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做梦了。
究竟多少年没做过梦，娇小的女神已经记不清，但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梦境能变为现实。
目光所及是莉莉丝最熟悉不过的景致，没有太阳永远阴沉却透着淡淡晨光宛如日暮时的天空；没有草木踩上去却软绵绵的大地……她诞生的地方。
明知道这是梦……
可——
“哥哥……”
轻声呼唤，转身望去，莉莉丝最熟悉的那个存在也如记忆中最后一面时如出一辙。
少年身高很高，一头黑发像女性般及腰。精致的面庞带着阴柔的帅气，一双红瞳浅含笑意，望着莉莉丝。
明知道这是梦……
他不是别人，正是莉莉丝和伊奈莉她们七姐妹的哥哥，亦是日后不共戴天的死敌——魔王之王。莉莉丝猛然想起，这一幕不就是他们兄妹即将从混沌中分离时的那一刻吗？
“哥哥。”
明知道这是梦，明知道答案，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可看着那浅笑的帅气面庞，深邃的红瞳，莉莉丝还是忍不住问同样的问题。
“我们离开爸爸妈妈以后，还能像现在一样幸福吗？”
“傻丫头……”哥哥轻轻抚摸她的头顶，一如他们还不曾变为死敌之时，“我们要替父母管理这世界，只要这世界存在，不管是你还是伊奈莉，还是其他妹妹，我都会让你们幸福。”
“真的？”
“因为我是哥哥啊。”
泪水扑簌而下，莉莉丝明知道离开混沌后，哥哥就变了。可此时此刻，梦中的自己是多么希望这一刻梦境能变为现实，持续永恒。
哥哥还是那个爱着妹妹们的好哥哥，并非创造出扰乱秩序的恶魔的众魔之父，魔王之王。
周围的景致渐渐模糊，梦要醒了。
莉莉丝最后仰视哥哥温柔的面容，而随着梦境越来越模糊，他渐渐被另一个少年的样貌替代。
有力的臂膀，结实的身体，莉莉丝明白自己醒了，正睡在那保护自己的少年怀里。
他抱着她，就那样靠在床头。
莉莉丝突然意识到，难道昨天一夜，他就是这样挨过来的吗？
“真是温柔啊，人类……”她轻轻钻出他的臂弯，贴近少年，几乎鼻尖对着鼻尖观察。
与哥哥一样的黑发，但不同于哥哥阴柔的面容，少年的脸棱角分明，即使阖眼而眠，依旧紧锁眉头。
但——
一样温暖，一样让人安心。他的怀抱，或哥哥的怀抱。
莉莉丝轻抚少年的面颊，小手轻触的瞬间，传来一阵莫名的不实感。她看看刚才陷入少年面颊的纤细手指，疑惑间，少年也醒了过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有任何迟疑，或刚睡醒的迷糊，少年那双黑瞳仔细望着莉莉丝，有力的臂弯再次从身后搂住娇小的女神。
红发双马尾萝莉女神一时语塞，被突然这样抱住，还被关切地注视，让她有些不敢直视少年的眼睛。
“嗯……”她小声点头应和。
少年如释重负，轻叹一声松开莉莉丝。他放手的瞬间，莉莉丝心中一阵遗憾。可娇小的红发女神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心生遗憾。
“没事就好，”他轻翘嘴角，“昨天你疼成那样，可真吓人。”
“是吗？”莉莉丝盯着少年的手。
“你这话说的，疼在自己身上却问旁人……睡迷糊了？”
莉莉丝轻轻摇头：“不、不是……”
仿佛有一种力量，一种莉莉丝无法解释的力量让她一把握住少年的手。少年有些讶异，但转瞬便反握莉莉丝的小手笑道。
“那怎么啦？”
看着他的笑脸，莉莉丝面颊开始发烫，继而舌头打结般，不知如何回应。她急，看到他在等自己的回答，她急！
可——
“要、要你管！”
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什么，怎么就脱口说出这样的话。娇小的女神垂下脑袋，却还是紧握少年的手。
她担心少年恼怒，可少年并未气恼，只是心平气和地说：“对不起……随便你吧，之后我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等到了……”
后面的话莉莉丝再没听进去，但娇小的红发双马尾女神心中却突然有了答案。
他，和哥哥好像……
“人类。”她打断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瞪着她。
“又怎么了？”
“你说你只是路过这帝都，那……”莉莉丝吞了口口水，心跳开始加速。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仿佛让她娇小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所以怎么啦，我的女神大人。”
莉莉丝支支吾吾：“那离开前……我……我可以、可以——”
“嗯？”
“呜！！！”鼓足了所有勇气，哪怕直面想要自己性命的恶魔都不曾这般勇敢，娇小的女神捏紧双拳，“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诶？！”少年一下坐直身体，“叫、叫我哥哥？！”
“不、不行吗？”莉莉丝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他要是拒绝，可该怎么办啊……
少年右手揉揉额头，似乎陷入深思之中。等待的过程是如此漫长，莉莉丝都快忘了呼吸似的，一直注视少年一举一动。
“哥哥吗？”整整两分钟，少年才开口。他眼中的讶异还在，且多了份不理解和怀疑。
莉莉丝心中一阵刺痛，她不明白为什么少年这样的目光会让她感到受伤。
“不、不行吗？”
声音几乎小到莉莉丝自己都听不见。
如果他拒绝，该怎么办？呜，尴尬死了，堂堂女神突然对人类撒娇，要是被伊奈莉看到，自己该……
“这话不该我说吗？”
少年清澈的声音打断莉莉丝满脑子胡思乱想，再抬头时，他那双精致的黑眸正温柔地瞪着她。
没有疑惑，也没有讶异或不理解。
“为什么？”莉莉丝的眼睛有些涩，但她明白那并非没有睡好。从没有过的安心感让女神差点流泪，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想要依靠这个人类少年呢？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但声音却很悲伤：“我有个妹妹……但我已经忘了该如何当个好哥哥了。”
他目光望向北方。
“她和你一样，很活泼的。”
莉莉丝轻咬嘴唇，他有妹妹……但——
“哥哥。”
少年楞了下，温柔的手轻放在莉莉丝的头顶。
————————
“觉悟吧，哥哥！”
菲斯眼中，妹妹布雷德手持“鸣鹰”冲过来的样子，宛如一道裹挟黑雾的闪电。她目光里没有半点犹豫，手中寒芒亦随心动，招招致命。
白发青年身后浮士德咆哮声响彻整个宫殿，但他叽里呱啦说什么大意，什么神明的旨意菲斯完全听不懂。
此时此刻，疲于躲闪的他觉得就这样被妹妹斩杀于此，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
直到他听到浮士德吼道：“没用的东西！如果你败了，我就把那些女人全杀了陪葬！”
是啊，薇尔琳他们还在这群天使手中，他还不能就这样死掉！
“咕啊！！！”
一直被动防守的菲斯抽出佩剑，毫不惧怕妹妹手中的“鸣鹰”。混身燃起的色女神之力将整个宫殿映满淡蓝色，哪怕妹妹手中是师父最出名的十三把兵刃之一，他也决不能在这里退缩！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攻势没有半点颓势，手中寒芒一挑，避开菲斯主动迎上的一击。菲斯只觉得喉头一凉，猛收势向后仰躺，而妹妹手中的“鸣鹰”险些割断他的喉咙。
娇小的身影在半空中一旋，连半点给菲斯反抗的机会都不给，又追着菲斯纵劈而下。
菲斯躲闪不及，他手中的武器只是普通剑刃，“鸣鹰”虽然窄刃而脆，但也绝非他可以轻易招架的武器。万般无奈，白发青年只好右脚用力蹬地，原地腾空旋转，避其锋芒。
妹妹手中的剑几乎贴着菲斯的身体而过，脑后一缕白发也随着“鸣鹰”划破空气的啸声而落。
然而即便闪过妹妹的攻击，跃至优势的上方，菲斯依旧不敢贸然反击，反而迅速拉开距离。
妹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笑道：“真不愧是最强屠魔勇士，哥哥你看穿那是陷阱了吗？”
菲斯苦笑：“如此看来，最强的称呼今天要换人了呐。”
那竟然是陷阱？！菲斯不免心惊肉跳。“鸣鹰”以速度著称，如果当时自己向妹妹露出空挡的后背反击，反倒会被她以高速闪开。而没有速度加成的自己反倒因为攻击落空，被反将一军。
真是变得越来越强啊，菲斯心中欣慰不已，妹妹已经强大到他望尘莫及的领域了。
黑发少女重新摆好架势，将“鸣鹰”平举胸前，剑尖直指菲斯。
“对付哥哥你果然不能保留实力。”
菲斯吃惊不已，刚才那样的身手竟然还是保留实力？妹妹究竟变得多么强大？
“那就让我好好见识见识！”
“看剑！”
咻——！
妹妹是如何出现在面前，菲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只看到一个光点突然冲向自己，紧随其后，灼热的剑气便扑面而来。菲斯嗅到一股焦糊味，没想到自己额前发梢竟然被妹妹的剑气燎着！
“咕！”
他忙架起武器防御，正如妹妹所说，她一点也不打算保留实力。淡蓝色的女神之力如焰般裹附菲斯手中短剑，横向面前一挥，妄图架开妹妹的直刺。
然而那道寒光猛然转向，霎时从左侧向菲斯肋下袭来。
白发青年忙挥剑招架，寒光又从右侧刺过来。
此时菲斯才注意到，偌大的宫殿内，竟然瞬间填满妹妹二十四个残影。黑发黑衣黑裙，全是手持“鸣鹰”高速移动形成的残影！
噗呲！
只是稍稍愣神，菲斯左肩便被刺中挑穿，鲜血飞溅还来不及落地——
噗呲——
胸前又被拉出一道三十厘米左右的口子。
二十四个……竟然比她父亲剑圣十三个残影多出近一倍！
菲斯忍着痛，勉强招架了另外几次攻击。
不过似乎妹妹追求的是速度，虽然残影多，攻击变幻莫测的程度高，攻击威力却平平。如果是师父，刚才那几下说不准他已经四分五裂。
而且——
菲斯发现妹妹攻击的方式和一年前很像，虽然剑法毫不留情，但攻击意图太过明显。这一年菲斯虽荒废修炼，但从鬼族少女薇尔琳那倒是学来一些鬼族的战斗方式。
妹妹每次攻击想要命中的要害部位，菲斯总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剑气，如此只需着重防守那一边便好。
等到菲斯彻底摸清妹妹的路数，他已经可以赶在妹妹的残影命中之前，躲开攻击。
然而妹妹布雷德并没有因此慌乱。
“哥哥果然厉害，那试试接下来这招如何？！”二十四个残影异口同声。
猛然间，菲斯后背突然中剑。一阵灼痛钻心而来，菲斯向前踉跄，又是同样的招数，可一丁点感应都没有。没有灼热的剑气，也感受不到妹妹攻击的意图，自己便身中两剑。
身后的浮士德也失了声，显然堂堂天界的代言人也被布雷德变幻莫测的剑术给镇住，说不出半句话。
而仅仅一秒后，菲斯已经身中十几剑。大腿、胸口、腹部拉出十几道血痕，白发青年终于无法站立，扑通一声跪到在地。
浮士德吓坏了：“站起来！谁让你他妈跪下的！不许败！不许给老子我失败！”
菲斯何尝不想站起来，可妹妹的剑法精妙，切出的可并不是简单伤口，而是连肌肉也一起斩断，让他几乎丧失站起来的能力。
没有声音，没有痕迹，她究竟——
菲斯身体前倾，此时地面上突然多出两道剑痕。就在身体前倾的瞬间，地面上突然多出两道剑痕？！
菲斯猛然反应过来，这“鸣鹰”的能力，不单单是加速那么简单，它——
“短时间操纵时间吗？！”菲斯呢喃。
“哦？”妹妹赞叹回应，“哥哥你发现了‘鸣鹰’的秘密了？”
“呵呵，”菲斯笑着起身，突然将短剑向左侧一摆！
铛——
金属与金属碰撞，火花裹着淡蓝色女神之力，溅飞出去。
“真不愧是师父的女儿，竟然已经可以将鸣鹰运用到如此地步！”
呼——
残影突然消失，二十四个黑发少女重新合一，变成一个人。
布雷德持剑而立：“哥哥你是怎么发现的？”
菲斯勉强起身：“刚才我身体前倾时，地上无端多出两道剑痕，你是在预判我的身法吧！”
“……”
“看样子猜对了，你利用‘鸣鹰’高速的特点，在配合短时间操纵时间的能力，向我可能移动的方向提前攻击！”
妹妹没有回话，她瞠大眼睛，转而大笑起来。
笑声持续了将近十秒，她才狠狠道：“但那又如何！哥哥你今天必死！我要为父亲清理门户，叛徒！”
菲斯无话可说，但他不能就这样死。
“原谅哥哥不能就这样死在你手里，至少现在不行！”
“废话少说！”
话音刚落，整个殿内瞬间掀起一股银白风暴。仔细看，那掀起的风暴竟然是一道道划破空气的剑痕。
白发青年与黑发少女身形交织在一起，两人化为风暴中心，宛如白色与黑色的闪电交织。
剑气切断地板，切断天花板，火星迸射，一时暗淡的宫殿仿佛点起了数千蜡烛。
兄妹二人就这样，一直打到天亮。
