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各位别笑。

此刻我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处境——正当我正脱下裤子,一边解决生理问题,一边思考人生意义时,我的思绪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诶,我说真的,你们别笑啊!”

那是一个不羁的声音。

对于我这种记忆力比较好的人来说,想要忘记他的声音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曾多次在仪式上代表学生演讲,广播里也不乏他的出现。

骨子里傲气十足,完全不把别人当回事——

年级第一的许期洋。

如我刚才所羡慕的,是那些享受青春之人中,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除了他以外,还有传来几个附和的笑声。

我想象了一下许期洋被众星拱月、前呼后拥的姿势。嗯,这在一般人看来确实很生气十足的景象,但是——

所在的场所却是眼下的厕所,这未免有些滑稽了。

只听他们簇拥而谈,笑得十分欢乐,言谈之间甚至带着些许厌恶的语气。

“你们没有接触过,完全想象不到那女孩是多么棘手。”

我原本并没有打算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随着声音逐渐接近,众人已经来到了我这个隔间的门外。

这个时候出去会直接打上照面吧……

虽说我在学校没怎么抛头露面过,姓许的认识我的可能性很低。

但是啊,就怕他身边有一些游手好闲、消息灵通的好事者,认出我的话一定会大声着嚷嚷吧。

……总觉得变成那种情形的话,会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呢。

于是作为沉浸在思考中的恶果——

我错过了开门出去的时机。

我只能是“间接”地、被迫地、在狭小的空间里静静等待他们离开。

此刻的许期洋像舞台上的表演者,仿佛站在聚光灯的中央,用夸张的言辞对着充当观众的那群男生表演道:“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哦,陈纸鸢是吧。哈哈哈我告诉你们,她简直人如其名,我一跟她说话,她的身体就像纸片一样抖动起来,真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我对着试卷和她讲了十分钟的题目,愣是一句回复都没有听到,我真怀疑这个人要么是个聋子要么是个哑巴...”

“也有可能是个傻子啊哈哈哈!”许期洋左边一个男生捧腹,发出猪叫般的笑声。

另一个男生则是笑着附和道:“原来做年纪第一那么惨,被班主任派给这样一个怪胎帮忙提高成绩,要我说,这样吊车尾还是趁早放弃吧,真是浪费学校资源。”

许期洋不可置否的耸耸肩,说道:“我根本没有兴趣管这件破事,这个烫手山芋谁要谁拿去好了...”

……

…………

直接说结论吧,还真是一群让我讨厌的人。

细说的话槽点就太多了,首先高中不是义务教育,那个女孩子也交了学费,她完全有权利享受学校的教育资源,根本不存在浪费学校资源这种说法。

另外,我还记得他在开学仪式上演讲的内容——大家都是同学,理应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结果只是逢场作戏么?因为一个女孩不善表达就歧视她,在背后用“怪胎”还有“烫手山芋”这样的词语去形容她?你的演讲稿在哭泣啊。

我不知道,这个常年占据年纪成绩榜单的第一究竟为何-----是为了活跃气氛,还是其他更为幼稚的理由,让他在众人之间用玩笑的语气去形容一个女孩,我只知道,他的措辞,让我出奇的觉得可怜。

……

…………

不过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尽管我的内心波涛汹涌,但是——直到许期洋这群人脚步声彻底远去,我都没有推开门出来。

单看结果,就和“我被他堵在厕所内,整整一个课间都没有出来”是一样的。

其实自己也根本不算是一个勇敢的人吧,哪里有批评人的资格?我自嘲地笑笑,离开了这个狭小而恶臭的空间。

 

一阵微风穿廊而过,我站在隔壁教室的窗户旁边,被凤吹起的窗帘准确无误地遮住了我的左眼。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有点眩晕,我的视野就此陷入一片黑暗。往事的一幕幕在这一刻一闪而过,曾经被抛弃在边缘世界的痛楚像小虫一样,爬上了我的双腿,咯吱咯吱的啃食我的血肉。我逐渐沉没,沉进名为“自我厌恶”的泥潭。

……

该死,怎么又回忆起那个鬼地方了……自己是怎么逃出那里的来着?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伸出手,左脸上的窗帘被粗暴地掀开,视野再度重见了光明。

阳光正好,微风不噪,广阔的天空下是散发着蓬勃气息的青春校园。

这里是一个全新的环境,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自己确确实实已经出来了。

……

陈纸鸢,是叫这个名字来着吧?你被许期洋恶意中伤,我被许期洋堵在厕所,从结果论上来看,我们都是受害者。

既然我们都是受害者,那么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战线的战友了,战友之间是需要交流的,对吧?

更何况——

“无能为力的同情,比欺负本身更伤人。”

受过伤的人,是看不得别人受伤的,我决定将这句话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