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们催动马匹，很快与我们的牛车交错而过，寂静的氛围中，只有在马背上的十字挂饰叮当作响。
碎石路空间狭窄，导致队伍最外侧的骑士和坐在牛车上的我只有不到半个手掌宽的距离。
如此接近的情况下，我不但能将他盔甲表面蚀刻的花纹尽收眼底，甚至还能透过头部面甲的缝隙，看见里面惨白到如同刷过白漆的面庞。
对方的脸部曲线设计的如同刀削般棱角分明，明亮透明的晶体状电子眼平视前方，对我们这些过路的人完全无视。
等骑士们渐行渐远，众人同时松了口气。就像在水中经历过一场潜泳，这时才浮出水面，压抑的气氛获得缓解。
“最近收成还算不错，就算交了地税也还有富余，总算能过个好年。”车夫感慨道，骑士们是朝我们出来的威斯卡特村庄方向去的，我对他们会征多少税尚未清楚，不过听车夫的意思应该算不上严苛。
“小紫，你还好吧？”
我扭头向小紫询问，想起她幼年时期与教廷的过节，生怕她在遇到骑士的时候情绪过于激动。不过小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道，“没关系，三号机已经和教廷谈妥了，这段时间会撤销对我的通缉。”
除了小紫，我们中只有卡卡这个经常巡回演出的歌姬曾经来过第二市区，看起来她对骑士也不怎么感冒，刚才她和坐在身旁一左一右的两个保镖都没有多大反应，大概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老大，这样太慢了，坐牛车谁知道要多久才能到主城区啊。”奈賀难得开动脑筋思考了一回，却给不出解决的途径，只能在牛车的最后面位置叹气，表现出他的担忧。
没有办法，牛车已经是我们目前能够找到的唯一交通工具。
长路漫漫，我见旅途漫长，于是和车夫攀谈了几句，在问到关于刚才观察到的某个骑士脸上的白色涂漆时，没想到得到的答案远远超乎自己预料。
作为征税官的AI，虽然原本和教区内的普通AI是一个等级阶层，但是因为被选为教廷的护教骑士，皮肤上有了教廷特赐不会掉色的白色喷漆的关系，地位就比他们这些在田间劳作的AI高上一等。
这种制度，如果不是身在第二市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听说。
和小紫靠坐在一起，昏昏欲睡的绯来了精神，惊讶地问道：“有了白色的皮肤就高人一等吗，这是什么道理？”
车夫嘿嘿地笑了起来，露出向往的神色，“还不止如此，他们还会把不听他们话、交不上税的AI喷上黑漆，而且不许那些AI把黑皮换掉，贬斥黑色皮肤的AI为‘下等贱民’，连奴隶都不如，权力大的很哩。”
“……你们就没有想过对这种奇怪的制度抗议吗？”我问道，人类也有不同肤色的人种，不过在现代倒是没有像AI一样还分等级。
“不想，你怎么会有这种叛逆的想法？”车夫反而对我的建议感到惶恐不安，“我只想努力工作，要是有朝一日能受选，变成白皮骑士的话就太好了。”
至此，我对车夫刚刚升起的那点同情心瞬间熄灭。
牛车走走停停，赶了半天的路。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正在牛车里啃着咯牙的干粮面饼，身后的方向再次响起熟悉的马蹄声。
征税归来的骑士小队这回没有再从牛车边经过，而是把我们围了起来。
“这种乡下地方怎么会有人类，不会是未经许可偷渡来的吧？”骑士队长骑的是匹高大的白鬃战马，冷漠的语句从他头盔面甲里发出，“约翰，用ID卡检测仪。”
名叫约翰的骑士从马背上摘下两根折叠在一起的金属短棍，打开后，横向拉出了一块虚拟光屏。
从我的方向看去，屏幕中心像是准星的光标对准了我，然后毫无意外地弹出了警报的血红窗口。
伴随着检测仪的嘀嘀警告音，骑士队长的手按在了随身的长剑剑柄上，“几位，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我们这伙人是从第三市区过来的。经历过大规模电子病毒浪潮的冲击，体内安插在基因里的公民ID卡还要经历足够长的时间，才会重新恢复到正常状态。
不过好在三号机提前考虑到这个问题，给我们的转校证明算是能够暂时充当ID卡使用。然而问题在于，骑士们的检验方法有些特别，我们身上携带的转校证明不知为何，并没有对他们的检测仪产生反馈。
在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时候，车夫却急了，悄悄对牛车上离得最近的我递话道，“你们怎么连这么明显的规矩也不懂啊，骑士队长这是在用借口向你们要过路费呐。”
过路费？我偷偷观察着骑士小队，发现他们果然没有要动手抓捕“偷渡人员”的意思。只是就这么堵住去路的话，牛车也无法继续前进。
合着所谓的检测仪检测出的结果很可能也是伪造的，只不过误打误撞地遇上了我们这些有特殊情况的人，才会出现误会的乌龙事件。
骑士的高大形象顷刻间在我心中崩塌，连渣都没有剩下半点。
“就让老娘我来付吧。”卡卡从牛车上站起，连入公共网络后，用网上无线支付的方式对另一名骑士拿的支付终端打了过去1000信用点，“还是这个价钱吧？”
“原来是大明星卡卡啊，之前还没认出来，您这是又到哪里发财去了。”骑士队长松了剑，“既然您这么有钱，那过路费自然得再加点，1万，谢绝还价。”
直接翻了十倍，加的价格未免太狠了，简直是公然抢劫。
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还会遇到这种事情，大家不过就是想赶往第二市区，又不是布满陷阱的魔王迷宫，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事情很有可能无法善了，我不得已，只能拿出A级权限的黑卡：“不好意思，几位骑士大爷，钱是不会再付的，要么赶紧给我让开，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哟，行政系统的A级权限，是哪位市长级别的人物大驾光临啊。”骑士队长阴阳怪气道，“不好意思，这招对我没用。这里是教廷管辖的地界，是龙你也得给我盘着……”
“揍他！”未等骑士队长说完，我已经招呼众人动手，自己则是外骨骼动力爆发，一个箭步从牛车上冲了出去，落地后拽住骑士队长的大腿，将其从坐骑上一把拉下。
骑士队长很有可能此前都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猝不及防之下，全身盔甲覆盖的身躯重重落地，接着再次凌空飞起，复又与地面相互之间来了次沉重的亲密撞击。
夯实的土路上铺的碎石噼里啪啦到处溅射，骑士队长被我拉着金属腿甲保护的大腿，像甩破麻袋一般照着崎岖不平的路面反复连摔数记。
至于他本来骑的那匹模样神俊的白鬃战马，此时不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唏律律地发出愤怒的长鸣。随后人立而起，抬起两只钉了蹄铁的前掌，朝我踩了过来。
不得已之下，我丢下晕地七荤八素的骑士队长，向后撤退，躲开战马的踩踏。
“咚”地一声沉闷响声，战马踩了个空，不过骑士队长总算回过神来，狼狈地爬起来对不知所措的手下叫嚣道：“愣着干什么，一起上，给我揍这小子！嗯……注意别打死了。”
别的不说，起码他身上的盔甲防御性能是真的不错。
牛车上的众人则是比对手更先动起了手，绯作为前锋，挽起洋装的衣袖，下了牛车后在地上弯腰屈膝，一个爆发冲刺就如同彗星般撞入了骑士小队的包围圈里。
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中，几名妄图与绯正面对抗的骑士被撞得人仰马翻。
尤其是战马，根本承受不住穿了防护衣的绯暴力撞击，筋断骨折之间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被生生震死。其他外围暂未受到波及的骑士纷纷散开，竟然选择弃了坐骑，下马改为步战。
散开的骑士中，为首的约翰应该是骑士小队里类似副队长的人物，盔甲的关节各处开始嗤嗤喷出白气，亮起了推动器的火光：“发现暴动，启动镇压模式！”
他们身上的盔甲竟然都是改装过的动力装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