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送死嗎？
面對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麗塔有些摸不着頭腦。
“哈，早點出來不就好了嗎？我們快點結束這一切，”
少女堅毅的表情並不是一位將死之人該有的樣子。
“你想多了。”
“莫非，你還有着擊倒我然後從我手裡偷走你的那位小男孩的打算么~”
“Kai不是那麼容易倒下的人。”
“你也看到了，在【現實】的面前，他是多麼的不堪一擊。”
他也不過是千萬人中的一個而已。
少女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用劍指向了自己。
“Kai不會倒下。今晚只有一個人會失敗，那就是你。”
咳！居然還這麼囂張，那麼就成全她好了。
戒指發出絲絲爆鳴，少女踏着劍影向自己衝來。
來了！
兩人間的距離只有十米遠，依靠零一“ShadowSlash”模式下的移動狀態，估計也就是三步的事，而這段時間內，自己能組織其三發有效的攻擊，所以這三步之內就是決勝戰場。
不僅如此，零一的啟動速度很快，第一擊不中的概率非常高，按照自己的估算，等到能夠集中精力重新鎖定目標時，她大概已經走過了兩步的路程，減去這個要素，真正決定生死的發揮空間僅剩一步之遙。
瞄着自己在近距離上的弱項而來的。
理論上兇險至極，
但也只是理論上而已。
因為邁過這兩步，接下來的發展就是老套路了，只要破壞了空間結構，這傢伙就像斷了翅膀的雨燕沒有威脅了，自己的贏面依然很大。雖說很危險，但在這場一擊必殺的決鬥中，沒有什麼是不危險的，用一次冒險換取一條人命，很划算。
在心裡飛速地完成了這一套計算后，麗塔舔了舔上嘴唇，以揮鞭的姿勢舞動弧光向自己預判的位置出擊。
一、二
正中目標。
一切都如預料之中，在第三次空間折躍的落地點，弧光擊中了零一的小腿肚。
腿骨發出了折斷的木柴般清脆的聲響，少女忍痛向前，用已經殘廢的膝蓋作為盾牌正面抗下了這道弧光，電光沒有如預想中的那樣將骨肉擊得粉碎，而是像打在了鋼板上一樣被硬生生地彈開了。
麗塔心頭一緊。
如果這個行為不是無意為之，那麼這意味着少女已經將自己的能力完全看穿了。
與零一現在使用的【切斷】那種對物質無差別影響不同，麗塔的【源】—【破壞】的實現能力根據目標物體的複雜程度決定的，像人體組織這種有機物，其實是最難破壞的一類物質。通過破壞場景中的物品從而間接殺死對手，或是攻擊胸腹腔這種結構簡單是需要擊穿少量隔膜即可達到制動目的位置，對於自己來說才是最理想的取勝方式。
這麼快就能將對手解析得一乾二淨，不愧是你。
不過，雖說這一擊不是非常理想，但也並不是毫無作用，好歹算是極大地減弱了對方的機動力，接下來的事情應該會簡單很多了。
麗塔這麼想着，操縱那道攜帶【破壞】能量的電弧朝着零一腳下的地面奔襲而去，失去了左腿只是在依靠慣性移動的零一以此時的速度絕無可能逃開。
似乎是勝券在握。
但接下來的事情就完全超出自己的猜測範圍了。
一股紅色的液體組成的幕牆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自己發出的雷光軌跡上。
咸濕的氣息撲鼻而來。
這是什麼？
血液？！
高高躍起的零一右手腕中央，動脈上新鮮傷口正向外濺射腥紅色的溫熱液體，另一隻手反握的刀身中段，剛剛切下的皮膚組織還留有少女殘留的體溫。
居然移動的同時割開自己的身體作為掩體屏障，就是為了搶這最後一步的優先權？！
因為可以【復原】就亂來嗎？
嘶——
血幕後，刀劍的寒光直煞瞳孔，兩人的間距只剩這柄長劍。
無論打擊哪個部位都無法直接擊穿，那就瞄準你握着武器的手好了。
慌亂中的麗塔交出了最後的底牌，最後一發電流順着金屬刀刃一路向下，將整把武士刀從中碎為兩截。
“呀！！”
零一嘶吼着，左手揮舞剩下的那段殘刀砍向麗塔的頭顱。
“呀！！”
幾乎是同時，在刀刃觸碰到自己的表皮細胞的瞬間，麗塔精準地穿過血幕在混亂中抓住了對方腦袋，短劍的缺口停在了離自己的喉尖只有三厘米的位置。
兩個意料之外，差點要了自己的命。
“結束了！”
女人帶着電光的左手摁在零一的臉上劈啪作響。
只需要一個念頭，自己就能將這個半殘不殘少女的腦殼捏碎成骨渣與肉泥。
拼了命，只為拉近這三步的距離么，也是夠無畏的。
雖然過程驚險了點，但自己對對手的預估沒有錯，零一的作戰方針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拉近同自己的距離，而且她幾乎就要做到了，只可惜運氣差了點。
是我贏了。
贏了。
嗎？
等等，片刻之後麗塔意識到了有些地方不對勁。
“怎麼，不動了？”
零一嘲諷式地詢問對方，這是她少有的帶着感情的話語。
麗塔不屑地一笑。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么，少女右手握着剛剛飛出去的半截剛刃，此刻正架在自己戴着戒指的手的手腕位置。
“我收回前言，不愧是初代領域者，在這麼極端的情況下還能做出這種反應。”
依賴着超乎常人的治癒能力和身體素質，不以奪取對手生命轉而瞄準Area的啟動器作為作戰方針，很出色。
麗塔從心底感到佩服，但也就是佩服而已。對於少女來說，只要不勝其實就是敗。
“那我們就這麼耗着吧，反正我有的是時間，而你的那位，已經在‘死’這個過程之中了。”
麗塔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數據，得意地炫耀着。
......
“為什麼不哭呢？”
在一片虛無中，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因為還不能哭哦，世界上還有那麼多比自己過得更糟糕的人，他們都沒有哭，在把他們都救出來之前，你都不許哭哦。”
7歲的Kai如此說道，17歲的Kai心疼地摸了摸這顆小腦袋。
這些都已經是過去了。
只是男孩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因為他現在即將要去更遠的遠方。
“誒？不留下來嗎？”
Kai拉住了男孩的小手，困惑地看着這個行將遠去的小生命。
“Kai...你已經死了呢。”
男孩悲哀地看着自己。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你曾經活過啊。”
少年還想追上去再說些什麼，男孩早已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Kai，你留不住他。”溫柔的聲音這麼告訴自己。
“他不是我自己嗎？”少年指向遠方，不解地問道。
“他是，但是你留不住他，他是活着的你，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要想那麼多了，睡吧。”
聲音環繞在自己周圍，像是催眠曲一般的動聽。
睡吧，做一個最完美的夢。
“嗯。”
最完美的夢么...
Kai靜靜地躺在了地上。
彷彿回到了父母的懷抱中。
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場大火中。
......
“睡吧睡吧，已經沒救了呢。很快，他的人格就會被同化。”
麗塔看着屏幕上跳動的數據，喃喃自語道。
這是最後一步了，睡過去，活在那個夢中，就再也不會醒來了。
“人就是一種依靠毀滅而存活的生物。當人類需要的時候，人類就會通過各種方式‘殺死’自己。”
“記憶？影子？夢？當這些東西同‘生存’這個要素產生衝突的時候，統統都會被丟掉。”
“小林實也是這樣的，陸渠蘇也是這樣的，弗萊也是，一旦進入了那個世界就出不來了。”
“這才是死亡的真諦，才是殺人的本質。所謂的【源】，所謂的病症，只不過讓人們看清楚了真實的自己而已。這才是我們【聯合】所倡導的，殺戮只是進化的代價。”
這樣的悲劇，她見過太多太多了，Kai不過是其中之一，過不了幾分鐘，他的大腦就要停止運轉了。
“但他，還在做夢不是么？”
少女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嗯？”
“還在做夢，不是嗎？”
麗塔沒想到這顆被她捏在掌中的腦袋還能發出聲音，不自覺地向機器那邊瞥了一眼。
世界另一邊的少年睡的是那麼的安詳，時不時發出幾聲夢囈。
“是啊，沉浸在虛無縹緲的美夢之中呢~”
“那可不是什麼美麗的夢。”
“什麼？”
“在夢裡，是千萬條活着的生命，等待自己的拯救。”
麗塔不太理解女孩此刻在說些什麼，但零一知道，這才是Kai眼中的世界。
如果她猜的沒錯的話，少年的夢裡，是一雙在廢墟中拉起自己的手，和一根頭繩。
“但他依然明白，這才是他的人生。他陷得越深，想要活下去的慾望就越強烈，這才是Kai。”
麗塔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儀器里Kai的腦電波根本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逐漸增強。
那根本不是什麼思維漩渦的結局！夢並不是終結。
“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你說的很對，人類不需要外力，就會殺死‘自己’。”
麗塔緊張地注視着那個世界的變化，少年不但沒有被菲克所創造的幻想殺死，那股生命的波動，反而隨着夢的進行，越發強烈。
“但是人類依然也在不斷地拯救着自己！”
夢醒了。
不可能！
麗塔驚異地看着這一幕。
世界上存在這種人嗎？？？
就在這一瞬間，零一揮下刀刃，試圖趁麗塔分心的片刻斬下了對方的手腕。
幾乎是同時，麗塔捏着零一頭顱的左手在刺痛的應激反應下釋放出了積蓄已久的電流，粉碎了零一的半邊臉龐。
“啊啊啊啊啊！！！！”
“Kai！”
少女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實驗室中央咆哮。
“給我好好活下去！！！”
飄蕩的晶綠色的頭繩從零一的發間滑落，落到了少年的掌中。
......
男孩從夢中醒來，眼前依然是那一片虛無。
“為什麼不繼續睡了呢？”
溫柔的聲音問自己，語氣里多了一絲警惕。
“不知道，只是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什麼夢？能和我說說嗎？”
“我夢見了一個男孩，因為當年上錯了一班車，走上了一條未知的道路。”
“這條路會通往何方？”
“他說他也不知道。”
聲音開始有些害怕了，但還是儘可能維持着以前的那副溫柔嗓音。
“那就沒必要再去糾結了，因為你已經到終點了，而他還在無盡的奔波中呢~”
男孩思索了片刻，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走過的風景，總不會是假的吧~”
這笑容就像一柄利劍，穿透了蒼白的虛空。
那溫柔的聲音顫抖着，湮滅在了這份漩渦里。
十年間的經歷就像是湧入的潮水一般涌回了自己的大腦。
痛苦，掙扎，思索，還有那句“好好活下去”。
生存的實感，重新填滿了Kai的心靈。
......
Kai再度醒來，回到了虛擬世界的海灘邊。
“抱歉，你的把戲到此結束了。”
菲克的虛幻並不能影響到自己，而此時眼前的這個男人，已如風中殘燭般即將消散在夜色中。
可以看出，營造剛才的夢境，也是他的全力了。那一段思維衝擊對他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他沒法繼續維持在這個世界的存在了。
“告訴我，為什麼？”
菲克在變為塵埃前，最後問了Kai一句。
“什麼為什麼？”
“那樣的世界，還是不夠完美么？”
Kai頓了頓，凝視着男人逐漸虛化的雙眼。
“不，那很美，只是我們追求真實，不是因為真實更美好，而是我們需要真實，僅此而已。”
這樣么...
菲克長嘆一聲，融化在了月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