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村,曦光教神殿。

礼拜堂内一处不受阳光照耀的阴影角落里惠美正打着一个大大的哈欠,她对于圆状长椅中心那位祭司带着哀戚声调碎念的祈祷语句连一丁点注意力都不想给于。

像这类冠冕堂皇的悼念仪式对大家又有什么好处,那些死去的人又不会因此而复活。

她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拥有魔法、神术等超常力量的奇幻世界,然而人死就不能复生这点在这个世界之中仍然没有特例。

惠美望向摆在中央司仪台周遭的无数棺木,她曾向法尔斯询问过,即使是标价最昂贵的高阶祭司也无法创下神迹。

这是在原本的世界中也理所当然的事情,惠美其实也并不怎么感伤,只是感到些许的落寞。

在经过水车时再也听不到这座村庄最新的八卦,总是喜欢打听别人大小事的瑞丝阿姨跟塔特利娜阿姨已经不会再聚在那里一起洗衣服了。

她也再也无法从双脚不方便的布鲁大叔那边收到他试作的编织物了,最近一次要给他的草药还搁置在店里,准备拿给其他遭受到较低程度魔性感染的伤员。

去到洁西卡最喜欢的小丘时也再也见不到那名牧羊女笨手笨脚的身影了,那个傻女孩在恋人死去的隔天就下落不明,至今都没有消息。

还有……

「我听弗瑞恩说过了,巴拉那是为了保护你而死的。」

洁西卡沉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惠美呆滞地回头,恰巧对上了那双漂亮到令人有些忌妒的淡栗色眼眸。

吊念仪式不知在何时结束,周遭的村民们也在叹息及哭泣声之中一一离开这座穷酸的神殿。

惠美歪了歪脑袋,在意识到对方所说的话语时不禁抽了一下嘴角,她一回想起当初刻意隐暪细节的自己就感到无比的别扭。

「嗯,是啊,很像是这么一回事呢。他把我撞开时真的是吓了我一大跳,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跟他好好跳一次舞才对……不过也是他自己耍脾气拒绝的就是了……」

惠美视线不自然移向一旁的同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大笨蛋,为什么要讲这些有的没有的?

「你的未婚夫呢?他没有跟过来吗?我想如果给他机会的话,那个『王子殿下』也一定会很乐意为你──」

「惠美。」

果然,洁西卡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

「我不是来责备你的。」

「……想说什么就快说吧。」

惠美抿起嘴唇望向中央正在与村长以及法尔斯交谈的祭司,在骑士团离开之后,逼近的污秽之地以及魔物时不时的侵扰使得村里的状况愈来愈严峻。

洁西卡在惠美的身旁坐下,素色的长裙与她那沉着镇静的外表显得格外搭配。

「我是来告诉你,你不需要有罪恶感,巴拉那他死得很幸福。」

「呵……什么鬼话,我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跳河的模样吗?」

洁西卡摇头,没有理会她强笑的言语。

「巴拉那一直都很喜欢那些冒险故事,为了报答父亲过去救他的恩情,他总是讲着会用性命来偿还我们家族这种让人困扰的话。」

说到这时,她稍稍握紧了交迭在双腿间的手掌,目光直视正在与法尔斯争论不休的村长。

「那个人称不上是什么好人,在荒野的路上带上晕死过去的他也只是为了一个低廉又听话的劳力。五年前明白了这一点的我将事实告诉了他,但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洁西卡转过头来望向惠美,淡栗色的双眸之中没有一点与葬礼相衬的哀伤。

「我很高兴巴拉那为你而牺牲,至少英雄付出性命拯救的人是他所爱的人。」

看着认真说出这些话的洁西卡,惠美沉默了数秒,然后,她笑了,笑得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嘻……哈哈……哈哈哈!」

请问现在是演哪出?

洁西卡疑惑的回望,周遭还逗留在神殿的其他人也纷纷皱眉寻向这个与沉重的葬礼不协调的嘻笑声。

「为了爱情而牺牲?别笑死人了,洁西卡,那家伙才不是为了那种高尚的理由去死呢,他只是想要从我这里乞求什么而己!」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嘴边仍然勾勒着一抹嘲笑。

「这样做的话她会不会多看自己几眼吗?会不会后悔不曾将自己放在心上?会不会因此感动得痛哭流涕而对自己刮目相看?哈,像这样单方面的欲望,自我满足的极致,根本就一点也配不上那两个字。」

惠美刻薄地这么说着的同时也在不停地打量洁西卡的反应,但是对方在她说完之后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或许巴拉那真的这么想也说不定,不过就算是出于这样不纯洁的目的,他终究还是行动了,在明知道自己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我很佩服在那个瞬间能够做出如此决定的他。」

「哼……」

惠美偏过头,略长的恼人浏海进一步遮掩她的目光。

「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

说到一半的惠美突然感觉到有两张柔软的手掌捧住自己的双颊,紧接着,它们硬生生地将陷入错愕的她的脸扳了过来。

「你……」

正要斥责的惠美被冷不妨贴近在眼前的洁西卡吓了一大跳。

「惠美,我很高兴能够在这里见到你,许多我从小就熟识的人都死了,你不是其中的一位真的是太好了。」

虽然从没见过尚未与贵族缔结婚约前洁西卡与村民们相处的状况,但在惠美的印象中,除了法尔斯之外,洁西卡这个人可没有任何一个值得称作为「熟识」的人。

惠美粗鲁地拍开了对方的手,她被从上方传来的湿热气息弄得浑身不自在。

「别随便乱碰别人的脸好不好?你在想什么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是你很关心巴拉那在想什么。」

「那是……啊啊,我是不会上当的。就老实跟你说吧,我很快就会忘记他们了!不管是巴拉那,还是躺在那里等着被塞进土里的其他人。不管他们生前有着怎么样的故事,怎么样的过往都不干我的事!时间会将一切都抹去,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发现与其去哀悼不在身旁的人,倒不如把……喂!人家在说话你在看哪里呀?」

直视前方观望法尔斯与自己的父亲争论的洁西卡维持着端庄的坐姿从容的回答:

「继续说,我听着。」

惠美鼓起一边的脸颊,听到这种话,没有人会想要再继续说下去。

此时,前方三人原本还勉强维持在低声细语的交谈忽然吵杂了起来。

「够了!霍费尔村长,你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吗?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愚昧野蛮的事情出现在我驻守的村庄上!」

法尔斯的脸上所展现出来的愤怒是惠美前所未见的恐怖。

「你才是不懂得事情严重性,小子!骑士团都带着祭司们抛弃我们了,你还要让我们波特村等多久?而且我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让大家考虑,总比你一直让我们『无事可做』来的好吧?」

霍费尔村长自以为很行的表情还是这么可笑。

「骑士团是去追击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而赫弗里德大人也已经承诺过我,七天之后就会返回这里净化被污染的土地。在那之前,我跟我的老师会在后天前往污秽之地,以新型的试验魔法阵抑止污秽的扩张。」

「哈,七天之后?他们在第十四天过来也算是七天之后!『那个』都已经侵入了我们赖以维生的伐木场了!在那之前我们就得向神明祈祷你那渎神的试验魔法阵能够发挥作用?」

「……如果我的魔法阵是渎神的话,那你所打算实践的事情就是魔族的行径!」

「『只有布扎达维克的大祭司们能够医治奇瑞安封闭的神智。』这句话是你说的吧?你认为村子里还有谁会为了那个变得痴呆的杀人凶手付出那笔足以买下整座波特村大半土地的庞大金额?」

「这就是你意图杀害一条无辜性命的可耻借口?我不应该把魔核的位置告诉你的,只有懦夫才会选择牺牲他人来保全自己的安全!」

「法尔斯,我们伟大善良的驻村法师,魔法协会派你来可不是要你看着我们波特村从地图上消失的!还有,我警告你,别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不然等下次巡回法师来临时我一定会投诉你恶劣的态度!」

「好了好了,两位先生,大家都是为了村子着想,何必争执到这种地步?」

肥胖的祭司在这时插进了两人之间,但是没有人给他好脸色看,处于盛怒中的法尔斯更是朝着他质问:

「祭司大人,奇瑞安可是你们神殿的孤儿,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曾反对?曦光教当初创立的宗旨不就是要保护所有受到污秽侵害的人们吗?」

「我……我们当然不会忘记,但是那孩子杀了好几个人,死者家属的立场一直都……」

祭司叹气摇头一副十分困扰的模样令法尔斯更加火大了。

「奇瑞安没有罪过!动手的是六爪魔犬巴恩菲特!难道世人的无知就能够让你们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去送死?就能够抹消你长年养育他们的情感?」

……是还要吵多久?

惠美冷眼看着眼前的三人,最近的法尔斯整天都在跟他们吵架,关于那被附身孩子的事情似乎触及到他的逆鳞,不再像往常一般理智的与对方商谈了。

「没完没了,我就先走啦。」

她随意的挥手道别后便径自离开了座位,不再理会正专注在法尔斯身上的洁西卡。

「「惠美……」

弗瑞恩忽然从一旁面带犹豫的走了过来,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抱歉,老头子,我现在没有聊天的心情,晚点再来吧。」

惠美拒绝了对方的同时路过其他还在神殿的村民,原本以为听到她先前恶意话语的他们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但他们却只是投以怜悯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逞强的孩子般。

一目了然的纯朴善意令惠美的脸紧绷了起来,为何他们不将这些目光多分一点给奇瑞安呢?

对于村民的虚伪感到愤怒的她就这样无语的走向神殿的大门,在快步前行的过程中,她的脑袋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将真相告诉他们的话会发生什么事?肯定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和谐的场面吧。

就在那一天祭典的深夜,拖着一身脏污及疲惫回到家中的惠美立刻向法尔斯询问挂在心中深处带着不好预感的疑问:

「所以那头叫啥六爪魔犬的丑八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像条疯狗一样一直追着我跑?」

当时正在检查着收纳惠美魔力魔法阵的法尔斯头也不抬的回答:

「因为你是魔女。狩猎新生的未熟魔女正是牠们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之一。」

听到法尔斯这么说,惠美反倒有种释然的感觉,她呼出了一口气后接着又问:

「那么,村民们知道吗?这算是常识吗?」

「我不会告诉他们……不需要有罪恶感,你跟那孩子一样都只是名无辜的受害者。」

……既然这么顾虑我的感受的话又为何要告诉我?善意的谎言究竟到哪里去了?难道你连这点成熟大人必备的技能都不升级一下吗!

惠美边想边用脚踢开神殿虚掩的大门,她当然会有罪恶感,但是这份罪恶感连屁点大都没有!

六爪魔犬巴恩菲特之所以带着魔物杀进村子都是因为自己……不过那又如何?这是我能够控制的吗?

是啊,很多人因此而死了、受伤了,甚至还有人擅自跳出来牺牲自己替她挡下致命的一枪。然而,她现在满脑子装着的却只有「幸好死的不是法尔斯也不是洁西卡」这种侥幸的想法──比起在路上遇到偶尔闲聊几句的朋友,长时间陪伴在身旁,一起经历过某些事情的同伴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对于理所当然这么想的自己感到些许的不悦,但真正令她不爽的是,明明自己是这么没有天良的混账,怎么每个人都擅自把她当作是多愁善感的天真小女孩?

「小妹妹,要买个花环吗?」

在刚从几乎令人窒息的神殿里走出来时,一名样貌约莫二十来岁将红色长发盘在头上的女性微笑着接近惠美。她提着的篮子里头装着些许以花草编织而成的圆环,这是用于丧礼在最后下葬前洒在棺木上的仪式用品,据说有能够得到神明的关照与怜悯,以及安抚死者灵魂回归大地的作用。

小妹妹?听了这个称谓后更加没有好心情的惠美皱着眉头直接忽略了那名女性,但是这名生意不错的女商人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刚从丧礼出来的客人。

女商人快步越过了惠美挡在她的身前,脸上带着诚挚无比的营业笑容。

「滚开,丑女。」

在对方开口前,惠美先行发出暴言。

然而,女商人却没有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尴尬退去,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旺盛了些。

「说谎话是不对的喔?」

女商人装可爱似地伸出一根手指虚点惠美鼻尖的模样令她的脸也更臭了些。

惠美无言的快步绕过对方,而后者踏着令人咋舌的轻巧步伐再度追赶上她。

「别装作没看见嘛,大姐姐我做的花环可是既漂亮又实用哦,已经有不少人跟我买了呢。」

「……为什么我要把钱浪费在我再也见不到的人的身上?」

女商人的死缠烂打让惠美再一次撂下狠话,而这次对方的脸上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但令她错愕的是,她发现到女商人那对晶亮的黑眸里竟然还闪烁着一丝惊喜。

「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吗?」

「不然呢?附带一提,我说你丑女也是真心话哦。」

「讨厌啦,你这孩子会不会太可爱了!」

……从另一层意义上,惠美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出口侮辱对方了。

「不过啊,就算小妹妹你是这么想的,也真心认为自己是对的,但只要身处在这个社会之中,还必须依赖他人来过日子,那么适时的应付一下,润滑人际关系才是步向成熟大人的正确道路喔?」

抓准时机,女商人笑咪咪的从篮子里取一个花环。

「来吧,只要一个铜币就能够买到这个『莱特娜薇之环』哦?让光之女神的祝福带领你迈向社交女王的第一步吧!」

相对于女商人热情十足的推销,惠美只是冷冷的看着对方说:

「不用你说我之后也会这么做好吗?这是常识吧……再说,就算是冠上了什么『莱特娜薇之环』这种听起来很了不起名字,花环就是花环,这种程度的手工品我家的店里就有了,根本用不着花钱。」

接着,她鄙夷的伸出手指向花环。

「不过你卖一个铜币又是怎么回事?比成本价还低了你知道吗?有没有洒过圣水呀?难道是假货吗?」

听到惠美的质问,女商人一下子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原来如此呀,生意不错,我还以为自己很有行商的天份呢,哈哈哈……啊……」

在长笑声中,女商人像是注意到了惠美狐疑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在剎那间僵硬。

「啊,那位英俊的绅士请稍等一下,这边有便宜的『莱特娜薇之环』哦!」

她就这样轻快的朝着刚从神殿里走出来的弗瑞恩奔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般抛下皱眉观察她的惠美。

「奇怪的家伙……」

她低声碎念了一句后便直接离开了这处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

当天傍晚,单独回到杂货店的惠美从弗瑞恩口中听到一件惊人的消息──法尔斯攻击了村长。

这简直令人无法置信。

虽然村长本人并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然而法尔斯以魔法威吓对方却是明确的事实。

一根如同成人般大小的冰锥凭空出现砸在村长的面前,把他吓得面无血色。据说,当时只要村长再向前一步就从此不用再烦恼波特村发生的大小事。

从某方面来讲这对于惠美而言倒是件大快人心的美事,但她现在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随之而来更加深刻的疑惑所吸引。

「老师,你不再需要魔法阵了吧?」

所以当法尔斯稍晚回到杂货店时惠美立刻发出了这样的提问。

从祭典那天开始经过了几个晚上的沉淀,惠美每当回想起先前法尔斯拯救了自己的土柱魔法就感到些许的违和感,那种隐隐约约的猜测直到今天才有了部份的答案。

法尔斯放置行李的动作一瞬间停滞,他缓缓地望向惠美,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该说真不愧是魔女吗……原本还以为你会质疑一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惠美哼了一声。

「我才懒得理那个嚣张又不道德的白痴!不早点吓吓他的话肯定会真的把奇瑞安抓去献祭吧。倒是老师快点老实交代一下,为什么你能够直接施法了?」

不管是祭典的那一个晚上还是在今日白天的神殿,与法尔斯有过并肩作战经验的惠美几乎能够确定那两道魔法施放的速度是在地上描绘魔法阵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虽然神殿那记冰锥魔法惠美没有亲眼见证,但是依照弗瑞恩的说法,法尔斯仅仅只是搭配手势吟唱出一小段咒语就利落地施放了魔法,与平日里见到在地上绘制魔法阵的苦劳印象有着极大的差距。

法尔斯无奈的看着正双手交叉在胸前气势汹汹的惠美解释:

「别像个孩子一样嘟嘴,我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只是这部份还在实验阶段,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也很难说……而且,身为魔女天生拥有强大魔力的你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听完这番言词的惠美眼神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

「啊啊,这下子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老师你啊……」

她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挥手指向微微皱着眉头的法尔斯。

「有歧视魔女的重大嫌疑!」

惠美在最近这段日子里很明显感受到法尔斯对待自己态度的转变。在过去她向对方提出问题时,虽然碍于自身知识量的不足而无法得到完善的解释,但在法尔斯尽力解说之下也总是能够得到勉强可以接受的答案。

然而,在得知了自己魔女的身份之后,法尔斯似乎也跟着失去了这份教学的热诚,对于她时不时提出关于魔法的疑问也时常敷衍应对,埋藏在房间里的时间也变得更久了,杂货店的经营更是几乎交到了她的手上。

因此,在历经了数次攸关生死的劫难之后,她逐渐从最初的震撼恢复了过来,并且从法尔斯的变化之中品尝出了一丝古怪的味道。

那是一种明显受到疏离的感觉,就像是在过去那个不欢快的聚餐里,与七年不曾联络却带着同父异母妹妹的混账老爸见面时一样

无声的对视持续了漫长的时间,惠美试着从对方的脸上捕捉任何蛛丝马迹,不过最终却只是白费功夫,因为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一个人眉眼之间的松动跟嘴角两侧的弧度变化到底能够看出什么鬼来!

总而言之,就在惠美挤眉弄眼的瞪视下,法尔斯逐渐勾起了嘴角,但在这份笑意的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她实在是无从猜测。

说到底,她光顾着学习魔法,根本就不曾去深入了解过她的老师。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只见法尔斯从容的走到她的面前,接着从外衣的口袋里取出了一瓶装着红色液体的容器。

「还记得这个瓶子吗?」

竟然无视我的话!

「那不是什么圣王一族的血液吗?」

惠美看向这眼熟的玩意儿皱起了眉头。

「嗯。」

法尔斯点点头说:

「这就是我能够直接施法的原因。」

「诶?」

惠美后退一步,脑海瞬间浮现出一个恶心的猜想:

「你该不会喝下去了吧?」

对于露出惊恐神情的惠美,法尔斯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从瑞佩尔纪元沉睡至今的旧时代居民……」

他手中握着的血瓶在这时突然并发出微光,鲜红的血液眨眼间变成了闪着银白亮点的纯白液体。

「别小看现代魔法了,利用魔力来引导触媒是基础中的基础,像这样以圣王之血短暂压制魔核之后,再搭配试验魔法阵引导魔核的力量拓宽魔力流道就是我为什么能够直接施法的原因。」

惠美抬头望向俯视着自己的法尔斯,她突然有种被原始人鄙视智商的错觉。

「这听起来很像也不难嘛,老师怎么不早点这么做呢?一直在地上画魔法阵也很累吧?」

她直白的疑问令法尔斯一下子睁大了双眸,紧接着,他的嘴角逐渐勾勒出了一抹微笑,带着几分讽刺的那种──

这一点也不适合老师。

更令她感到不快的是,老师竟然对自己摆出这样的表情!

「呃……我说错话了吧?」

惠美至少还有点自觉。

「没关系,这并不怪你,还没进入正式魔法体系的你并没有相应的知识,而且你的未来也不需要担心这种不存在的问题。毕竟你不是我这种层级的人,对我而言你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巨人,我们视野的高度永远都不会有相同的一天吧?」

法尔斯带着浅笑看向手中已经逐渐失去光芒的圣王之血。

「就跟这份血液的主人一样,等着你们的不会是像我这样无趣的人生,那名圣辉量足以比拟大祭司的私生女以及新生魔女的你在将来肯定都……抱歉,让你听我的牢骚,看来我真的是累了。」

看着神色一下子颓靡下来的法尔斯,惠美搔了搔脸颊说:

「别在意啦,你这样搞得我也很尴尬……不过,我很高兴老师能够把心中的不快说出来,一直闷着对身体也不太好喔?当初我在马车上一看到老师就知道你是个容易得内伤的人了……」

说着说着,惠美张开双手,摆出一副奉献自我的姿态。

「来吧!就当作是报答当初救我的恩情,在我离开以前老师你可以尽情地把我当作垃圾桶哦……啊!很痛诶!」

法尔斯用血瓶敲了惠美脑袋一下。

「别胡闹了,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才没有在胡闹呢!人家是真的很想挖掘你的内心世界嘛!老师真的没有什么话想说了吗?」

对于她真诚的要求法尔斯竟然立刻就掉头离去,一点也不想理会她的好意。

「有好好地释放魔力吗?如果因为魔力溃流而导致魔力流道受损太严重的话,魔女也可能会选择放弃你,透过仪式将你重新转化成没有魔力的普通人。」

「有啦,怎么每天都在念同一件事情,跟个老妈子一样……」

惠美没好气的回答,她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魔女淘汰,从根本上就不可能的问题本来就不用浪费时间去烦恼。

而现在,比起那些无谓的琐事……

「很好。」

法尔斯带着疲惫却又坚定的嗓音说:

「我去检查一下魔法阵运转的状况。」

「还不睡吗?老师今天跟村长吵得也够呛了吧?」

「不用担心,等我确认好之后就会去休息,如果让你的魔力泄漏出来的话可能就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魔女的气息不止会吸引魔犬,还会招惹到许多不好的事物。」

「喔?是这样啊……那我的魔力──」

嗄吱──

房门在一眨眼就关闭,法尔斯略为佝偻的身影立刻消失在其中。

「搞什么嘛……」

惠美细声嘟嚷的同时踢了踢法尔斯放在地上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