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四

“学姐,你……是不是一个很害怕寂寞的人?”

“哎?我?为什么这么说?”木枍对我的突然提问,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用平淡的语气反问到我。

“感觉吧,或者说一个规律,喜欢交朋友的人,有的时候不是乐于和别人共处,而是害怕孤独,害怕被抛下,我觉得学姐是这样的。”

“是嘛?”木枍也没有就我的半妄言的猜测做出反对,“是这样啊……”

“学姐害怕一个人吗?”

“不知道。”

“我觉得,害怕孤独的话,扩大交际圈不是一个怎么好的办法,你只有那么一点爱,还要匀给那么多人,不觉得浪费吗?”

而且,把微薄的感情当做投资成本的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过不了多久被识破之后,就会重新回到从前的状态,而且朋友交得越多,他的心里会空虚得越多,别人会这样形容他——

朋友那么多,连一个知心的都没有。

是不是很失败?

“那天晚上,你看到了吧……”木枍突然问我。

“什么?”

“就是前几天晚上,操场上。”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不知道是该承认呢,还是该装作不知道呢,犹豫之间,只得回答一句:“哦……嗯。”

“就是那天下午,我上完课,走在路上,突然一个女生找到我,对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她说,“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和她平时关系还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说那种话……”

“关系‘不错’,是学姐擅自这样认为的吧,表面上的和气而已。”

“我不知道我哪里惹到她了……”

“斗胆问一句,那个女生,她说你什么了?”

“……她说她早就看我不爽了,还说我是……”

“是什么?”

“贱……贱……”

“哦我知道了。”我赶紧伸出手来打断她的话,毕竟让一个女孩子自曝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虽然我已经这样做了。

“所以你那天才会发短信啊……”

“我想……我想找个人说说话,可如你所说的那样,我连一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木枍苦笑了,似乎在回味那天的情景,“可我实在是觉得委屈,于是——”

“于是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群发了一条消息么?嗯……”

木枍没有回答我,而是低着头沉默。

“学姐,那个人,那个女生,她有男朋友吗?”

“是……有啊,怎么了?”

“那他的男朋友你认识吗?”

“我们是朋友啊,……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是因为他和其他‘朋友’比起来和你走得更近?”

“嗯,我们会一起出去玩。”

“什么都没做?”

“什么意思?就是好朋友之间相互约着去玩而已啊。”

我好像明白症结所在了。

这个女人,毫无自知之明,该说她天真烂漫呢,还是该说她自带那种气质呢?可能二者都有吧。

可我不打算向她挑明,就算挑明了她也不会觉得她有什么问题,纠正一个成年人的价值观是一件费事且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选择回避掉这个问题。

“学姐。”

“哎……嗯?”

“你也发现了,就算你平时有那么多‘朋友’,可你心底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对吧?”

“……”

“你只是和他们交流的时候,感到暂时被热闹的气氛和冗余的对话所填满,可在这之后,并没有打心底的感到充实对吧?”

“……”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她依旧不说话,拨了拨耳边的头发,看着我。

“因为你的朋友太多了,你对谁都温柔,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你在大家的话题里,永远是一个‘对谁都很温柔的同学’,而且,这种温柔,是平均的,没有特殊性的,这种因为平均而产生的距离感,是你‘朋友多’却没有实感的原因所在。你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人,大家感觉你对谁都一个样,自然会疏远你。”

“换句话说,你没有对你的‘朋友’进行差别对待。”

这个时候木枍反驳我:“为什么要差别对待呢?难道公平对待不好吗?”

我说:“这就是人性操蛋的地方了,每个人都有占有欲,尤其是对自己在意的人,总希望自己在对方心里是特殊的存在。恋爱如此,交友也是如此,如果你对待某一个人比其他人要特殊,他会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越‘朋友’而是‘挚友’了,但是反过来,如果一个人希望你特殊对待他,而你对他还是和大家一个样,他就不会再去试图跨过这段距离了,也就是说,他心寒了。”

“哦……”木枍像是一副在思考的样子,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心寒了?”

“我们现在在说你的事情,不要扯到我这边来。”我说,“所以说,朋友也是分等级的,不明说,但心里应该门清。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现实本就如此。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

木枍一副“什么竟然还有第二个”的表情。

“第二个问题,就是你和异性相处方式的问题。这个问题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就是‘男女之间从来不存在纯洁的友谊’。”

“为什么?”

“为什么?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水为什么会从高处往地处流?人为什么会生老病死?”

我用连珠炮式的反问让她闭了嘴。

“我知道,青春期的男生和女生之间是可以纯洁地交往——你是这样认为的,可别人不这样认为,这只能怪你太天真了。”

不怪她天真还能怪什么呢?难道要怪这个世界畸形了不成?

“所以,学姐,我给你的建议就是——把鸡蛋都放进一个篮子里。”

“这是……什么意思?”

“与其对所有人平均,不如对某一个人特殊。”

“对、对谁?”

“金副部长啊,你不是喜欢他嘛。”

“诶?”木枍愣住了,“我……”

她的耳根一下就红了。

“他表面上对你很冷淡,或者说他在人前对谁都很冷淡,却在私下里很关心你,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就是他的手段啊——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也就是这种‘特殊性’,让你喜欢上了他对吧?”

“算……算是吧,他这人平时冷冰冰的,可他总是不经意地对我好……别人都说他难相处,可我觉得……小金他人其实很好。”

她说着,露出像是刚被宠溺过的表情,看来金钊最的好对她来说很值得回味。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叹口气,“所以,不如把他变成你的‘唯一’如何?”

“真的可以吗?”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可以。”

木枍看了看别的方向,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大家已经在结伴着纷纷向外走,聚餐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结束了,金钊最正在柜台处结账。

“我……我考虑一下。”

木枍站了起来,跑走了。

我看着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串肉,想了想还是拿起来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