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给我吃一块——”纱纪伸直了胳膊,试图抢过珀莉饭盒里最后一只天妇罗,“为什么小莉每天的便当都那么好吃呢?不公平!我也想要久保子阿姨做的饭!”

棕色马尾的女孩撅起嘴巴,正因为没抢到心心念念的炸虾大声叹气,喋喋不休的抱怨吵得珀莉脑袋疼。

“我每天的便当你哪次没有吃掉一半?再吃下去就会变得和你家的小仓鼠一样胖了哦,”珀莉一边笑着打趣她,一边把天妇罗送到嘴边,优雅地咬上一口,恰到好处的咸味和松脆感让她的眼睛忍不住愉悦地眯了起来,“你看,隔壁班的黑野,你不是喜欢他吗?”

“黑野?那是谁呀?”纱纪停下填食的动作,咬咬筷子,疑惑地看向她,“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没有听说过的人呢?”

珀莉往嘴里送炸虾的手猛地一顿,墨绿的眼眸因为突如其来不悦更加幽深了几分。

“没什么,是我弄错了,对不起啊,纱纪。”她在几秒后就迅速恢复到正常状态,咔嚓两下啃完剩余的天妇罗,把不想吃的虾尾放回饭盒里,随后合上了盖子。

“——排球队的井川前辈,今天上午邀请我去看电影,珀莉你说我去不去呀?在排球社一直都受他照顾了,可是去看电影的话就意味着约会!约会对吧!”纱纪先珀莉一步把饭吃完,双手撑在身后的座椅上,双腿交叉地晃啊晃,仿佛刚才真的只不过是珀莉的一次口误。

“你要是想去的话就去吧。”

怕是在约会之前就会被游戏系统抹掉存在。珀莉内心浮起讥讽的笑意。

她伸出手,把好友落在脸颊一侧的碎发拢了回去,又摸了摸她束好的马尾,掌心黑色的微光若隐若现。

这孩子……可别在她还没玩够的时候就消失了啊,那她会丧失掉好多乐趣的。

“记得注意安全,”珀莉眨眨右眼,率先起身走下楼梯,“要上课了。”

“哇!小莉今天怎么对我这么温柔!——喂,等下我啦!”

纱纪慌慌张张捡起便当盒,手忙脚乱地跟上前方黑色少女的步伐。

珀莉经过一年级教室的时候,被一位浅黄色头发的年轻学妹吸引住了目光,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透过教室的玻璃窗,她可以明确地感知到前一秒她还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下一秒却装模作样地移开了视线。

实际上,珀莉注意到她已经很久了,每次她阴测测的目光总会让珀莉脊椎发凉,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记得……好像姓早纪川……至于叫什么,她根本就懒得关心。

“小莉?”纱纪站在走廊的尾巴上冲她挥手,“午休要结束了!”

她最后瞥了一眼乖巧地端坐在座位上的少女,然后追上正要继续下楼的纱纪:“抱歉!下午的课我不去了!如果老师问起来,就说我不舒服回了家!”

随即把好友生气的喊叫抛在脑后,反身跑向了走廊另一侧的楼梯。

走出车站,繁华的商业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只是这次,几乎每个经过站口的人都会扫一眼刚刚下车的异国二人组。

珀莉忍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早知道assassin那么引人注目,就不该决定带他实体化出门。

纤细的清凉印象,端正的容貌,加上沉稳温和的翠色瞳孔,每个与他擦身而过的年轻女性都不自觉地露出一幅“如果接下来没事的话好想一直盯着看啊”的表情,然后在走出几步后遗憾地回头。

哼,说不定是因为他穿的衣服,看起来简直像要去出演维多利亚时期的话剧。珀莉因为周遭的视线感到很不耐烦,恶狠狠地咬住牙,暗自腹诽。

她赶在午休的最后一秒冲出校门,却根本记不得自己决定旷课的原因。左想右想无事可做,只能带着自家的assassin坐上了开往闹市区的列车。

走在珀莉前方的assassin突然刹住了脚步,躲闪不及的少女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背上。 assassin突然抬头看向中央大厦上巨幅恶电视墙,然后发出“欸——”的惊叹声。他无视身后的珀莉快要将他的后背洞穿的灼热目光,自顾自地说:“即使明明被赋予了现代知识,真实出现的时候,原本能够理解的‘常识’也变得不可思议了。”

“你说什么?”珀莉捂住通红的额头,完全不明白自己的servant又冒出了什么奇思妙想。

“我说的是这个电视墙啦。”他指指前方。

“那当然,毕竟你那个时代,信息媒体大概只有报纸吧,”珀莉撇撇嘴,完全不记得她自己也是一名魔术师,“话说,你是教授吧?所以对现代科技的原理很感兴趣?”

“教授算不上,不过是在研究之余教点东西罢了,喜欢这些也是个人兴趣。”assassin点点头,静静地沿着街道向前走,时不时停下来低头思索。

“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研究?一个人吗?”珀莉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提防着刚刚的悲剧再演。

“关于药学方面,还有犯罪相关,”assassin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少女,玻璃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算不上一个人,和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先生一起,如果他们愿意承认的话。”

珀莉瞪圆了眼睛。既然是药学领域的话,那和家族的渊源关系就可以解释了,只是,他居然认识福尔摩斯和华生,才真正让她吓了一跳。

跟着侦探先生们研究犯罪,最后自己却沦入犯罪的深渊,还真是让人意料之外的展开。

珀莉看向他的眼神微微露出怜悯。

“Master,我想去看看那边的书店,您能等等我吗?”assassin的声音打断了少女越来越乱的思绪。

珀莉胡乱地点点头,推开了街对面咖啡店的玻璃门。

这是她常去的咖啡店,在懒得自己泡红茶和久保子阿姨不在的时候,珀莉会来店里坐一坐。

“有人吗?”她敲敲吧台的木桌,清脆的响声在四下无人的空间里回荡。

就在她出现所有店员都被抹杀的可怕想法之后,红发青年趿拉着没怎么穿好的鞋,打着哈欠出现在了柜台后。

“老样子对吧!”青年拖开收银机的抽屉,没等她开口就噼里啪啦地算起钱来。

“来得比平时要晚呢!”他一边键入字符,一边试图跟珀莉搭话。

少女扫了一眼他的胸牌,“不知火”,名字真奇怪,而且好像每次都是他,难道是因为自己那天心血来潮夸了他的红茶,所以之后的每次都故意等着自己么?虽然泡得确实不错啦,但也许是茶叶的品质原因也说不定呢。

“有点事要处理。”她想起自家的assassin就一阵头疼,像他那样对现代事物极其热衷的servant真的存在吗。

珀莉坐回一直都去的座位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的书店。

Assassin金色的头发在书店的客人之间显眼得很,这副景象落在她眼睛里,让她忍不住笑了笑。

“您的红茶和蛋糕!”面前传来玻璃和瓷器相互敲击发出的琳琅声,红发青年将餐点整齐地摆好,轻轻鞠了一躬就退回了柜台后。

珀莉用叉尖戳了戳柔软的蛋糕,被她戳过的地方顺着洞口坍塌下去,流出粉红色的草莓汁液。——就像,昨晚梦里,已然疯狂却还保持着人模人样的野兽,他的白衬衫前襟上沾染的鲜血。

触目惊心的,又奇妙地和眼前的蛋糕重叠在了一起,剧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心跳加剧。

只要开始第一步,就像这个被吃掉一口两口的蛋糕一样,再也回不去最开始干净整齐洁白无瑕又漂亮优美的状态。

“咚咚咚”,assassin站在玻璃落地窗前,左手的食指关节弯曲成尖敲击着窗户,右手举起书本对她晃了晃,示意她已经结束了。

金发青年咧着嘴角笑得很开心,端正清秀的面容,一如最开始的完美姿态。

珀莉丢下叉子,推开门迎了出去。

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assassin抱着装有书籍的牛皮纸袋,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

“谢谢你今天带我来,master.”

“因为书?”珀莉抱起手臂,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

“不是,是因为您带我看到了好东西。即使过了一百多年,生活的环境外观和条件和我生活的时代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人是不会变的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少女露出认真的表情,快步上前,墨绿色的瞳孔锐利地锁住他。

“Master,你昨天告诉过我,这次的圣杯战争,和之前的不一样对吧,”assassin在少女不甚友好的目光下不躲不闪,“我已经看见过这个时代人类的美好,也遇见过他们无谓的消失,圣杯战争注定会使这座城市血流成河——”

青年敛起嘴角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这次,我想从一开始,就成为‘正义的伙伴’。”

“正义的伙伴”?什么才算“正义的伙伴”?

珀莉把眼睛眯得更细,心底早已嗤笑起来。

是天真的伙伴才对啊,难道就是因为这份天真把他葬送了吗?

少女恢复到一贯面无表情的冷漠,转身甩开assassin,大跨步走在前面。

那就让他亲身体会一下被泼冷水的痛楚吧,这场战争早就超出了正规圣杯战争的范畴,如果不是不择手段,可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前方少女的黑色长发随风扬起,落在assassin的眼睛里,在清澈的翠色瞳孔底染上一丝雾色的阴霾,犹如他那时,无法逃离的,最黑暗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