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司……是你?”

和费尔南斯的格里森老爹位居同等地位。

由于央都是共治体系,仅限邮局内部的话是芙兰达所处的职位。

而在名为斯迪马恩的第三座都市……相应的位置上则坐着那个男人。

现实颠覆了我对那些领导人士所具备的理智、机敏的印象——和我在温泉相遇,相谈甚欢的青年居然是奥术都市的掌权者?

在我因惊讶而失神的当口,杨歌先一步开口。

“我的身份已经阐述清楚了……哎呀,原本以为在阿卡纳应该是广为人知的事实,李不知情这一点确实让我有些吃惊。”

明明感到震惊的是我这一方才对。

“但是——”杨歌的语气稍稍转冷,“李尚未解释你的来意,虽说是有一面之缘的友人,身为水天斋之主的我依旧不能徇私。”

“我是……迈底迦德的邮递员,正在追击偷窃信件的可疑者。”

“等一等——”

杨歌扶额。

“值得质疑的点太多了……李……你是邮递员?”

“名副其实。”

“怎么可能?”

“我不明白你的质疑从何而来。”

“嗯……可能之前并没有和你说过,李你的性格……和我的某个同事极其相似。”

杨歌说的无疑是蘑菇子。

“对,就是给人以极度怕麻烦的感觉,如果是我的那个同事,她会为了都民幸福而去穿越沙海奔波战斗……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

杨歌的质疑情有可原。

“会产生那种印象是正确的,然而我有我的理由。”

“那么……退一步吧,姑且在我相信李你是邮递员的前提下——偷窃信件?那种闻所未闻的事情可能发生吗?对于毫不值钱,不存在价值的信件产生贪欲,不惜与央都……甚至各大都市的行政部门为敌而出手的蠢货真的存在于这世界上?”

杨歌皱眉质疑。

“身为源司,对央都邮局的运作体系也了解到这种程度吗?”

明明水天斋秉承无谓合作放任自流的行事风格,杨歌的措辞却精准到令人生疑。

“放任并不代表放弃,同样不关心不代表不需要了解。”

完美无缺的说法。

“在切实发生之前我也不认为会有这种可能性存在,然而目前的状况就是邮件失窃,并且对方逃入了这片胡杨林中,所以我才会追击至此。”

“是吗?是这样啊。”

杨歌安心般地长出一口气,露出他那代表性的灿烂笑容。

“哎呀我还以为是觊觎世界树的无法者狂信徒无视规矩闯进这里来了……还想着迫不得已是否需要动用武力呢……是李的话就放心了。”

“状况对于我这边可依然没有半分好转,我当然不会指望水天斋的协力,但至少希望你能把路让开,已经跟丢一段时间了,这边现在可谓争分夺秒。”

我不由得感到烦躁。

“咦?那可不行。”

杨歌皱眉。

“我接受了李的解释是一回事,然而胡杨林与世界树的通行禁令是另一回事。”

“没有通融的可能性吗?”

我确认两把手枪的重量。

“并没有,非要说为什么的话——既然是水天斋制定的规则,李应该也能猜到制定者是谁吧?”

杨歌凝视着我,眼神犹如钢铁。

“胡杨林的禁令是我亲自下达的,我绝对不会背弃自己的信条。”

“即使身处此地的我……是为了追回他人的信件?”

“哪怕用他人当借口……我也没办法轻易接受啊。”

“借口?”

“身为邮递员,目前的行动难道不是单纯的挽回失职吗?”

“好吧……我理解了。”

咕嘟……咕嘟。

沸腾。

嘭咚……嘭咚。

澎湃。

血液,心脏,耳膜,回响。

“你果然……和在温泉时做出的宣言一致,是‘那种人’啊。”

“我很抱歉,但即使是我也有无法让步的原则。”

杨歌的笑容中混入困扰。

“和原则没有关系……我指的是之前谈话的后续。”

“之——前?是温泉那时吗?你消气了吗?”

“并没有消气。”

抓住枪柄的手因用力而握成拳。

“就在刚才我明白了,我绝无可能再消气了。”

“理由呢?”

“重视己身……无可厚非,这是人类的天性。”

“你是那么理解的吗?”

杨歌挠着灰色的短发。

“也没错吧。”

“然而你还是和温泉那时一样,坚持着要否定为他人做出的牺牲和奉献。”

回忆摇荡。

啸叫着,抹除声音。

车轮,回转。

鲜血与笑容。

羽毛的……坠饰。

那个人的嘱托。

“我并没有那种……”

“确实……我是极度怕麻烦的性格,担任邮递员本身就很破天荒,甚至掺杂了自己的私欲在内。然而在奔波沙海之后,演奏吉他之后,将那些声音送达之后,收信人的眼泪,寄件人的笑容,即使是旁观者都会被感染落泪或是不禁莞尔的瞬间——你根本不懂得这些!你根本不会明白信件对在都市活着……对囿于这片茫然沙海的人们意味着什么!”

“咔。”我甩动枪体,单手给“二分之一”上了不被需要的膛。

“我不再期待你理解我追击信匪的目的了。”

银白的枪身划过弧光。

这是警告。

“嗯,李你说得对;我的确不理解,职务不同立场不同,分内事也不一样。”

杨歌全然无所谓地,依旧微笑着。

“我更不明白你所说的……牺牲与奉献的价值,不单单是否定,我甚至——”

有那么一瞬间。

那张完美的脸上闪过错综复杂的情感。

沉寂,困顿,痛苦,憎恶,悔恨。

“想要将它们全数抹除掉才好。”

再次抬起头的瞬间,杨歌依旧是维持着笑容的和善青年。

“因此你的水天斋才会和你一样,什么放任自流……根本就是冷漠与孤僻的个人主义被放大后的姿态。”

“李,你要如何指责我都是你的自由。”

杨歌淡然回话。

“我并不会因为受到这种程度的质疑就感到愤怒,既然决定了要贯彻自我,就应当坚定不移地从一而终坚持到底。”

“看来我们之间是无话可谈了。”

“关于对我的声讨大抵是如此,可是,李,你呢?”

“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你的抉择决断呢?你的奉献牺牲呢?你在温泉时所说的,令你困惑的……‘重要之人’,现如今又如何了,有因为你的付出而获得幸福吗?”

幸福……吗?

麦茶她幸福吗?

“再有就是,无私地付出了的你又如何呢?现今的你……幸福吗?”

“我……吗?”

脑在颤动。

身体震撼着。

于那个房间里,孤独度过了数日的我幸福吗?

不分昼夜,不在乎饮食的我幸福吗?

因唐川姐妹的到来,饮酒而晕眩的我幸福吗?

追逐信匪,履行邮递员职责至此的我幸福吗?

再然后——将来,继续踏上沙海旅程,探寻遗迹的我幸福吗?

没有了她,只身一人的我。

能够幸福,吗?

喉咙嘎吱作响,我几乎想要抓挠自己的脖子,抑制这副身躯不由自主发出的答复。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二分之一”瞬时送出。

扳机被扣下。

枪的轰鸣将答案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