的双眼微微睁大，她还真没想到之前随口提起的保证会被对方铭记在心，而且这种过度保护的说法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巴拉那是村长家合法养育受尽宠爱的猩猩吗？
她无语的敲了敲小书房的木门，将还未陷入研究狂热的法尔斯给挖了出来。
自从她当上法尔斯的学徒之后，对方几乎将整个店都交给了她，而自己则龟缩在这间小书房里头。
门打开了，法尔斯疲惫身影的背后堆满了书籍，他先是疑惑的看了惠美一眼，然后在见到洁西卡时抬起了眉毛。
「洁西卡？」
「午安，法尔斯，我父亲有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重要的事情？惠美想起了上次这个女人提到“不重要的事情”时法尔斯脸上的表情。
果然，法尔斯严肃的神色就像是名准备挑战巨龙的铁血战士。
洁西卡望向法尔斯后方的杂乱书丛，以平淡的口气说道：
「弗瑞恩老先生偷偷离开了暂时居住的神殿，他在北方伐木场，靠近边界的树林那边搭起了帐篷，说我们波特村不要他了。」
法尔斯的脸上明显地松了口气，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松懈。
「明明说过只是为了保险而让他暂时离开而已……他这次还是一样设置了各种陷阱吗？」
「嗯，甚至有工人因此受伤了。」
「好吧……」
对于这座小村庄而言还真的是挺重要的事情。
惠美无法反驳它的重要性，但是跟奴隶商人的事情比起来就──
「明明之前那件事还比较重要。」
她忍不住开口吐嘈。
洁西卡收回了飘渺的目光，转头看向惠美。
「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一点也不重要。」
她就这样用缺乏起伏的语气反驳惠美。
「那个时候你怎么知道会被拒绝？就算你知道老师的为人，但是就不为了家人的面子再多求一会儿吗？」
「因为那样做是不对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既然都知道结果了，自己也觉得没有意义，怎么不叫别人代替你过来或是当下拒绝这个要求就好了。」
「向驻村法师请求帮助一向都是村长女眷的工作。」
「嗯……就先不理这种明显带有性别歧视的传统，我觉得你在故意逃避我的问题喔，就像我刚刚说过的，这件事不是不重要吗？你大可以假装答应然后出去玩乐，或是坚定自己的立场，在奴隶商人之后再痛骂你父亲一顿。」
洁西卡停顿了一下。
「吃饭、喝水、睡觉都不重要，但那却是必须做的事情。」
惠美眨了一下眼睛，单纯好奇的微笑逐渐扭曲成讥嘲揶揄的角度。
「哦～？原来是不敢违逆爸爸的好孩子呀。」
洁西卡正眼看了惠美一会儿。
「我父亲常常会跟法尔斯碰面，所以我不可能隐瞒他们，。」
「担心被他们抓到你偷懒吗？该说什么呢，真不愧是──」
优等生。
惠美盯着洁西卡毫无波澜的神色，她一向就不太喜欢这类在别人安排的道路上傻傻前进的家伙，就像是连自我都能够抹灭掉一样。
因此，她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剥开他们的假面，引爆他们潜藏的本我，但是──
「原来如此。」
洁西卡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只是把对自己的不满投射在别人身上而已。」
「哈？我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因为你其实跟我一样。」
「什么意思？」
惠美的眼神变得险恶起来。
「我们都是某人手上的提线木偶。」
洁西卡丝毫不带感情的回答。
一股热压猛地涌上惠美的脑袋，视线一片腥红，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指已经紧紧揪住洁西卡连身长裙的领口。
惠美突然感到一阵尴尬，她不想也不可能在法尔斯的面前做下一步动作，只能傻愣愣的盯着对方的形状优美的下巴，同时发觉到了一件令人厌恶的事实──洁西卡比她还要高上半个头左右。
一直沉默的法尔斯在这时靠近她们，他将干瘦的手掌盖在惠美僵直用力的手背上，语气轻柔又坚定的说：
「惠美，放开她，不要被一时的冲动所支配。记住，感情的控制永远是魔法师一生的课题。」
「我……这……对不起。」
惠美在松手的瞬间才注意到了洁西卡脸上透出一丝惊慌的神色，就像是过去的自己一样……她不想变成那样的烂人，绝对不要。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过往的回忆不断地浮现，明明来到这里之后就不曾多想过了。
不过比起这些，她现在更在意一件事情。
惠美望向刚刚阻止她的法尔斯，但是对方不知道在何时又远离了惠美三步以上的距离。
有需要这么害怕吗？她望向法尔斯的眼神愈来愈鄙视。
法尔斯若有所思的来回看了看两人……
「看来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然后没头没脑的突然嘣出了这句话。
「你是选择性失忆吗！」
「请别开玩笑了。」
惠美及洁西卡同时发起抗议，然后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随即撇开瞬间交错的视线。
拜托，她们刚刚可是吵了一架呢！
但是法尔斯并不仅只有选择性失忆，他还有选择性失聪。
他转向洁西卡，语气温和的说：
「洁西卡，我明天会再去找弗瑞恩老先生谈一谈，今天就先能不能麻烦你陪惠美到处走一下？因为我还有事情走不开，怕她一个人乱跑会惹上什么麻烦。」
洁西卡快速的瞥了惠美一眼。
「这样算是还你一个人情吗？」
法尔斯似乎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展露出笑容。
「嗯，算。」
「好，那我答应你。」
惠美盯着两人莫名的交易过程，脸色臭得跟大便一样，好歹她过去在学校也是送了十几张好人卡的好不好，一定要这么嫌弃她吗？
洁西卡朝着法尔斯微微鞠躬后便径自走向门口。
「走吧。」
她在经过惠美时淡淡的说。
惠美嘟起了小嘴，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里，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胡闹的宠物犬，因为主人没空而让朋友帮忙带出去蹓跶。
惠美随着洁希卡步出了大门，在离开前她回头朝法尔斯发下这几天以来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那个，老师，你真的不在房子周围放个结界之类的魔法吗？上次你不理人家，要是半夜村长他们派人过来报复的话……」
法尔斯叹了口气，看起来一副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困扰似的。
「到底要我说几次呢？惠美，我是玛切克岛派来波特村进驻的法师，最主要的任务是监视边境魔物的骚动，而在这份职责以外的请求都能够依照个人判断来选择要不要接受……而且，那个人不是坏人，只是有时候为了这个村子手段会激进些。」
好、好、好，大家都是好人，又是世界和平的一天。
「顺便提醒你一下，村长的女儿就在你旁边喔。」
那又怎样？惠美无所谓地转头望向洁西卡。
「你会介意吗？」
洁西卡稍稍扬起了细长的眉毛，她没有回答，继续走向外头的林间小道。
「看吧。」
惠美朝着法尔斯得意的一笑，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
法尔斯的家建在村庄一角的平缓山坡上，这栋小屋的周围环绕着从山坡上延伸下来的林立树丛，屋前空地的左右两侧则种植着多样药草。
惠美跟着洁西卡沿着碎石小径步向下坡处，他们静静穿过色彩缤纷的药田与茂密的树影，耳边听着山野微风吹拂枝叶的自然响乐，森林植物散发出的芬多精将两人刚刚发生的不快一扫而空，同时默契无声地沉浸在其中──
才怪，她现在尴尬的要死。
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从刚出家门的那一瞬间就一直笼罩着两人。
说到底，她们也没见过几次面，实在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尤其是在她差点对人家施以暴行之后就发觉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挑衅意味十足。
两人离开了树林来到山坡下的叉路。
「要去哪里？」
洁西卡打破了沉默，让不知如何开口的惠美庆幸得回望。
「随便啰，看你喜欢哪个地方就带我过去吧。」
既然是在这里长大的，那总该有什么私密景点吧？法尔斯也已经带她走遍了这座村子，那股回归大自然的新鲜悸动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洁西卡应声后便随手抓了几把一旁灌木丛上的叶子。
惠美讶异的看着对方将叶子塞进长裙的口袋之中，不过她并没有发下疑问。
洁西卡开始往左侧的靠河的道路走去，惠美则无语的跟在一旁。对方难以言喻的气质还是让她感到不太爽快。
就在无趣的四处观望同时，惠美发现到有几个熟人正在水车旁洗着伐木场工人成堆的衣物。
「瑞丝阿姨、塔特利娜阿姨、夏提拉大姐，午安呀。」
惠美兴冲冲的朝着三人打招呼，在对方还在四处观望的时候她便已经滑下了小坡来到三人身边。
「惠美？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法尔斯先生呢？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夏提拉大姐，别把人家说得像是老师的宠物一样好吗？」
惠美没好气的说。
瑞丝阿姨甩了甩湿答答的双手，笑呵呵的说道：
「哎呀，谁叫你这个小美女总是跟法尔斯先生一起出现，他真的很保护你呢。」
她丰满的脸上满是暧昧。
「那只是老师的某种神经质异常行为啦！」
八卦大妈真是无所不在。
「哈哈，不过既然你们都住在一起了，而且还是人家的学徒，就多注意一下你的老师饮食有没有正常吧，他真的太瘦了。」
瑞丝阿姨摇摇头，瞇瞇眼的塔特利娜阿姨继续接过话题。
「嗯嗯，一直这么瘦下去身体可是会出问题的，听说法尔斯先生总是熬夜，平常又都吃一些简单方便的东西……」
她们一同向惠美投以询问的目光。
惠美回想这段日子以来所吃到的食物，她不由得含泪的点点头。
「果然是这样吗？」
塔特利娜阿姨叹了口气。
「法尔斯先生应该不缺钱才对……不然这样吧，惠美你下次跟他一起过来时，就让我教你几手我得意的料理怎么样？我家老公从贝达斯特村回来之后就一直受他的照顾呢，总不能让他也病倒吧。」
料理？
「唔……可是我能够学习的时间一直都很紧绷，料理什么的就……」
「惠美，之后不管你能不能当上魔法师，你也迟早都会嫁人的喔。」
又来了！性别歧视的发言！现在这个时代早就……哦，不，这里是异世界！
就在惠美哑口无言的时候，或许是等得太久了，洁西卡也从小坡上走了下来。
「你们好。」
她优雅大方的提起了裙摆的两侧。
这道沉稳的招呼在瞬间吹走了原本热闹的气氛，她们三人拘谨的站成一排，以同样的方式回礼。
现在是在演哪出？惠美头上满是问号。
「午安，洁西卡，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塔特利娜客气的问道，脸上的笑容全然不像刚刚那般自然亲切。
「没有，只是法尔斯希望我今天能够陪惠美散步。」
「是这样啊……」
她们一同看向惠美，眼神透露出「果然法尔斯还是放不下心来」的讨厌意味。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来来，惠美，洁西卡都在等了，还不快点过去，这边地上这么湿，让人家的裙子脏掉怎么办？」
瑞丝阿姨以丝毫不客气的力道推了推惠美的背。
「好啦，这么用力干嘛，像是在赶人家走一样……」
惠美一边抱怨一边跟着洁西卡回到小坡上的道路。
「你跟她们关系不好吗？」
走在路上，惠美忍不住低声发出疑问。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洁西卡以冷淡的口气这么回答。
所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惠美无奈的看着对方平板的侧脸。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惠美又开始观赏起路边的花花草草，很快的，她们来到了波特村中央的热闹地带。
相较于村子外围零散分布的屋子，这里的建筑物就相较于密集许多，店家之间的交谈及工匠们劳动的声响慢慢地涌了上来。
洁西卡的脚步突然加快了起来，摸不着头绪的惠美也只得快步跟上。
「嘿，惠美，今天怎么一个人呀？」
铁匠铺的赛斯大叔以盖过店内打铁的声音热情的打着招呼。
又来了。惠美翻了翻白眼，指着一旁慢下步伐的洁西卡。
「不是哟，今天我换了新的保姆。」
「洁西卡小姐？啊……啊啊，午安、午安，上次给你哥哥的那把剑还顺手吗？需不需要再做什么调整？还是说……」
赛斯大叔笨拙的不停腰弯鞠躬，直到洁西卡响应后才回到了工作岗位。
惠美在一旁冷眼旁观，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惠美，要不要买点菜呀，最近收成不错，就算你便宜一点……咦？洁西卡？今天怎么……呃……你要不要带一点东西回去呢？你爸爸最喜欢的苹果怎么样？」
卖蔬果的雪莉阿姨以惊人的速度奉上了一小袋苹果。
「学徒小妹，来来，过来一下，这个篮子送你，上次法尔斯先生改良的药真的很有效……洁西卡小姐！你们……啊，既然你们是朋友的话那只送一个就显得我太小气了，这个也拿去吧。」
被污秽感染的布鲁大叔勉强自己站了起来，将一个明显编织得更加精致的篮子塞到洁西卡的手中，顺便将苹果也放进篮子里面。
「惠美姐姐！今天又要玩什么游戏……洁西卡姐姐，你……你好。」
受托神殿孤儿院照顾的两个男孩战战兢兢地站在一块儿，以无比认真的态度盯着河里一成不变却又毫不懈怠的鱼笼。
她们终于走出了人潮集中的街道，继续往南方前进。
惠美在不知不觉之中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洁西卡，看来这名村长的女儿在这个村子里跟大多数人都是「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关系。
真要说的话，就连刚住进波特村没多久的惠美看起来都跟其他村民比较亲热。
这时，对向的道路上出现一位高壮的栗发男子，他穿着一身看起来颇为正式的笔廷蓝色套装，一边的脸颊上突兀的包着块白布，另一侧的脸庞则带着坚定神色。
他快步靠近两人，平浏海下的眉间明显地皱了一下。
「洁西卡，你在这里做什么？父亲不是说没事的话就快点回去吗？」
「乔治，这位是惠美，法尔斯请我陪她在村子里绕一绕。」
「叫我哥哥。」
乔治不悦的纠正。
「乔治。」
洁西卡的眼睛连眨都没眨，坦然的复述。惠美真想拿根铁锤朝这女人的脸上敲一敲，看看是不是戴着面具。
乔治叹气。
「算了……」
他看向惠美，以刻意压低的嗓音说道：
「你好，我们驻村法师的学徒，虽然还不知道你有没有拥有魔力，但是既然母神的六女命运之神让你与法尔斯先生相遇，那么相信你迟早有一天能够不辜负他的期待，前往玛切克岛取得图书馆的铜钥。」
「呃……嗯，谢谢你的祝福。」
唔哇……真是正经又正向的家伙呢，惠美感到一阵鸡皮疙瘩，同时心里开始期待起另一名秃头保镖在她的面前将这个装模做样的家伙再揍上一轮。
乔治手一举，表示不用在意，接着又说：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关系了，我就先过去迎接了收税官的队伍了。洁西卡，别太晚回来，之后还要在家里接待他们……哦，对了，回来的时候记得换上那件父亲买给你的衣服。」
乔治说完后便爽快地与两人道别，走向左侧通往山谷的道路上，而洁西卡则带着惠美走向右侧的山坡小径上。
眼前的几座草原小坡让惠美颇有印象，果然，下一刻黑与灰的羊群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之中。
洁西卡从她的口袋里取出之前摘下的数片灌木叶子，附近的几只羊像是闻到了美味的甜点一般，从四面八方奔跑过来，纷纷张嘴争抢起她手上的饵食。
一旁的惠美则在被恶臭羊群包围前就先行一步退到后方一块扁平的大石头旁。
她捏着鼻子在不远处观望，对于眼前的场面实在完全无法理解。
「你不喜欢这里吗？」
洁西卡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灌木叶子，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附近的绵羊。
惠美郑重的点头，过程中用嘴巴吸了一大口气。原本以为洁西卡会就这样带着她离开，但是对方却这么说：
「不过我喜欢这里。」
惠美瞇起了双眼，她突然想先回家了。
哈啰，不知名的秃头保镖，你要处理的人又多一个了哟。
另一头小丘上的牧羊女似乎注意到了访客，对方将手上细长的牧羊棍横摆在裙摆前，朝她们僵硬的一鞠躬后便又笨拙地赶往附近山丘上脱队的羊只。
洁西卡手上的叶片很快就被羊群消灭殆尽，牠们同时也对施舍的主人失去了兴趣，很快地就各自散去了。
「玩得开心吗？」
惠美毫无诚意的问。
「嗯。」
洁西卡直率的回答。她一边走向惠美一边拿着手帕擦拭羊群舔过的双手，至于长裙上的污渍及皱折似乎就没有处理的打算了。
「这片山丘是最能够让我安静下来的地方。」
惠美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洁西卡之所以会带她来这里也是因为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吧。
看来下次跟洁西卡出来时得特别声明禁止会散发臭味的地方了。
「你常常过来吗？」
她一屁股坐在后边的石头上，随意的问。
「还小的时候几乎天天都会过来。」
「那怎么站在上面赶羊的人不是你？」
惠美指了指山丘上被羊群戏弄的可怜牧羊女。
「因为我长大了。」
惠美苦笑了一下，村长的女儿也不太好当呢，不过──
「你爸会不会太夸张啦，连这也要管。」
明明就只是个会随便让勇者闯进家里搜括财物的小村长！
然而，洁西卡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这关我父亲什么事？」
「咦？」
「我只是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而已。」
「呃……是什么呢？」
商人、农夫、工匠……还是城里有钱人的情妇？
「魔法师。」
……这她倒是没想到，不过依照现在对方的处境，结果倒是可想而知。
「没有魔力？」
洁西卡平静的点头。
「在巡回法师过来之前，我有一段时间都待在前任的驻村法师那边，跟你现在的状况差不多。」
「你也是一整天都在画基础魔法阵吗？」
惠美露出厌烦的表情。
「不，那位老法师精通的是药草学及炼金术，而且在确认我是否拥有魔力前都不打算教我任何与真正的魔法有关的知识。」
洁西卡望着牧羊女驱赶羊群的身影。
「你很幸运，过去我之所以被魔法所吸引就是因为在跟父亲进城时见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奇迹。父亲当时得意地指着各种魔法阵一边说明它们的功用，但是我其实只是单纯喜欢上那无数幅如艺术品般的画作。」
洁西卡蹲下身随手拿起了一块小碎石，她开始在惠美坐着的石头上刻划起来。
「圆形、方形、星形、植物、野兽、人体……我从来没有想过当这些形体结合在一起时会是这么得和谐与美丽，所以当那位老法师离开，由法尔斯接任驻村法师的职位之后，我在空闲时就会过去请教他关于魔法阵的事情。」
就在洁西卡说话的期间，石头上渐渐地展露出水之魔阵的线条，这是六大基础魔法阵中的其中之一，其精细的程度已经逼近法尔斯的示范作。
「法尔斯……老师这个骗子，还说我是他的第一个学徒！」
惠美将心中的不满大声吐了出来。
「你是他的第一个学徒没错啊？」
洁西卡微微皱眉，像是不懂惠美为何要这么说。
「你说的是客观事实！主观上我完全不认同！难怪之前就觉得你们一副很熟的模样……不过你到底是练习了多久？也画得太好了吧，我倒是已经彻底厌倦了，反正画出来的魔法阵也都被老师嫌得一无是处。」
惠美苦着一张脸继续说：
「不过其实仔细想一想，要学魔法阵的话只要照着图画不就好了吗？根本用不着特地来找法尔斯吧？请他直接画几张给你就行了。」
「那样的话就只是单纯的赝品罢了，同时也无法了解其中的规则，还有图样的古名，摆放的位置及连接点的意义。」
「你是说瑟克兰、史库尔、塔拉波恩特吗？」
惠美回忆着前几日法尔斯的教导，一边说着古语，一边一一指着石头上魔法阵的圆形、方形，以及两者之间连接的点。
洁西卡深深看了惠美一眼，然后她也将手指贴在石头上，依序划过星形、月亮、太阳，最后则是移到了惠美正指着的那一点。
两人的指尖碰在一块儿。
微妙的触感让惠美奇怪的望了过去，而对方的眼神则在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斯塔、穆、莎夏、恩厄波恩特？」
「正确……」
洁西卡抿了抿嘴唇，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听说拥有魔力的人对于魔法知识的吸收比一般人还要快上许多……」
惠美耸耸肩，理所当然的说：
「我当然会有魔力呀，只是巡回法师还没帮我开通魔力流道而已，不过要不是法尔斯说以后咏唱咒文时会需要用到，不然我才懒得去记这些麻烦玩意。」
想当初，那些毫无规律可言的游戏密技及格斗连招不也是这样背过来的吗？只要有目标的话就不是难事。
「但是我的才能里显然就不包括这个了。」
惠美指了指洁西卡刻下的完美魔法阵。
「这真的一点都不有趣，就只是不停地重复画那六张固定的图罢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老师实在是太小气了，他坚持不肯输入魔力到我的魔法阵里让我看看自己的成果……哼，明明这六种基础魔法阵运作的原理跟图形的方位都已经牢牢记在我的脑海里了，却还总是要求人家要画得多正确才肯点头。」
说到这，她突然灵光一闪。
「洁西卡，既然你的魔法阵画得这么好的话，是不是有什么这方面的工作吗？」
如果已经完成的魔法阵能够被输入魔力，那一般没有魔力的人不也能够代劳了？
而且这个世界似乎在许多地方都会用到魔法阵来维持日常的生活，那需求量肯定很大才对。
虽然惠美听法尔斯说过那样的景象只会出现在城市里，单单依靠他的魔力是无法在这个乡下维持各式魔法阵运作的样子。
洁西卡垂下眼眸，在惠美的身边优雅坐下，刚好落在石头上魔法阵的位置。
「在城里的确是有这种工作，但是这个机会是属于魔法师的。一般没有魔力的人就仅仅只能止步于基础魔法阵，真正有用处的进阶魔法阵都需要拥有魔力才能够实现。」
「嗯？还有这种事？」
她可没听法尔斯说过。
魔法阵什么的，照着描不就行了吗？
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阻碍吧……
「呃……」
惠美极力克制住自己原本打算接着问「为什么」的直觉反应，那实在有点揭人伤疤的嫌疑。
洁西卡望向远处空无一物的小丘。
「中午的时候我无意间在屋外听到了你跟法尔斯之间的对话，我觉得他是真的想要教好你魔法阵这一门学问，语气明显比之前教我的时候还要急切许多，所以你应该要更努力一点才对。」
．
惠美鼓起脸颊，学着洁西卡望向另一头郁绿的森林。
这算什么？说教吗？
「反正法尔斯也说过，魔法阵这门学问只是大多数魔法师生涯旅途中的景色罢了，像我这样才华洋溢的天才魔法学徒才懒得去钻研它。」
「……你是在瞧不起法尔斯吗？」
洁西卡转头看向惠美，目光中多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惠美惊讶的回望。
糟糕，说过头了。
她倒真没想到这个面瘫的优等生会这么重视法尔斯。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那个……啊啊啊啊……就真的很无聊嘛！我刚刚也说过了，法尔斯真的太古板啦！哪有人会让自己的学生只进行一昧单调的训练的，就算过程还没有那么完美，但是也要让人吃吃看失败的果实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能够让你验证自己的程度，就会认真学习魔法阵了？」
「当然，知道自己的程度在哪的话，就能够订下阶段性的任务，然后让自己好好热血一把。」
不过，现在可就不是燃烧自我的好时机。
惠美抹了抹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汗珠，不知不觉她们已经在这片空旷的小丘上待了好一段时间。
洁西卡默默递过来一条折迭整齐的手帕。
「谢啦！」
在惠美开心的用手帕擦汗时，洁西卡若无其事的说出了令她震惊的话语。
「我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让魔法阵不需要输入魔力就能够发挥作用。」
惠美猛地停下动作，目瞪口呆的望着对方。
诶──────────！
「想要知道吗？」
洁西卡的死鱼脸一下子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惠美双眼发光的猛点头。
洁西卡抬头望向远处正傻愣愣地盯着这边的牧羊女。
「如果你肯答应我一个请求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