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可畏,冷静、从容、果敢、仁慈在碰触到它的那一刻都会消失殆尽,不过在源夜郎身上这些品质早于三年前就消失了,而现在对于他来说,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他无法言喻的卑微与无力。

源夜郎看着哮天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拿出了悉心收藏在柜台深处的相册,里面的照片似是经过太久岁月蹉跎有些褪色,放在扉页的照片里蓝发金瞳的男人穿着一身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西装,领着一个小小的蓝发男孩站在源屋前,二人都笑眯眯地看着镜头,男人与现在的源夜郎长得十分相似,只有那异于常人的金色瞳孔让他看起来有所不同。

三年前,源夜郎最后一次看见父亲。

“入教吧,你的行为将会得到神的指引。”一个穿着破烂,眼神却燃着诡异热情的老女人从小巷里突然窜出,拦在源夜郎面前。

三年前的神野市不知为何几乎一夜间就兴起了一个名为未希教的宗教群体,之后不断扩大,大街小巷,只要是在政府见不到的地方都涌动着宗教的暗流,源夜郎曾想把这个宗教作为民俗学的毕业论文题材,可进行过一番了解研究后发现这个宗教的快速扩张只是依靠着层出不穷的神迹,得知这种简单粗暴的发展手段以后源夜郎就放弃了继续写下去的念头。

“不了,谢谢。”源夜郎碰见过几次教徒,每次他都以礼貌的方式回绝,父亲的教育让他谨记男人该有的绅士。

但这次遇见的教徒却不仅仅是单纯的狂热,老女人迅速向前一步,源夜郎感到一个坚硬的物体正抵在自己的左肋之上,他低头一看,老女人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把袖珍手枪。

“不入教,交出你手中的东西也可以。”老女人的语气更添疯狂。

“是你的神让你这么做的吗?”源夜郎的态度从容不迫,似乎抵在他身上的只是一支孩童的玩具。

“这是神赐给我的财富,你不配拥有。”

“那就给你吧。”源夜郎张开手心,啪得一声脆响,掌中古铜色怀表的表壳应声而开,秒针疯狂旋转,滴答声连成一串微鸣,老女人的瞳孔骤然放大,眼中的诡异光芒化作空洞和昏暗。

“阿姨,你非法持枪,去警局自首吧。”

老女人听见源夜郎的话,似是迷茫之际蓦地寻见光明,疯狂点头,口中喃喃称是,收起枪径直向警局大楼的方向走去。

源夜郎合上怀表,用大拇指使劲摩挲着怀表壳上的几行工整咒文,这是最后一个父亲做的魔术道具了,为什么父亲做的每一个道具都能成功?源夜郎叹道。

又往前走了不久,源夜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神野市综合医院。

在病房外和医生交谈一番后,源夜郎抹掉眼眶中的泪水,走进了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人,脸上盘着几条不浅不深的皱纹,看得出来他的年龄不甚大,可是皮肤却因连日用药而变得蜡黄,原本茂密而蔚蓝的头发也变成稀稀落落的灰蓝,他的双眸紧闭着,胸膛看不出呼吸的起伏,只有不时出现在呼吸机上的水汽和仪器中不断刷新的数字才是他活着的象征。

源夜郎坐在病床旁,平静地看着仪器里心脏的跳动,头脑中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今天还清欠医院的费用,这回医院收的医疗费和住院费再也不是他拼拼凑凑就能付得起的了,即使卖掉源屋和那些古董,再去借钱,医生也未必能留住父亲,而这样他也就再无退路。

或许父亲也不想再经历这样的折磨了。

他还是控制不住哭了出来,不知父亲的感受,可是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两年的治疗,花光了他们家所有的存款,为了生计,他一边读书一边经营古董店,真品的售卖总是风险,只要卖不出去,再古老对他来说也只是破铜烂瓦,渐渐的他背弃了父亲诚信的承诺,开始不厌其烦得给赝品做旧编来历,遇见不懂行的卖家他索性都懒得做旧,直接信口开河,即使身体还能撑下去,良心承担得也到了极致。

源夜郎在病床前一直坐到深夜,他无数次希望父亲能在这某一时间醒来,可希望最终还是沦于绝望。

他想活下去,源夜郎面对着安然的父亲和归零的仪器,完成最后一次祈祷后离开了医院。

愿您的灵魂安好。

“入教吗?你现在需要神的指引。”源夜郎又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夜幕深深,为暗处的势力可以肆意妄为的舞台。

“不了,谢谢。”源夜郎向声音的来处喃喃道。

“你现在举目无亲,你明天举步维艰。”声音是一个红发少年发出来的“我叫不知火,入教吧,我可以告诉你让你的明天好过点的办法。”

“那你是神灵吗?”

“不是。”

“那不劳你费心了,苟延残喘更适合我。”源夜郎继续向源屋走去,以后那是他生存的唯一依靠。

相册不知不觉得翻了一遍,蓝发金眸的声音越来越少,最后只是单纯的古董照片记录。

源夜郎看了眼时间,停止了回忆,合上相册,杨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那人的servent先到,他可就连交代后事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既然还活着就得凑合活着。

源夜郎点开支付软件,给备注为山本的人转了一万元过去,并加了一句,货款已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