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大意了。

在這種地方對於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不管是誰都不能夠輕易相信他(她)說的話,可能是因為受到蕾娜的影響太久沒有懷疑人,她其實早就認識我,謊稱第一次見到我只是為了試探,我竟然連這點都沒有考慮到,不僅為自己的天真感到悔恨。

在已經中了套的現在,就出現了下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屬於人類聯盟的人吧。

我能想到的可能是,在差點和達蒙撞面的那一天,雖然蕾娜幫我矇混了過去,但達蒙還是起了疑心。於是他吩咐自己的手下留意我是不是真的還活着,只是手下的多數人沒有親眼見過我,僅僅是得知了我的外貌特徵,很難察覺到我就是達蒙要找的人。不過,如果我是達蒙的話,假設卡隆這個人還活着,為了防止再次被出賣那麼他肯定不會加入人類的任何一個團隊,但是要加入其它人族的團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因此是自由身的可能性相當大。而在人類之中,沒有加入團隊的人類寥寥無幾,除非是有什麼特殊原因。所以對手下下達的指令就變得簡單明了了。只要留意周圍有沒有落單的人類,再加以試探就行了。

不愧是人類聯盟的團長,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竟然謹慎到如此地步。我真的能在未來的一天對他反戈一擊嗎?

不,現在絕望還太早了。再不濟我還有“時間停止”這個作弊一般的能力,至少不會像上次那樣任人宰割了。只是現在被達蒙知道了我的存在,在平日的行動上肯定會變得更加艱難。

而未來的方針會如何改變,全都要看我眼前這個女子將會如何行動。

我的右手緊緊握着劍柄以便隨時拔出,雖然現在要戰勝達蒙的手下不太現實,但也不能乖乖地束手就擒,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就會立刻逃跑回到安全的校內。

“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看到我準備戰鬥的動作,她顯得有點迷惑。

是覺得我們兩人實力差距太大,抵抗不是明智之舉嗎?也許是從達蒙那裡聽說了我的實力,真是夠瞧不起人的。

“什麼意思?事到如今還需要跟我裝傻嗎?說,你到底是帶着什麼目的接近我的?”

“生、生氣了?抱歉,我只是不確定是不是你本人而已,因為只見過你一面,記憶不太牢靠所以用了試探性的方式和你說話,但是也沒必要這麼敵視我吧。”

“少裝模作樣了,你不是聽從達蒙的命令來找我的嗎?”

“團長?找你?為什麼?”

承認了達蒙是她的團長,這下實錘了。

我立馬拔出劍和她對峙並左右觀察,沒有其他人,要面對的敵人只有她一個,說不定有機會逃走。

問題是她能使用什麼種類的魔法,由於她也是用劍的,因此在劍術上面我很有可能占不到便宜,再加上我完全無法使用魔法,可以說是處於絕對的劣勢。因此,要麼對她突襲,要麼利用“時間停止”逃走,差別在於前者是主動,後者是被動。

快想想,要怎麼辦,快想想。

“哎——”

女子大大地嘆了一口氣,我彷彿從這嘆息聲中聽出了“看不出實力差距的人真是令人傷腦筋”的意思而更加握緊了劍。

目前還看不出她要戰鬥的樣子,是不拔劍就可以對付我的意思嗎?雖然從她的眼神里看不出敵意,但對自己的實力過於自負的人通常都不會把對方放在眼裡,曾經亞克西姆和達蒙就是這樣。現在看來使用魔法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那問題就在於她會使用什麼魔法。風、火、水(冰)、土都有可能,不過多虧了蕾娜曾經幫我針對這些魔法做過一些訓練,只要不是範圍較大的魔法我都有躲避的可能,只希望她能像亞克西姆那樣輕敵大意了。

“我說啊……”

然後,她又再次開口了。

不過我已經決定不管她說什麼我都不會再相信了,皺緊了眉頭狠狠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我道歉,但是你對你的救命恩人擺出這種態度,作為一個人是不是有些忘恩負義呢?”

“又在說什麼胡……”

嗯?她剛才說什麼?

救命恩人?

直覺告訴我她並不是把這個詞用在這麼一個不合時宜的場合,應該是有什麼根據才說出來的。於是我把說到一半的話收了回去,並改成疑問。

“救命恩人是什麼意思?我對你並沒有任何印象。”

“果然你不記得我了啊。雖然在那種情況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啊?”

我一臉茫然地看着她,但同時也沒有忘記戒備。

“你被魔狼的火焰燒傷的那時候,可是我救了你哦。”

魔狼?燒傷?那時候?

確實我在人類聯盟的時候,第一次進入魔物區就被魔狼的火球燒到……啊,想起來了,曾經雷格跟我這麼說過。

——話說回來雷格前輩,當初是誰救的我啊。我記得我們小隊裡面沒人會使用水魔法啊。

——啊~隔壁小隊里有個女新人會水魔法,那個時候是她救了你。不過名字叫什麼我沒來得及問,找個機會我幫你問問吧。

那個時候使用水魔法救了我的人就是她?!

確實那時候的我體力急劇衰弱,也有些神志不清,並沒有注意到當時用魔法救了我的人長什麼樣,本來打算事後去道謝,卻因為其他事不了了之。這麼看來,我的所作所為說是忘恩負義也沒錯……不過前提是她沒有說謊。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聽當時你小隊上的前輩是這麼稱呼你的啊。”

“那、那你來接觸我是因為……”

“畢竟有過一面之緣又是同一個團隊的夥伴便來找你搭話,結果發現你並不記得我態度還那麼冷淡,於是我便猜測在你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便假裝並不認識你套你的話,並沒有任何惡意卻不知怎麼讓你產生了敵意,真是莫名其妙。”

不是吧。那也就是說之前全都是我的誤會?

不,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不能這麼輕易地就信了她的話。

“為什麼你不一開始就跟我坦白?”

“因為……那樣更有趣?”

“……”

為什麼是疑問語氣?

“總之只是心血來潮就那樣做了,我沒有想那麼多。一開始我只是抱着你見到我這個救命恩人會有什麼反應,但你不僅不記得我,還全力警戒着我,不禁讓我有點擔心。畢竟同樣身為人類,如果你遇到了什麼困難我還是想儘可能幫助你的,這樣的想法不行嗎?”

“擔心……我?”

因為聽到了這個沒有現實感的詞語,我更加皺緊了眉頭,不禁在嘴裡重複了一遍。

“是啊,感到難以置信嗎?”

她的表情還有話語都顯得十分自然,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如果這是演技的話那可稱得上是十分精湛了。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排除這是演戲的可能。

“不,也不是那麼難以置信的事……”

如果是以前的我確實會覺得難以置信吧。而且我也感覺不到她撒謊的必要性,如果真的是達蒙派來抓我或者是殺我的,根本就沒有必要和我說這麼多廢話直接動手就是了。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想通過和我打好關係獲取我個人所得知的情報,那種情況的話只要堅持與她保持疏遠關係就可以迎刃而解,沒什麼可擔心的。

最後我得出了一個結論,至少現在不用把她當成敵人。

於是我把劍收了起來。

“那個時候多謝了,本來打算找機會跟你道謝的,但始終沒有那個機會。”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不過我想再確認一下,你真的退出了團隊嗎?”

“如你所見,我現在是自由身,不受團隊的束縛。”

“為什麼要退出呢?”

“我剛才說過了,我喜歡獨來獨往,待在團隊不符合我的作風。”

“哦~是這樣啊,但是剛才我也說了,不加入團隊的人類寥寥無幾,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實力特別有自信的話,一個人在這裡生活無疑是找死行為。”

“那我應該就屬於特別有自信的那一類人吧。”

“就憑被這裡最弱的魔物燒傷的你?”

“唔……”

說到我的痛楚上了,既然是那一天在一起行動過的新人,我似乎無法說服她相信我能憑實力在這裡生活。自己有多麼不可靠自己是最清楚的……對了,剛才她提出想要和我比試就是想測試我的實力啊。難道說,她也是喜歡替別人着想的那種濫好人嗎?

不,怎樣都無所謂。既然她是人類聯盟的人,那我就不應該和她扯上關係。還是說,通過她獲知有關人類聯盟最近的情報更為妥當嗎?如果她如實告訴我實話的話,就說明她是清白的……不,不能排除她會提供假情報給我的可能,總之不管怎麼樣,我無法讓自己不去懷疑她。

“不管怎樣都和你沒關係。”

我丟下這句話,轉過身繼續朝討伐隊伍同樣的方向走去。

“等、等一下!”

為什麼要追過來啊?

“我說你啊,對女士基本的尊敬都沒有嗎?這樣可是不會受女孩子歡迎的哦。”

“不受歡迎也無所謂。”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不說讓你報恩,至少態度上對我柔和一點吧。”

“這份恩情總有一天會報答你,再見。”

“喂喂喂,從剛才開始怎麼就一直只會說敷衍我的話啊?”

實在是有點糾纏不休了,不得不讓我懷疑這不僅僅是好心,而是有其它目的在裡面。

“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可沒有空去跟誰玩什麼朋友遊戲,人與人之間的人情交往對現在的我來說都是沒有必要的事,因為真正的隱患還沒有消除,我必須提防着每一個接近我的人。因此不管說我忘恩負義也好,沒人情味也好,我都不會在意,現在最重要的是切實提高自己的戰鬥力,必須直視前方。

“……總感覺,你有點變了呢。”

聽到這個意外的評價,腳步顯得有些遲疑。

要說我有沒有自覺,那當然是有的。經歷了這麼多事,要不變才奇怪。可是別人說我變了,那說明是在以前對我有所觀察和認識的基礎上才會得出這個結論。這個人是會輕率地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評價嗎?

這個答案,只能等她來告訴我,因此我沒有給出反應。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感覺你就像一個剛剛上戰場的士兵,不會魔法也不會像樣的劍術,由於心理上的恐懼身體能力還變得更加遲鈍,毫無疑問是會在團隊里拖後腿的人。可是現在的你……達到了什麼實力雖然我看不出來,但你的眼神已經不是弱者的眼神了,這也是我對你感到好奇的原因之一。”

“被突然丟到這個環境下,再怎麼不願意也會變的。你不也是這樣嗎?”

“是啊,習慣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呢。不過正是因為親身經歷了學校給我們安排的試煉,我才明白脫離團隊一個人行動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而你,毫無疑問是個異樣的存在,至今為止都經歷了什麼,又為什麼退出了人類聯盟,可以告訴我嗎?”

果然她並沒有相信我剛才的說辭,我也不得不認同她說的脫離團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行為,事實上我確實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我還能活着見到她,純粹是因為那該死的“不死咒”而已。

不過通過她對我說的這些話,我基本可以認定她並沒有跟達蒙他們同流合污,僅僅是作為人類聯盟中被剝削的普通的成員而已。在立場上,我會對仍然被蒙在鼓裡的她感到一絲同情,但絕對不會認為我所處的立場就是好的。就算我把人類聯盟背後的真相告訴了她,迎來的無非是兩種結局。一種是她並不相信我說的話,而更願意相信團長和自己的前輩,最終導致我的存在被發現。另一種是她相信了我的話,選擇站在團長的對立面,但僅僅憑我們兩個人依然難以撼動團長他們的勢力,最終很有可能螳臂當車,重蹈覆轍。這其實是一場賭博,是一場生死攸關、走錯一步全盤皆輸的賭博,由於已經體會到了輸掉的滋味,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勝率大概我難以再進行一場將別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捆綁在一起的豪賭。因此,我不能不負責任地將那兩種選擇擺到她的面前,現在的我還無法再次承擔那麼重的責任。

“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她走在我的旁邊觀察我的表情,可能是察覺到再繼續追問下去也是徒勞,便回了一句“算了,那現在就這樣吧”並對我吐舌頭。

即便如此還是要跟我走在一起嗎?不知道該說她是死不放棄還是害怕寂寞,雖然不想因為和她扯上關係引來什麼麻煩,但我也沒有驅趕她的權利,說實話有點傷腦筋。

“說起來,救命恩人,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卻還不知道你的呢。”

“啊,也對,我的名字叫歐爾嘉,最擅長水魔法,劍術略有心得。在原來的世界就讀於耶·格尼安魔法學校高等部一年級,某一天在自己的房間發現了一封黑色的邀請函,上面寫的收信人也是我本人,內容說是邀請我就讀賽莉亞軍事學院。本來正在魔法學校就讀的我突然又收到這麼一封入學邀請函正感到納悶的時候,目光又被和信捆綁在一起的手環吸引,因為覺得戴起來很好看便自然而然地戴在了手上結果就突然被傳送到這個世界來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怎麼樣?簡直就是災難吧。”

我又沒有問那麼具體。

“那你呢?”

果不其然,她打算率先透露自己的事營造出我也不得不跟着坦白的氣氛。當然,在這種情況我能回答的只有四個字……

“無可奉告。”

“誒誒誒誒誒——太不公平了吧!”

在我身上尋求人與人之間的禮尚往來可是行不通的。更何況,關於我的事我自己都還沒搞清楚,又怎麼能跟別人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