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本大爷要饿肚子了,不过谢天谢地,最后文和还是心软煮了老子的份,所以我并没真的饿到肚子。
……该怎么说?还真是个傲娇的弟弟耶喂。
平常的话,文和都会留下来等我吃完,并把弄脏的碗盘洗过才回家;但今天可能是察觉到老子和桂响音有重要的事儿要谈吧?他在晚餐的中途就回去了,走之前还小声向老子打气:“哥哥,要加油哦!”
……是要加啥油?我不是很明白啊。
“──这下就OK啦。”
老子洗好碗盘后,把水龙头关起来,一边用毛巾擦了擦手,一边望向客厅的时钟。
七点半。
看来距离顶楼的谈话,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小时了。
得抓紧时间啦──老子这么想道,将房间的门打开。
只见房间的正中央,吃饱饭的校花正坐在地板上,直直盯着老子刚布置好的柜子瞧。
仅有三层的格子柜,可以看见最上层的格子被大大小小周边商品填得满满,签名板就做为主角摆在最中间。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啊?”
“嗯……”
“哼,既然如此还不快赞叹本大爷的布置功力?”
“…………”
校花没有响应我的玩笑话,只是不断望着眼前的格子柜。
不久后,她的脸庞再度滑下两道液体。
“咦……奇怪了,为什么呢……”
“…………”
“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人家却……”
桂响音摸着脸颊的泪,似乎是对自己过激的反应有些讶异。
我想,那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吧?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别的情感而落的泪。
“签名这回事,主要是能分成三个阶段的,妳知道不?”
“诶……?”
“第一阶段是‘亲手抢到签名资格’;第二阶段是‘亲自参加签名会’;而最后、同时也是最感动的阶段咧,就是将那块辛苦得到的签名板摆在自家的展示柜上。……看了这个以后,妳也明白的吧?”
“嗯……很棒,真的很棒……”
校花边说,边抹去脸上的泪水。
身为一个御宅族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看见自己的收藏品摆在展示柜的景象。虽然校花这次的签名是透过“代抢”得手的啦,但我想感动的心情一样是不变的。
所以说──她更不应该放弃这项兴趣。
因为她是如此地喜欢ACG啊!喜欢到明明只是看见自己的签名板被展示起来,就忍不住掉下眼泪的程度啊!
于是,老子在哭泣的校花面前蹲下来,搭上那柔弱的肩膀:
“该是做决定的时候啦。”
“咦……?”
我对着桂响音说道:
“是要继续做回爸妈的乖小孩,还是要彻底反抗一次,该是做出决定的时候啦。”
“…………”
校花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默默擦了擦眼角。
等到眼泪完全从脸上消失的同时,她优雅的嗓音才终于下定决心。
“──我,不想失去最喜欢的兴趣。”
“是这样喔。”
“嗯,就算这次要和爸爸妈妈为敌,这份心情也是不变的。”
校花说着,表情总算振作了起来。
嘿,这样就对啦,哭哭啼啼可不是老子认识的音响啊。
“所以?妳打算怎么做?”
“……?”
“是要把那群强迫自己的家伙集中起来痛骂一顿,还是要从此不回家、离家出走?”
对于我的问题,校花在考虑一会后,静静开口说道:
“我想再和爸爸妈妈沟通一次。”
“说要沟通……但妳先前在顶楼的时候不是自己也说了吗?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妳妈啥的……”
“嗯,所以说──人家这次不只是要对着妈妈,还要当着爸爸、伯父、伯母的面,好好把话讲清楚。”
“当着大家的面……?”
一时之间,老子惊呆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桂响音目前正用坚决的语气,说着很不得了的台词。
“这意思是说,妳要直接到那个相亲会场,在大家面前把事情摊开来讲明白?”
“对。”
“…………”
“虽然妈妈大概还是无法接受,但我想爸爸应该会重新考虑一下吧。”
“喂喂,真的不要紧吗?这样做不只会让妳还有妳爸妈难堪,也会让副会长那边的家伙难下台吧?”
“……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
“我明白这不是个友善的方式,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桂响音阖上眼眸,表情没有一丝迷茫。
原来如此,就算是硬干也要做就对了。
怎么,还挺有两下子的嘛?雖然平常总是一副随波逐流的模样,想不到干起大事居然这么狂,我不由得佩服起这台音响。
和我这种一言不合就从家里逃出来的丧家犬不同,这位校花选择了“正面和烦恼单挑”这条更难走的路。
就是这么有骨气的家伙,才值得老子帮啊……
“果然,我是个很自私的女人对吧。”
突然间,桂响音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自私?咋说?”
“只为了自己的愿望,不惜把大家都拖下水……文君同学也是,原本不需要为了人家的事情操心的。”
“…………”
“想到这里,不禁觉得人家真是个任性的大小姐呢……就像ACG作品中常见的那种。”
校花露出自嘲的神情,叹了口气。
不,任性的不是妳,而是那群擅自决定的家伙──老子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放在心里。
之后房间迎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不管是校花也好、老子也好,都各自撇开目光,没有对话。
虽然想说些什么来解解尴尬,但我本来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家伙,所以也不清楚这种时候该讲什么才好。
是该出言安慰?还是要来些战前鼓励?啧,所以才说本大爷不是那块料啊……
所幸,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校花主动出声了:
“说起来,我还没提过当初是如何得知文君同学的兴趣,对吧?”
“……啊啊。”
如果记的没错,那是咱们两个第一次在顶楼谈话的事情。
当时校花说明完抱枕套的来龙去脉后,我姑且问了一句:“为什么?妳是怎么知道老子也有这项兴趣的?”那时候,校花只是露出为难的笑容回道:“虽然感觉很抱歉……但人家现在还不太想说呢。”
尽管老子是懒得去强迫别人回答啦,但要说不好奇那是骗人的。毕竟不只是桂响音,老子这边也算是蛮尽力在隐瞒这项兴趣……既然如此,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偶然。”
校花淡然地说道:
“只是很单纯的偶然哦。”
“偶然……?”
“嗯。”
桂响音点了点头,然后朝这边投来感慨的眼神:
“一年级的时候,文君同学曾经有想着要加入我们学校的动漫社,对不对?”
“………………”
突如其来的答案,让老子一瞬间说不出话。
“就是在那时候,人家得知了文君同学其实私底下也是个动漫迷。”
“…………切,好死不死居然是被妳看到了啊。”
只能说是命运在作祟吧?老子撇开脸,有些愤恨地咂了一声舌。
虽然我总是嚷着不稀罕朋友这玩意儿啦,但其实一年前刚升上这所高中的时候,还是多少抱有一点期待的。
事到如今,那算是本人文君的其中一个黑历史了吧……
“某一天的休息时间,我在走廊上看见文君同学徘徊在动漫社附近,一副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如果人家猜的没错,那一定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社办里面,对不对?”
“……哼,虽然结局是被人当瘟神一样敬而远之就是啦。”
想起那段毫无价值的往事,老子不由得勾起冷笑。
各位都明白,由于臭名昭彰的缘故,本大爷一直都只能独自热衷这项兴趣,也没有能够讨论新番动画的对象……这样的老子,在刚进到这所学校的时候,自然也期待过能够交到所谓的“同好”。
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来到了本校动漫社的社办门前──
“哇!是那个龘文君啊!!”
“新、新进的不良少年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求您了,我们只是人畜无害的阿宅,给你钱,拜托别来找碴呀~!”
……如同各位所见。
我前脚都还没踏进去,里面的家伙便露出惊慌的表情,通通缩在了墙角。
哼,结果事实证明,就算到了全新的环境,不良仔的臭名依旧不会消失。
无论小学、国中还是高中,不良少年终究只能是不良少年,这点绝不会改变。
所幸本大爷也不是什么厚脸皮的家伙啦,看见内部社员人心惶惶的怂样后,什么也没说就识相地离开了。
……没错,我早该明白。
对于自己这种渣滓来说,想要融入哪个团体根本只是痴心妄想,这种事情我应该再明白不过了才对。
不过──现在我倒是很庆幸没入那鬼社团啦,毕竟我可不想和夜排插队的瓦楞四人众相提并论。
就在老子陷入回忆、不禁沉浸在那段往事的时候,音响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考:
“其实,那个时候人家也在犹豫同一件事情哦。”
“同一件事情,是指加入动漫社?”
“是呀。”
“真的假的,这还真是有点意外啊……”
想不到在老子执迷不悟的时候,背后也同样有个执迷不悟的家伙在注视着我。
因为桂响音在某种程度上和老子的经历很相似,所以会兴起一样的念头也不稀奇吧?尽管完全是相反的类型,但她同样也因为受到一堆烦死人的注目而不能享受兴趣,老子完全可以体会那种心情。
“──我一直很后悔,当时没和文君同学搭话。”
“搭话?”
“人家看见了文君同学迷茫的模样,而且也得知了文君同学和人家拥有相同的烦恼……可是,人家却没有勇气上前搭话。”
“…………”
“明明应该可以互相理解的,却错过了机会……如果能够更早和文君同学成为朋友的话,情况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了呢?”
“…………”
“人家是不就能早点获得勇气了呢?是不是就更能拿出自信了呢?……直到今天,我还是经常会想。”
我始终没有响应,只是安静地听着校花的自白。
……的确,那番话是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老子那时候就和桂响音勾搭上的话,是不是就能早点解脱了咧?
是不是就能脱离这孤僻的处境咧?心情上是不是就能稍微爽快一点了咧?
和周遭关系也是,或许能够藉由校花的人脉获得改善──老子并非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
但是──
“都是过去事,现在再提也没用了。”
老子断然地说道。
时间不能重来,而且本大爷讨厌后悔。既然都过去了,那说再多都是枉然。
不过多亏于此,我也总算明白校花在签名会结束那天,为何要哭着说出那番话了。
‘早知道,那时候和你搭搭话就好了……’
“……切,看来咱们互相都是笨蛋啊。”
回想起签名会当天的对话,我搔了搔脑袋,最后还是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嗯,说的也是呢。”
对于老子的感想,校花似乎也是抱持相同的意见。
接着,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该是启程的时候啦,于是我站起身子:
“要说的都说完了呗?那咱们就赶紧──”
“──等等。”
一句略带严肃的话,停止了老子的结语。在桂响音的要求下,我重新坐了回去。
“怎么,还有什么话想说的?”
桂响音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一件事情我没弄明白。”
“什么事?”
“文君同学那边无所谓吗……?”
“无所谓?这是啥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只提供住所让我藏身,甚至还愿意像现在这样和人家一起想办法……文君同学因为人家的关系彻底被卷进来了吧?明明若是被发现的话,可能会受到很多责骂也说不定……这样真的无所谓吗?”
被拖下水也无所谓吗?桂响音不安地问道。
“……切,搞什么,原来是在烦恼这种事情啊。”
我搔了搔头发后,说道:
“没办法,谁叫老子还欠妳一个人情啊。”
“人情……?”
“对。”
我望向房间角落的衣柜:
“要不是妳帮我弄好那件破掉的动漫T,老子还得多花钱去给人缝。而欠着人情不还可不是老子的作风,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因为这样……?”
“对,只是因为这样。”
“………………”
校花挂着无法接受的表情陷入了沉默,看来刚才的回答不是很合她的意。
啧,有够烦的,老子再度抓抓脑袋:
“总而言之,这下咱们就互不相欠啦,知道吗?”
“为什么?”
“啊?”
“为什么文君同学愿意做到这份上呢?”
“……”
“包括之前的保守秘密、包括借人家PSP、包括带人家参加签名会、还有那边布置的柜子……为什么?”
校花直直盯着老子的眼睛,身上散发一股不容许我打马虎眼的魄力。
“为什么文君同学愿意这样子帮助人家?”
“…………”
“这对文君同学没有好处的吧?然而……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吗……”
在桂响音的连环逼问下,无从糊弄的老子只能静下心来、陷入思考。
是啊……本大爷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家伙做到这份上咧?
如果要说只是因为一件T恤的恩情就两肋插刀,那也未免太不合理。换做是国中时代的老子,肯定万万也没想到自己会愿意和别人牵扯到这份上吧?
──并不是出自于同情,和恩情之类的也无关。
老子之所以没办法放着这家伙不管,那是因为啊──
“────”
老子开口,用自己的方式述说了一遍理由。
尽管可能讲得可能不是很漂亮,但校花在听过老子的话后,还是勾起释怀的笑容说道:
“──那么,我们两个可以说是‘喜欢同一件事物的朋友’,也就是‘同好’了,对吧?”
“……切。”
老子撇过脸去,但并未反驳桂响音的话语。
如果她认为是这样,那就当做是这样好啦,反正老子又没损失。
“好好好,话到这里都讲完了呗?这台啰嗦的音响。”
“嗯。”
“OK,那就准备启程吧!”
老子站起身子,舒展了一下筋骨。
谈话结束的现在,剩下的任务就只有一件了,那就是摧毁婚约!
这时候,彷佛是刻意算准时机一般,房间内同时响起了两道不同的铃声。
桂响音拿出手机,老子也怀着不祥的预感打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班导的来电。
“人家这边是妈妈打来的。”
“……好,接吧。”
老子和校花互相点头后,留下她单独去到门外,并按下了通话的按钮。
“喂?什么事?”
‘嗯……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因为刚刚接到响音同学家里打来的电话,所以我想──’
“开场白就省去吧,小百合,不巧的是老子现在没有太多时间啊。”
听见我的话后,原本想说什么的小百合停顿了一下。
‘……那好,我就不兜圈子了。请问响音同学目前在你那边吗?’
“对,在我这里。”
老子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
话筒传来叹气的声音。
‘……你要号码的时候我就隐约这么觉得了,响音同学最近的事情该不会都和你有关吧?’
“对,和我有关。”
老子再度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是事实,没有说谎的必要。
话筒又一次传来小百合叹气的声音,然后姑且问了一句:
‘怎么回事?’
“…………”
‘在大家都不晓得的期间里,你和我们班的优等生同学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这个嘛,虽然理由不能明讲啦,但那家伙……该怎么说?一直抱着一些烦恼。”
‘烦恼?’
“没错,因为老子也曾经有过相同的烦恼,所以不能放着不管啊。我这样说,妳懂不懂?”
哼,怎么可能会懂?
这种不上不下的说明,就算是老子也明白不可能有人听得懂,想必话筒另一头的小百合也是一头雾水吧。
‘……所以呢?’
“啊?”
‘你把响音同学掳到自己家,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
‘该不会是想借机勒索个五百万吧?’
“勒索妳个头啦!妳把自己的学生当成什么!?”
不过五百万啊……如果真能弄到手,大概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吧?
‘那到底是为什么?’
“……”
‘总是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你,到底是出自什么理由把同班同学带到家里?’
“……没什么,只是想稍微拉她一把罢啦。”
‘拉她一把?’
“对,就像妳当初拉我一把一样,这次换成老子想帮助那家伙把困扰已久的烦恼踹飞啊。”
‘………………’
听见我的话,小百合彻底陷入了沉默。
哎,用不着他人说,我也清楚自己大概正在用堂堂正正的态度,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换做是其他长辈,现在铁定已经发飙了吧?然而,小百合却只是在沉默一会后,如此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诶……?”
老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喂喂,这样真的好喔?”
‘什么意思?’
“就是说,让我这种家伙去处理问题……”
‘──我啊,好歹曾经也是名辅导老师,对于学生的烦恼是很敏感的,所以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我并不是没有感觉到。’
“…………”
‘而既然迟钝的你也能够明确说出我感觉到的东西,那就代表响音同学已经把烦恼都告诉你了吧?’
“这个嘛……差不多啦。”
‘嗯,换做是其他人我肯定不会允许,但就因为和你是老交情了,我明白你不是个会做坏事的学生。既然你已经有头绪的话,我想这次就试着相信你好了,事实上你今天也真的让响音同学来学校了,不是吗?’
“…………”
‘虽然以我的立场不该这样说,但不可否认有时候比起长辈,同侪的立场更适合解决问题,这次的事件或许就是如此。……怎么样,我可以放心交给你吧?’
话筒传来了班导询问的声音。
对于这番确认,老子只是握着手机,没有回答。
──讲句老实话你们可别笑我,本大爷现在有点感动啊。
从以前到现在,老子都是个人见人厌的家伙,当然也鲜少被人信任过;而天底下能够信任老子到这种程度的,也只有那个教师了。
李百合,从国中开始就有因缘的恩师。
和其他老师不一样,她从不用死板的方法解决问题,老子当初就是被她的做法拉了一把。
所以说──
这世界上除了她以外,本大爷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差遣。
‘真是的,可别把事情搞到这边没办法收尾哦?’
“……”
‘我可不想因此失去工作啊。’
“妳就尽管安一百颗心吧,小百合。”
我拍了拍胸脯,像那天一样对着手机夸下海口:
“到了下星期一,绝对会把校花恢复原状给妳看!”
‘……嗯,我相信你。’
“包在我身上。”
语毕,我将电话挂掉。
打开门,在房间里面等着我的,是老早就通完话的桂响音。
“……我和爸爸妈妈说了,说等会要过去相亲的会场。”
“是这样啊。”
“嗯。……现在搭出租车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才是。”
“用不着那么麻烦,老子载妳去吧。”
“诶?载我……?”
我拉开书桌的抽屉,抽出一把钥匙后,摆出帅气的姿势说道:
“走吧,去把那狗屎一样的婚约搞得一蹋胡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