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戴着黑框眼镜的女性愤怒地质问道。

她起身同时重重跺脚,使得整个房间都为之颤抖。

“两组……整整两组邮递员,追击只身一人的毛头小贼却惨败而归?你们是嫌工资太!高!了!吗?”

句尾每蹦出一个字,她都会用拳头敲击一下桌面。

如果桌上有水杯之类的东西,肯定会被震得飞起来。

“芙兰达局长,我觉得不应该将对方称作毛头小贼比较好……”

我支吾着,试图做出合理的解释。

后者狠狠瞪我一眼,那是连沙蜃都足以杀死的眼神,我立时噤若寒蝉。

女性的名字是芙兰达。

是我所为之工作的“央都邮局”的局长。

她头戴大檐帽,脖子上挂着老旧耳机,身穿黑色无袖背心,肩上披着饰有郁金香花纹的制服,下身则是皮质短裙。

拥有纤长而傲人身材的她一语概括就浑身漆黑,正对在场所有人散发出极高的威压。

和强势的外表不同,她的嗓音却像女孩般稚气,不过没有人敢嘲笑这一点——除非他活腻了。

“那个……”角落里的某人举起手,似乎想表达自己的见解。

“怎么?”芙兰达看也不看地反问道。

“关于工资这点,事实上根本就不算高吧?甚至还是偏低的水平——唔哦哦!”人影被丢出的书本打中,仰面朝天向后倒去。

那一下绝对很痛,我不由得后怕。

“啊疼疼疼疼……”

被击中的家伙转眼间又直挺挺地仰起身子来,活像古书里描绘的僵尸。

他右手打着石膏,被厚实的绷带缠绕着吊在脖颈上,浅灰西装露出肌肤的部分无一不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就连脸颊两侧也贴着膏药,至于他头戴的贝雷帽底下是否还扎着止血布,这点我可不敢打包票。

更正,相比僵尸,木乃伊似乎形容得更贴切些。

“林,你是脑袋受伤智力下降了吗?我现在强调的根本就不是工资的问题!”

芙兰达再次怒吼,将手边的另一本书籍朝部下丢出去。

“唔噢!”林怪叫着闪躲。

他似乎有所收敛,不敢继续胡诌。

一方面大概是受伤的缘故,另一方面嘛……芙兰达的“弹药”可谓源源不绝。

我们身处在古色古香的局长办公室中。

位于中庭都市·迈底迦德的最高建筑——央都邮局庭院内的大钟塔楼。

被芙兰达将自身特色强调至每一个缝隙的这所房间内,最为标志性的事物就是书籍。

无论是墙边立柜上整齐摆放的,办公桌角落杂乱堆砌的,几乎能当做遮光玻璃积压在窗边的,还是散落一地让人难以落脚的通通都是书本。

文学,理学,生物学,哲学,史学。

从旧时代流传下来的科学读本,到现今世界中普及的星砂工艺指南。

如果推开局长室的木门向下行去,还能看见螺旋阶梯两侧嵌入墙体的千万排书架。

无法解读的和能够理解的,这里几乎有着世上全部的典籍——

不过对于其中“无趣”的部分,芙兰达会毫不犹豫地作为投掷武器来使用。

即使是林也不会妄图去挑战芙兰达弹药库的储量。

在场的人除了我和林之外,还有麦茶与艾莉——距离在费尔南斯落败后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信匪抓捕作战的全员,正在接受局长的训斥。

“还有,我可是听说了的?”芙兰达双手抱胸接近林,俯下身盯着他。

林惊慌失措又无惧可逃,只能一点点向后挪去。

往日里温和的笑容此时却只显苦涩。

“你根本就没和敌人交锋吧?为什么你是伤得最重的那个啊啊啊啊!”局长指着林的助手,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艾莉堂堂正正地战斗落败也没变成你这幅惨样!”

“是林太弱了,”换上崭新连帽衫的金发少女坐在林右手侧,她抱着兔子背包,把脸置放于兔耳之间,“还有!我才没有落败!我怎么可能输给那种家伙!”

从能够元气满满地抗议来看,艾莉的伤似乎好得差不多了。

医生检定的结果仅仅是肋骨断裂,同时头部受到冲击而失去意识,再加上并无大碍的若干外伤,短时间内“硝烟味的火烈鸟”就再次振作。

相较之下,那边那个木乃伊人才是最令人费解的。

“我也不想这样啊局长……谁知道格里森家那个小鬼是个死脑筋,我跟他解释他完全不听,非要彻底贯彻厅长命令揍到我失去意识为止……”

是说杰克·格里森吗?

和担任央都炼金协会会长的堂兄弟吉克不同,那个缠白头带的锤子青年是个相当认真的角色。

光是想象林被杰克殴打的场面,我就不由自主感到同情。

那柄蒸汽锤子应该能把林的雨伞给打成碎布片才对。

尤其是那个眼神凶恶画风粗糙的狗头……

“路易,你在想什么?”芙兰达突然凑近,从下方注视着我。

“咦?啊!不,没有!”

思考一时之间被突然打断,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也不比那家伙好到哪里去!明明有你跟着指挥,居然连麦茶都被放倒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芙兰达指向我身旁的助手,又将手指移往我的鼻前。

麦茶安静地用小勺挖着布丁,据门卫兼女仆的小苗所说,是“啪嗒噗”蛋糕工坊送来的大批量试做特供品。

“可是局长……我刚才已经详细汇报过了吧?”我耸耸肩,“对手确实不是等闲之辈,那家伙底细不明,又具备恐怖的实战经验和临场反应速度,除此之外还有着难以捉摸的冰冻奥术,外加上那根蒸钢军械的手臂……”

絮絮叨叨解释了一大堆,不过这些并非借口而全是事实。

“战斗细节和那堆借口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奥术哪可能不需要媒介就随意发动?你是在夸大其词吧!”

“真的没有,艾莉和麦茶都在场,你问她们啊!”

芙兰达将疑问抛给两个助手。

“不对,我才没输!”

“对,布丁,美味。”

却得不到任何有营养的答复。

芙兰达眯起眼睛盯着我。

“那个姑且不论……斯迪马恩的武器?底细不明这一点,你能打包票吗?”

我大概明白局长的意思,然而……

“不知道的事情就不知道,局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哼。”冷得像是冰块的哼声,“当了不知道多少次骗子的家伙还敢这么说……”

“欸?局长你后面在自言自语什么我没太听清?”

“我是说你在任务执行时间内擅自在沙海行动的时候哪次向我报告过了?”

“不……呃……那是……”

“好了好了。”某个伤势宛如三等残疾患者的家伙跳出来打圆场。

他把青色红纹的雨伞当做拐杖撑着,看来蒸汽战锤没有造成我预想程度的破坏。

“重要的事项依然只有两件吧。”

林带着招牌的微笑整理事项。

“第一,打倒信匪的方法,如果李所说的都是事实,那就不能再轻视那家伙——”

“你觉得我派遣整整两组邮递员的规划能叫轻视吗?”

“不……我当然不是在责备局长啦,总之,要找出应对的战斗方法,实在不行就增加更多的调派人手,只有打倒那家伙我们才有后续的话语权吧?”

“哼,央都邮局可没有那么多闲人能随意调用,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闲人啊……

某个蓝礼服与高筒帽青年的形象突然浮现在我脑海。

“咳咳,第二点,信匪的目的,或者说动机。”林竖起两根手指,“我们必须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要截取信件——这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利益,但想要再次截获他,揣测他的行动是不可或缺的,因此有必要知道他的意图,或者说是否有幕后黑手的存在。”

“是不是芙兰达行事风格的缘故树敌太多——”我被局长以眼神堵住了后续话语。

“确实,央都邮局在当下的邮政业里是垄断的独一家,但光凭拦截信件就想撼动我们的工作体系未免有点天方夜谭,要说是挟私报复,但最后他又放过了李和两名助手,看起来也不像是为了破坏邮递体系而来……”

林眉头紧蹙,看得出在努力思考。

“况且……那种级别的角色根本就是怪物吧?局长,你在哪里招惹到那么恐怖的人的?”

他大概是努力思考寻死的方法。

“都说了我没有啊!你去死吧!”

“咚!”

投掷武器这回被当真近战武器来使用,结结实实的重锤把贝雷帽都砸扁了。

那两人的闹剧暂且不管。

林的意见相当正确。

首先是战胜信匪的方式。

“伽康达”的工作原理我略知一二,但是冰结奥术方面则是完全一窍不通——具体对策可能需要“专家”的知识,再和林一起商讨作战计划。

再来是信匪的目的。

他抢劫信件究竟是出于什么意图?

明明能够结果我们的生命,却选择了离去。

而他最后的退场方式——那片诡异迷雾同样是疑点。

“啊……对了。”

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东西。

我把手伸进夹克的侧袋,握住那个可能作为线索的事物——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