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停止了。
風沒有吹動樹葉,人沒有眨動眼睛,只有我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空蕩蕩地迴響在自己耳邊。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沒有餘力去細想,眼裡只有那個我想殺的人,握緊劍,刺入他的喉嚨,這一切就會結束。
當然,他肯定發現了我正在靠近他才對,但沒有作出任何反應。是瞧不起我,還是其它原因,無所謂,我要做的事情始終只有一件。利用這個弱小的血肉之軀,去挑戰一個比自己強大許多的敵人,一般人肯定無法想象,連我自己也彷彿看到了被反殺的未來。
殺人這種事我從來沒幹過,哪怕是來到這個學校之前也是如此,隱隱約約有這種感覺。但如今我現在透露的殺意對於“殺人”這一行為勢必不會有半點猶豫,果然人一旦有了想保護的東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我現在腦海里只有這個念頭。
很近,離得很近了,只有三步之遙我就能觸及到亞克西姆了,但他依然沒有半點反應。猜不透原因,但我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殺了他,然後三個人一起……活下去!
我懷着如此信念,將劍揮下。
而此時,亞克西姆卻像剛剛反應過來一樣,面對我普通的下劈,突然慌亂地沒有來得及招架,但勉強躲過了要害,手腕被我砍傷了。這一次砍得很深,濺出了大量的血。
“唔!”
亞克西姆表情變得痛苦起來,似乎是根本沒想到我會傷到他。
回過神來,我對自己做的事也感到難以理解,一般來想這種事是不可能會發生的才對。但事實就是我傷到了亞克西姆,所謂的“奇迹”真的降臨在了我的頭上。
“哈、哈哈……”
不禁發出乾巴巴的笑聲,心頭湧現出一種奇妙的成就感。
“你、你這小子……剛才幹了什麼?”
亞克西姆的臉色變得非常陰沉,明顯一副見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的模樣。
“是你自己沒躲開吧,因為我是人類就小看我,這便是報應。”
“那個速度怎麼想都不可能是人類能做到的……算了,肯定是我的錯覺。既然你那麼想早點死,那我就成全你。”
我注意到亞克西姆準備用他那件武器來對付我,心裡想着不妙,我得先下手為強。
然後在我一邊跑向亞克西姆一邊警覺着他會怎麼攻擊我的時候,那種感覺又來了。亞克西姆突然之間一動不動,連眼睛的視線也沒有跟着我轉動,我周圍的環境好像全都停止了一樣,失去了除了我之外的一切聲音。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不到3秒,亞克西姆才恢復了常態,見我已經近在眼前,一臉驚訝。
而此時,眼看着我的劍就要刺入亞克西姆的喉嚨,但他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開了。由於是突然性的動作,亞克西姆一時不能穩住身子,踉踉蹌蹌終於穩住腳步。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一樣驚訝,完全忘了要對我反擊。
“哈啊………………哈啊………………”
咦?怎麼回事?
此時我也發現自己身上發生了異常。
明明只是動了幾下身子,卻像突然被抽去了很多力氣一樣感到疲勞,我的體力應該沒有這麼差啊,這一個月可都在狠狠鍛煉。
更令我在意的是右眼有種灼熱的感覺,雖然不至於疼痛得令人受不了,但就像包裹着一層火焰一樣隨時都會爆炸。
“不、不可能,區區人類……居然能對我造成威脅……”
亞克西姆咬着牙惡狠狠地看着我,但他好像注意到了什麼突然轉變為驚訝的表情。
“你、你那隻眼睛……”
“眼睛?我的眼睛怎麼了?”
似乎亞克西姆也看出了我的眼睛有異樣,但我自己卻無法看出是什麼異樣。
“原來如此,你不是普通的人類啊。”
怎麼回事?為了尋求回答我把視線轉向蕾娜,然而她也一臉驚訝地看着我。不對,看到蕾娜的樣子之後我清醒了,現在眼睛的事怎樣都好,無論如何我也要想辦法解決面前這個敵人。
“去死吧!冰之暴雨!”
沒有任何猶豫,亞克西姆對我使用了大魔法。
冰之暴雨,追求快速又有效率地殺死敵人的冰魔法,對付不會魔法的人是最有效的攻擊魔法。在剛才亞克西姆第一次對我使出這招魔法的時候,我立即放棄了抵抗,因為這個魔法所覆蓋的範圍憑我的腳力根本無法逃脫。之所以亞克西姆又對我使用這招,大概是認定了我是個極其具有威脅的存在才想傾盡全力除掉吧。
而正是多虧他的這個舉動,我終於知道我到底幹了什麼。
本應向我襲來的成千上百個冰刺突然之間一動不動,懸浮在空中。這一次,我得到了確信——時間,真的停止了。
這是我的力量嗎?不知道。
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能力?不知道。
什麼也想不起來,來到這個學校之前的我到底度過了一個怎樣的人生,又是什麼人,我對此更加感到好奇。
但現在沒有時間給我思考,趁着時間被我停住的時候,我急忙躲到一棵樹的後面。隨後密密麻麻的冰刺並穿過我原來所在的位置,時間又再次流動起來。
“哈啊…………哈啊…………”
同樣的,身體又被抽取了很多力氣,大概這就是我使用這個力量的代價,恐怕一旦體力耗盡就無法使用了吧。
那麼問題就在於這樣的能力我還能使用幾次,不管怎麼樣,我希望能在體力耗盡之前解決這場戰鬥。
“在哪裡……去哪裡了?”
在亞克西姆眼裡,我大概是憑空消失了吧,憑藉他的眼力,大概至今為止都沒有見過我這種瞬間消失的技能,更何況是人類。所以他的語氣、表情都在透露着一些害怕、緊張的情緒。
我不慌不忙地從樹後面走了出來,盡量裝作沒有消耗多少體力的樣子。
“你、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亞克西姆後退了一步,這是他在這裡第一次顯露的狼狽模樣。
在賭上生命的戰鬥中,如果只是單方面挨打,自己的攻擊完全不奏效,那麼會產生恐懼是很正常的事。更不用說對方的招式自己根本無法理解,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會一口氣將心理擊碎。現在的亞克西姆就是如此。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能力,說實話心裡有些不安。但既然這個能力能讓局勢反轉,為戰鬥派上用場,我就會毫不猶豫地使用。因為我決定要殺了眼前這個男人,我們三個人都要活着離開這裡。
“去死。”
我拿着劍,直朝他奔去。見此,他慌了,為了不讓我接近奮力揮動了他的十倍長劍。
能力再次發動,確認他動作已經停下之後,我先轉換方向躲過他攻擊的軌跡。因為這個能力持續不久,不這樣的話我根本無法躲開他的攻擊。
能力自動解除,亞克西姆見我離他只有幾步之遙,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攻擊,並立即用腳把我踢開。
“噗啊!”
我的肚子被狠狠踢了一腳,騰空一會兒后又狠狠砸在地上,險些失去意識。
“該死的是你才對!”
亞克西姆乘勝追擊,想用伸長的劍一股勁把我劈開。
不好!求生欲對我的大腦發出警報,再次緊急發動時間停止能力。我撐起身子往旁邊一閃,然後把劍插在地上緩緩站了起來。短短兩秒的時間,能力就自動解除了。
“哈啊……哈啊……”
情況不妙,身體感覺越來越累了,而且我能明顯感覺到能力發動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每次我都不得不在他的劍的攻擊範圍外發動能力,等接近他的時候又差那麼一點點,得想辦法再接近他一些的時候發動能力,我才能有勝算。
“哦,原來如此。”
本該處在絕望處境中的亞克西姆似乎發現了什麼秘密,表情變得豁然開朗。
“你的瞬間移動並不是能任意移動到任何地方,而是有距離限制的。而且每使用一次能力就會消耗大量的體力,大概你現在已經感到腿軟了吧。”
雖然能力方面沒有猜中,但是最關鍵的一點被看出來了。畢竟疲累這種表現很難掩飾,會暴露也情有可原,但這下形勢又再次逆轉,因為亞克西姆肯定明白,只要拖延時間就是他的勝利。
“既然明白了這兩點,那對應方法就簡單了……狂風龍捲。”
頓時,在亞克西姆周圍開始飄起一陣風,並且越來越強烈。周圍的風像在保護者他一樣形成一層層厚厚的風牆,最終形成一個風力強大的龍捲。樹葉被捲起飄向空中轉圈,附近的樹木被連根拔起,可見其威力。明明我和他隔了相當一段距離,他所釋放的風力卻讓我站也站不穩。
而亞克西姆正處於龍捲的正中心,一臉狂妄地看着我。彷彿他已經確信勝利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一樣。
“風系……大魔法。”
“沒錯,這是正好可以對付你的魔法,你越接近我風力就會越大,憑藉你的人類之軀輕易就能被卷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而我能在這種安全的地方,這樣對你攻擊。”
突然之間,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我被一種巨大的力量推動,整個人被吹飛,然後狠狠地撞在背後的樹上。
幸好我下意識地護住頭沒有當場失去意識,但後背重重地砸在樹上也不是一般的疼。
這是……看不見的氣流,也是來自於亞克西姆的風魔法攻擊。
“在這種狀態下我只能使用這種效率低下的風魔法,而且還不能移動位置,不過對付你也夠了。人類,這下是不是很絕望啊?”
可惡……好不容易讓局勢反轉,這下子又陷入了被動。正如亞克西姆所預想的那樣,龍捲所覆蓋的範圍靠我停止時間的能力也無法接近他,一旦失敗就會被龍捲卷上天迎來結束。
我利用劍的支撐再次勉強站了起來,抬起頭看見亞克西姆又打算使用剛才那種攻擊。
“嗯?消失了?”
我緊急發動能力,躲在了樹後面,而在亞克西姆看來我就是憑空消失了,找不到目標自然也就無法攻擊。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怎麼辦?快想想到底要怎麼辦。我除了這個停止時間的特殊能力以外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而已,無法接近亞克西姆的話那我豈不是束手無策了?
幸好亞克西姆站在原地沒有要來找我的意思,正如他所說這個魔法的缺點是不能正常移動。不管這魔法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把附近的樹全部掀起來,是有距離限制的。這樣一來我就有了思考和猶豫的時間……不對,他的這招大魔法要一直維持下去的話應該要不斷輸出魔力才對,也就是說如果我一直這麼拖延下去亞克西姆的魔力遲早會耗盡。
原來我取勝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攻擊。
然而,事情並非如我想的那麼單純。
“人類,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無非就是拖延時間等我魔力耗盡再來決一死戰是吧。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這麼做。但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再這麼拖延下去會感到困擾的是誰你難道忘了嗎?”
亞克西姆的話一下把我給點醒。
我差點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明明蕾娜和馬庫多現在都身負重傷,再不得到治療就危在旦夕的時候,哪有時間讓我拖延。
亞克西姆之所以沒有對兩人下殺手,就是為了讓自己一直佔據主動權嗎?這個混蛋……
“我不管你藏在哪兒,總之到了你該選擇的時候了,人類。當然如果你只追求自己的勝利要棄那兩個人不顧的話,我也無所謂了。”
沒辦法,只有硬上了嗎?發動能力之後我肯定還遠遠觸及不到他,那麼只有在能力解除之後再緊接着發動能力脫離強風的束縛我才有勝算。雖然連續發動能力這種事還沒做過,但現在沒有其它選擇了。
已經不能再繼續拖延下去了,事不宜遲我要趕緊……
“只要把那個魔法停止就行了是吧。”
突然間從我旁邊傳來一個讓我安心過無數次的溫柔的聲音。
“蕾……娜,為什麼你……”
蕾娜的身體被亞克西姆的劍刺穿了三次,按理來說她連站着都很困難了,現在卻來到了我的跟前。
“這是卡隆……第一次華麗的‘個人秀’,我作為師父怎麼能不來‘捧個場’呢?”
“捧場?我說你……”
“行了,你不是想快點打敗亞克西姆嗎?”
“誒?”
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麼?憑藉這個傷痕纍纍的身子,她還想做什麼?僅僅是站起來跟我說話這種浪費體力的行為就足以讓我心驚肉跳了,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躺着休息呢?
“亞克西姆說的沒錯,我為了以防萬一,還預留了一些魔力,看來這個決定果然是正確的。不過事情發展都這個地步,大概誰也想不到吧。卡隆,我來給你爭取時間,你只需要一個勁地跑過去,用你那不可思議的能力給他最後一擊。”
原來如此,蕾娜利用她最後魔力將亞克西姆的龍捲這個威脅消除,然後我便趁機“直搗黃龍”這樣的計劃。
“可是……你的身體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相信我,我們三個人都要活着離開這裡,不是嗎?”
是啊,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我除了蕾娜還能相信誰呢?
每次看到她那張溫柔的笑容,我就充滿了無限的勇氣,感覺能為了她做任何事。
在這為數不多的日子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就像做夢一樣夢幻。如此弱小的我也有了容身之處,我第一次覺得,死皮賴臉的活着也是一種幸福的事。
但如果有人要把我的容身之處奪走的話,要把我這份幸福的權利剝奪的話,不就只有誓死捍衛了嗎?
就像馬庫多所期望的那樣,蕾娜所做的那樣,我們要拼了命活下去,即使不能讓明天更美好,我們也要執着於追求希望。
“卡隆,機會只有一次,準備好了嗎?”
“當然了,我可是你的弟子。”
“哦,這堅定的表情真不錯呢,看來這段時間你也終於成長了那麼一點點啊。”
“就成長了‘那麼一點點’嗎?”
“你還差得遠呢,至少也要在劍術上勝過我才行。”
“看來路還長着呢。”
不容許失敗,不然這樣輕鬆自在的對話就是最後一次了,我不可能接受那樣的結果。
蕾娜對我點了點頭,從樹的後面走了出去。明明三個傷口帶來的疼痛不可能消失了才對,蕾娜的表情卻顯得無比淡然。
“魔法中和。”
我以前聽蕾娜說過魔法的基本知識,“魔法中和”就是不以攻擊為目的,而是單純以消除別人的魔法效果為目的的魔法。前提是自身必須具有同等屬性的魔法,但四種自然系魔法都會的蕾娜沒有這個擔心的必要。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在於到底誰殘留的魔力更多,因為“魔法中和”就是一個單純拼魔力的魔法。更重要的是這個魔法有一個好處就是效果立竿見影,在蕾娜和亞克西姆魔力相同的情況下,魔力之間互相抵消魔法效果就會蕩然無存,所以亞克西姆要維持現有的龍捲效果必須要用出多一倍的魔力。如果他真的還有那麼充足的魔力,那我和蕾娜的計劃自然也就泡湯了。
但事實是勝利的女神站在了我們這邊,亞克西姆在剛才的消耗中,並沒有留下太多的魔力。
“蕾娜……你這時候竟然來壞我的事……”
“亞克西姆前輩,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僅僅是因為……你輕視我們而造成的,自恃實力遠遠在我們之上以為佔個便宜……就可以輕鬆滅口了,但卻被反咬了一口又一口。這下,你應該知道了吧。你惹上的是一群長着獠牙,性格兇悍的‘野兔’。卡隆!就現在!”
聽到蕾娜的指令,我立馬從樹后鑽出來全速朝着亞克西姆奔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儘管只是人類的腳速稱不上多快,但只要能稍微接近亞克西姆我就有巨大的勝算,絕對不能浪費蕾娜給我的這次機會!
亞克西姆當然立刻就發現了氣勢洶洶朝着他奔來的我,瞬間意識到我才是最大的威脅,停止了和蕾娜的魔力對拼,想用手中的武器解決我。
“你們兩個……別太瞧不起人了!”
“瞧不起人的人是你吧!”
能力發動!我的腳步沒有停下,眼裡只有那個充滿傲氣的敵人。
又是這種感覺,腳步聲、心跳聲、呼吸聲,全都顯得清晰無比。這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時間,也是最後的時間。只要用這把劍刺向他的胸口,我們三人的命運將為之一變,為此我變得不顧一切。
希望近在眼前,這份殺意,全都集中在了這一劍上。
“去死……”
能力解除,但我已經離亞克西姆僅一步之遙,理想的結果。這種距離下他不可能反應過來。
這就是我的全力一擊,受死吧!亞克西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