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遮阳蔽月改换天（一）

小胡子逃了。

在“狂战士”失控，另外几名在他看来完全没用的同伴挂点时刻，他就悄悄脚底抹油，倒提起电锯巨剑，灰溜溜地跑走了。

如果只有哈斯塔出现，小胡子还会试图反抗，毕竟有引发后门程序来压制处决者的手段在。但加上还有绯的存在，胜负天平于明眼人看来早就变成一边倒的情况。

绯没有选择追上小胡子。本能提醒带来的肌肤刺痛感还在，贸然去追，很可能落入对方预设的圈套陷阱。

体育场馆，安全通道入口处，全身迷彩服染成血红艳色的哈斯塔从比她本人还要高大的镰刀上小跳着跃下。

哈斯塔落地，先是检查了一遍地面上分成两半的“狂战士”，脚上排扣式样的高筒军靴抵住两块最大不明肉块，将它们分别踢开。

肉块只有肉，没有显露其余内脏、骨骼之类的分化器官。从分开到现在的短短时间里，它们内部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两肉块沿体育馆向下的阶梯座位啪啦帕拉滚落下去，直到滚到中心舞台的支架下方，撞到障碍物才停住，涂抹出一路泼墨的血迹笔画。

虽然经过长途滚地、与座椅等凹凸路径亲密接触的摧残，肉块们仍然在止住滚动后试图相互蠕动着靠拢。

哈斯塔默默观察着下方肉块像草履虫似的变形爬动过程，溅到星点血污的素手抓住棍棒粗细的合金刀柄，将其从弯刃插地状态下抽出，带起混合碎石屑粉末的血珠，以斜背姿势背到了身后刀架上。

绯从通风口下来，走出安全通道，看见这凶残的处决一幕，心里对肉块感觉恶心与厌恶的同时，忍不住又为还在“求生”的两半狂战士默哀了半秒钟。

连保存意识的大脑都被破坏，身体依旧坚持进行疯狂修复作业。那两团不规则肉块最后在长时间无法合并的情况下，竟然有先退化，后朝分化成不同独立单元的趋势。

只是分化趋势刚进行到一定程度，勉强看得出人形就停了下来。最终无法成功形成两个存活的生物，反而在舞台支架底部徒留下氧化过度，肉质开始腐败烂掉的外观形态。

“圣餐”的威力对于人类体质来说还是太过强效，脆弱的DNA在细胞超高速分裂时期会受到远比平时更为严重的损伤。

如果是仿造义体服用圣餐的话……

或许会变成怪物的吧。

绯刚想到类似的猎奇方面，哈斯塔仿佛注意到了她，稳步向她走来。

绯一旦单独面对哈斯塔，就会回想起这只网络形象是兽耳娘的家伙在某人面前卖萌的样子。加上曾与哈斯塔在最终教条有过交手，算是有些过节，当即感觉吃味地不去和她对视，却终究忍不住发问道：“哼，你来这里干什么？”

“三号机说，有敌人，找不到。”

哈斯塔的语气平稳，眼神聚焦平稳，行走间的动作也十分平稳。她说话的咬字清晰，但词句往常都会很简短并且缺乏必要结构，只有在其心情过于高兴的时刻才会将话说得流利些。

绯默然地点点头，她也明白对于处决者而言，无论像“狂战士”还是小胡子的仿造义体，规模与战斗力都算不了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千惠与小紫又在远程通讯的聊天室里发来提醒。体育馆周围涌出参与观赏巡空演出的路人实在过多，她们两人找不到靠近体育馆的机会，反而在人群冲击下不得不退到了商业街那边。

绯给她们发回来不及赶上飞艇的回应，简略说了下遭遇到的袭击。千惠与小紫的Q版头像跟着在聊天室里来回闪动，讨论后一致决定：“大家还是赶快会和吧，外面天气有点古怪，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如今体育馆处于屋顶板打开的露天状态，从内部也能看见上空的一角。正如千惠与小紫所述，飞艇升空离开后，场馆内依旧没有阳光洒下，反而由不知何时聚起的低垂铅云遮挡住了太阳。

在外面商业街的千惠与小紫却知道，不但是太阳，连整个天空都已被充塞视野的辽阔云层笼罩。

起风了。

微风穿过安全通道，向口子高处站立的绯与哈斯塔送来湿润的冰凉潮气。潮气黏黏地吹拂在绯的脸颊上，感觉很不舒服。

哈斯塔在绯专注于通讯聊天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沉默地等待。或许说，是在茫然地发呆更确切些？

绯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瞄过去，看见的第一件事物却是金发迷彩服兽耳娘递到眼皮下的糖果。

塑料纸包装的糖果，躺在少女擦拭干净的手心。糖果包装虽然简单，却是标注“处决者特供”的字样，平时在市面上无论便利店还是百货超市都根本无法见到。

明明身为维护治安，砍人如砍瓜切菜的处决者，竟然会有特供糖果，反差未免太大了点吧。

绯努力把视线从少女磁石般吸引人的手心位置移开，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什么啊，你是小孩子吗？以为给颗糖就可以收买别人？去去去，别来打扰咱。”

“？”哈斯塔不解地歪头，表示疑惑，还是坚持把糖果递往绯的眼底。

“……哼，就算咱吃了你的糖，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给咱记住了！”

“诶嘿嘿，摸摸……”哈斯塔手里的糖果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走，她疑惑地抓了抓手心，微笑着想要揉一揉眼前洋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

然后眼前的小人忽然挥手，“啪”的一下打开了哈斯塔的手臂，想到了什么似的，坏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做出要公事公办的模样：“不要得寸进尺啊，想摸头的话……还得再给一……不对，是两……三，三颗！或者帮咱办点事情。”

“呜~”哈斯塔从迷彩服口袋里掏糖果的动作为止一顿，发出苦恼的悲鸣。她眨巴着双眼，眼眶微微湿润，显然三颗超出了她的极限。

等到绯与千惠、小紫会和，身后便顺道拐带来了路上一直尝试偷袭，想要抚摸绯小脑袋的哈斯塔。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一后一前，蹦蹦跳跳，相互躲躲闪闪地在商业街道走着。

尤其哈斯塔背着把还在滴血、货真价实的镰刀凶器，使得商业街的路人们虽沉浸在空中飞艇带来的投影歌舞中，还是识相地让开了路。

此时的天空，除了几乎快压到地面的漫天云层，只有一架孤零零高悬的飞艇算是醒目。

人们的目光大多集中到飞艇，更确切地说，是跟随飞艇气囊上卡卡的歌姬形象而移动。由于和云层视觉对比的关系，使得飞艇实际高度虽然不低，看着仍像险些要接触到地面的光景。

在飞艇飞越过高楼大厦时，不时能够在街道听到路人们的惊呼，为其底部吊舱好不容易擦过屋顶而捏了把汗。

卡卡的《傀儡谣》演出仍在继续，悲戚壮丽的歌谣在空中回荡，与苍茫天地相互映衬。在整个天空即将下坠的视觉错误下，飞艇像是阻止其下压的唯一脆弱支撑物，稍有不慎便会被压成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