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心底泛起一股凉气，顺着血管直灌头顶与四肢百骸，脸颊和手脚的皮肤都冰冷地发涩发干，只因眼前看见的场景实在太过于惊人。

在发现自己原先出来的地方突然聚集了大量类似囚犯的人群，押解他们的却不是机械安警，而是教廷的神官和随后赶来的护教骑士部队后，我就感觉到了丝丝不对劲的气息。

护教骑士们全身重甲，状如敷粉的白脸隐藏在拉下的面罩内，覆了铁甲手套的手中整齐划一拔出的刀剑如羽似林，在太阳底下闪着寒光，提醒四周的人们这些虽然是冷兵器，不过依旧具有威胁人性命的杀伤力。

人群很快骚动起来，却不是受到惊扰，而是最靠近实验穹顶入口的部分开始流动，在以黑斯延斯为首的神官监督与指挥下井然有序地走进穹顶内部。

我在空中观察他们，就像是看见了泄流的洪水一般。广场上的闲杂人等都早已驱散干净，一阵大风忽然吹过，汩汩而流的人流洪潮里纷纷衣袂鼓荡飘扬，形成类似海洋的层叠波浪。外表如眉眼等部位被刻意修饰，同化到连身高相貌都相似无比的人们带着朝圣般的庄重神情步入中心穹顶，人潮开始似成型的漩涡缓缓旋转。

一个个组成漩涡的点状的人在此刻和周围同伴全无差异，比失去自主意识的低级AI都好不了多少。直到这样的行为持续良久，我才猛然惊觉：里面空间就算再怎么大，理应也不可能容纳的下这么多人才对。

想到这层，不禁对穹顶里发生了什么事更加好奇，终于耐不住好奇，控制虚化的身体混入最后一批人群，再次穿过穹顶的门口回到里面。

眼前一亮，随后目睹的，可以说是我一生中见识过最惨烈可怕的光景。

在名为初级奇点的空间里，不知何时起已经形成了类似最终教条那样的辽阔血海。脚下发出隆隆响声的海浪浪潮翻涌，汹涌澎湃，喷吐着咸腥的水汽，完全没有我初离开时的原本样子。

血海中间正矗立着一根摩天大楼般的擎天立柱，发出明亮圣洁的光华，同时还有大量鲜红的液体正以逆反的方向，从海面自下而上向着立柱顶部攀延，透露出截然相反的妖异感。

透过朦胧的光亮，可以依稀勉强看清里面的立柱是把由两道特殊材质制成条带，相互像DNA那样缠绕、螺旋向上形成的血红叉状长枪。

对于这把长枪的形象，在朝夕相处间我早就熟悉地不能再熟，正是朗基努斯之枪。

然而，可怕的事情不在枪上，而是那些鲜活的液体。它们朝着朗枪不断汇聚，但在汇聚的过程中一度越聚越多，来源竟然是那些进到穹顶的囚犯！

囚犯们进入穹顶，和我不受影响的虚化躯体不同，他们一个个地在入口处下饺子似的跌进血海，全身上下便开始了溶解。没错，就是细砂般的砂糖倾泻进热咖啡的那种溶解，大多数人在接触血海不到半寸的地方身体和衣物就开始消融，顷刻间化为血海的一部分，随即海面便会跟着上涨几分。

血海的海面正在升高，靠近穹顶边缘的几个入口处却还是没有液体漏出，仿佛这个地方就是个许进不许出的容器。

我与这些人素不相识，但刚见到这幅场景，仍然条件反射地伸手想拉前面的人一把，随即又反应过来，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饶是如此，透明虚化的手指指尖最终还是划过前面人的肩膀，结果自然抓了个空。那人恍然未觉，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前进几步就融进血海——此时的血海已经足以淹没常人身高的头顶，溶解速度比起初快了不少。

我怔怔地眼看他被血海吞没，连点残渣都未剩下，不禁捻了下空落的指尖。

那枪的洁白光辉在逐渐升高的血海映衬下不再朦胧晦暗，反而像渗了血一样变得璀璨无比，本已万分庞大的体型又涨大一圈，锋利的枪尖仿佛即将把看似位于虚空内的穹顶穿透。

如同天地初开时的那道光再次出现时沾染着点点猩红的颜色，转瞬即逝。待光芒暗淡下来，我眨了眨眼睛，猛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面。

电子脑从意识断档的状态开始接续运转，超距感知一如往常地正常展开，勾勒出穹顶内部的奇异结构。眼中的光屏在意识控制下开启，数字显示现在的时间，自己亲身体验的那段化身为电子幽灵的经历，实际竟然才过去几秒钟多点。

……

“你刚才怎么了？”小紫仍站在我身边，像是感觉到发生什么问题，悄悄扯住我的衣袖，问了我一句。

“……没事，不过等会可能要打起来。”

我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下心情，对自己这段离奇的经历是否会被教廷所知还未清楚，只轻轻抓住她的小手，用密语在她幼细的手掌上交流。

毫无疑问，自己看见的场景必定属于教廷的机密事项，而且与朗基努斯之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是对方有什么监控手段来得知消息，在此刻调集军队过来，把我们两个剁成肉酱都不无可能。

原因只在于此事一旦泄露出去，无疑会在社会上造成极大的轰动，堂堂教廷竟然在进行大规模的人体实验，这样的丑闻直接就能把一个屹立在宗教系统顶端的组织声望打落谷底。

然而朗基努斯之枪却是制造哈斯塔一类处决者必不可少的部件，加上三号机似乎也有参与此事，所有的因素加起来，自己究竟又该相信AI的哪一方？说到底，他们应该是不会想到我会在检测时发生类似意识穿越到过去的经历吧，不然的话，如此重要的事项又怎么可能会让一个人类得知。

我越想越觉得头大，恰好入口活动门在此时打开，黑斯延斯沐浴着阳光走了进来。

“检测已经进行完毕，请稍等片刻，等会就回有报告打印出来。”

从黑斯延斯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端倪，然而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微微点头后，带着小紫亦步亦趋地走出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