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贵族
当我走出公寓楼屋，时间已接近正午，阳光照的眼球刺痛。
有人正在覆了一层厚厚积雪的草坪边堆雪人，却不是绯，绯正站在秋千上摇晃，用稚嫩清脆的童音指点对方。
“笨笨笨！你怎么这么笨，应该要下面堆的比上面大啦。”
绯这么假装老成地教训着对方，后者无奈地松开掌心冻得通红的双手，刚刚才扶住的雪人颓然倾倒，草坪上的雪顿时被砸得飞激而起。
不用那人回头，超距感知已经将观察到她的信息传递到电子脑，使得我几乎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她的身份。
是王家的蒙面女子，今天的她没有戴面纱。
我走得更近了些，靴子踩在先来者脚印压实的雪面，发出咯吱的响声。对方重新堆起雪块的动作堪堪停住。
她回过头，看见是我，像是早已料到会出现这一幕，起身搓着雪粒，继而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微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小女子王萌萌，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叫我森木就好。”我同她握手时，手上像是握了块冰，传递过来一股冰凉的寒气，不由的开始念想起放在宿舍里晾洗的防护衣。
王萌萌是个长相很神奇的姑娘。摘下面纱的她五官都可称得上精致，可是一旦相互集合，反而不会让人感觉有多少惊艳，甚至连能够辨认出的特点也没有。大概看见过她长相的人，至多只能记得住她颜色极淡的双眉。
说不定她这么爱笑，也是为了尽量给别人留下一些印象？
我按下这忽然从心底涌现的想法，心想还是得先照顾小公主的情绪。越过王萌萌，上前去把张开双臂、撅着小嘴等我的绯从秋千上抱了下来。
王萌萌掩住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位的关系真好。”
“哼，那是当然。”绯下来之后，双手反抱住我的腰际就不再松开，“既然你要等的人来了，该说说是有什么事了吧？”
“你是在等我？”我不由得对王萌萌问道，更多还是觉得惊奇。
“我在等……第一个进入那间房间的人。”王萌萌提到“那间房间”，脸上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明媚笑容也有了阴影，说的话中意思还算明白。
蓦地，她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我们难道就要一直站在这里聊天吗？不如去喝一杯如何？”
“未成年人饮酒不好。”
我提醒她不要带坏这边的青少年和儿童，不想被她反将一军：“谁说要喝酒了呢，喝果汁行不行？嗯……难道说你最先想到的是喝酒吗？”
“好吧，那就果汁。”我瞥了眼视野里光屏显示的时间，点头应承。
无论如何，在蛾摩拉都承了她的情，受到过援助，只是聊一会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曾想，王萌萌所说的喝一杯，地点就在居住小区的正门口，在一辆打好暖气空调的房车里面。
“干杯～”王萌萌呲地打开一罐啤酒，作势就要碰杯。
同坐一桌的我和绯相互对视一眼，只得端起面前倒满橙汁的玻璃杯，三只装满液体的容器相互碰撞，丁零当啷一阵响。等到我才抿上一口，王萌萌已经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干掉了整整一罐。
她喝的是酒，我喝的是橙汁。
王萌萌喝的太快，加上她的酒量似乎不怎么好，白皙的脖子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而她仿佛没有在意这些，打了个轻微的酒嗝，顺手拉开桌上第二罐的拉环。
“咳咳。”我轻声咳嗽，打断了她续杯的打算，“先谈事情。”
“森木先生，平时你和人交谈都是这么直截了当的吗？”王萌萌放下啤酒罐，手托香腮，饶有兴致地紧盯着我。
“只是不喜欢浪费时间。”
“这样的性格，很不适合谈判的。”
“我们是在谈判？”
“是的，谈判。”王萌萌重复道，眼睛好似会说话般，眼波流转，笑意盈盈，“我想要一份你知道的情报，开个价吧。”
我受到她的感染，竟跟着露出了笑容：“谈判的时候，哪有先把想要的东西说出来的道理？”
“谈生意，我们王家就是道理。”王萌萌提到王家，不自觉地说出一句大有深意的话来。话音刚落，连她自己都怔了怔，微笑变成了苦笑，“我们继续说。”
呲溜呲溜，绯从柜子里找到根吸管，捧着大份的果汁盒吸了起来。
不用再问太多，我已经联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我早该想到，能有姓氏的人，怎么可能不跟贵族扯上关系。可是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住在这里？”
王萌萌道：“奈奈子虽然拥有贵族血统，但是只是她家族的支脉，而且血统稀薄。她又天性要强，不肯搬迁跟我住在一起，过寄人篱下的日子，所以……”
所以什么，王萌萌不再多说，以后的事情都是些公开信息，能够从卷宗里查到。
我继续问道：“你和这位奈奈子，是什么关系？”
“森木先生也对奈奈子感兴趣？”王萌萌轻易地顺着我的思路，看出了我的想法，抚掌说道，“诶哟，这可巧了，不如这样吧，我们各向对方问一个问题，等回答上来再继续问，怎么样？”
“求之不得。”
“那应该换我来问了吧。”王萌萌抢着说道，飞快而又急迫地问我，“你在那间房间里看见了什么？”
“杀人现场，”我回忆起跟随虚拟人推门走进去的经历，眼皮忍不住跳动，补充道，“很多血。”
“太简略了，”王萌萌对我的语焉不详很是不满，“能不能说的详细点？”
“不能。”
“盯——”绯抬眼瞄向我，嘴里还在维持吸果汁的动作。我目不斜视，电子脑控制面部摆出的扑克脸表情始终不曾动摇。
“好吧，该你来问了。”王萌萌仍然在笑，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危险。
“还是上面的问题，你和奈奈子是什么关系？”
“同学兼朋友关系，也许超出一点正常的友谊？”王萌萌不确定地用了疑问句，也许是在问她自己。
有的人酒喝多了，话也会多。王萌萌就是这样的人。
她继续叙述，也是在问我：“在旧时代，人与人之间有无数的关系，而在现代，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有少年少女时期的同学关系才是最亲密的，是吗？”
“是的，不过贵族应该例外。”我想起贵族大家庭奇异的存在方式，尽管了解不多，还是对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莫名好奇。
王萌萌冷冷道：“森木先生，你是贵族吗？”
“不是。”
“对于贵族来说，家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没有外人看见的那么简单。”王萌萌的脸色和语气，仿佛在谈论的是一堆于垃圾桶里刨食的臭虫。
“总会有例外的，比如林家。”我指的是苍也与重英。
王萌萌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来岁，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沧桑感：“那两个只是小孩子，等他们成长之后才会看见一些真相。”
我问道：“什么真相？”
王萌萌闭上双眼，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说话声音也变得虚幻、空灵与缥缈：“你不会想知道的，你也不该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