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经大师曾是个秀才。

所谓秀才，在如今却不是旧时代那种科举考试里的秀才之意，而是指代进入儒门的底层教徒。

儒门的发展规模并不算多大，在第二市区的宗教群体中仅能算是中下游的存在。其中自然有诸多原因，不过在空经看来，儒门最大的问题在于缺少主流宗教病毒般的传播能力。教内对于孔子的推崇不像其他宗教对佛祖，上帝，真主安拉等那样强烈，缺乏一个无脑信仰的目标。

新时代的儒门式微已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整体在敛财能力上不输于它的竞争对手，无奈思想方面做不到圈养住信徒，在缺少背后势力的支持下，没落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空经决定跳槽，当和尚就不错，而且AI相互之间更换宗教的手续并不困难。决定跳槽后的第二天，他就把修修补补穿了二十年的长衫更改式样，改成了一件僧衣，穿着它走马上任，到报恩寺注册户籍去了。

以上这些都是空经告诉我的，听起来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然而——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我问空经，这和尚从烧烤摊出来就一路跟了过来。他已被停了职，心中还是念念不忘地四处推销他的功德簿，期盼能有哪个傻子在簿子上面签上他的大名，然后付给他5000信用点的手续费用。

5000，你还不如去抢啊。

“你这价格定的太高了，细水长流的道理懂不懂？你知道骗人钱财又不触犯法律的方法一共有几种吗？”我实在不耐烦和绯一起逛街的时候还要带着个和尚作为拖油瓶，于是半是哄骗半是认真地做出要传授商业秘籍的姿态，想要赶紧把他忽悠走，去骗那些真正的傻子，“现在的人都不喜欢存钱的，每个月的额度都会花光，一下子要拿出5000来太强人所难了。而且你这还是一锤子买卖，实际上赚的远不如你的那些师兄弟来的多。”

“原来如此。”外表同工业流水线产物智械没什么两样的空经从脏兮兮的僧衣衣袖里拿出一支油性笔，刷刷刷地在功劳簿的背面将这些话记了下来，然后探头探脑地问我，“那应该要怎么做才能赚到钱？”

“你要先免费让他们在你的簿子上签字。”我想起了网游《入侵魔王城》的抽卡套路，干脆现套了一个方案出来。

“免费？那我不是要亏死了？”空经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哪有免费送人功德的道理。”

这家伙，难道还把那本破簿子当成什么真能送出功德的神器了不成。

我有点为他的固执气结，然而还是耐心解释道：“我还没说完呢，免费签字才是第一步，你可以做个抽奖系统，让抽到奖的人才能签，然后给那些签上字的人分级，并且告诉他们，最低等的免费的功德只能保佑他们几天好运气，比如抽卡就能抽到隐藏职业卡片啊，走在路上就能捡到价值昂贵的手办啊之类……”

“嗯嗯，然后呢？”

“然后接下去过了试用期，要是还想有好运气，那么就要付钱成为功德会员了，功德会员每个月都得交钱，不用多，贵在持续就好。而刚才所说的分级，就是会员之上还有大会员，你看，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大会员’比一般的会员要厉害不少，所捐的功德能得到更多的回报，但是价钱自然也要高。”

最后，在空经兴奋到几乎要喷出火焰的电子眼注视下，我清了清嗓子，“其实你的师父师兄他们都是这么干的，我只不过是把这套方案稍微强化了下而已，献丑献丑……”

“不不不，这套方案已经很好了。”空经已经在功德薄的背面记上了满满的一页笔记，“最后一个问题，要是他们捐了钱，运气还是那么差的话，岂不是会来找我麻烦？”

“运气还差的话，就是他们向佛的心不够虔诚了。你要跟他们说，心诚则灵，功德和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了解，兄弟你真是个天才。等哥哥我日后发达做了方丈住持，肯定请你来做和尚。”

和尚什么的还是敬谢不敏了，您还是自己留着当吧。

目送踌躇满志的空经远去，我擦了擦额头的微汗，刚才一通说辞说的自己是口干舌燥，可费了不少功夫在里面。

感觉似有人在盯着自己，转而一看，原来是绯，她见我看过来，便开口对我啧啧赞叹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歪点子。”

“小公主，你是不知道啊，这些不过都是AI的拿手好戏。‘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种理念早就用的驾轻就熟，也就空经那个和他师兄弟不太一样的家伙才不懂。”

“那火锅还要不要去吃了？”

“去，当然要去！”

绯挑选的火锅店标牌上显示的是与庆祝丰收祭有关的标语，味道还算不错。在店里用麻辣汤底的火锅涮着羊肉，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目前我还未发觉到这个丰收祭有何特别，只在这条街道上经常能看见相关的口号牌子，偶有一些像是充气的稻穗小麦外形、两三层楼高的玩具挂在街边的建筑上，算是与日常生活的场景有所不同。

结合现在的季节，所谓丰收祭看起来就像个庆祝收获粮食作物的活动罢了。可是这样的活动，真的需要占用大量的警力去维持治安吗？而且说是维持治安，真正在主城区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却又看不见多少巡逻的机械安警。

说不定，丰收祭警力不够的说法只是个幌子，AI们的实际目的是和自己一样，警力都被用来寻找隐藏在这座城市里的杀人魔？

我在心中默默推测这个猜测的可能性，看着与我面对而坐的绯迅速地用筷子夹着一块块的蔬菜肉片，对着煮沸的火锅没涮多久后就啊呜几口吞下肚去。虽然整体速度快到令人目不暇接的程度，可是动作依旧显得自然无比，且没有一丝一毫的汤汁溅落出来，洒到她的洋装上。

明明几个月前她的意识还被存储禁锢在吸尘器里，说不定只能吃灰尘度日，现在有了仿造义体做替代后就放开了肚皮，对美食执着到这种程度。

说起来，自己明明到第二市区来是为了探究绯的身世以及她母亲蹊跷的死因，可是绯一路上似乎从未提过与此事有关的话题。对于她作为吸尘器被送到我家来之前的经历，平日里也是闭口不谈。

简直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对这些事情执着，想到这里，不禁有种微妙的挫败感向自己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