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白蛇(二)

人体器官商店,是个在旧时代令人毛骨悚然的名称。不过对于现在来说,利用人体干细胞定制、培养出需要的替换器官,以便治疗身体上的疾病,这样的技术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然而既然是在蛾摩拉,贩卖的器官就不会多么符合AI政府制定的律法,反而瓶瓶罐罐里装的都是些浸泡在碧绿培养液里,奇形怪状的肉块或触须的培养物。

有的人希望能标新立异长出第三只手,有的人希望能够拥有一颗足够承受过量酒精的肝脏,有的人希望增强自己下半身的能力,还有的人喜欢SM……这些愿望无法通过正常渠道满足,于是就不得不依靠黑市交易了。

更有甚者,常年身处地下势力之间的争斗前线,活跃于各大战场。他们需要强化自身战斗能力,却又不喜欢机械义肢之类的装置,便选择给身体安装生物手臂、腿脚等。

会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以一些穷苦的底层雇佣兵身份居多,因为生物科技常伴随出现些基因突变的残次品,或是带有特殊功能的不稳定试验品,这类肢体价格相比较机械义肢而言更为便宜。至于副作用?那是能够在不断接连面对的战斗中活下去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我停下悬浮车,打开车门,鞋子踩到了地上一块泡到发白的湿滑不明肉块,顿觉恶心无比。

从车上下来,身上像是莫名遇到了危险的刺激,惊的我随即一把按住前车门,摇头示意里面疑惑的苍也和重英等在车内。

三球监控系统仍然在源源不断地传输信息过来,却无法辨认出危机究竟来自何处。而原本在螺旋建筑一层的黑袍入侵者们分成两股,一部分用来留守,架起机枪、便携式迫击炮等武器抵御住蛾摩拉留守部队的进攻,另一部分则向建筑上方摸了过来,看动作似乎在搜寻什么事物。

我想了想,将意识与监控系统的连接暂时断开,转而专心启动超距感知。顿时,远距离的一切都变得像是镶上了毛玻璃,模糊的同时,近处的感知则变得更为敏锐。

物体移动排开空气导致的细微流动,各种混合了营养培养液的气味,以及……细微的重物踏在地面碎玻璃上的声音,无数人体平时能感受到但又会下意识忽略的信息都被我一一整合,即刻勾勒出一个完整的隐形轮廓。

即便眼睛看不见,我还是不假思索地摸出消音手枪,以比对方更快的速度对准了隐身透明的人形。

“热成像光学迷彩?不好意思,这东西对我没用。”

我这么对他说道,想要打击他的心理防线。对方还不死心,加快了跑步速度。地上玻璃碎渣哗啦一声呈倒扇形被蹬的到处都是,而那人在加速奔袭过来的同时低扶下身体,手臂倏忽扬起,一道带有锋锐性质的隐形物体以电闪般的速度向我面门刺来!

“扑”“嘭”,接连两声,前者是我依照隐形人的移动轨迹移动枪口,向他开枪的声音;后者是隐形人肩部中弹,身体由前冲的姿态被子弹强大的动能带动反向后飞跌出去,撞到地面的声音。

看着眼前打了蜡后仍带有拖拽血痕的地面,感觉危机感尚未消散的我站在原地不动,举枪对准身上扎满碎玻璃渣、满身是血的人形,正欲补上几枪将其性命终结,只听得他忽然大叫:“等等!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此人身上的光学迷彩失效,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和我一样踩到了些滑腻的培养碎肉和内脏,却没有半点摔跤的意思。

我瞳孔微缩,看出对方身上和楼下的黑袍人是相同的装束。而危机正来自于他胸口,那里赫然绑的是号称可以媲美核弹爆炸的“屠夫”飞弹圆筒,连接着一块感应心跳的仪表。

如果刚才消音手枪打中的是他的胸口——我这么想到,同时马上又推翻了这个不切实际的臆想。

那一枪根本不是故意打偏的,而是对方在最后我开枪的时刻身体反应变得奇快无比,只靠自身速度反应进行了规避。

眼前的男子,简直是个堪称怪物般的存在。这是我在察觉到他差点无伤躲过我的预判枪击时就产生的想法。

“哼,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树先生,相信您不会看不明白,这个装置已经和我的心跳连接到一起了吧?奉劝您可千万不要干什么傻事。”男子撩起袍子底角,抹去了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白净无须的面孔,奇异的是,他的脸上不但没有胡子,连眉毛,睫毛也没有,光滑的就像一颗剥了壳的鸡蛋。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双眼开阖间露出的血红瞳眸。

“树先生似乎对我的眼睛有什么意见?”白脸男子的感应能力一点不比我的超距感知来得差,我一动目光就被他捕捉到了轨迹。

“在第二市区的确少见,我算是第二次看见这么红的眼睛。”我如此回答道,同时暗自猜测曾在火锅店见过的人与白脸男子是什么关系,他们的反应……是否都是服用过圣餐的后遗症?

“以后你会见到更多的。”白脸男子一愣,表情看不出有更多变化。很快他就调整过来,毫不在意地笑道,“只要树先生肯把圣血交出来。”

“要是我不交呢?”

“那……我就只好引爆这颗“屠夫”了,圣血绝不能落入组织以外的人手里。”

我被他的“豪言壮语”震到瞠目结舌,偏偏从他那张干净到皮肤近乎绷的白里透明的脸上,竟然看不出有丝毫对同归于尽后死亡的恐惧。

这个人,说的话很可能是认真的。

储藏室里传来玻璃瓶落地的声音,奈贺显然也听到所有人的小命都捏在恐怖分子手里的信息,不由自主地碰倒了一个放在高处的商品。

我叹了口气,指着储藏室问白脸男子:“可以先让我的朋友上车吗?”

白脸男子保持微笑退到一边,甚至还有闲心搬来逃难的店主留下的座椅坐下。他肩膀上黑袍破烂处的枪伤本来还在汩汩流血,此时已经神奇地结痂,烧焦部位的皮肤已经脱落,长出了粉嫩的新皮。

“树先生,我很欣赏你的冷静。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屠夫”的爆炸范围可以笼罩整个蛾摩拉,所以不要想着能开车逃走。”

白脸男子看奈贺以及几名林家的人从储藏室出来,像沙丁鱼罐头那样硬生生塞进了悬浮车的后座。这些林家的仆人说什么都不肯与自家少爷小姐挤进一块,连奈贺的意见也没问就架着他一起往后座挤。好在悬浮车由于空陆两用的关系,可以通过部分转换形态,腾出的空间足够宽敞。

奈贺还想说些什么,最终看见我做的“噤声”手势,忍住了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